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父母之命

“我不能娶薛家小姐。”

被叫到水月馆的路生听完母亲的话,立刻拒绝了。柳夫人面不改色,她早就料到了,所以她提前把丫鬟们清了出去,只让心腹秀凤守在门口。

“不能,还是不愿?”

“既不能,也不愿。”

“你若是想娶肖家的女孩子,那是绝对不成的,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母亲……”路生的眼里闪着被看穿的震惊,紧接着便是不解:“为什么不成?肖妹妹知书达礼、秀外慧中。延嘉郡主是她的义母,四少夫人又得皇后看重。肖家和柳家门第也匹配,儿子实在是不懂母亲不允的理由。”

“要怪,就怪她命不好,偏偏有个罪臣父亲。”

柳夫人直击要害,路生微微低下头,她继续追加不合适的理由。

“肖家分了家,集贤坊这一派,只有位庶出的少爷在鸿胪寺当个微末小官。至于你的好友琥珀,还有他的小叔叔,书都读得不错。只可惜,读得再好也注定不会有什么前程。就算改朝换代,你敢肯定新皇不会介意肖家是个敢顶撞皇室的主儿?”

路生哑口无言。

“蒸蒸日上的薛家,江河日下的肖家。怎么选,还要我多言吗?你是个聪明孩子,不会犯傻的。”

可是,路生撩开衣袍,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

“母亲一片慈心,儿子明白。只是,此生若不能娶肖妹妹为妻,那活着也了无意趣。”

“不得了,不得了啊。”柳夫人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碗,“你想跪就跪吧,只是别在这儿碍眼。去祠堂跪着,让柳家的列祖列宗们好好看看你这个痴情种的膝盖有多硬。”

路生叉手一礼,道:“是,儿子领命。”

少年步伐坚定地出了内室,柳夫人用力地把茶碗甩在地上,碎瓷片和茶叶渣都散在路生刚刚跪着的地方。她冷声对秀凤吩咐道,不许给垫子,不许给饭食,只准给他一杯冷水。

“是,夫人。”秀凤福了一礼,开始收拾地面。

祠堂阴冷,即便是季春时节,夜里也寒凉得厉害。清冷的月光照在祖宗牌位上,跪在石板上的路生驼背垂肩,双眼紧闭的脸上满是倔强。偷偷溜进来的引泉把厚衣服脱下来,披在少爷身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包米糕。

“吃点米糕垫垫肚子吧,少爷。”

米糕做成了讨喜的海棠形状,路生摇着头把帕子合上:“我不能吃,这衣服没关系。”

“少爷,您这是何苦呢。”

“只要能娶到肖妹妹,什么苦都不算苦。”

引泉心里难受得很,可他嘴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是啊,只要老爷夫人心一软,答应了,那这点小苦头也不算啥。

就这样空腹跪了三天三夜,直到路生昏了过去,柳家父母也依旧没有松口。

请来的郎中只开了一剂温补的药膳方子,本来就不是得了什么病。躺在床上的路生,意识时断时续,他好像总能看到绵绵妹妹的身影。

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她就不见了。

他喊着她的名字,天地如此空旷,老天爷却连个回声都不肯给他。

“妹妹……绵绵妹妹……”

路生睁开眼睛,呆呆地盯着床帐。不知过了多久,他偏过头看到了守在床边的妇人。又过了许久,他的眼光才有了聚焦。

“母、亲。”

引泉咬紧了下唇,背过身去狠狠地擦了擦眼泪。柳夫人无动于衷,她满心只有恨铁不成钢的念头。柳老爷劈头盖脸一顿责骂,斥责她身为人母却连儿子的婚事都搞不定。她是低估了路生的脾气,但是柳薛两家已经在走六礼了。

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你以为你这样寻死觅活,我和你父亲就会顺了你的意?可笑,婚姻大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柳夫人抬起手,漫不经心地转着腕间的翡翠镯子,低声道:“母亲知道你不怕死,人死万事空,那留下来的活人怎么办?若洛阳城的人知道是肖如衡的女儿害死了柳家的四少爷,又毁了薛家小姐的姻缘。你觉得,她还能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路生不可置信地盯着母亲,眼前的妇人是如此陌生,过去十六年的慈爱包容仿佛都是做戏。他什么都不怕,可他的绵绵妹妹不能有一星半点的损毁。

绵绵永远都是冰清玉洁,伶俐可爱的女孩子。

“我错了,和薛家的婚事,我愿意……”路生费力地支起身子,引泉连忙来搀扶,又堆起了软枕。路生的背还没靠稳,引泉便听到噗地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在了他的衣襟上。

“少爷,少爷……”引泉拿帕子给少爷擦拭嘴角,可他的手却不争气,一直抖个不停。

面如死灰的路生歪在软枕上,他拍了拍引泉的肩头,示意自己无事。柳夫人似是不想多待了,她起身吩咐引泉好生照看四少爷,然后扬长而去。

引泉伺候完少爷净面漱口,又重新掖好了被子,路生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去外头候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哎。”

窗外树影参差,窗内鸦雀无声。凄苦地笑容展在路生的脸上,他好庆幸,安国寺赏花那一日,绵绵妹妹没有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否则,他该如何面对她?他又该如何面对琥珀?

别来怅、光阴容易,还又酴醿,牡丹开遍。妒恨疏狂,那更柳花迎面。鸿羽难凭芳信短,长安犹近归期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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