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骷髅

“您好,办理入住。”

“身份证明。”

回音是从服务台传来的。

是一个黄毛。

戴着眼镜,看不出半点文艺与学识。

多半是打游戏,把眼睛都打废了。

染了个黄头,嘴巴旁长了颗媒婆痣。

男人长成这副德性,从相貌上都不被待见。

看得出来,他正在玩游戏,手机屏幕还亮堂着。

“单人间还是双人间?”

“单人间。”

“单人间六百八,双人间一百八。”

“等等,黑板上不是写着六十八一晚?”

“我说兄弟,哪有六十八一晚的宾馆?是六十八元起/晚,不信自己去仔细看看。”

林子强这才想起来,黑板上似乎还真写了个小小的“起”字。

方才进来,也没认真琢磨一下。

果然,这种小宾馆衰败,不是没有理由的。

奸商!

“好吧,这我也忍了,为什么单人间比双人间贵这么多?”

“单人间隔音效果好,双人间差。”

“单单一个隔音,也不至于差这么多吧!”

“饿...男人嘛,都懂的。”

眼镜黄毛冲着林子强使了个眼色。

那种猥琐的神情,毛筠淑一看就知道,准没好事。

特别是他轻蔑一笑,说没有猫腻,也没人信。

唯有林子强,能往不良的方向思考,却只能停留在单人房不够大的困境上。xizu.org 柚子小说网

事实上,他并没有住过宾馆,不知道所谓单人房与双人房的区别。

能想到的,也只有够不够住的问题。

“行吧。”

不能表现出乡巴佬的气质,只能假装已经听懂,有心选起房间来。

“那就来一间双人房吧。”

林子强假装考虑了一下,实际上,价格令他别无选择。

“行,,二位的身份证明给我一下,办理入住...”

“筠淑,身份证明给我一下吧。”

“林哥,就一间房吗...”

“单人间,我怕太贵,不给报销。”

“我的意思是,难道不能开两间双人房吗?”

“两间双人房,对哦!”

林子强恍然大悟,何不开两间房?

事实上,他还真没想过开两间。

当双人房立在脑海里的时候,只想勉为其难,半推半就,将自己与毛筠淑关在一起。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岂不美哉!

“老板,开两间双人房。”

“怎么,你们需要,两间?”

黄毛看了看两人,想不出分居的理由。

或者说,他其实有给林子强暗示,拿着身份证明,搓了搓几张纸币,示意着。

眼神中的猥琐,唯有奸商比得过。

“是的,两间,尽量开在一起。”

林子强又不在道上走,哪懂得暗语。

只当黄毛滑稽,不熟悉业务。

“住几晚?”

“先开一晚吧。”

“行,两间双人房,一晚,一共三百六,刚好还有两间一起的,其他都隔了开...”

开两间房,也是收益,有收入,总归是开心的。

林子强正想要付款,却发现身后来了一对情侣,看样子热恋不久。

“老板,开房。”

“行,身份证明给我一下,是要单人间还是双人间...”

“亲爱的,两个单人间吧?”

“宝宝,可不见得还有这么多房间。老板,还有这么多房间吗?”

男人背地里,偷偷塞给黄毛一沓钱,看样子有几百。

“哦!我查查,该死,原来是系统坏了,只有一间单人间了,二位要不委屈一下?...”

“啊?就一个房间了,要不换个宾馆吧?”

“附近也没像样的宾馆了,宝宝,就将就一晚吧。难道你还怕我做坏事?”

“那,行吧...”

...

林子强边付款,边看着几人的表演,直呼内行。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可不是亏了!”

终究是没有心机,当林子强付了款,追悔莫及。

他恨不得重来一次,塞几百块钱,今天就把毛筠淑给办了。

什么正人君子,翩翩绅士,在爱与性面前,都是忽悠人的玩笑。

“来,2108,2109,早餐券放一起了。”

黄毛将身份证明与房卡一起交到林子强手里,礼貌地招呼着。

“电梯,前边左转,右手边。”

“发票开一下吧。”

“您明天来柜台退房时,再开吧。”

“好嘞。”

转身,二人便往电梯走。

室外的光,透过玄关,往里照,忽明忽暗。

细微的变化,在林子强看来,格外显眼。

“对了,头顶的黄符!”

他想起幻境中所看到,那张高悬的碎黄符。

抬头。

果不其然,天花板的蛛网,大概结了几年,有浓浓的灰,滚裹在一起。

那张破碎的黄符,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隔了老远,也能看得清。

想必是被风给吹破的,顶上都还好好的,就下半张,撕成三半。

“滋...”

又是这个声音!

屋外的光,变成淡黄色,宛如红日降临人间。

“头,头疼...”

奇怪的磁场,在耳边响起。

嘶哑的声音,几欲将耳膜刺破。

“林子强,林子强...”

恍惚间,有一个小女孩,正从门外缓缓跑来。

一步,两步,四步...

红色鞋子愈发清晰,偏偏身影是模糊的。

“你,到底是谁...”

幻境中如此,现实中,亦然如此。

他想不出,这个小女孩究竟是何来历。

分外肯定,生命中是没有任何小女孩的。

“难道又是妖魅?为什么...”

他确信,绝对不认识红鞋小女孩,就如同喜欢毛筠淑,一样确信。

当身影逐渐靠近的时候,林子强能看到,她的手上,竟闪着无数条血痕,与豪车中的那双手,如出一撤。

“不可能!怎么会在这里...”

他开始后悔住了进来。

就像是安排好的陷阱,此刻的进入,完全是中计。

“林哥,林哥...”

本能促使他,深深闭了下眼睛。

耳边毛筠淑的声音,逐渐清晰。

能听得出关切之意。

一阵阵推搡,那柔感,也只有毛筠淑才有。

“我...没事,大概是血压高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恢复了平静。

黄符被微风拂了一晃,就连蛛网也拨弄几阵。

“气血,还行,体温,正常,幸好,幸好...”

毛筠淑摸了摸林子强的手臂,探了探额头,跟自己对比一下,才安下心来。

看得出关心,是真心实意的,那是无法掩饰的慌张。

有时候,谎言永远是漏洞百出的,唯有心,是不变的距离。

“傻丫头,就晕了一下而已。”

林子强很自然地笑了一下,从没有像这一次笑得这么甜。

顺出手去,试图摸一摸毛筠淑的头,就在刹那间,犹豫了,缩回来,轻轻搭一下肩。

愧疚之意翻涌,如同一道道浪潮,把人吞没在追悔莫及之中。

他想起当初的自己,浪荡不羁。

曾觉不羁放纵爱自由,疏不知自傲狂躁,无理人。

“我就说,你不行吧,小疯子。”

“林子强!都说了,别摸我的头,会傻的。”

“你生气的样子好好看,哈哈...”

“再这样,就永远不理你了...”

没错,又是陆枫霞。

林子强想起大学时光。

本来是有机会在一起的。

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刚好适合步入婚姻的前奏。

曾经,与陆枫霞的相处也多。

花一样的年纪,自然喜欢做花一样的事情。

灿烂地绽放年华,把阳光满上,让光明洒满土壤。

他很喜欢摸陆枫霞的头。

当时的她,喜欢扎着马尾,稚气未脱。

同班的女孩,追赶潮流,多数喜欢将头发染黄,烫出大波浪。

她的与众不同,是印在金沙滩上的白贝壳。

浪打湿了,不见得埋没,光辉熠熠,纵使在黑夜里,也能坐标滩涂。

然而,摸头却是她最讨厌的事情。

听说头是不能被摸的,摸多了,会变傻。

陆枫霞最怕变傻,怕做错事。

她是绝不允许自己做错事的。

所以,被摸头,也就成了她最讨厌的事情。

事实上,也只有林子强,傻到喜欢摸她的头。

他总以为这是一种可爱的表现,一直觉得她可爱到骨子里,连晴天娃娃都不及她一半的阳光。

...

“林哥,这里,不太安全。”

“不太安全?”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看样子,身上的邪灵并没有祛除?”

毛筠淑终究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将一直悬绕在心头的话吐了出来。

“邪灵,你看得到?”

“一直,都在啊,当时,就没消除吧...”

她眼神恍惚了一下,怅然若失。

若说风有颜色,想必就是现在这般,所以才隐匿在空气中,连波浪都不让人觉察。

“一直都在,可当初明明跟海波...对了,毛筠淑当初也看到过邪灵!究竟是什么情况...”

林子强隐约记得,在星光公园,毛筠淑也是说过的。

邪灵,不单单自己和王海波能见到,还有张鸣峰,还有毛筠淑...

“不是说,它只能被它纠缠的人看到?或许,传言都是假的...”

他开始觉得不正常,就像大海里的孤帆,被人看到,不被救赎。

“筠淑,等时间到了,我真的会死,对吗?”

“不解除的话,是的。”

“当初你的承诺,还作数吗?关于考虑一下的承诺...”

“嗯...”

她很想轻诺,却迟疑地摇了摇头。

“林哥,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或许,都是我,才给你招来不幸,毕竟我也能看见...”

“不,不可能是你。”

林子强分外肯定,绝对不可能是毛筠淑,否则邪灵不会指引他前往宁台大学。

看得出眼前这位姑娘的善良,情愿将世界上所有的罪责,都往身上揽。

也不愿意其他人,受半点伤。

毛筠淑能看到,就骑在林子强脖颈上的黑影,膨胀了很多。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这些个玩意,只会随怨念与执念,越淬越旺。

“开玩笑的啦,据我所知,曾经有一个人活过,当然,我也是听说的。”

“一个人也活过。谁?”

“我爸。”

“毛云初?所以,毛筠淑当初的意思,也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当听到毛筠淑轻轻吐出两个字的时候,林子强的世界,重现生机。

他似乎能听到恻隐的告白,那是万物无声的生长,是细雨轻轻的滋润。

“他是怎么做到的?”

“也只有当事人知道。”

“能不能代我问问...”

“这,还是你亲口说吧。”

毛筠淑似乎隐瞒了什么,不愿意代这一趟,回避着眼神。

“女婿见老丈人?”

可把林子强给难住了,就这么一个破工作,家里条件也不好,准被嫌弃。

况且,毛筠淑母亲还是平田村人,这知根知底的事,万一认上,哪还有机会!

林子强于心里,拒绝着。

与其说拒绝,或者说时机不到更贴切。

他可不想在如此窘迫的情况下,去惹个被嫌弃。

“那,改天吧,还是先办正事...”

“嗯,先上楼吧。”

毛筠淑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早已向电梯口靠近。

阴暗的走廊里,印驳着竹影的苗条。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风水大师做的局。

林子强可是听老一辈说过的,竹子属阴,千万不能在家附近种上,否则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至于有没有脏东西的存在,他不清楚。

花蚊子会被招来许多,这是肯定的。

屋内明明三边是墙,竹叶却在轻轻舞动。

越往宾馆走,光线越昏暗。

走道里的灯,是声控的,也只有人靠近了,才亮堂,待人走后,又熄灭。

站远了,完全不知道前方究竟有何猫腻。

叮!

两人乘着电梯,上了二楼。

狭小的前室,将每一寸空间剥夺得干干净净。

地毯很厚,浅灰色平铺开,如同一层层枯萎的烂草,化成灰,摆弄凄惨之姿。

拐过前室,眼前赫然出现一道悠长的走廊。

没有风,四面都被阻隔了。

噔!

电梯自动回到了一楼,清脆的警鸣,荡漾开,回绕在整栋楼中。

从左往右,房间号依次变大。

2108与2109正对着门。

隔远了朝走廊尽头看去,在灯光下,能隐约看清门牌上隐约的淡黄色:2101室。

“筠淑,你这间吧。”

林子强随手便将2108号房卡塞给毛筠淑。

“蛋糕,给。”

他绅士地将蛋糕递给毛筠淑。

“咳!”

纵使是铁门阻隔,也能听到,声音是从2102室传来的。

声音略显年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林子强有预感,2101室住着的,很可能是豪华跑车的主人!

似乎能看见,墙门上的猫眼处,正有一道身影在闪动。

不,是两个!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可,我只是帮忙提一下...”

“林哥,真的很好吃,难道你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重阳节?还是卖萌日?”

“都不是。”

“那,好像就,没印象了...”

“是...”

砰!

正当毛筠淑想说个话的时候,2101室的门打了开。

“可达令,现在就走,未免太早了,才两个小时...”

“乖,宝宝,下次,下次时间更久一些,待会我还要出门。”

“可难得相聚一次,人家还没吃饱呢!”

“乖,都快被你榨干了,让我休息休息嘛,待会还要去找钱伦豪呢。”

“那...”

“别那了,来,抱一个!”

旁若无人,两人开了门,依旧亲热。

头顶的声控灯被弄亮数盏。

就跟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

当人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是看不到周围色彩的。

“好吧,下次可要早点打我电话!”

女子扭扭捏捏,似乎终于妥协了。

伴随着离别的亲昵,二人缓缓分了开。

看得真切,一身正装,颇有人样,身材高挑,油滑齿白,像这样的小白脸,多些金,还是有很多人趋之若鹜的。

正是豪车的主人!

哪怕他化成灰,林子强都能认出来。

既然这一个已经有对象,想必另一个矮上几分的瘦猴才是追求陆枫霞的人。

“既然这样,就放心了...”

林子强舒了一口气,甚至有些庆幸。

眼前的陌生人,长得出众,又多金,一颦一笑仿若大明星。

相比而言,另一个人,也就是当初问路的傲慢人,搓上许多。

他本以为陆枫霞会折戟在眼前人的怀抱中,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那,再见了...”

“很快的,等钱伦豪搞定女朋友,我马上给你打电话。”

“可我听说那个陆枫霞不对他来电,倒是你,真的没有一腿吗?”

“嘿,你这是把我万钟霖想成什么了?这种秘密都跟你讲了,难道还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所以肉体也给了你啊!难道我还图你这么点家业,守着宾馆?”

“所以心里才只有你一个呀,真不能耽搁了,待会来不及,不送了。”

万钟霖一副憋不住的模样,看上去分外焦急。

他与女子的关系,也能从话语间听出一二。

想必是某位人家的富豪千金,看上了这个男人。

而这个男人正是喜客来宾馆的继承人。

“行吧,那,我走了...”

“目送你。”

两人的热恋,给林子强和毛筠淑塞了一嘴狗粮。

嗒,嗒沙...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能听出高贵与盛气凌人。

她缓缓朝着二人走来。

穿了高跟鞋,比林子强只矮了几公分,高出毛筠淑半个头来。

林子强看得真切,大波浪卷发,脸上涂满了胭脂,一动一静之间,颇有一副出来卖的既视感。

深秋,衣服穿得依旧外露。

火辣辣的身材,晃得人眼睛发绿。

一看便是没多少文学气质,被世俗所湮没,连灵魂都充满腐臭味。

林子强是绝对不会喜欢这种人间尤物的,纵使他知道,这般身材,这种颜值,会让绝大多数男人倾倒。

他更喜欢清纯的姑娘,或者说,有底蕴的女孩,就如毛筠淑一样,眼睛清澈得看到泉水月牙明。

“喂,娇娇。”

“怎么才...”

“这不忙嘛,快过来吧,想你了。”

“...”

“快来吧,洗好澡等你哦!”

目送女子走后,万钟霖打了个电话,虽然隔得远,但林子强能听个仔细。

想必电话里的娇娇,不是刚才离去的姑娘。

“呵,男人!”

说实话,林子强对万钟霖还是有些羡慕的。

家底殷实,人长得帅,女人缘又好,哪怕是炮王,也不枉此生了。

能在万花丛中游刃有余,没个过人本事,早晚陷死在里面。

“恶心的男人!”

似乎是跟林子强想到一起了,毛筠淑看着万钟霖,就止不住内心的脏话,骂咧半句。

她恶狠狠的模样,也是如此动人,倒逼得人心欢意猿,恨不得紧紧拥抱她,把全世界的安全给融进去。

“十个男人,九个花,还有一个特别色。”

“林哥,该不会是说你也很花心吧?”

“哪有,哦,不,应该说,男人嘛,都是这样的,但学习跟责任,会让人收心,我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林子强平心而论。

事实上,他是有所目的的。

告诉毛筠淑,男人都花心,这样她才不可能随意找个男朋友,间接也给自己多创造机会。

而且这些本来就是事实。

当街上走出来一丝不挂的美女,哪个男人不想要高眺起眼神,恨不得将画面定格,多欣赏几分。

免费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是个人都这样。

当然,他是有想过的,思想上虽然如此,但现实中,林子强是有洁癖的人,自然不会占这种无妄的便宜。

便宜没好事,指不定惹出事来。

况且,只有对爱情忠贞,才能换来真心。

至于花心嘛,想想就行了,就让别人去实现所谓每个男人的梦想吧。

权且当连续剧,搬个椅子来看热闹。

“我怎么觉得不太相信!”

“至少,在确定是你之后,我的心,始终如一。”

“又来了,我们还是办正事吧!先进去了。”

毛筠淑被林子强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哑口无言。

本能是想拒绝的,可看到他身上的邪灵,不断扩大甚至露出凶狠模样。

她知道,林子强心里在承受着巨大的折磨,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行,有事,记得敲门。”

林子强特意强调了一下,魂却早已跟随毛筠淑进了2108室。

磕嘞!

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他一个人,杵在灯光下。

“对了,蛋糕!”

直到门关,才想起来,蛋糕还拎在手上。

“算了,可一不可再,可再万不可三。”

林子强也知道,要是再拒绝,还真浪费了好意。

呜...

手机震动了一声,偏偏是这个时候。

“不会是毛筠淑发来的吧?”

他很希望是毛筠淑发来的,就跟渴望她此刻能开门邀请自己共住一个房间般。

“林子强,今天是我们相识一个礼拜纪念日。”

果然,是她!

难怪送了个蛋糕。

林子强突然间愧疚难当。

在没跟她黏在一起的时候,脑海里尽是玄学,在相处的时候,又不细心,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算是羞了脸面。

爱,从来不体现在嘴上,而是在行动中。

磕嘞!

打开房门,一阵尘封气息扑面而来。

像是许久没住过人的房间。

窗帘对遮着,透露不出半点阳光,徒留一道缝,闪着白际。

平行的两张床,上边白色被褥,清晰可见。

横挂着的床旗,如招魂的幡,飘荡在空白之上。

一侧的壁挂式电视机,看得出来,上了年纪。

电视机底下的台柜上,一层灰,看样子很久没有人打扫了。

“果然,不合格的宾馆...”

哪怕是自己的家,也不见得如此蒙灰,林子强有些怅惘。

噔!

噔噔!

拨弄了两下电灯,也不见得有光。

“该死,破宾馆,安排了个不通电的房间!”

他在心里骂咧了两句,却别无选择。

呼!

窗帘外,有响动。

不是风,至少窗帘没动,哪怕是丝毫。

“难道是,红鞋小女孩?”

幻境中的所有,不见得是虚假。

直觉告诉林子强,在窗帘之后,隐匿着什么。

他紧挨着门,不敢往前走,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往后退了两步。

“年轻人,踩到脚了!”

声音嘶哑!

柔和中不乏肃冷,没有温度的嘶鸣,绝对不是正常人所能发出来的。

是个老头的声音,紧贴耳边。

林子强可谓是吓丢了半条命,纵使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危险。

抖擞一身,将门重重一甩!

房间里安静了。

呼!

窗帘外,依旧发来怪声,像一阵呼吸,不断撩拨人心头的慌弦,半点喘气空间都不留。

“刚才的声音,绝对不是幻听,果然,这个宾馆,绝对有问题,怎么办...”

他很想打开门,去到对面,带离毛筠淑,却卡在了门的保护之下。

门上有猫眼,林子强有想过透过猫眼一看究竟,终究只是想一下而已。

他害怕,害怕万一真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束手无策,倒情愿让它成为谜题,永远束之高阁。

至少,房间暂时安全。

没有电,事实上,这是林子强第一次遇到这情况。

往常将房卡一插,便能通电,整个房间就会亮堂。

情景让他想起第一次住宾馆的经历,那时的他,什么都不懂。

甚至连开房门,都是保洁阿姨教的。

刚进房门,便去开灯,结果怎么也不亮,还逼得他去前台反映。

结果只是没有将房卡插进卡鞘,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住宾馆要将房卡插进卡鞘才行。

而现在,很明显不是这种情况。

“怎么没电了?...”

走廊里传来一阵呐喊,传进房间来。

“果然,房间隔音效果挺差的...”

这也让林子强确信,不单单是自己房间出了问题,八成整栋楼电力出了问题。

人间烟火气,给人壮了壮胆子。

窗帘之后的声音,依旧时常缓慢,时常急促,就跟僵尸一样,躲在暗处,恨不得人靠近了,当场跳出来,洗一口饱血。

“别怕,林子强,对了,不是有护身符嘛!”

往常揣兜里的护身符,被拿出来,高举在胸口。

一步,两步,三步...

声音愈发清晰,哀怨,惆怅,茫然,无助。

绝对不是风的骚客,是过往的遗留。

林子强听得出,声音贴近右边窗帘。

他灵机一动,靠近左边,用力一拉。

刺啦!

顺滑得让强迫症患者分外愉悦。

一帘到底,光透了进来。

这是靠近方山一侧的房间。

拆废的厂房,零星点点,散落在眼前,不远处就是方山了。

山脚到山腰,全是光秃秃的一片。

看得出来打磨的痕迹,没有另一侧荣宁小区保护的好。

房间顷刻间,亮堂一半,在光影中,无数粉尘飘舞。

林子强看不见飘舞的粉尘,但能闻到,鼻子里老有异物感,果然是上了年纪的窗帘,连布条线都在离散。

余光扫视,并没看到异常,窗户也是紧闭的。

奇怪的声响在拉开窗帘后,果断消失了。

“真的消失了?”

他静下心来,仔细听着,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没有。

完全没有。

“大概是楼上的电视,亦或者是烧开水的声音吧?”

当现实摆在眼前,恐惧只会让人选择心安理得。

“等等,不是没电吗?”

“管他呢,难不成想出点什么怪事?”

“也是,哪来那么多的妖魔鬼怪!”

“对呀,林子强,你是累了,还是趁现在好好休息一下吧,所幸符咒也带来了,看不见猫眼视角。”

自我催眠,活在梦里,终是能让人短暂心安。

却是在拉开右侧窗帘的时候,一切都遇上了。

刺啦!

林子强于心底后悔,恨不得将窗帘拉回来。

就在靠墙一侧,一个半坐着的骷髅,手中捏一张黄符。

破碎的黄符,看得出此人正是道士。

佝偻的骨架,显然上了年纪。

整个骨架上,一点肉都没有,如同被蚂蚁蚕食了所有,腐臭都没有留下。

“这绝对不是玩具!”

骷髅跟在毛筠淑家所见到的,不能说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全都萎靡不振,弱不禁风的模样。

“你究竟是谁!”

他指着骷髅,问出来,连声音都沙哑了。

呼吸逼至喉咙口,半个活塞都推不动。

“怎么不说话?”

骷髅未动分毫,却将林子强的心吓殁一半。

林子强仔细端详着它,标本地精致,若是卖到展览馆,指不定有几万块钱。

毕竟,这样的骷髅骨架,实在是太难得了。

“等等,神经病,在想什么呢!宾馆里怎么可能有骷髅骨架?”

“它一定会动,一定是透过猫眼发现你了!”

“也不一定,至少,当时没见过黄符。”

“所以,你究竟在迷惘些什么?怕它?”

活人还会被尿憋死?

“呼!”

林子强试探性地恐吓着骷髅,却没得到任何反应。

“喂。”

他用手戳了一下骷髅,只戳得它晃动一下。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真的是艺术品?那这宾馆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若没有猫眼中的情景,林子强定然将它当成模型,偏偏被作弄了一阵子,人的认知是无法回到从前的。

他面朝骷髅,后退两步,寻思着找到趁手的武器。

余光扫视好几圈,也没找到理想的器物。

唯有台柜上,放报纸的隔栏,还算趁手。

将报纸堆放在台柜上,拿起隔栏,直到此时,骷髅依旧一丝不动,侧斜着,双手搭在腹部,没有片角移挪。

所幸是正午,林子强壮了壮胆。

呼!

突然!

没有听错,在窗台旁传来的声音。

骷髅,竟然,动了!

微微的骨振,就跟人呼吸时的气腔扩大一样,肋骨在张缩。

它,是活的!

纵使是蜷缩着身子,林子强也笃定,它还活着。

是妖魅!

睡觉中的妖魅。

跟缠着毛筠淑的一模一样。

“果然,事情绝不简单!”

看着睡梦中的妖魅,与人一样,酣睡得毫无防备。

想不出这种东西,到底哪里来的丑陋面目,竟要害人来寻个出气口。

要是人畜无害,也不见得它们可怕。

兴许能摆在博物馆中,供人观摩,增强彼此的交流...

林子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来的异想天开。

刚刚明明怕得不行,却总学着宽恕。

所谓仁慈,在束手无策之前,显得卑微。

大抵卑微的人,称不上仁慈,这才让爱有了大小轻重之分。

“对,护身符!”

林子强想起护身符,不知道能不能对抗骷髅,至少是能来试试的。

他将符咒摊弄开,一步步,蹑手蹑脚靠近。

呼!

妖魅始终酣睡着,没有一点意外之状。

贴!

当志在必得之时,所有的花里胡哨,都是多余。

黄符贴在骷髅身上,只见一阵黑烟,缓缓升腾,竟将黄符烧成灰,散失在了空气之中。

“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但见骷髅全身散发着淡黄色的光,如覆上一层膜。

噔!

偏偏此时,电回来了。

整个房间被白炽灯光照亮。

如同异世界的魔咒,当灯光亮堂,骷髅神秘消失在了窗台。

“又是幻觉?”

“不,绝对不可能!”

“难道妖魅怕光?也无可能啊!”

像是到手的鸭子,飞了,林子强说不出此刻的想法,只希望王海波能在身边,编出个可信的理由。

滋滋滋...

电视机的蓝屏逐渐显现,红色的英文字母亮堂在正中间,是电视机的品牌。

老式屏幕将人瞬间拉回现实中。

林子强望了望四周,没有半个骷髅影,完全看不到它藏到了何处。

咚,咚,咚。

就在此时,门响了三声。

不像毛筠淑的作为。

事实上,林子强也是有遇见过被人敲房门的情况。

若是毛筠淑,亦或者是宾馆工作人员,想必会按门铃。

而此刻,纯粹的敲门声,显得突兀,摆明了没有好事。

“难不成...”

他想起在门口听到的凄怨之音,想起躺坐在窗台的骷髅...

喜客来宾馆,刚入住就怪事连连,作为一个正常人,不提起戒备心,当属傻蛋。

手中的隔栏始终没有放下,做个防身之用,也是不错的。

他没有作出回应,靠近猫眼,往外探了探。

是个女孩。

估摸与毛筠淑差不多高,猫眼也看不出个究竟。

淡蓝色的外套,双手蹑弄,多一份纯真与羞涩。

咚!

门打了开,面孔很熟悉。

是在后边办理入住的情侣。

“这里,不是2109室吗?”

“是2109室,找谁?”

语气显得稚气未脱,穿一条破牛仔裤,打扮得略微非主流。

青春气息洋溢在脸上,看得出没见过世面,头发剪短得明显,想必是荣宁中学的学生。

年纪轻轻不学好,跟社会青年勾搭上,跑出来开房装洋气。

男人,谁不知道对这样的姑娘,只是随意玩玩。

林子强也是小地方出来的,这样的场景可是见多了。

真不知道眼前的姑娘,未来又会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青春叛逆期,谁的话,都是听不进去的,只有吃个苦果才知道有多痛。

“我,记得是住在2109室才对啊,这买水的工夫...”

“2109室,该不会是2106室吧?”

“是2106室吗?难道我记错了...”

尴尬地垂下头,她脸上写满了歉意,也只有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才表现得出这般羞涩。

“我带你去看看吧。”

林子强勉强做一个好人,或者说,纯粹是为了看一下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

“叮铃...”

门铃声清脆,隔音效果有些好,只能听到轻微声响。

“来了...”

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门打了开。

“你是...”

“阿健,不小心走错了门...”

短短几字,眼神之中,早已将一切沟通好。

男人半挂着浴袍,看得出来,正在做着准备工作。

“哥,谢谢啊!小敏,快说谢谢。”

“谢谢,哥...”

男人的礼貌,着实让林子强有些吃惊。

记忆中,那些混社会的,都是些无礼之徒,反倒开豪车的有钱人,教养应该好一些...

男人左臂上,纹着一条龙,还有牡丹花样,不良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

身体瘦削,若真打起来,不见得能抗几下。

一看就是走歪了道的小青年,不知天高地厚。

“是这里就好。”

林子强微微点了点头,却是把心点得嫉妒。

“这么小的小鬼都有女朋友,可以滚床单,而我却单身,连女孩子的手也没怎么摸过...”

“不行,现在不就正好有天赐良机?就在那门后,2108室...”

“不行不行,犯法的事情可不能干!指不定坐几年牢的。”

“几年牢怕啥?说不定就三两天能活了。”

“你疯了?毁了人家的清白,让她未来怎么做人?”

“大哥,摆脱你自私点吧,比你小的人都能有对象,凭什么你不能有?好歹从没做过坏事。”

“不行不行!老林家就没有一个奸逆之人,可别成为第一个啊!”

...

脑海中,荷尔蒙被刺激上腺,完全摆弄不开色心,偏偏理智在泼冷水,试图让身体克制。

林子强能看到将毛筠淑扑倒在床上的场景,将她双手固定,整个人锁在床上,双腿打开...

生理反应不自觉上来。

“糟了,偏偏是这个时候,不不不,一时爽不可取...”

他很想按下门铃,但最终还是缩了手。

想起蛋糕,想起手上的伤,想起...

这么一个好姑娘,糟蹋了,该是怎样的罪过。

那将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承受的愧疚。

“别犹豫啊,小伙子,按下去,按下去就快乐了。”

“是谁!”

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糟老头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猥琐。

本来还飘忽不定的色心,在一刹那全都停止了。

林子强环顾四周,看不到任何异样。

“怎么回事!绝对不可能是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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