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费执延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在一个雨天捡到的费洛。

那时的费洛只有四五岁大,穿的破破烂烂,小脸脏兮兮的坐在垃圾桶旁边,顶着垃圾桶的盖子,眼睛无神地望着小巷外面的车流。

小巷里面和外面就如同两个世界。

里面阴暗肮脏,馊了的隔夜饭泡在雨水里,成了一滩散发着臭味的秽物,垃圾桶旁散乱着不少酒瓶纸箱,将小巷子挤的满满当当无处下脚。

外面则是车水马龙的摩登都市,霓虹灯闪烁交替,装点着这个光鲜亮丽的世界。

费执延的车意外熄了火,司机只能将车暂时停在了小巷子旁,打着伞去查看引擎的状况。

隔着车窗,费执延看到了窝在巷子里的费洛。

费洛似乎也看到了车内的费执延,但他很安静,眼神都没什么变化,继续缩在那里看着外面的车流。

若是仅凭这短暂的相逢,费执延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将一个小孩带回家。

只不过命运总是奇怪,就在司机快要修好车,准备离开的时候,小巷边上走来了个举着伞的小青年。

那个人嘴里骂骂咧咧的,看到费执延低调的豪车,心里发虚地避了一下,结果没看路,一脚就踩到了小巷里面那坨隔夜的剩饭上。

“草!”

那个青年不爽的骂了句脏话,心情极差的在地上蹭了蹭脚,抬头看到坐在垃圾桶旁的费洛,怒气蹭蹭往上飙。

“你这小孩故意的是吧!早就看见了,也不知道提醒老子!”

那人语气中带着暴躁,骂着骂着,看到旁边一辈子也买不起的车,心里还带着点愤恨。

这点嫉妒暂时麻痹了他的大脑,在看到费洛黑漆漆的眸子时,怒意顿生,一脚就踹翻了费洛身旁的玩偶。

他也不敢直接打小孩,害怕有人跳出来谴责,只能踩了踩那个小玩偶泄愤。

可费洛最宝贵的就是那个玩偶。

连大雨天,他都将玩偶放在里面,害怕被水淋到。

他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个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破玩偶陪着,仿佛这样,自己就和那些住在温暖房子里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但现在玩偶却被踩瘪,倒在泥泞的雨水中,本就崩裂的线彻底散开,露出了里面半新不旧的棉花。

费执延在车上看着,一点都没有想要下来帮忙的意思。

就在他觉得无聊的时候,费洛动了动手,将那个青年踹了玩偶的左腿,永远的留在了那个小巷子里。

这时费执延才察觉出几分趣味,下去将费洛提领了起来,带了回去。

养了费洛这么些年,费执延基本没怎么上心过。

费洛的性子实在太过孤僻,能够一个人呆着大半天都不说话,经常会让人忽略他。

两人之间的对话甚至都少得可怜,一个手指估计都数得清。

不过费执延也不在意,他本身就不是个多么尽责的父亲。

因此这次费洛为了糯糯,主动和自己说话,让费执延确实有些惊讶。

他不由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费洛,忽然发现费洛似乎长高了不少。

曾经窝在垃圾桶旁边瘦弱的小崽子,现在已经成长了一个俊秀的小男孩。

费执延挑了下眉,感觉自己的印象对费洛的印象模糊了许多。

好像从一开始,那个自闭的小孩,对自己在意的东西就十分护着。

之前是那个破烂的玩偶,现在是糯糯。

倒是没想到小家伙魅力还挺大,费执延拨弄着糯糯的小短毛,轻笑了声。

糯糯不满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啊啊了两声,抗议着不愿意被摸头。

“不摸呀!”糯糯奶声奶气的仰着小脸说。

费执延指尖痒痒,偏要揉糯糯的头,揉的糯糯的头发都乱蓬蓬的炸了起来。

糯糯的头发很细很软,平日都像他这个人一样,软趴趴的没什么脾气。

如今被费执延一通乱揉,倒是全部支棱了起来,看着像炸毛的小松鼠似的。

还挺可爱,费执延眼中不由得带出了几分笑意。

糯糯顶着乱毛瘪了下嘴,扭过身子,朝费洛张开小胳膊。

“锅锅抱!”

费洛下意识的上前一步,但侧头看到费执延撑着下巴意味不明的神色,胳膊不由得僵了一僵。

但糯糯就不管那么多,他闹着小脾气的抱住哥哥,决心今天不理爸爸了!

费洛也怕费执延继续欺负弟弟,只好抱着弟弟转过了身,不去看费执延。

费执延倒是呵了一声,抱着臂靠在沙发上,看着两个小家伙你挨我挤的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还掩耳盗铃似的扭过头避开自己。

心里莫名生出了几分无奈和好笑,费执延弹了弹自己的衣摆,从容地站起了身。

“既然糯糯不理我,那我就先上去睡了。”

糯糯正抱着哥哥奶声奶气的控诉着爸爸,下一刻听见爸爸的话,他就立马竖起了小耳朵。

他偷听的举动太明显,就算背对着,费执延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走了两步,费执延还故意说道:

“糯糯今天就一个人睡觉好了。”

糯糯听到这里,唰的就扭过了小脑袋,着急地说道:

“不、不呀!和叭叭碎!”

费执延抱着臂站在楼梯口,轻轻摇头:“那可不行。”

糯糯瘪着嘴,委屈的眼眶都要红了,揪着费洛的衣服,难过的吸了吸鼻子。

费洛看了看弟弟,又抬头瞟了一眼费执延,最后还是开口道:

“父亲,弟弟很好的。”

在费洛心里,糯糯是个很乖很好的弟弟。

但是父亲却好像有点不喜欢弟弟,费洛蹙着眉,担忧地叹了口气。

费执延看两个小家伙同款的苦瓜脸,嘴里不自觉溢出一声轻笑。

为了防止笑的太过明显,他还用拳头抵着唇咳了一下。

“行了,我知道了。”

费执延从逗小孩的乐趣中脱离出来,上前抱起了还在委屈的糯糯。

“小哭包。”费执延戳了下糯糯软软的脸,摇着头带他上楼。

费洛也跟在后面,生怕父亲不开心,会再次把弟弟丢下。

他自己就被丢下过,不想让弟弟也被父亲讨厌了。

等看到糯糯被抱到床上,费洛才略微松了口气。

糯糯一上床就开心了,仿佛知道自己今天肯定会和爸爸一起睡觉,他又撅着屁股开始闹腾起来。

看到门边站着的哥哥,糯糯还乐呵的要哥哥过来一起玩。

“锅锅!”糯糯咧开嘴巴高兴的喊。

费洛对费执延依旧存着一分惧意,不敢轻易进父亲的卧室,只好朝糯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进去。

糯糯不明所以,歪着脑袋还以为这是什么新游戏,蒙上自己的眼睛,又突然拿开,看到费洛还在,就咯咯地翻身笑起来。

费洛也被感染,抓了抓裤子,在父亲卧室门口多呆了一会儿,和弟弟一起玩这个“蒙眼”的游戏。

最后还是洗漱完的费执延出来,看到两个人还在玩着,揉了下额头,将费洛赶去睡觉。

“赶紧去睡觉,费洛你明天还要上学。”

费洛听到父亲的话,倒是小声开口说道:“明天是周六,我们放假。”

费执延:“……”

行吧,费执延是个没有假期的大人,都忘了还有周末假期这种事情。

“那你也不能再玩了,今天太晚了,你们必须睡觉。”

小孩子本来睡觉就要早一些,但今天都眼看着都快半夜了,糯糯和费洛都还精力旺盛的在玩。

不知为何,费执延莫名体会到了家里有孩子的闹心。

费洛也还算听话,他看了眼弟弟乖乖躺在床上朝自己咯咯笑,也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才离开。

回到卧室,费洛打开自己的小书包,掏出了自己娃娃,摆放在桌子上。

“今天我和弟弟玩了很久……不过,父亲看上去好像有些生气。”

顿了顿,费洛用手撑着头,难得的叹了口气。

“父亲要是不喜欢弟弟怎么办?”

费洛本身对情感的理解就有些问题,在他看来,费执延将弟弟的小脸捏的红红的,应该就是不喜欢糯糯。

可是弟弟软软乖乖的,为什么会不喜欢呢?

费洛有些想不通。

被他告诉心事的玩偶也似乎有些颓废,一人一偶头上同款的小卷毛,都蔫头耷脑的垂着。

过了好一会儿,费洛抿了下唇,站起身说道:

“要是父亲扔掉弟弟,那我就带着弟弟一起流浪吧。”

费洛之前有流浪的经验,而且又长大了不少,都读了两年的小学了,以后肯定能带着弟弟在垃圾桶找到更多吃的。

小玩偶听了,似乎也精神了些,小卷毛都立了起来。

一人一偶达成了共识,愉快的进入了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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