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奕又拖着拖鞋慢慢地地走出了厨房。
裴旭看着他，欲言又止。
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裴奕觉得他挺逗，终于问他：“你想说什么？说吧。”
“你，”裴旭憋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憋住：“你在家就这种形象？！”
“……”裴奕鼓了鼓腮帮子，到玄关的镜子前照了照，歪歪头：“有什么问题吗？”
他又不是没洗澡，干干净净的。
说起来，裴奕这张脸长得是真好看，比他上辈子那张脸强太多了。
脸很瘦，五官立体，线条流畅，睫毛很长，眼神容易深情，又带着些少年感，随随便便拍一张都很好看。
也难怪，毕竟是小说中的另一个主角，怎么也得配得上封屿宸那张惊艳的脸。
顶着这样一张脸，“裴奕”也能糊成这样，真是难得。
“有什么问题？”裴旭上下打量他，满脸都写着“看你不顺眼”，皱眉：“你看看你那表情和仪态，像是……像是个明星该有的样子吗？！”
裴奕不知道，裴旭的内心是崩溃的。
就这？就这？？？
吊儿郎当的、丧的背都有点驼的、表情像是谁欠他八百万的这个人，就是让封屿宸惦记了这么多年的人？是他那个宝贝弟弟？封屿宸真的没认错？！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裴奕捋了捋额前散下来的头发，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除了整个脸上哪哪都写着“不高兴”，以及站的不是那么挺拔以外，没什么问题啊。
挺帅的。
他又瞥了裴旭一眼：“没营业呢，又没人给我钱。”
裴旭：“……”
我的傻弟弟啊，你不知道你面前这个就是你失散多年的爱人啊！万一他将来嫌弃你了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随即他又反应过来，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他这是操的什么闲心。
封屿宸很快就做好了早饭，煎蛋，煎培根，煎香菇，小米粥。
裴奕怀疑他只会用那一个锅，不过也不能要求太多。
裴奕尝了尝，味道竟然还不错。
“哥，”这个字裴奕顺畅地叫了出来：“不来吃点？”
裴旭“哼”了一声，表情冷酷：“不吃，我吃过了。”
他早就看出来了，封屿宸根本就没做他的饭。
“嗯。”裴奕头都没抬：“我就是礼节性地问一下。”
裴旭：“……”
这真是他弟弟？怎么这么招人嫌呢？！
吃完饭之后，裴奕看封屿宸在换衣服，才问他们要去哪。
“我带他去公司熟悉一下。”裴旭回答。
“昨天才伤的，今天就去公司？要不要这么敬业？”裴奕看了看封屿宸的额头，问他：“你行么？”
“可以的，”封屿宸点点头，目光中满是坚定：“头已经不怎么疼了，我想尽快熟悉起来。”
裴奕点点头，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他又想到封屿宸昨天下午不睡，早上还起这么早——能当总裁的人，可能天生就精力旺盛吧。
早点了解一切也好，他就可以早点解脱。
裴奕挥了挥手，觉得自己可以送客了。
大宝宝交给了裴旭，他可以放松一整个白天。
谁知，封屿宸的手都放在了门把上，却忽然又转过身来，似乎是鼓起了勇气，对他说：“你……”
裴奕：？
“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他抬眼，眼角眉梢都是细微的期待和忐忑。
裴奕瞬间皱眉，满脸都写着拒绝。
“我……本来不想麻烦你的。”封屿宸眼神黯淡起来，又有些忧郁：“但我……有点害怕。”
一旁围观的裴旭听到这个词，表情差点没绷住，他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得被封屿宸噎死。
……害怕？
封屿宸你要不要脸啊！！！
裴奕：“……”
果然是变异了吧，曾经不可一世的封屿宸，竟然连“害怕”都可以说出口。
但这一瞬间，他发现竟有点能够理解封屿宸的心情。
当初他失忆出院，也是一样的惶然，就算到了家里，都好几天睡不着觉。
封屿宸可能也是一样的。
可是……
“不能。”裴奕果断拒绝，拉开门，把他推出去。
“你要勇敢地面对这个世界，”裴奕微笑，作鼓励状，“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另外，这不是还有裴旭吗？相信我，他会对你好的。”
封屿宸被趔趄着推出屋门，眼神就像是被母鹰丢下悬崖的小鹰。
裴奕无情地关上了门。
他不能总陪着封屿宸。
裴奕心想，他应该尽量少地出现在封屿宸面前，毕竟封屿宸对他的态度才是最大的bug。
他们之间，不该有任何奇怪的羁绊。
裴旭一到车库，就趴在方向盘上笑得直不起腰来。
封屿宸早就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冷冷地看着裴旭笑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说：“开车。”
“哈哈哈哈……”裴旭憋很久了，“神特么‘害怕’……哈哈哈封屿宸你真是绝了！”
封屿宸懒得反驳，催促他尽快开车出小区。
毕竟还是在别墅区的范围内，万一出了什么纰漏被裴奕发现了可不好。
一直到车子开到高架上，裴旭还是会时不时的自己“fufufu”地笑几声。
“你抽风啊？！”封屿宸终于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裴旭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大笑起来，同时对封屿宸比了个大拇指：“我以前还真没发现，你演技竟然这么好！”
封屿宸翻了个白眼。
裴旭在一旁狂笑不止，封屿宸却笑不出来。
他说“害怕”，并不只是在博取裴奕的同情而已。
自从确认自己的爱人回来之后，其实他一直都很不安。
在这么多年的执着和等待之中，他觉得自己恐怕已经疯了。
理智上他已经确认那就是裴奕，但他还是会暗中观察裴奕的一举一动，会找到别墅客厅的监控和裴奕最近私下直播的视频反反复复地看，生怕一切不过是他的又一次妄想。
他无法形容自己是多么的渴望触碰裴奕，又是多么害怕他的再一次消失。
他说“害怕”，是真的。
他怕自己离开一会儿，裴奕就不再是他爱的那个裴奕了。
封屿宸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保持情绪的稳定。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裴旭的声音忽然传来：“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来裴奕的？他跟以前也太不一样了，换了我，我真的不敢认。”
封屿宸想了想，说：“就在前天，他在直播的时候弹了一首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特意为我写的曲子。他说，是来自他的梦境。”
说到这里，封屿宸的目光变得柔和：“他虽然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在他的潜意识里，还记得他爱我。”
裴旭：“……”
沉默了一会儿，裴旭忍不住追问：“我记得，你第一次告诉我裴奕变了的时候，他才十六岁吧？”
封屿宸点点头。
裴奕的五官皱成一团：“所以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过？”他可不觉得封屿宸对未成年有什么特殊癖好。
封屿宸微笑：“上辈子。”
裴旭：“……”
上辈子？
怎么办，他又开始觉得封屿宸疯的不轻了。
封屿宸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沉默，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继续说道：“不止这一点，除此之外，还有他的小动作，他弹琴的姿势，握笔的习惯，专注时的样子……还有，还有对音乐的热爱。”
“你没有注意到吗？裴奕很爱音乐，但之前的那个人并不爱，那只是他谋生的手段，或者说，是他模仿裴奕的途径。”封屿宸十指交叉，目光深沉：“但现在的裴奕不同，他和他的音乐是一体的。就是他，不会错。”
裴旭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哪怕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封屿宸在裴奕这件事上有种不正常的疯狂，但他还是不能否认，他对裴奕的特质和性格的判断，精准的令人心惊。
现在想来，裴旭已经说不清楚裴奕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但第一个发现的人，不是他们家里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封屿宸。
最开始封屿宸说裴奕不是裴奕了，他还不相信，觉得封屿宸脑子有病，但后来的种种都向他证明，封屿宸的结论恐怕是对的。
他的弟弟裴奕，从小就是裴家最受宠的小少爷，性情十分单纯。小时候他体弱多病，但从不愿意给人添麻烦，坚强懂事，温和有礼，内向，但精神世界极为丰富……他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弟弟。
但不知从何时起，裴奕的眼神变了。
从外表来看，他还是温和内向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裴旭总觉得，某些时候，他的眼神十分精明。
那是一种让人感到不适的精明，仿佛时时刻刻都想从周围人身上攫取些什么。
以前面对封屿宸的时候，裴奕总是害羞的，礼貌且克制，但裴奕变了之后，就开始想方设法地接近封屿宸。
那个时候，裴奕高中都还没毕业，以前明明和封屿宸接触不多，却对大他五岁的封屿宸有种突如其来的狂热。
最开始还比较温和，到了后来，简直就可以用“疯狂倒贴”来形容。
虽然不知道封屿宸为什么那么的了解裴奕，但后来的种种迹象让裴旭不得不承认，封屿宸对裴奕的判断是对的——在这具身体里的，绝对不是他从小看到大的那个弟弟。
玄幻吗？玄幻。
气愤吗？裴旭气的简直想杀了裴奕身体里的那个灵魂。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某次封屿宸醉酒之后吐出的那句话。
“我爱他。”
当时，封屿宸一手拿着喝的只剩小半的威士忌，整个人颓丧地陷在沙发里，被昏暗的阴影包裹。
那张素来冷淡的脸上满是脆弱和悔恨：“我爱他……我对不起他。但我没有机会了……他最后还是不肯、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他恨我，他不会原谅我……”
裴旭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眼泪。
他小心地追问：“你说谁？”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封屿宸低声回答：“小奕……是小奕。”
……
在这之前，他一直不知道，原来封屿宸是爱裴奕的。
他们之前接触的机会明明很少，而且裴奕开始变了的时候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他们之间哪来的深爱和“对不起”？
这在裴旭心中至今都是个巨大的谜团。
但那晚，封屿宸的痛苦绝不是作假。
今天他又说，“上辈子”。
但裴旭没有再追问，因为曾经他问过，但没有得到答案。
封屿宸似乎不愿意提及他和裴奕的往事，却又独自在脑海中将那些往事反反复复地咀嚼，让它们成了他骨血中最重要的部分。
不知怎么的，裴旭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封屿宸临走前对裴奕说“我害怕”时的眼神。
现在，他竟然一点也不想笑了。
——我这是入戏了？
裴旭自嘲地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在演技上开了那么一点窍。
正想着，他忽然听到副驾上的封屿宸拨了电话。
“彭巍，你联系一下王医生，跟他约一下下午的时间，下午五点以后，到鹤园去。”
“嗯，对，就说我头疼……需要换药和检查。”
……
封屿宸挂断了电话，就见裴旭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下午我就不送你回来了，让彭特助送你吧。”
裴旭撇撇嘴。
他实在是不忍心再次亲眼看到自家弟弟被套路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