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十三)山雨欲来

“叶君竹此举,白盟主怎么看?”

白决权皱眉道:“王爷还是在怀疑苍山蓉素的态度?”

李琬沉声叹道:“叶君竹在林家阻拦了长风堂的人,此举不值得怀疑?他们是夫妻,若非夫妻反目,便是一唱一和,联手愚弄本王。云南王的大儿子已经叫父皇不省心,本王可不想,东宫麾下的二儿子,也变得不省心呐。”

白决权捻须道:“老夫倒觉得,蓉素也好鬼门也罢,在遇到叶棠音前,他们都在正常状态下。可自从叶棠音大张旗鼓地走入了江湖人的视野,他们便都开始反常。叶棠音凭一己之力,便搅乱了东都局势,此等强势之变数,才真该叫人不得不防啊。”

“在洛阳本王已表明招揽之意,可是……”李琬捋了捋掌心上的佛珠,“本王从未这般迫切地想招揽一个人,可是本王又难以安心地将这样一个人收于东宫麾下。”

“看来,王爷已经调查过我那侄媳妇,可有不妥之处?”

李琬沉了沉眸,“她身家清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但就是因为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才令本王愈发地不安呐,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任何问题,除非……”

“她有意隐藏。”

“白盟主,江湖人的事情,总归要由你们江湖人理。只是本王很好奇,叶棠音与蓉素和鬼门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老夫明白了。”白决权话锋一转道:“老夫斗胆,请问一句,东宫为何要接受柳家的投诚?”

“柳家投诚,难道不好么。只要能让相国痛失臂膀,就是好事。”李琬面色阴郁,“盟主既问了,便说说你的看法。”

“老夫以为,柳家可以信,但不可以全信。”白决权一语中的,恰合了李琬心意。

李琬面色稍霁,“怎么讲。”

“毕竟柳家曾为相国效力,如今倒戈投诚,只怕也是无奈之举。两面做派,必有二心。不过柳家有心归附,王爷何不物尽其用,左右柳家能人尽殒,如今主事者也不过是一个文弱女子,王爷可稍加褒奖,暂且安抚拉拢,只待日后大事既定,再拔掉这棵墙头草也不迟。”

李琬不禁轻笑,“盟主未免小瞧天下女子,妇人之心,未必就不能成大事。”

白决权伏拜道:“老夫失言,请王爷恕罪。”

李琬摆了摆手,“盟主不必惶恐,本王只是有感而发。不过这柳家的女子,的确不容小觑,宫里的那位暂且不说,单单外面这位柳二小姐,便是个有心之人。”

说着,他点了点案旁的一纸密信。白决权会意,上前拿起信,读着读着眉头却越皱越紧皱,“铲除流寇,为国分忧,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雄关寨为非作歹多时,已是关内关外人尽皆知的毒瘤了。此番朝廷欲彻底铲除匪寇之患,还一方百姓安康。这烫手又荣幸的差事又落到东宫头上,广平郡王主动请缨,为太子殿下分忧。而柳家二小姐宣称有平定雄关的良计献上,恳求朝廷荡平匪寇之后,能念在这点功劳上,应允她两件事情。”

“哪两件?”

“一是保柳家日后平安,二是要易芝出面,三个月内,务必将杀害她丈夫的凶手缉拿归案。”

“她要沈大人亲自缉拿杀害钱璟轩的凶手……”白决权略微沉吟道:“可是沈大人现如今……”

“不错,保柳家平安不难,难的是易芝如今手无职权,赋闲在家,又被御史台看着。想要满足柳家的条件,须得将易芝捞出来。”

“她为何偏偏指定沈大人?”白决权的疑虑也正是李琬的疑虑,刑部能人众多,单纯侦缉凶案,不一定非要沈岸亲自出马,尤其他现下正麻烦缠身。

李琬沉眸,“或许,是信服易芝的雷厉铁腕。”

白决权顾虑颇深道:“柳家不过是一介皇商,若说献上金银钱粮,倒还可信些,可若是论起这剿匪之计谋,便是我等勉强信了,远在前线的郡王爷恐怕也不会信。”

“但柳家偏偏对此事胸有成竹,提出的条件不算苛刻,东宫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为君分忧,获君信重,扶摇直上,平步青云,柳家哪里只是想保平安这么简单呐。”白决权捻须轻笑道:“柳家这位二小姐,不是怕被我们看透,恰恰相反,她怕我们看不透她的‘忠心’。柳家既有此心机,王爷何不将计就计,各取所需。”

“将计就计……”李琬略微沉吟,“是啊,这样的人……才好用。”

有目的性,有功利心,贪慕虚荣,害怕失去,这样的人最好拿捏。相较苍山蓉素和鬼门,甚至是景明山庄,那些令人伤脑筋的强者,柳家这样将贪婪与弱点都直白表露的弱者,往往最令上位掌权者放心。

白决权恭敬道:“王爷英明。”

李琬话锋一转,却道:“本王知道,白二公子的死,让盟主难以释怀。”

白决权闻言面色一震,“王爷……”

“盟主节哀,只需记得,邪魔外道可以作为手段,却永远上不得台面。盟主的功劳与辛苦,东宫心中有数,日后定会赐予盟主满意的结果。”

白决权当即俯首拜道:“多谢王爷!”

李琬满意地颔首,道:“叶君竹既是钟家的血脉,盟主以为,当如何利用这层联系,才能让钟家早日归于东宫之麾下。”

“叶君竹虽与钟家有血缘之系,却积怨深久。收服钟家,与其在叶君竹身上白费力气,不如在叶棠音身上多花些耐心,毕竟我那贤侄对她,可不是一般地死心塌地。虽然钟家尚对叶棠音颇有些微词,但若她得东宫为倚靠,自然没人敢说什么闲话,东宫也能将钟家这一大助力收为己用。”

李琬沉了沉眸,“本王与东宫有成全之美意,也要看人家是否肯承这份人情。”

“王爷多虑了,这东宫的恩情,钱塘钟家早晚都要承的。但凡是世家,谁能避世而立,不沾阳尘。早承有功,晚了便只能是无过,钟家和宫里那位贵人皆心如明镜。”梦幻小说网首发 www..

李琬把玩佛珠的手忽地一滞,“若是他们都能如白盟主一般,识时务,解人意,本王也就省心了。南诏公主和亲在即,西京可有乐子看了,盟主不妨留下凑个热闹。”

白决权却打起了哈哈,笑道:“老夫一把年纪,难不成还能去选驸马!”

“盟主说笑了,能见识见识南诏使臣的风采,也是难得之事。”李琬端起第三杯茶盏,垂下眼眸,“盟主不妨也猜猜,迎娶南诏公主的美差,最终会落在谁的头上。”

……

北上一去劲风起,天外云卷马蹄疾。江宁城百里之外,雨势由瓢泼如注渐渐转为绵密如针,厚重的云彩遮住了晌午的日头,窗外是飞珠落玉,目下是寂凉如雨,玄色的身影负手而立,铁罩背后的琥珀眼眸映尽迷蒙,掌心里黑亮的石头散着寒凉,仿佛永远不会被捂热……

此地乃是一座不算繁华,也不算荒凉的小镇,因着绵绵细雨,乌云密布,虽是白日,街上却无甚人往来。叶棠音撑着一柄红色的油纸伞,独自走在积水的街上,青石路湿润滑腻,雨水顺着伞面的褶皱缓缓流淌,滴答滴答摔落于地,勾勒出水墨色海棠。

那“墨色”仍在加重……

“出来吧,本大当家可没那么好的耐性。”叶棠音抬了抬油纸伞,眸色深邃,朱唇轻起,“跟了我一路,你们不累,我累。”

东风乍起,卷一地清烟——

冰冷的气息穿云破雨,那是兵刃寒肃的杀意!

却见数柄长剑横空刺出,原本孤零的叶棠音,瞬间便被九名黑衣人围在中央,他们不给她任何对峙时间,竟直接举刃杀来。叶棠音倒也毫不客气,将油纸伞高高地抛起,足尖点地,跃上伞顶,蚕丝利扇华光凛凛,凶戾杀气毕露无遗。这一次,她根本没留任何耐心,去询问对方的身份与目的。“你们过来送人头,我也自当成全。”

然而,对方似乎极其了解她的招式,剑影密集,配合紧凑,毫无破绽,牢牢挡住了她的击杀,甚至将她死死捆在剑阵之中。叶棠音见状心下一紧,这些人熟悉她的路数,剑招霹雳,气势咄咄,毫不予她分神之机,一个转身,剑锋堪堪从耳边擦过……

她拄着刃,单膝跪地,脚边落着一缕青丝。她沉着眸,雨珠沿着发绺滴答淌落。“你们……是夜逻堂的人?是妫葳派你们来的?”

没有回应,却是确切无疑的回应。叶棠音心头那叫一个烦躁,这个妫葳还真是阴魂不散,她去哪里,她便跟到哪里。灼|热的内息开始在叶棠音的血脉中游走,越来越凶烈,越来越滚烫,就像是一只猛虎,要冲破一切屏障阻碍,去撕咬、去吞噬掉猎物。

那双幽邃的潭眸再一次化为碧色,如妖似仙的碧色……

叶棠音一声怒呵,利扇遽然斗转,气劲已破雨疾去。那股子不可遏制的戾气,霸道狠疾的戾气,灼|热得如同烧烫的利剑,竟将雨滴蒸发成雾。她倔强凌厉的身影,就在一片烟雨迷雾中穿梭起落,犹如饿极的野兽一般撕咬着猎物。

锋刃凶狠,气贯长虹。转瞬之间,红雨滚溅,人头落地,血水已汇成涓溪。风雨晕开了粘腻在脸颊上的血渍,叶棠音大口地喘息,仿佛耗尽了一身力气,快意过后的疲惫,瞬间便蔓延了整个身躯。她踉跄地跌跪于地,眼眸也逐渐地泛红,木然看着那九具浸泡在血雨之中的尸体,流血仍有余温,皮囊却已永寂。

血,且流且淡,连同她眸中的碧芒,缓缓散却……

然而,身后再一次响起了脚步声!

“啪啪啪——”三声鼓掌,叶棠音回首望去,妫葳也撑着一柄红伞,正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

“以一敌九,果真狠厉。”妫葳望着满地尸首,不禁神色凝重,“你连屠九人,不知能否再战。”

叶棠音缓缓地站起身,沉眸盯着妫葳的眼睛,“你若有兴致,我自当奉陪到底。”

“夜逻九徒灭于你手,你也被他们耗尽气力。我虽乘人之危,却不会手下留情。”妫葳扔开油纸伞,薄剑出袖,直指叶棠音眉心,“别怪我,怪只怪你自己。你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偏要起死回生,回到人们的视野里。”

“当然是因为死不瞑目。”叶棠音冷笑道:“尔等罪孽深重,却安享荣华富贵,这叫我如何甘心,如何瞑目啊。你倒是一点不爱惜羽毛,你培养这九大门徒,想必耗费了不少精力,就这么被我剪除了,怎不见你心疼啊。”

“本座的羽毛有很多,拔掉一两根,有什么可惜。”妫葳冷声嘲讽道:“你身上背了多少条人命,也好意思去指责别人罪孽深重。”

“如此正好,大家一起下地狱,黄泉路上不寂寞。”叶棠音微微虚目,“不过,我倒是委实好奇,江湖这么大,你为何偏偏盯着我不放,难不成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

“自作多情,我杀你的原因很简单,只有你死了,我才会是唯一。”

“唯一……”叶棠音心中一紧,“什么唯一?谁的唯一?”

妫葳神色阴冷,沉声道:“没有你,我将会是唯一的……”

“你不是。”斩钉截铁地否决。

那个人从绵绵细雨中走来,缓缓地走入叶棠音的眼眸里,仿佛一步一步踏在她荒芜坚硬的心脏上,每一步都似一记重拳,将她自诩强大的内心击得破碎。他戴着一副银白色的眼罩,一身玄色衣衫将本就白皙的面色映得越发惨煞,那单薄而颀长的身影,那低沉且沙哑的嗓音,那温和并忧郁的眼神……

一切,似乎一如旧时,从未改变。

一切,早已时过境迁,面目全非。

妫葳看见来人,讽刺地笑道:“你果然还是来了,果然还是舍不得。”

“你永远不会变成,你所谓的‘唯一’。”玄衣人并未撑伞,在距离二人十步之外的地方缓缓驻足,抿唇道:“小葳,适可而止。”

叶棠音喉间微涩,凝眸盯着那人。他的唇依旧纤薄,依旧鲜红如血;茶色的眼眸依旧湿润,像是晶莹的琥珀,泛着沉郁的情愫;他的肤色依旧莹白,犹如点苍山巅上封存几世的冰雪……

究竟是哪里有所改变,是那鬓边新生的三两根白发,是那一身疏离冷漠的气韵,还是那不再澄澈如初的眼神……亦或只是,那物是人非的彼此。

叶棠音一言不发,只将兵刃握得更紧。

“我若偏要与她一决生死,你会帮谁?”妫葳看着那玄衣人,幸灾乐祸地笑道:“妫玖堂主一直是师尊爱徒,却不知在旧爱与师门之间会如何决断?啊!本座怎么忘记了,堂主早就抉择过一次了,在家国利益和儿女私情之间,堂主毫可是不犹豫地抛弃了后者,选择为国尽忠,为父尽孝,真不愧是南诏王族的好男儿啊。长风堂由妫玖堂主亲自把持着,自然是深得师尊信重,堪称吾辈之典范楷模。”

如此尖酸刻薄的语气,谁还听不出来,夸奖是假,嫉恨是真。

“妫玖……”叶棠音盯着玄衣人那双茶色的瞳仁,冷声斥道:“你听着,不觉得刺耳么。”

“至少……”他缓缓抬眸,小心地凝望着叶棠音,柔亮的眼眸好似泛起一层薄雾,叫人看不真切,却又不由自主地心疼。“算是个念想。”

“我看,只是个笑话。”叶棠音的牙根都在颤抖。

玄衣人见她如此,竟战战兢兢地念了一句:“小玖……”

叶棠音瞳孔微颤,小玖……

她的小字唤作“小玖”。

她有那么多的名字,那么多的头衔与称号,可唤过她“小玖”的人却寥寥无几。“小玖”是慕泽为她起的小字,当年结识叶君竹以后,得知中原女子兴起小字,她便央求慕泽也给她起一个,慕泽说她在王室排行第九,索性按谐音唤作“小玖”。

“住口!”叶棠音气急,厉呵道:“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叫我!”

“左锋臻昀,你委实冤枉他了。”妫葳竟主动开口,替玄衣人辩解。“自你假死,他便丢了三魂七魄。邓川臻昀下葬的那一年,若非叶君竹拦着,这位南诏二王子可就为你殉情了。后来,也不知你那好姐妹,应该是曾经的好姐妹,用了什么法子,才强行摁下这位的求死之心。他对你真真是一往情深,听听这名字,妫玖。一开始我们还不明白,后来听说,你在邓川王室排行第九……”

“够了!”妫玖的声音透着愠怒,好似厉鬼低鸣,“妫葳,别忘记你的身份。”

“这话,应该是我来提醒你才对。”妫葳笑得越发欢快了,“把那眼罩摘了,也好让她回忆回忆自己的杰作,有些痛,怎么能够忘记呢。”

“摘了如何,不摘又如何,有些痛,的确不能忘。”叶棠音深深地呼吸,深深地凝望着他的眼睛,好似要望进他的心里,“诚节,当初我就应该用匕首刺穿你的心,而不是仅仅划破你的脸。”

原来,这玄衣人正是云南王次子,南诏的二王子,诚节。也是叶棠音那有缘无份的未婚夫婿。

“你真的……想让我死么……”他只是痴痴地问,缓缓摘下眼罩,露出一张完整的脸,一张没有血色,没有生机,没有欢愉的脸。在他右侧眼角斜下方半寸处,生着一块花状疤痕,小指盖般大小,呈陈年黄褐色,在那莹白的脸上突兀异常,甚至有些狰狞,明目张胆地破坏着原本英俊的相貌,似是阎罗预先烙好的印记。

“身为王族,却面有残缺,岂非让本就凶险的夺嫡之争越发艰辛,可他偏偏不愿抹去这伤疤,因为它是你留下的。”妫葳唏嘘道:“这朵‘海棠花’,倒是生生世世都伴他左右了。左锋臻昀,你也算是苗疆六诏人尽皆知的红颜祸水。”

叶棠音眸色微颤,盯着诚节眼角下那道疤,双眸隐隐痛涩。那道疤原本是一朵海棠花,彼时,她与他同为六诏大地耀如日月的王孙贵族,同龄的两个人,皆是年少扬名,美誉在外,谁也不甘居于人下。于是,那年点苍山冰雪为证,争强斗狠的结局是,他被痛揍了一顿,脸上永远刻下属于她的海棠印记,而自那战之后,她便成为六诏大地名副其实的小霸王。邓川臻昀公主破了蒙舍诚节王子的相,险些挑起两诏的战争,她先受了七十军棍,后罚跪七日七夜,岂料最后竟换来了一纸求亲婚书,诚节居然因为破了相,便叫嚣着要她负责,屁颠屁颠地跑来求亲,嚷着此生非她不娶……

年少时的记忆总是珍贵无比,那自在纵横的古道,那鲜衣怒马的光景,锦瑟旧时,莫敢追思。

“昔日盟誓,相约白首……”叶棠音沉眸冷笑道:“今朝重逢,不共戴天。你说可笑不可笑?”

“小玖……”诚节的指尖抚上伤疤,“我……”

“诚节,情与仇,原本就是两回事。你放不下我们之间的情谊,我忘不掉我们之间的仇怨。你我之间,隔着国仇家恨,是你死我活,是不共戴天。”叶棠音缓缓举起利扇,将扇锋对准二人,冷声道:“你们一起上,倒省些时间。”

诚节的拳头松了又紧,“你知道,我永远没有办法伤害你,”

“你杀了我兄长。”一句话,让他再也无法辩解。“你们兄姊三人,当年是心齐力合,弟弟领着千军围杀我兄长,哥哥带着万马逼得我自尽,姐姐早先便与人合谋设计我,却都说永远不愿伤害我。你们一家子都是什么人,都是大骗子啊。今日既碰上,那便新仇旧恨,一起结算。诚节,论起狠毒,你一点也不输给阁罗凤。上次叶君竹救走了蒙多,我姑姑的血债便由你来还。”

妫葳冷声哼道:“妫玖,听到了,人家要杀你报仇,到现在你还想护着她。你别忘了她是谁,你又是谁!”

“我们的事情,与你无关。”妫玖冷了脸色,眼神瞬间狠厉,“你的夜逻九徒已被尽数诛灭,若我与她联手,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妫葳笑得越发欢实,“你和她之间,隔着国破家亡,隔着不共戴天,若我现在转舵与她联手,恐怕立刻就能结果了你。”

叶棠音讽刺地笑道:“二位怕是记性不大好,你们可都是有心要杀我的人,劝二位还是精诚团结,否则此处就是尔等的葬身之地。”

“左锋臻昀,你太狂妄了。”妫葳沉下脸色,眼神也阴狠得十分认真,道:“你此生最大的敌人,就是你的狂妄自大。”

“那是从前,如今我贪生怕死,又怎敢狂妄。”叶棠音睁了睁疲困的眼眸,“对有资本的人而言,不叫狂妄,叫自知。毕竟,我也是有靠山的人。”

“我就买把伞的工夫,你竟惹出这么大麻烦。”钟朔亦撑着柄红色油纸伞,款款走到叶棠音身旁,扫视着满地的血色,叹道:“夫人,你下手未免忒重了些。”

“仇家对决,非胜即死,我不狠,难道等着他们来取我性命。别人的羽毛,人家自己不心疼,你在这里心疼什么劲儿。”叶棠音暗悄悄地靠在钟朔的臂弯里,“你选的红……忒丑了……”

钟朔心下一紧,他能察觉到,叶棠音此刻竟是疲软无力,遂温柔地牵起她握扇的手,笑道:“不是你说,只要红的么。”

看似是温存体贴,实则是探其脉息,而她原本浑厚醇熟的真气,此刻若隐若现,时有时无。

“我要的是海棠红,谁让你挑了一把夕阳红。”叶棠音低低叹道:“靠山……这次成真了,也不知靠不靠的住……”

“说什么真的假的,你我夫妻一体,为夫一直都是夫人的靠山,不会倒的那种。”钟朔索性将叶棠音揽入怀中,星眸紧紧盯住诚节,冷笑道:“阁下便是前姐夫?幸会啊。”

让他媳妇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定终身的“前姐夫”,真是“幸会”!

诚节亦紧紧盯着他们,默了片刻,道:“幸会。”

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祝福么,不可能!男人之间无声的嫉妒,足能焚毁一片绿林。

“钟少爷,你可得对他客气一些,你知道他是谁么……”叶棠音冷眼望着诚节,“他是叶君竹的丈夫。”

钟朔闻言眉头骤紧,诧异地看向叶棠音,伏在她耳边悄声问道:“所以,你与君竹决裂都是因为他?”

这厮的本事不小啊,勾得他媳妇和他妹妹反目成仇!

叶棠音白了钟朔一眼,“你说呢。”

“我……回去再说。”钟朔的注意转移到妫葳身上,“你是……秋楼主身边的小侍女,芬儿。”

“公子炎旭好眼力。”妫葳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挑唆道:“长风堂主,受不了就动手吧。只要杀了这个男的,你就可以带走女的。既然长风堂主这般痴情,不若再给彼此一个机会,你带她远走高飞,从此再不过问江湖生死,庙堂诸事。本座可以答应你们,再不找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的麻烦。”

“你们叽里呱啦地说什么呢,想带走我夫人,真当我是死的么。”钟朔沉着脸咬牙道:“打之前总该问问缘由,二位今日来找我夫妇的麻烦,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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