“什么？”
“谁？”
袁定光不由身体稍微前倾了一下，这个事情可没有记录在周助的档案之中啊。
如果因为霸凌死了人的话，绝对不是一件小事，不可能瞒报下来的，毕竟周跃明当年也没有这个能量。
尹护的大脑开始不停转动着，目前掌握的线索似乎连成了一条线，他终于找到了线头。
他想起来了之前看到的关于周助的档案。
曾经被记大过处分一次，理由好像是考试作弊？
考试作弊，是不是被人发现然后举报了？
以周助当时表现出来的性格，被人举报吃了那么大的亏，怎么可能不报复回来。
对方不会在学校为难那个人，可是一旦出了学校。
所以举报的那个人就——
“被霸凌的那个人，是不是曾经举报过周助考试作弊的那个人？”
郑小宇猛然抬头看向尹护，眼神之中带着震惊。
“你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将目前的线索连了起来而已，你继续说。”
“举报周助作弊的那个人叫做梁羽生，是一个——杠头。”
“实际上，周助那次作弊并不是第一次，只不过以往他作弊，其他人害怕被他报复，所以就当做不知道而已，就连老师也不愿意招惹这样的小混混，所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xizu.org 柚子小说网
“而周助这个人，也算是知情识趣，他每次作弊，都只是将分数混到及格线上，不求太多，够应付家长就好了，所以一直以来，倒也是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
“可是老天有时候就是那么让人无语，总喜欢在一帆风顺的湖面上丢下一块石头来，那一次是初三上学期期中的考试，学校刚好将周助的考试座位，安排在了梁羽生的旁边。”
“所以，出事了！”
郑小宇叹了一口气之后，继续道。
“实际上，如果梁羽生能够私下里面去找老师举报这件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些事情，可惜，他选择在考场上面将这件事情揭露了出来，那么多人在那里，即便是老师也不能够大事化小，最后的结果就是周助被记了大过。”
尹护平静的点点头，这些他都已经猜了出来，不值得稀奇。
“继续说。”
“同学们知道了这件事情，也是开始疏远了梁羽生，本来跟他玩得好的一些朋友，也是慢慢孤立起了他。”
“什么？”
“这该不会是那个周助搞得鬼吧，威胁那些人不要去接近那个梁羽生？”袁定光有些义愤填膺。
毕竟在他看来，学生考试作弊本身就是错，被举报出来也是活该，而威胁别人不能够去接触梁羽生，更是隐形霸凌。
“不是，是那些人主动避开的。”郑小宇摇了摇头，眼神之中闪过一抹羞愧，因为他也是其中一个。
“啊这，为什么呀？难道是害怕被梁羽生连累到吗？”
“你们真的是男人吗？都不讲义气了吗？”
袁定光表示自己不但不理解，还很震撼。
现在的小孩都已经这么势利了吗？
“你错了，害怕被连累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则是担心自己哪一天也会被梁羽生举报了。”尹护代替郑小宇将话说了出来。
“所以，尹督察也认为梁羽生错了？认为他不该举报周助，认为他不该那么正直？”郑小宇看着尹护，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的愤怒。
“你小子可别给我戴帽子啊，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尹护白了郑小宇一眼。
“在我看来，那个梁羽生，那些个同学也没错，只是各自的选择罢了。”
袁定光若有所思起来。
“你什么意思？”郑小宇依旧不解。
“笨，首先我肯定梁羽生的正直，他遵守规则，从这个方面来说，他并没有错。”
“但是那些同学本身也没有错，因为有一个问题，他们不得不正视——他们也会犯错！”
“第七中学的学习氛围怎么样，你应该也懂吧，所以你敢说，除了周助，其他人就不会作弊了吗？再好的学校都会有人作弊，况且即便是不作弊，也会做出其他错事，到时候，万一是被梁羽生看到了，他举报自己怎么办？”
“这——”郑小宇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不要急着想要反驳我，这种东西你只需要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梁羽生举报周助不是错，可是却开了一个坏头，因为周助作弊的目的不是拿高分，只是为了及格而已，而期中考试也算不上多么重要的考试。”
“梁羽生的行为说得好听点，就是眼睛里面揉不得沙子，说得不好听，就是损人不利己。”
“因为举报周助他没有得到好处，所以在别人看来，他做这种事情不是为了好处，只是为了满足内心的那一点正义，那么问题就来到你那些同学那边了，有这么一个充满正义感的人在自己旁边，怎么可能不担心自己被抓到把柄？”
“毕竟谁也猜不出，在这位梁羽生的眼里，什么才是底线的标准，万一自己随便说错一个话，就让他的正义感爆棚了怎么办？”
“所以与其费心费力的去试探，还不如远离，保证自己的安全即可。”
郑小宇发呆起来，他当年虽然也是主动远离了梁羽生，但是却是因为担心被周助找麻烦。
周助有钱，可以做很多事情，想要对付自己的家人简直轻而易举，自己再能打又能够怎么样？
对方只需要用用手段，就可以来一场栽赃陷害，让自己吃几年牢饭。
到时候自己妹妹和奶奶怎么办？
而且谁知道周助对付完他之后，还会不会对付自己奶奶？
他可以烂在泥堆里，可是他爱的人不行。
他本来以为其他人也一样，没有想到，即便没有周助在旁边的威胁，其他人一样会远离梁羽生。
甚至可以说，他们可以将离开的理由推到周助身上，来安慰自己说，自己不是有意的，只是害怕而已。
他第一次觉得，人是可以这么复杂。
“所以做一个遵守规则的好人就这么难吗？”
“你错了，好人的定义是，在不损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之下帮助别人的人，而梁羽生的行为往大了说，他是在追求圣人之道。”
“如果他活着，然后一直以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无论是对谁，都是有错必纠，那么数十年之后，他很可能成为一个圣人。”
“那如果他做不到呢？”
“那他就是一个伪君子，双标辣鸡，大家会厌恶他，他以前做的事情，就会被认为是在排除异己，大家不止会远离他，还会唾弃他，然后找到他的黑点，开始攻击他，因为所有人都会觉得，一个如此双标的人，暗地里面一定做了很多坏事，一定要揭破他的假面具。”
“……那如果他一直坚持下去呢？会有很多人跟他站在一起吗？”
“不，依旧不会，因为这样一直坚持下去，坚定自己道路的人就像是太阳，世界需要太阳，可是没有人敢靠近太阳，一来太热，容易引火自焚，二来太亮，容易让自己自惭形秽，看到自己内心的卑劣，对付这样的人，西方那些家伙不是做出了榜样了吗？将其钉在十字架上给弄死了。”
“我们这边相对温和一点，敬而远之就够了。”
“所以梁羽生一直这样下去，就注定孤独，不过他可能并不会在意，毕竟如果他真的能够坚持下去，那就是心如猛虎，牛羊才需成群，猛虎总是独行。”
“人类是需要圣人，但不是需要监督他们是不是遵守规则的圣人，他们只需要可以造福他们，但是又不会多管闲事的圣人，比如袁神农这类的。”
“就像是你，你需要一个压在你头顶上面，不允许你犯一丝一毫错误的人吗？那是法律该做的事情，甚至连法律都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何况一个人了。”
“人生不是只有黑白两色，他往往带着灰。”
“否则怎么会有尘世这种说法呢？灰尘，不就是灰色的吗？连世界的底色都是如此，作为生活在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又怎么能够免俗呢？”
郑小宇沉默了下来，有心想要反驳，可是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毕竟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些，原来无论怎么做，梁羽生都是会被孤立的，跟周助没有丝毫关系。
“好了，不要想这些了，还是继续正题吧，说得再简单一些，看在我刚刚给你做了心理辅导的面子上。”尹护拍了一下郑小宇的肩膀，将他从失神的状态之中唤醒。
“好，继续。”郑小宇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继续道。
“梁羽生被孤立之后，坚持认为自己没有做错，所以虽然大家都孤立了他，但是在他表面上却没有露出太多情绪，依旧是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当时我还是挺佩服他的，把我换在他的位置，未必能够做的比他好。”
“那只能够说明，他经历过比这些更残酷的事情。”
郑小宇一顿，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承认尹护说得没错。
“可是，周助的报复很快就来了，虽然我没有参与过，可是我见过几次，他们把梁羽生堵在校外，然后强行将他带到一个空旷的地方，用尿浇他，朝他身上打，不停的骂他。”
“那梁羽生就没有想过反抗吗？就这样一直忍受着？”
“而且被打过，应该会有人看得出来吧，学校就不管，他的父母也不管？”
袁定光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从前面郑小宇说的来看，梁羽生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子。
“因为周助的人下手都很有分寸，尽量朝肚子这种地方打，而且只是让人感到痛，但是不会伤得太明显，他们往往以侮辱为主，甚至周助还威胁他说，如果他敢告诉别人，那他们就去骚扰梁羽生的母亲。”
“梁羽生早年他爸死了，就剩下他跟自己的妈妈一起生活，他很孝顺，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我相信他敢跟周助来一个鱼死网破，可是为了他妈，他什么都不敢了。”
“就这个样子，他被折磨了两个月，他终于坚持不住了，然后在，在学校的一栋教学楼上，跳楼自杀了。”
“因为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跳的楼，所以那些警察很快就结案了。”
“然后学校对外放出的消息是学生升学压力太大，所以才自杀的。”
“其实我怀疑学校清楚些什么，因为刚开始的时候，学校里面还是有别的声音的，只是发出这些声音的学生被单独找过去谈过，谈完之后，这些声音就没了，大家就像是回到了原来的日子里面。”
“就像是学校里面从来没有过一个叫做梁羽生的人，大家都在向前走，唯独只剩下一个再也无法前进的人，不对，是两个，留在过去的日子里面，腐烂发臭。”
“至于后面周助为什么转学，我真的不清楚。”
袁定光沉默无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怪周助吗？
确实怪，小小年纪就这么阴狠毒辣，即便是梁羽生事先得罪了他，也不是他这么残忍的理由。
怪学校吗？也怪，当一个学校只考虑自身的名誉而不是学生利益的时候，它就不配称之为学校了。
本来只是想来查周助的事情，可是却没有想到却查出了这么一桩陈年旧案。
“所以，梁羽生的那位母亲在哪里，我想过去看下。”
郑小宇猛地抬起头，想都没有想，就直接拒绝道：“不可以，阿姨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你要是过去，提到周助，提到梁羽生，只会让她难过，我可以保证，她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你平时都有照顾这个阿姨，或许你是出于愧疚，也或许是出于别的情感，但是请不要替他人做决定，你又不是时时刻刻跟在这个阿姨身边，又怎么能够百分百肯定呢？”
“我是不能够替她决定，可是也总好过你们这些人在她死了儿子之后，还要去揭人伤疤好得多。”
“唉，小朋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警察了，即便不靠你，只要我一个电话，也能够查到那位阿姨现在的居住地，我现在让你带我们去，就是希望对方可以有个心理准备，你该不会真的觉得，没有你不行吧？”
尹护表示你这个家伙看起来机灵，原来也只是看起来。
“你们——”
郑小宇差点一口气堵在胸口，最后发现确实自己没有丝毫办法。
“行吧，你们明天再来，我再带你们过去！”
“不行，必须今晚！不，必须现在！”袁定光却是摇头，今天都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怎么可能等到明天。
可是不等郑小宇说话，尹护忽然看向一个方向。
诡异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