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师祖

火云舟缓缓驶入了焱颜生活了近四百年的混元宗,入目的尽是早已熟知的景物:那层层环抱的山脉,座座矗立的峰峦,半空中乘着各式法宝各色灵兽化作各色遁光的修士们,还有那些你来我往穿梭如织的传讯符——

刚想到这儿,就见一枚传讯符风驰电掣地奔火云舟过来了。不多时,焱颜和玄霜师徒就目送一脸苦相的穆师弟离开了火云舟——他座下的一位记名弟子炼丹时不慎炸炉了,得赶紧给人收拾残局去呢。

想到即将见到师父,纵使是身处险境亦能沉着冷静地找到一线生机的焱颜,也不觉感到一丝忐忑。这并不是因为十七年没见面的原因——修士闭关几十年不见面是常有的事儿。

自己将亲传弟子带给师父相看,师父会作何反应呢?我徒弟这么优秀,师父没理由看不上的吧……

“混元宗真大,快赶上一个小国家了!”

玄霜的一声感慨,打断了焱颜纷乱纠结的情绪。徒弟虽然表情没什么大的起伏变化,但唰唰放光的双眼完全暴露其内心的激动雀跃。

“在天元大世界,混元宗位列一等宗门。”焱颜提起自己的宗门也是与有荣焉,对徒弟的兴奋之情完全能够理解。

说话间,火云舟逐渐降低高度,最终降落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半腰处。焱颜将飞行法宝收起,带领玄霜踏着金光闪闪的云母石阶拾级而上,沿途遇到数位形容妍丽的修士,这些人修为较低,大多是侍者或杂役,见到二人皆是毕恭毕敬地避让行礼。焱颜敏锐地察觉到徒弟似乎有点不自在,只道他初来乍到还未适应,并不曾多想。

片刻之后,熟悉的金色宫殿映入眼帘。焱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领徒弟来到殿门外停下,垂首道:

“弟子焱颜,携亲传弟子玄霜拜见师尊。”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如银铃般荡漾在耳边:

“快进来吧。”

门口处有数重禁制,虽然对焱颜早已不设防,但如果不现行通报一声,对初来乍到的玄霜可是不会客气的。现在得了师父的允许,禁制自然也就放行了。

进入金殿中,焱颜仰首望去,那横卧在错金镶珠嵌贝母宝榻上,身着金丝织锦八宝罗裙,头插玉镂雕金虎纹簪、累丝嵌宝衔珠虎头钗、翼虎展翅金胜华、镶玉虎头金步摇……金闪闪晃瞎人眼,仿若人形宝物展示架的豆蔻少女,不是恩师任瑶又是何人?

暗叹一声好久没有这么费眼睛了,焱颜几步上前就要躬身施礼,被瞬移到面前的任瑶举双手扶住。小别十七载的师徒俩俩相望,一时间尽在不言中——焱颜一句话没说,把这些年的经历挑重点打包成一道神念都传递给师父了。

任瑶接收后瞬间了然,双眼隐隐闪烁着泪光:

“你能除尽心魔,师父总算是放心了。仙路漫长,日后还有众多难关,不可放松啊!”www.)

焱颜敛容垂首道:“弟子时刻谨记师尊教诲。”

任瑶轻叹一声,这才看向焱颜身旁:

“这便是你的亲传弟子?”

焱颜应了声“是”,侧身看向玄霜,用眼神示意徒弟上前行礼。岂料徒弟的反应突然慢了不少,在焱颜的耐心即将告罄时才反应过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玄霜拜见师祖。”

任瑶仔细打量了玄霜一番后,频频点头,面露赞许之色,“看见这孩子,就想起年轻时候的我来了,都是那么倔。”感叹了一声,任瑶取出一件光华内蕴,望之不凡的宝衣,“这是我年轻时穿过的玄武宝衣,今日便赠与你了,权作见面礼罢。”

看师父把早年成名时的装备都拿出来了,焱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己收的徒弟真正地得到了师父的认可,让她彻底放下心头大石,一边冲着徒弟颔首微笑,一边在识海中请出师父当年身着玄武宝衣,手舞金背虎头开山巨斧,力压群英时的宝贵影像,小小地感怀了一番。

“谢……谢师祖馈赠!”

玄霜接过礼物后,呆愣了一会儿才略显结巴地回应。

焱颜和师父又无声地交流了片刻,便领着玄霜拜别了。走出金殿,她抬手放出一朵红云,带着徒弟乘云离去。这红云是她筑基时随手炼制的,行进的速度不算快,但是很稳当,且能在一定程度上隐匿身形。焱颜想让徒弟好好欣赏混元宗内的风光,故而取出这一古早物来。

然而玄霜此刻无意领略沿途风景,他心中纷乱,急等师父解惑。

“我知道自己刚才在师祖面前呆呆笨笨的,但是,但是我真的有在努力了!”玄霜在心里狂暴地刷着弹幕,“先前听师父说,师祖是炼虚后期巅峰的大能,宗门内屈指可数的强者,可师父没告诉我师祖是童颜*娇小玲珑的土豪金萝莉!个子足足比师父矮两头!刚才师父行礼的时候,她双手抬过头顶了才架住师父的胳膊啊!虽然看起来很萌但是一想到这位是师祖就根本萌不起来好吗?!!!!

“还有,师祖说看见我就想起年轻时候的她来又是什么鬼?还有这件师祖年轻时候穿过的玄武宝衣……这真的不是男装吗?!!!!!!!”

想到这儿,玄霜低头看向手中的玄武宝衣,这一路上他都没太缓的过来,都忘记把师祖给的见面礼收到储物戒里了。

他展开宝衣仔细端详,是件斜襟窄腰的黑色箭装没有错,妥妥的男装没有错!

玄霜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白,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头悄然成型……

“玄武宝衣由玄蛇皮和龙首鳌甲炼制,乃水属下品灵器。”

玄霜正在大开脑洞,没料到师父突然开口,吓得他手下一抖,宝衣险些从手中脱出。

说话间,焱颜顺手掐了个法诀,宝衣如同蒙上了一层灰霾,瞬间失色许多。

玄霜认出这是韬光诀,心知师父担心自己怀璧其罪招来祸端,才如此施为,心中一时涌起了对力量的强烈渴望。然而这时候好奇心占了上风,他瞧着师父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师祖明明是女子……为何……”

话还没说全,就见焱颜面色倏的一沉,玄霜暗道:要坏,可能触犯到师祖的*了。我怎么就这么八卦呢,做人家后辈徒孙的,打探这种事太不应该了……

正后悔不迭呢,却听到师父低叹一声:

“也罢,与其从他人口中听得不实传闻,不如由为师告知你事实真相,以便日后行事。”

接下里,玄霜便听到了一桩数百年前的修真界花边旧闻。

当年焱颜还在衡明中世界的时候,机缘巧合下,拜偶然来此游历的金丹修士任耀为师——是的,师祖那时叫任耀,还是男儿身。

任耀是混元宗那一代的大师兄,金水双灵根,手中一柄金背虎头开山巨斧,身着黑色玄武宝衣,犹如战场杀神一般,在同辈修士中所向披靡,而又姿容俊美,风神秀异,深得众多女修和男修的倾心仰慕。然而对这些爱慕者,任大师兄从未给过回应,只因他心中有一件无法与人述说的苦恼之事:

任耀打从懂事儿时起,就觉得自己天生一颗女儿心,却错投了男儿胎。

虽然修士能够化身千万,然皆为虚妄,任耀想要在碎丹成婴重铸法身之时,获得真正的女儿身,这也是他少年时决意踏上仙途的最初动力。

焱颜成功筑基不久,任耀便得偿所愿,顺利晋身元婴,并依照自己内心的期许,重铸了一具肉身,此后再出现在人前的,就是衣着华贵金光四射闪瞎人眼无法直视的女修任瑶了。

此事在修真界引发轩然大波,毕竟一代修士的领军人物突然更名变“性”,除了该领军人物的亲传弟子,几乎没有人能够毫无保留地全盘接受。

任瑶本身的实力在同辈中压倒性地强大,在变性前是声名赫赫的杀神,众人私下里对其非议不断,却几乎无人当面出言不逊;而与焱颜同辈的修士们在她面前就无所顾忌了。

在徒弟面前嘲讽人家师父的下场就是被冷酷无情地暴揍一顿,说一次揍一次,揍的一次更比一次狠,伤的一次更比一次重,一直被揍到口服心服,伤得身心受创,发心魔誓不再妄议人家师父为止。

多年后,也只有先辈大能才会用调侃的口吻谈及这桩逸事,在后辈的修士中,无论在人前人后,但凡有人问起此事,得到的也多为“任瑶前辈能够坚守初心,敢于追求幸福,真是可尊可敬”、“任瑶前辈勇敢无畏,是我们后辈学习的好榜样”、“任瑶前辈美又强,寻找真我意志钢”等洋溢着满满正能量的回应。

“然则为师毕竟分身乏术,恐有漏网之鱼,”焱颜说罢往事,仔细叮嘱玄霜道,“若有人在你面前出言不逊,有辱师祖,切不可轻饶!”

“是……是!”

渴望强大的心火又开始燎着玄霜了。师祖就不说了,师父的战斗力如此彪悍,自己若是不能早日雄起,这不是要让师门蒙羞吗?一定要早日提升自己战力!等跟玄铁剑磨合完了就去比斗场之类和其他同门切磋切磋……

正当玄霜在心中暗暗发奋呢,红云已经落地了。跟随师父走入一座人流熙来攘往的高大建筑中,玄霜进门前瞥了一眼大门上悬着的匾额,上书“执事堂”三个大字。听师父解说,像什么挂名登记,领取月例,发放任务,交换资源,兑取贡献……混元宗内的各种事务均要在此处办理。

不多时,玄霜跟着熟门熟路的焱颜走向一处房间,甫一进门就受到一位娃娃脸的筑基修士热情洋溢的接待:

“这位前辈,您是来办理……师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位是新捡回来的师弟吗?”

“我带亲传弟子玄霜到此登记入册。”玄霜能听出师父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玄霜,这位是袁链师叔。”

玄霜上前给袁师叔行了一礼,收到见面礼上品灵石一枚。接着袁链将玄霜的名字记录在弟子名册上,又取出一枚墨玉腰牌刻上玄霜大名,让焱颜在上面烙上神念后交给玄霜。

期间这对师姐弟寒暄交流,听得玄霜暗搓搓地泛酸。

“袁师弟又为何在此?金管事呢?”

“师父有急事离开宗门,让我暂代几天……”

“袁师弟要努力修行,早日结丹,我有青金髓一瓶,或许能有所助益……”

“能派上大用呢!多谢师姐啦……”

“……”

“……”

后来,这位袁师叔又亲自跑上一趟,替焱颜取来十七年未曾领取的元婴修士月例,也捎带着给玄霜拿来筑基期亲传弟子的一个月的份例:中品灵石两枚,下品灵石百枚,灵珠两百颗;下品培元丹五粒,补灵丹两瓶,每瓶百粒。并附带解说:普通的筑基弟子没有中品灵石和培元丹,入室弟子少了一枚中品灵石和三粒下品培元丹。

告别了热情洋溢敬岗爱业的袁师叔,玄霜跟着师父走出执事堂,暗道心真的好累好累,可别再让我听见有人说‘这是新捡回来的师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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