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求婚

现者剧院,下午三点,汉口奇缘话剧版第一次登上舞台,来到大众面前。

剧院内所有的照明灯光全部熄灭,只有舞台上的效果灯亮着,照亮最中央的某个区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在期待与掌声中,剧社所有人花费无数心力排练的剧目缓缓拉开序幕。

安语靖家本来就是开剧院的,从小耳闻目染下对舞台演出颇有研究,留学期间出于兴趣又了解了很多话剧相关的内容,为这出剧目的排演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她的操持下,汉口奇缘话剧版不但保留了外国话剧的基本特征,还结合了很多华夏戏曲的优势,做了十分成功的本土化改编,让它可以更加符合华夏观众的口味。

今天温夫人没时间来剧院看戏,谢颜索性开了专门预留的包厢,邀请温珩和自己一起欣赏这出心血之作。

据说温睿也来了剧院,不过和安语靖一起在楼下前排看戏,谢颜很有眼力地选择了不去打扰他们。

虽然汉口奇缘的故事谢颜再熟悉不过,但亲眼看演员们穿着角色所属的衣服,说着对应的台词,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感受。

羊蕊无疑演活了小艾莎,每一个雀跃,每一个皱眉都仿佛书中的洋人小女孩来到了现实中,其他演员们的表演也都可圈可点,很快,在场的所有观众的情绪都投入进了台上的戏剧中。

当小艾莎遭遇危险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提起心弦,当小艾莎巧妙化解危机后,又由衷地松了口气;观众们为老船工的善良,齐大夫的专业,帮助艾莎传递消息的传教士的机敏欢呼,也为继母情妇的恶毒,神父的奸邪,邻居的愚昧痛骂……

听到熟悉又有趣的洋人腔,所有人都哈哈大笑,看到小艾莎终于走向幸福的未来,剧院顿时爆发出如雷鸣般经久不息的掌声!

谢颜从楼下拿了不少零食上来,剧院小卖部除了第一天卖的冻梨汁和炸土豆片,又新添了爆米花和甘蔗汁。

听苗大丫说,温珩的那位奇葩化学家同学韦天亮这几天又来找过她几次,想和苗大丫一起研究新食物放在剧院卖,谢颜不太相信韦天亮的审美,但对苗大丫的手艺还是很认可的,索性让她看着办了。

毕竟韦天亮的“作品”虽然卖相堪忧,但味道还说得过去,而且对食材的使用和搭配颇有自己的创意,如果韦天亮对食物的研究和苗大丫的手艺可以结合起来,研究出风靡一时的新零食,那谢颜可就赚大了。

温珩今天从到剧院开始便有些沉默,谢颜起初只当是他最近一直泡实验室太累的缘故,来到剧院后忙于话剧开演前的准备工作,难免对温珩有所疏忽,此时两人终于安安静静一起坐在包厢里看戏,谢颜才注意到温珩的异常。

“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为难的事吗?”谢颜把手搭上温珩手背。

坐在昏暗光线中的人静默几秒,才反手握住爱人的手,“先看戏吧,你们排了这么久,不要浪费它。”

“……”温珩越是不说,谢颜心里越不安定,他想再问,却感到头顶落上了一只宽大的手掌。

那手掌温热,干爽,带着一股不令人不适却不可忽视的力度,顺着后脑勺一路向下停在脖颈上,轻轻捏了捏。

“阿颜。”温珩借着这股力道把谢颜拉进怀里,把嘴唇附到他的耳边。

舞台上的剧情演到了艾莎跟着闫老五回到家乡,一大一小两个人牵着手,跳跃的背影在舞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观众席掌声雷动,偌大的两层空间里充斥着欢欣喜悦与幽暗的冲动欲/望。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畔,带来阵阵痒意,谢颜看着舞台上的灯光,脑海里充斥着隔着纱雾的欢呼,眼前一片恍惚。

心跳越来越快,寂静的包厢里,两个人保持着这幅亲密的姿势,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呼之欲出,却谁也不敢率先开口,生怕稍动一下它就会消失无踪。

“阿颜……”

温珩又唤了一声,声音与呼吸一起打在耳膜上,成功让谢颜跟着一阵轻微地颤栗。

舞台之上,小艾莎站在闫老五面前,笑着唱起了一首古典的英国儿歌。

“WhenIseenbirdflyinthesky,

thefeatherfallenwithitswhite,

IknowIfinallyfindwhereareyou

——inmyheartwhohaswaityouforyears.”

当我看见飞翔在天空中的鸟儿,看见它洁白的羽毛悠悠落下,我突然明白了我终于找到了你,其实你一直在我的心里,这么多年来,等待与我相遇……

艾莎清脆悠扬的歌声中,谢颜的呼吸越来越微不可查,这首歌的歌词本是他无意中写就,此时却仿佛成了他心声的最佳写照。

显然,这么想的不只是谢颜一人,温珩随着歌声将手移开,扶正谢颜,让两人在极近的距离间平视对方,每一寸呼吸都清晰可闻。

“阿颜。”他认真看着眼前的爱人,眸子里反射着跳动不定的灯光,明亮而深沉,“等我从四川回来,我们成亲好不好?”

“……”

谢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否则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这么毫无准备的,他突然收到了人生中第一次求婚?

包厢里寂静一片,舞台上的动静似乎也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谢颜愣愣看着温珩,温珩也不着急,目光一动不动凝视在谢颜被楼下灯光映亮半边的脸上。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不知过了多久,谢颜终于找回语言能力。

“为什么不能说?难道你不想和我过一辈子吗?”温珩的每一句话都直接重重敲在谢颜心上,“我从你答应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天起,便一直在想这句话了。”

所处的怀抱炙热坚实,青年的目光真诚笃定到谢颜不敢直视,他的心跳得太厉害,厉害到差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可是夫人——”

“娘不会反对的,我来解决。”

“但是其他人——”

“我不在乎,随他们怎么说。”

“还有——”

“阿颜,我只问你,你愿意与我共度余生吗?”

舞台上的剧已经演完,剧院的灯光突然间全部亮了起来,唰地一下照亮了包厢里的两个人,谢颜在这一瞬间看清了面前青年的全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仿佛在看突然亮起的光芒。

“我……等你回来,我告诉你。”努力说完这句话,谢颜赶紧和温珩拉开半步远的距离,眼神在包厢里四处乱飘。

“好。”温珩笑了。

“你要去四川……已经定了吗?”过了一会儿,谢颜终于想起温珩方才的话里的另一个信息。

“定了,方才出门前刚和爹娘商量过。”

“什么时候出发?”

“火轮不能一直拖在那里,实验室的解药研究已经到收尾阶段了,宜早不宜迟,明天就走。”

“……”不知为什么,谢颜心里突然泛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让他的心脏在一瞬间没有任何征兆的收紧。

“我下午还有些事,我们晚上说。”他握了握拳头。

“好。”温珩走过来吻了下谢颜的额头,“我也要回家准备了,你累的话先休息一会儿,不要伤到身体,我的小老板。”

……

目送温珩离开剧院,谢颜心里的不安还没有褪去,他刚回头走了几步,就遇上了找来的柳掌柜。

“小谢先生,我们已经按您说的请那一百位特邀观众上三楼大厅用餐了,我看他们都对咱们的剧赞不绝口,老师学生们都说回去就写文章推荐汉口奇缘话剧,工人们也说以后要带着家里人再看一遍。哦对了,还有几位洋人传教士,我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看神情他们应该也觉得咱们剧好看呢!”

“那就好,好好招待客人,让他们尽情讨论,如果有人有疑问,去请安小姐过去回答。”谢颜闻言满意笑了,这些观众们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而今天之后,他们的“自来水”则会成为现者剧院走向繁盛的重要一步。

“小谢先生您不过去?”柳掌柜一愣。

“安小姐是剧社的主要负责人,又与汉口的进步青年群体熟悉,那些观众中不少人是她的好友,这个场合她出面要比我更合适。”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谢颜不想去也是想适当藏拙,这几天他作为现者剧院的年轻老板已经够惹人注目了,如果此时再在其他方面大放异彩,难免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温珩马上就要离开汉口去四川了,温家正在多事之秋,谢颜不想在这个关头惹出不必要的是非,比起自己扬名立万,他更希望现者剧院可以平稳飞速发展,最终收复跑马场。

柳掌柜不清楚谢颜的所有考量,不过他不是一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很多时候知道的多反而不好。见谢颜不再多做解释,柳掌柜识趣地暂停了这个话题。

“对了小谢先生,您还记得周三他娘周妈吗?”柳掌柜突然想起这事。

“记得,周妈的病怎么样了?这几天好点了吗?”谢颜眼前出现了那个躺在破褥子上颤颤巍巍的老太太。

“我把她带回家后,让闺女尽心照顾,齐大夫也过来开了几次药,可惜就是不见好……”柳掌柜叹气,“我闺女说,周妈怕麻烦她,什么事都坚持自己来,平时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每次见到我都要问我她儿子改造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

“小谢先生,您看这……”

周三被警察抓去改造是谢颜和柳掌柜对周妈编的善意的谎言,他实则是被温家伙计带去了地牢,柳掌柜不知怎么回答周妈,只能来求问谢颜。

“齐大夫具体怎么说她的病?”

“齐大夫说周妈身体底子本就弱,现在心病又这么重,整天担惊受怕无法保养,怕是治不好了。”

“……”

谢颜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平心而论,周三虽然是贪财好色之徒,妄图威胁勒索谢颜,但本身罪不至死,而周妈更是无辜之人,不该被牵连进来。

在谢颜熟悉的后世,哪怕再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有机会被家人探视,当家人病重时,甚至有机会获得特批出狱探望……

但是在这个一切还没有那么健全稳定的民国时代呢?他应该遵循自己内心的原则与怜悯,让周妈与周三见面,还是狠下心来,以绝后患?

谢颜意识到,他穿越到这个时代后,真正的最本质的问题终于突显了出来,而他应该再心安理得地把矛盾交给别人处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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