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暗谋

提起这件事,程非似乎格外敏感,又隐隐透着几分悔恨与愤然,咬咬牙,正色道:“我当初也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找到你们,与你们合作。可是我的最终目的,都是要保大人平安。这一点是永远也不会变的。我同样也要警告你,如果你们的所作所为威胁到大人的性命,哪怕我最后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不得好死,我也会让你们付出惨烈的代价!我如今已经别无所求,只愿她一生平安顺遂,如果你们连我最后一点的希冀也要夺走的话,你,你的主子,还有你们所有人,通通都得给我陪葬。”

黑纱女子闻言怔了怔,她从小混迹于形形色色的世人中,也是见过不少像程非这般狠戾又惨烈的赌咒自己,赌咒对方的,不过,她还是很少见如程非一般执念至此的人。

程非执念只在叶无孑一人。她就是程非的天,程非的地,程非的命。程非为了叶无孑,也可以违背自己的原则良知,去做令自己都十分不耻的事。而做这一切的目的,不是为了得到对方,与她一世相守,不过求一人平安而已。

震撼的同时,黑纱女子淡然一笑:“程大人放心。若是我们交易达成,彼此互为唇齿,只有叶大人好,我们才能好。我们与叶大人也没有私人恩怨,所以就更没有必要为难叶大人。本来叶大人的个人生死,也碍不得我们什么。与其相互为难,倒不如直接来做朋友。我们呐,可是最喜欢交朋友了!”

程非很不喜欢听黑纱女子阴阳怪气的语调,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刚刚走出几步,还未踏出庙门,便敏锐地察觉到四面八方齐齐聚压而来的危机感,定睛一看,各方隐秘处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极善伪装的杀手和冷寒锐利的锋刃。

黑纱女子款款走来,轻笑道:“程大人,我也算够讲义气的吧?你之前若真的动手,那么这些冷箭就会在你割断我喉咙之前将你射成刺猬。最后你自己放下剑刃,那么你的危机也就自解了。”

程非愤愤然道:“与虎谋皮!”

黑纱女子不怒反笑,“程大人好像一直对自己身处之境,十分了解。可是与虎谋皮又怎么样呢?既然谋了,就只能一直谋下去。老虎的规则,可是不会随意更改的。”

程非不理她,直接拔腿便走。

黑纱女子抱臂浅笑,见程非走远,才将所有人尽数撤走。

一直潜藏在远处树梢间的萧颂,这才敢稍微动了动,捶捶几乎麻掉的腿,纵身一跃,以轻功很快越过程非,用最短的时间回到了客栈。

萧颂本来想跳窗而入,又怕叶无孑恰好出现在韩策房中,届时自己突然现身,不好解释,转而想要从客栈大门大大方方走进去,可左右一瞧,总觉得手中少点什么。

身形一转,跑了三条街买了两坛酒拎在手中,才踏踏实实进了客栈的门。

果不其然,萧颂在推开韩策房门的那一刻,两人围坐在桌旁亲密非常地商量着晚间的安排,似乎是想要出门去玩儿。

萧颂本能地抽了抽嘴,干咳一声道:“那个小公子,你吩咐我买的酒,我给你买回来了。”

韩策一拍大腿,兴奋不已道:“真是太好了!我还说你怎么还没回来呢!该不是拿我钱溜了吧?”

萧颂干巴巴赔笑,“哪能!哪能啊!”

韩策起身抄过两个酒坛,豪放地拍了拍,似乎十分懂行的样子推销起来,“无孑,你是不知道,这彤云镇可当真是个好地方!这里不光点心好吃,橘香酒更是一绝!你不妨尝尝!”

悄悄向萧颂睇去一个眼神,萧颂马上会意屁颠屁颠地去拿酒杯去了。

叶无孑不解,“刚刚我们不是还在商量晚上要出门,看一看当地的风土民俗吗?我们两坛酒下肚,哪里还能出的了门啊?”

萧颂很快闪回,将酒杯放下便下去要菜了。

韩策扯开一个酒坛,率先给叶无孑满上,瞬间清冽的酒香四溢,刺激着敏感的鼻腔,让人忍不住胃口大开。

韩策扯着面皮笑,“你说得也太严重了!这酒啊,香味儿清冽又不发醇厚,但独独不会醉人,淡的很,就是你我各喝一坛,也不会影响什么的。”

叶无孑将信将疑地抿了一口,味蕾瞬间被一股清香而甘苦的味道充斥,咽下去,喉头竟还有些微甜,其中滋味的确比中原大多数酒水好喝多了。

见叶无孑喜欢喝,韩策十分高兴,拾起酒杯送叶无孑一饮而尽,又重新倒满。

叶无孑不忘补充道:“不要光顾我,你也喝啊!”

“好好好!”韩策连连称是,给自己也倒满了杯,十分顺手地又给叶无孑灌下一杯,再次倒满。

至此第三杯,两人才举杯相敬,齐齐一饮而尽。

这其间,韩策做足了劝酒的架势,很快将叶无孑灌的面红耳赤,头晕目眩。

叶无孑看着眼前重影的韩策,大着舌头不知胡乱说了些什么,韩策只管含笑附和着,渐渐地眼帘一沉,便重重地倒在了酒桌上。

此时,萧颂端着两盘刚刚盛好的酒菜进了门,便见到叶无孑酒醉睡过去的样子。

韩策此刻已经敛起脸上形式化的笑容,眉宇间一片温和而热切的温柔,抬手摸了摸叶无孑的鬓发,又探了探因为喝酒而发烫的脸。明明心疼的不得了,却又不得不如此。

萧颂小心翼翼道:“公子,您这是……这酒可烈着呢!卖酒的店家说,这酒口感是好,可若是没有下酒菜相配,怕是喝了要伤身呢!”

韩策摇摇一旁几乎空了的酒坛,“这些,大多都是她喝的。她能喝这些才倒下,也算了不起了。”

叹口气,似有无奈道:“你去厨房,煮一些醒酒汤在灶上温着。她什么时候醒了,便送给她喝。另外,你再备一些醒酒保胃的药,我怕她会胃疼。”

“公子您……”萧颂欲言又止。

“去吧。”韩策看也没看萧颂,手臂超过叶无孑颈下和膝弯下,横抱而起,大踏步向隔壁新开的房间走去。

韩策将叶无孑放到干净柔软的床上,给她垫好枕头,盖上一层馨香的薄被,又小心给她褪去鞋袜,才重新坐回床沿沉望了叶无孑许久。

末了,韩策弯腰在叶无孑光洁的额头上留下轻浅一吻,笑得温柔,“做个好梦。”

退出房间,将房门关好,回到之前的房间。

韩策扫了一眼桌上的酒坛和两份小菜,摆摆手,无力道:“撤下去吧。”

萧颂不解问道:“公子您自己不用些吗?晚上可是一场硬仗呢!”

韩策看着小菜,眼中毫无色彩,摇摇头道:“不必了。没胃口,撤下去吧。”

韩策此时毒入脏腑,扎根颇深,且毒素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身体,消耗着他的生命。他甚至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而且流逝的速度十分迅速,迅速到让他感到害怕,感到恐慌。

他怕明日朝阳升起,自己便已经不在叶无孑的身边了。

每一分与叶无孑相处的时刻,他都是在强撑着体内剧毒腐蚀的痛苦,那感觉让他痛不欲生,可每每看到叶无孑满含期望的眼神,他便觉得痛苦也不怕那么可怕,便更不愿让叶无孑参与到自己未知的未来中。痛,只让自己一个人承受便够了。

胸口又是一阵筋脉搅弄的剧痛,韩策微微蹙眉,手掌下意识抚上右胸,紧接着一口浅浅的黑色瘀血从唇角溢出,虽然不多,却足够骇人。

萧颂吓了一大跳,急忙上前,急呼:“公子,你这是……!这黑血,这……这是要命啊!我的公子!”

韩策擦去血痕,眉眼有些无力,却仍是竖起手指轻轻抵在唇上,“嘘~小声点。她刚刚睡下,不要吵醒了她。”

萧颂着急地红了眼眶,委屈巴巴又愤愤不平道:“公子,你如此辛苦,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韩策摇摇头,“她便是知道了,也是无济于事。她不通医理,也不精毒术。我的毒,她也无能为力啊~”

拍拍萧颂肩膀轻声安慰道:“不必如此忧心。我这毒虽然毒性猛烈,但也并非完全无解。船到桥头自然直,公子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义父陪养我多年,对我倾注了半生心血,我不会那么不孝,让义父的一番心意白费的。我还要遵从义父的意志,将他手下的一切打理好,带着无孑去见他,让他老人家为我们证婚。我想,他有了儿媳妇,应该以后就会收敛许多,不会再随意乱来了。那么大人了,也不嫌害臊!”

说着说着,竟自顾自笑了起来。

韩策手指点下自己身体两处大穴,暂时勉强压下发作的毒性,正身道:“你之前跟踪程非结果如何,如实与我说来。”

萧颂擦了擦眼睛,将事情前前后后一字一句向韩策交代清楚。

韩策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看来,与我之前猜测的差不多,他果然背叛了无孑。程非与那女子说了些什么内容?”

萧颂显得为难,“公子,那女子身边安插了好多厉害的暗卫,时刻守护着她的安全。我不能靠的太近的,否则被他们发现了不算,属下的性命恐怕也得交待在那儿!”

韩策白了他一眼,“话是这么说,可是你带回来的消息与没带回来什么消息有什么区别?这能成为证据,成为把柄吗?你不会真的打算让我把这些表面的东西告诉叶无孑,让她低档程非吧?”

萧颂一脸懵,“不可以吗?”

韩策气的不轻,站起来给萧颂脑袋狠狠敲了一下,“蠢!这些表面的东西除非让叶无孑亲自看到,否则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我们说出这些表面空洞的东西,如果程非死不认账怎么办?如果程非问我们他当时与那密谋了些什么,我们说不出,就成我们肆意栽赃陷害了,懂不懂?如果我们知道了他们对话的内容,即使程非不认,这话的内容只要告诉了叶无孑,她自会辨别真假。届时,程非不认也得认了。”

萧颂一脸苦相,“公子,那现下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按原计划行事。如果运气好的话,明早一切事情就都可以摆平了。我和无孑也能如愿回到中原了。”

程非回到客栈,因为心虚,所以也没有去见叶无孑和韩策,径自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眯眼休息。

这一夜,看起来十分安静,实际上又十分不平静。

萧颂在所有人都入睡后,偷偷带了一批人潜入客栈,来到韩策的房间。

来人皆大多是中原人,还有一些背着药箱,挎着药袋,甚至还有少数人手中把玩着致命的毒物。

这些都是萧颂暗自召集的一切附近可以相信的习毒者与习医者。

众人进入房间之后,一眼便看到了慵懒侧坐在软榻上的俊美少年。

少年单手支起靠在窗前,月光淡淡洒下一层薄薄的光晕,在光洁无暇的脸上镀上神秘清幽的色彩。他的发丝极好,风一吹,便无序而又规律地扬起,落在脸上,莫名的魅惑妖艳。

这样一个人儿临风于窗下,不悲不喜,眼底皆是对世间万物的淡漠凉薄,仿佛一切皆与他无关。世间匆匆,唯他过客。

这一瞬间的定格,惊艳了在场所有人。其中几个年轻的女子,不可控制地对眼前人生了心动之感,不知所措地错开了视线。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向一旁的萧颂示疑。

萧颂面色坚定,认真地点点头。

众人立时纷纷对眼前的绝美少年肃然起敬,敛衽跪地行礼,齐声道:“属下拜见少主!”

韩策淡淡回眸,视线落在众人身上,“起身吧。诸位来此,实在辛苦。我韩策不胜感激。”声若潺潺泉水,清亮又不失醇厚,荡漾了一众少女心。

众人纷纷起身。一人忙道:“少主可莫要这般说,为少主奔波效劳,是我等的荣幸。”

韩策抬手示意,“此次唤你们来的目的,想必萧颂也与你们说清楚了。我不甚被毒娘子毒术所害,身中奇毒,至今无解。今日不论诸位为我诊治结果如何,还望各位莫要将我的情况透漏给任何人。如今事态复杂,若是我中毒之事传出来,怕有大乱。”

一人拱手道:“少主放心。我等晓得其中利害。必然不会将少主的事情宣扬出去。”

韩策十分真诚地拱手回礼,“有劳各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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