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生父上门

自从上次梦到邱琅后,陈曼姝仿佛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每晚都被旧梦缠身。

现在都能完完整整把邱傅二人的情史背下来了。就是最重要的那部分记忆一直缺漏:

比如傅予书为何突然出国;谁在背后帮助邱琅诞下原主;同女儿书信中断的邱老爷子,理应第一时间察觉异样,却无丝毫怀疑,这部分空白是被谁填充?

她想,或许还是该跟傅予书谈一谈,说不定能有新发现。不过她上次在医院说话太绝,把人气的不轻,这位名义上的老父亲短时间内应该也不太想见到她。

女孩思量着,手上还提了条新鲜的草鱼,在喧闹的市场里闲逛。

市场位于京都中心地段,离陈曼姝租的房子很近,步行十多分钟就能到。怕麻烦,她干脆就留两小鬼在家看家了。

“大姐,这个龙虾怎么卖啊?”

经过一摆满三大筐龙虾的小摊子时,陈曼姝陡然停下脚步,眼睛都亮了。

夏天,可是个吮虾的好季节。蒜蓉、麻辣、啤酒、十三香,仿佛已经看到全虾宴在向自己招手。

这些显然是刚从溪里捞出的淡水虾,你压我我压你,活蹦乱跳的,不时从筐子里蹦出,小钳子凶的很。

这声大姐可把卖虾的中年女人叫的是眉开眼笑,她捂嘴偷乐,摆了摆手道:“哎哟,俺都多大年纪了,姑娘你嘴可真甜。”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陈曼姝莞尔,笑容十分真诚:“您很显年轻。”

要砍价,不说点漂亮话怎么行。

大姐嘴都快咧到后耳根了,她将手在衣摆来回擦了两下,麻利拎起地上的秤砣,爽朗地笑:“一斤两毛,两斤算你三毛怎么样?”

两斤?给她开胃都不够,更不要说还有纪维祯、田佳、大福小宝那几个轻易就把人吃穷的无底胃了。

陈·吃虾达人·曼姝挑眉,沉吟般点头,然后轻描淡写来了句:“便宜点的话,我来两筐。”

多、多少?两筐?大姐眼瞪大眼,手里的秤砣都哐的掉到了地上。

她干海鲜营生有些年头了,虾是里头最不好卖的。肉跟拇指疙瘩小,处理也麻烦,所以就算价格便宜,也没多少人愿意掏钱,顶买点尝尝鲜。

“姑娘,你可别诓大姐。”两筐可是足有五十斤,满打满算就是一张大团结啊!

她说话很不正经么?陈曼姝勾唇,秉着外出不露富的原则,笑道:“不瞒您说,我在罐头厂当后厨帮工,今儿个就是出来采办的。师傅吩咐我买点虾回去给工人们打打牙祭,这不就恰好就碰到您了嘛。”

一番话说的是面不改色,把大姐唬的一愣一愣的。大姐纳闷挠头,额滴娘,这年头当帮工的姑娘都这靓的?

最后,陈曼姝以七块五的价格买回了两筐小龙虾。热心的大姐还跟对面卖菜的小哥借了三轮,给她送货上门。

此时新家,咚咚!敲门声响起。

在屋子里搭积木的小宝,耳朵动了动,抬眼去看正在练书法的哥哥。

“你去。”两人同时开口。

大福握着毛笔,看到弟弟伸出的两根手指,他眼皮抽了下,面无表情开口:“成交。”

“爽快!”

价值两毛的金钱交易正式达成,兄弟俩和谐又美好地解决了问题。

“谁啊!?”小宝蹬蹬蹬跑去门口,踮起脚后跟,费劲地去够门插销。

得亏陈曼姝这会还在市场,要知道他问都不问就给陌生人开了门,得吊起来当场打屁股。

对方扣门的手还停在半空,就听咯吱一声,先是条小缝,随即门大敞开来。

“我在这里。”小宝仰着头,奶音硬邦邦的,很不爽。

自从纪维祯嘲笑他矮后,小宝再也不抗拒牛奶了。每天都乖乖喝一大碗,在心里立誓一定要长到巨人那么高,打倒想抢走美美的坏人。

“对不起,刚才没看见你。”男人很温和地笑,主动弯下腰跟小孩道歉。他伸手想摸对方的头,结果被小宝警惕躲开。

“我不喜欢别人摸我头。”

小朋友肉嘟嘟的脸非常严肃,他瞪向面前的陌生男人,不客气道:“你是谁!?来我家干嘛?”

似乎是后知后觉记起陈曼姝临出门前的警告,小宝眼珠滴溜转了转,叉腰声明:

“我爸爸可在屋里睡觉,你要敢乱来,我就大声喊了哦。”

一本正经的瞎话,让傅予书不自觉扬起唇。

这约莫就是陈家大儿子的遗孤了,他女儿费心思带在身边养着的。一想到陈曼姝都还差两个月才满十九,就要撑起赚钱养家的重担,傅予书目光艰涩又复杂。

说到底是他这个父亲太失职,太没用,才会被人耍的团团转,以至于让无辜的女儿承受他造的罪孽。

“我叫傅予书,是你姑姑的…朋友,她在家吗?我找她有事商量。”

按理说大人在家的话不可能放心让小孩来开门,傅予书思忖。

他这点就错了,陈曼姝这个心超大的放养型家长,无需怀疑,是绝对必须干得出这种事情的。

男人气质沉稳,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知识分子的良好涵养。用小宝的话形容,就是怎么看怎么都像个好人。

他捏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会,决定考考他:“既然你是美美的朋友,那就肯定认识我和我姐。”

“你说,我叫什么?我姐叫什么?”

这边小宝在跟人斗智斗勇,房间内练字的大福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原先以为是田佳阿姨才放心让弟弟去开门的,怎么隔老久了都不见人回来?

他皱起眉,赶忙推开椅子跑了出去。

“小宝!”

陌生男人身形高大,由于背光站着,神情莫名显的有些阴翳,衬得小宝弱小可怜又无助。

大福内心咯噔一声,迅速过去把弟弟扯到身后,右手撑住门,姿态防备:

“您哪位?”

只见面前的怪叔叔了然般失笑,带着长辈善意的打趣,看向他身后的小宝,问道:“这个,就是你姐姐?”

天要亡他!小宝扯住哥哥的胳膊,破罐子破摔:

“是啊,这就是我姐!漂亮吧?”

“……”

大福木着脸不说话,但小宝读懂了他哥哥眼底的潜台词:陈小宝,你死了。

等到陈曼姝拖着两筐小龙虾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魔幻场面。

前些日子被她气成河豚的那位亲生父亲,正气定神闲地在沙发上坐着。两个小崽紧依在对面,虎视眈眈盯着他。

桌上还有一杯冒着白色雾气的热茶,给谁准备的不必说。

这是玩的哪一出?

“美美!这个人说有事找你。”见她回来,小宝立马跑过去,积极打报告。

“嗯。”陈曼姝轻拍他的头,把手里的那袋软糖给了小孩后,微抬下巴,示意大福带弟弟到房间去。

“哥你拽我干嘛?”

“别吃了,赶紧走。”

两兄弟走后,陈曼姝才将目光落到傅予书身上。她勾着唇,看向站起来的男人,似笑非笑开口:

“傅先生亲自登门,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很难相信,二十年过去了,男人依旧丰神俊朗。经岁月雕琢,威严与儒雅并重,活脱脱一个中年美男,一点都看不出年纪已近四十。

可邱琅,生命却早定格在她十九岁的冬季,长眠于冰冷地底。

听她出言嘲讽,傅予书面色平静,目光带着包容。他是父亲,总归要让着点女儿的。

他好脾气地撸起衬衣袖口,主动走过去,帮女儿把门外两筐小龙虾移到屋内。

反倒把陈曼姝衬得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女孩暗自撇了下嘴,伸手指了个方向,随口道:“厨房在那边。”

她可能没发现,自己在这位名义上的父亲面前,难得像个正常的十九岁女孩,会对亲人展露任性的一面。

听到对方不客气的吩咐,傅予书也不介意,点点头,还真就拎起两筐虾往厨房走。

算了,还有事没搞明白,她就先容许他在这暂且待会。

“傅先生,”陈曼姝尾随其后进了厨房,自顾自淘米洗起,边洗边道:

“如果您是出于认祖归宗的目的来找我,那很抱歉,我没那个兴趣,外公也不会允许。”

她直起腰,抬眼看向神情有些许复杂的男人,认真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当初出国,是为什么?”

女孩没有再用敬称。

傅予书低头笑了笑,似乎早就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家父之命不可违,是我太自信了。”

他直面陈曼姝的逼视,笑容透露出一点苦涩。

年轻时候的傅予书,温文尔雅,惊才艳艳,是同辈人都需要仰视的存在。傅家本就是京都贵圈的大家族,他又是傅老唯一的儿子,自小家教甚严,以未来傅家家主标准培养。

可傅予书表面谦和,实则桀骜,压抑多时,终于跟父亲决裂,报名知青只身前往乡下。

后来跟邱琅定情,女孩心思敏感,希望他们能得到他亲人的认可和祝福,所以傅予书回京见了父亲。

可他忘了,傅铭不仅是父亲,也是傅家说一不二的老家主。不可能让自己寄予重望的儿子,娶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当傅家儿媳。

于傅家无任何助益,在傅铭眼里都登不上大雅之堂。他允许儿子自由恋爱,但绝不答应他拿婚姻当儿戏。

所以傅予书被限制人身自由,关在了傅家。

“没了傅家,你什么都不是,也没资格跟我谈任何条件。”这是他被绑上驶往德国的轮船时,傅铭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保镖拿着他的证件,日夜看守,寸步不离。傅予书正常上课做实验,耐心蛰伏一年之久,才终于有机会偷渡回国。

他狼狈回国,终于见到了邱琅,在葬礼上。

从此傅家再无大公子。

男人简单讲完事情的经过,心平气和,脸色无一丝异样。若不是陈曼姝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伤痛,还真以为往事如云烟了。

“曼曼,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母亲。”傅予书敛眉,声音沉重而低缓。

“所以呢?”陈曼姝突然嗤笑,“难道傅先生是想求得我的原谅,好让自己的良心少受一点谴责?”

邻居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她拿干布擦净手,慢条斯理道:“可惜,我并不怨恨你,因为我根本不在乎。”

“你该求得原谅的人早就死了。”

女孩微勾唇,说的话不留一丝颜面。

她以为这会人该甩袖而走了,没成想傅予书怔忡了会,随后眉眼都染上了温浅笑意。

“……”

这他妈的该不会是气傻了吧。

“我不需要你原谅我,我只想补偿你。”傅予书认真道。

“随便你。”陈曼姝翻了个白眼,然后找出一个小刷子递给傅予书,皮笑肉不笑道,“要实在闲的慌,你可以给虾洗个澡。”

在国际赞誉无数的傅教授,低头看着筐里张牙舞爪的虾,难得沉默。

“好的。”

他皱着眉,严肃地领下了女儿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

面不和心也不和的父女俩,一个在厨房内专心做饭,一个在客厅里守着大盆苦哈哈地刷虾。

过了会,敲门声突然响起,傅予书放下手中的刷子,主动起身。

结果刚打开门,就跟外面的纪维祯来了个亲密对视。

两个男人内心同时骂了句很脏的脏话:艹,他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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