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那边已经匆匆准备好,并和衙役一块安排乞童们排队站好,一一登记名册,接受李郡史的初审。
“夫人,我们明天开始是可以读书习字了吗?”小山楂拉着常乐的胳膊,欣喜地眨着大眼睛。
常乐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那看你们争不争气了。”
小山楂紧紧拉着常乐的手,紧张地憋红了小脸:“郡史老爷不要我的话,夫人也会继续教我的罢?”
“这是自然。”常乐捏了捏她的脸蛋。
“你这小泼皮,再跑一个试试?”
队伍末位传来十里的威胁声。今儿个,十里算是和皮蛋儿杠上了。
……
正月二十晚,城东净水巷口,又差点死了个乞童。幸好柳成言及时路过,救下。
这个乞童不是别人,正是皮蛋儿。
当晚,十三郡衙门,偏厅,张长修高坐上位,盘问柳成言。
“柳成言,你可看清凶手是何人?”张长修瞧见柳成言,便想起那日硬闯八归斋的窘迫来,此时更加地威严肃然。
柳成言保持一贯的浅淡,道:“夜黑月蔽,草民并未看清凶手模样。看个子约有十尺来高。行动迅捷,如同猛兽,却不似有武,应当是靠着自身巧力。”
张长修闻他说的如此条理清晰,分析也到位,不由得对他多看两眼。看进他星辰般的眸子里,除了一片明澈再也看不到其他,却他隐隐能感受到,这个人并不似表面这般单纯。
“十尺来高,当是个巨大之人。最近城中可出现此类人物?”张长修扭头问向孙头。
孙头立马否认:“并未,若是有这么个人,城里老早传开了。”
张长修拧眉,对孙头的回答并不满意。
什么叫城里老早就传开了,这还不是说十三郡的风气不好?
整顿风气这件事,还真是任重道远。不过交给那个郡史李卓,猴年马月都不见得能纠正过来。
不管怎样,孙头也算是个合格的回答。只不过,这让张长修更加为难了。这回的凶手怕是与之前的盗窃贼一样难找了。
“孙头,你带人再去查城,看是否还有遗留乞童!顺便,去看看衙门里的乞童可有再逃出去的。今日之事,再不能发生。”
“是。”孙头领命,暗里叫了声苦,立马赶出,准备带着兄弟连夜搜城。
孙头离去,张长修才问向旁边的衙役:“皮蛋儿可醒了?”
“还没。”衙役立马回话。
张长修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回转看向一直立在堂中的柳成言,脑子里冒出一个绝妙的法子。
“柳斋主怕是要多留会儿了,既然内子的画技是柳斋主所教,想必斋主闻言画像的功力更是炉火纯青。待乞童醒来,描述凶手样貌,斋主也就画了。”
听闻此事,柳成言心下一咯噔。当时为了应急才说常乐是去八归斋当学徒,没想到如今就落了套。
他是将技法学的差不多,可是还差些火候。这闻言画像之事,他用墨笔许是能画出个几分神似,可不敢保证能通过炭笔画个形同来。
而张长修的意思,明显是要让他用炭笔画。
面子上,柳成言还是保持镇定,温润含笑:“太守抬举柳某。这闻言画像,除了技法之外,论的是想象之力,太守夫人构想之才能自有天赋,一点就通,是柳某比不上的。若说闻言画像,还是太守夫人来更为稳妥。”
张长修狐疑:“柳斋主不必如此过谦,可是不愿?”
柳成言面不改色:“柳某哪敢不愿,不过是怕影响了太守老爷的断案进程。说来惭愧,当初家师也只是闲来无事将炭笔作画一事教与柳某,以做柳某平日消遣。毕竟,用材乃草木,所涂乃灰末,上不得大雅之堂。柳某平日里也未深以钻研。不曾想,竟在尊夫人手中有了大用。”
“柳斋主真是抬举内子了。”张长修客气道,见他言语诚恳,并无漏洞可言,便只能信了,不再强求,“柳斋主回去之后,此案未明之前不得随意离开十三郡,随时听候传唤。”
柳成言拱手行礼:“草民明白。”
张长修让柳成言离开后,立刻派衙役去太守府,请太守夫人过来。而这个时候,已经夜半三更了。
丑时过了一半,衙役回来了。
身后跟着一直打哈欠的常乐。
常乐看见张长修就气不打一处来,困得打了个哈欠,指着张长修骂道:“你是发什么神经,大半夜的叫我来衙门!”
在场的衙役和师爷闻言一怔,小心翼翼地瞟向张长修。
张长修脸色不是很好,黑了一层,端过一杯浓茶走到她跟前儿,忍住要泼她的冲动,道:“清醒了再说话。”
“现在就是睡觉的时候,谁要清醒。”
常乐虽然嘴上这样说,手上还是很听话地接过了茶盏。
一口茶下肚,除了解了口渴,并不能提神儿,反而舒服地更加想睡了。实在扛不住,迷瞪了两下眼睛,意识开始涣散。手下一松,茶盏便滑落出去。
张长修眼疾手快,将茶盏稳稳接住,见她这跟没睡过觉一样,有些后悔半夜将她捞过来了。
“你有什么事儿,赶紧说。”常乐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却还是忍不住脑袋一点一点的,口齿不清道,“人老了,熬不了夜,而且这两天我快累死了。白天里教画,晚上回去又是给你的花氏看布料,又是看帖子……”
“老爷,不如让夫人先去后衙休息罢。反正,皮蛋儿还没醒过来。”何师爷有些看不下去地帮常乐说情。
常乐晃了几晃,终于有些意识,模糊间没听到他们说是什么事,有些着急道:“什么事儿,赶紧说完,该干嘛干嘛,明儿容姑姑还要拉着我早起去集市呢……”
说着,常乐软糯的声音里含起了满满的委屈。
为了张长修说的得子喜宴,她真的是没少费力。因为在容姑姑的软磨硬泡之下,她硬是没当成甩手掌柜。抽空还要画怀王要的春宫图,她真是莫不辛苦。
说来讨厌,她本打算再歇几日的。结果之前和容姑姑一块儿上街时,看见了怀王,擦肩而过之时,怀王就把这个活儿派给了她。
都城大官要,重金,她能不画么?
张长修见状终是心生不忍,看了衙役一眼:“带夫人去后衙歇着罢。”
“如今也没什么进展,老爷不如也去休息会儿罢。”何师爷上前劝道,“等孙头回来了,再让人去叫老爷。”
张长修沉吟片刻,点头:“嗯。”
“夫人,跟老爷去后衙休息罢。”何师爷到常乐跟前儿加大声音提醒。
常乐听见休息二字,脑子一个激灵,眯着眼,笑着催促张长修:“快点,快点走。”
张长修瞧着她一叹,转身便先行出门,往后衙走去。
后衙本来就是太守与家眷的住所,只不过十三郡的太守基本上都住在外府,张长修来了也就直接住在了历任太守所住的太守府。
走了没几步,张长修忽然觉得袖口一沉,被人拽住。
扭头一看,是常乐。
常乐一只手拽着他的袖口,眼睛闭着,跟着他的步子慢吞吞地走着,就像睡着梦游一般。
张长修往左拐了两步,常乐立马跟上。往右拐,她也立马跟上。张长修开始怀疑她到底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暗笑她睡功之奇,这种被信任的感觉也格外的好。
嘴角的笑意还没漾起,便见她不悦睁开迷蒙的双目,心里紧张地一“噗通”。
而她嘴里咕囔了两句像是在责怪,随之更是将他的袖子紧抓成一团,重新闭上了眼。
一颗紧张的心这才缓了下来,嘴角的笑意也层层漾开。重新摆正身子,看着前方,石子小径似乎没有尽头。他一时也不急,放缓了步伐。
这么多日,因接连不断的幼.童被杀案,他一直不能松下一口气,始终是乌云压顶难受得紧。如今忽然觉得云开雾散,轻松不少。
在前面打灯的衙役看见太守和太守夫人奇怪的走路方式,一时不能理解,但画面瞧着挺和谐的。
眼看着就要到主院,张长修突感不对劲儿,猛回头就看见常乐要栽倒在地,眼疾手快将她一捞,抱在怀里。心有余悸地将她打横抱起。
“张长修,你干嘛?”常乐被他的动静儿弄醒,眼睛睁开一条缝,意识略微清醒,有气无力地催他,“我自己能走,放我下去。”
一句话没说话,她又是一个哈欠。每回累一天,她回去倒头就睡,雷打不动,今天几次三番能醒过来,是真的已经在尽全力了。
然而在张长修眼里,她呓语般的话语就像是在撒娇,眼角含泪的困脸也甚是乖巧,她搡两下也跟挠痒痒一样。张长修此刻的心境,若要形容,便是风吹遍地生绿意,阳暖冰融细水流。
瞧了眼近在咫尺的榻房,径直走了进去。衙役早先一步,将灯烛点燃。
张长修将将把她放在床上,衙役已经悄然出去,反手将门关上。
常乐从刚刚就神经紧绷地盯着张长修,现在更是聚集全部的精神瞪着不起身的张长修。她一点也不喜欢张长修像对花楚儿那般,温柔地看着自己,这种眼神只会让她毛骨悚然。
“咳,张长修,忽然想起来个重要的事儿要跟你说。”常乐感觉到气氛的不对,试图转移话题。
“你说。”张长修岿然不动,凑得更近了些,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