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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心悸

她用力地含住那淡薄干涸的双唇, 轻轻地咬舐着,随即没有丝毫阻拦地撬开男子唇齿,肆无忌惮地在里面掠夺着。

耳畔的男子呼吸再次粗重起来, 从被堵住的唇边溢出一声声细碎的呜咽和喘息,这些声音像是战斗冲锋时的号角, 让她变本加厉地侵略着,索要着。

她无师自通地亲吻着苏白, 少年青涩的反应让她愈发兴奋, 原本环抱在她腰间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然松开, 她避开手掌, 将对方的两只大臂牢牢按在身体两侧,男子温热的气息落在她鼻尖, 两人气息交缠, 唇齿相交,难分彼此。

突然间她感受到了什么, 蓦然停止了所有动作。

她紧紧皱着眉头,猛地支起身子,晦暗不明地看着身下的男子, 苏白喉结颤动, 濡湿的唇泛着诱人的光泽,如溺水般大口地粗重喘息,声音因情欲而变得异常低沉沙哑。

“师兄?”

男子轻声唤道,像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突然停止。

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不知是因为情动, 还是因为愤怒, 在男子泛着水雾的目光中,蓦然扬手, 朝着他狠狠一掌扇了下去。

“啪!”的一声响彻屋内。

她的怒气却丝毫未消,毫不留情地翻身下床。

陆溪月一时间心跳如雷,她清楚地知道,方才那明只是男子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可她心中却仍不受控制地生出股似不悦,又似愤怒的情绪,竟让她在那一瞬间落荒而逃。

她皱着眉走到门口,看到端午时蓦然顿住了脚步,慌乱地嘱咐道:“你家公子现在比较脆弱,你进去照顾好他。”

而直到她漫无目的地走出倚玉轩才恍然想起,那明明是她的房间,就算要走也该是苏白走,陆溪月轻轻叹了一声,看在他才遭了这么多罪的份上,姑且让他这一回了。

看着陆溪月匆忙离开的背影,陆清月不解地问道:“大哥他是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气息这般混乱,这般慌张。”

大寒摇了摇头:“老奴也不知,不过想来是因为二庄主了。”除了二庄主,她还没见过有谁能引起庄主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端午心中一紧,方才陆溪月那句话让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没有心思理会陆清月和大寒,急匆匆地冲进屋内。

而陆溪月口中那个现在比较脆弱的人,正一只腿斜支在床上,一只腿在地上随意地搭着,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容,眉眼微弯,面色潮红,淡薄的双唇泛着水润的光泽,竟然让端午无端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魅惑。

罪过罪过,怎么被他看到公子这个模样,端午吓的瞬间闭上了眼睛,不过公子这怎么看怎么惬意,哪里脆弱了?

可哪怕现在公子看着一切正常,他对方才进屋送茶时看到的景象还是一阵后怕。

方才他端着茶盘一进屋,便感觉屋里又冷又静,和屋外的一派春光简直是两个世界,就在他以为屋中没人时,却发现窗边有个熟悉的蓝色身影,在那儿倒立!

而那朝着房梁的两只脚掌上,赫然放的是公子平日里别在腰间的碧玉笛子。

他将茶盘放下后便急忙朝着公子走去,一走近后便清楚地看到公子负在身后的左手竟然红肿不堪,他急忙询问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公子却像是没有听到般丝毫没有理会,甚至似乎连他进来都不知道。

他心急之下绕到公子身前,却震惊地发现公子的双眼竟被衣带牢牢蒙住,就连两只耳朵也被死死堵住,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直冲脑门,明明是正午他一时间竟有些毛骨悚然。

他瞬间明白陆溪月为何指明要他进来送茶了,这是故意让他看到公子这副模样,他提醒公子可以去青楼这件事终究还是被陆溪月知道了,陆溪月是在用公子的下场警告他。

他看着公子苦苦支撑的惨状,碰又不敢碰,说话也听不到,他只能悬着颗心离开了房间。

“公子,您没事吧?”端午走上前,关心地问道。

苏白唇角勾了勾,“我自然没有事。”声音中竟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端午不安地挠挠头,“那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进来送茶时看到您那副样子?”

苏白有些惊讶,“我当时闻到了茶香,却不知道原来那茶是你送的。”

端午有些窘迫,他不是故意要看到的,“是庄主命我送进来的,公子,究竟发生什么了呀?”

苏白看着自己那双又红又肿的手掌,说道:“师兄她知道我去青楼点了十七个姑娘,便用那玉笛重重抽了我手心十七下,又命我在地上倒立,最后封住我的眼睛和耳朵,便是你进来时看到的景象。”

“倒,倒立?用这双手?”

端午看向苏白放在身前,肿的不像样子的双手,似乎轻轻一戳便鲜血淋漓,更何况还看不见、听不到,那得多难受啊。

可是他看着苏白的模样,不解地问道:“公子您为何看着心情这么好?”一点也不像经受了那般非人折磨的样子。

苏白声音轻快, “当师兄将我放下来时,我像是崩溃一样哭着跟她道歉,她的心果然一下就软了。”

他突然勾起一抹明亮的笑容,“她甚至主动亲了我。”

他的两只大臂直到现在还有被陆溪月紧紧按住的感觉,唇上似乎还留有师兄香甜的气息。

“庄主亲了您?”乖乖,端午感觉他本就不够用的脑子快要转不过来了,“那公子您的崩溃和哭泣都是装出来的?为了博取庄主的心疼?”

苏白垂着眼眸摇了摇头,“并不全是。”

他靠在床头,幽幽说道:“那真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时辰。”

“当被剥夺了视觉和听觉后,我感觉自己处于无尽的黑暗和死寂中,我感知不到任何外界的波动,我想要逃离,却不得不维持住身形,我想要说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我仿佛坠入了深渊,看不到何处是尽头。甚至到了后来我一度以为已经是晚上了,可等师兄终于解开我眼上的蓝带时,我才发现,竟只过去了一个时辰。”

端午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光是听描述都觉得好可怕,“这要是我估计刚开始没多久便崩溃了,哪里还能坚持那么久。”

“的确,师兄的手段当真是狠厉至极,即使是我也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恐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她不在的时候哭了多久,若是换了个人只怕根本撑不到她回来便已崩溃掉了。”

端午若有所思地问道:“所以公子您当时的那些哭泣和道歉都是真的?”

“自然,当你经历了漫长看不到希望的黑暗,突然有一束光强势地站在你面前,把你带回到光明之中,你自然是不想再被抛下,不想再经历那痛苦看不到边际的黑暗和死寂。”

他一睁开眼,便看到陆溪月站在他面前,淡淡的日光照在她身后,整个人明艳近妖,像是九溪山中的仙女遥远不可及却又令人心生渴望,他最开始脱口而出的话全部都是发自真心,他贪婪地看着师兄,像是看着唯一的希望和救赎。

甚至上一次他这般恐慌,是在寒水瀑中,而那次救他出来的人,还是师兄。

那是一束热烈而又张扬的光,而那束光就快要彻底笼罩在他身上了。

苏白目光深沉而灼热,带着在陆溪月面前从不曾展现的侵略和占有。

“公子,庄主他这样对您,您都不,不反抗,就这么全部承受下来?”端午丝毫感觉不到苏白的心情,只觉得如果有人这么对他,他肯定能逃多远逃多远。

“只要那人是师兄,她对我做什么都可以。”苏白如墨的眸中似有水光闪烁。

他唇角扬了扬,声音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矜傲和得意,“当我发现因为我的哭泣师兄竟然明显心软时,我惊喜地意识到,师兄在心疼我,她难得心疼我一次,我自然得让她更心疼一些,果然当我越发表现出脆弱难过的时候,她竟然主动亲了我。”

上次在江风楼,师兄还因为他的亲吻而不悦,今日,她却主动亲了他,甚至他能明显感觉到,师兄对他并非没有感觉。

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苏白若有所思地捂着脸颊,最后他究竟是哪里惹怒了师兄,难道是因为他不会接吻,还是因为他什么都做不来。

“端午,你知道如何讨好女子么?”苏白看着端午,认真地问道。

讨好女子?

端午像是被雷劈中般浑身动弹不得,“庄主他,真的是女子?”

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凶残恐怖的女子么。

苏白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现在敢确定,师兄她就是女子。”

在她紧紧贴在他身上时,他清楚地感受到,师兄她是女子。

可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师兄已然情动,却为何突然抽身离去,他究竟是哪里没有做好,惹她不开心了。

端午不置可否地说道:“公子,我也从来没和女孩子接触过,哪里能知道。”

苏白闻言皱起了眉头,慕情虽然给过他一本小册,可里面讲的都是该如何讨好男子,没有讲过要如何讨好女子。

他像是喃喃自语般问道:“这世上,有青楼,有南风馆,就没有那种供女子招男妓的地方么。”

“别的地方不知道,这锦都城还真有,叫牵牛院。”端午脱口而出地回道,他刚知道锦都城还有这种地方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但是公子您也是男子,难道您要扮作女子去牵牛院么?”

苏白闻言瞬间陷入了沉思,瞧着这眉宇间神色竟是有些意动。

端午瞬间如梦初醒般地跳了起来,完了完了,他都说了些什么。

第72章 情意

“公子, 公子?”端午连声唤道,看着苏白一脸意动,语气越发焦急, “您可别是心动了呀。”

“您就算想要……学习,去那牵牛馆拐一个男妓过来问不就好了, 何必自己亲自去?”

“况且,”端午犹豫了下说道, “男子讨好男子不容易, 这男子想要讨好女子还不简单?”不过对陆溪月这种女子是比较难了。

“师兄她, 竟然是女子。”苏白突然定声说道。

端午:……?

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苏白唇角扬了扬, 头一次感觉上天待他不薄。

方才他所有心神都在思考师兄为何做到一半突然弃他而去,都沉浸在再次被师兄抛下的难过当中, 直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 师兄她竟然真的是女子。

师兄她竟然是女子,竟然是女子。

苏白嘴角的弧度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他心心念念的师兄竟然是女子。

难怪,难怪。过往许多事都能解释通了。

不过世间竟真有像师兄这般的女子,明艳张扬, 风华无双, 却又冷冽的像是九溪山顶的雪,令人难以靠近。

“公子您居然在高兴?您就没有一点被欺骗的愤怒难过?”端午怒其不争地说道,“庄主口口声声地责怪您,说您眼睁睁看着她怎么难过纠结就是不告诉她真相, 那她还不是看着您因为她是男子而纠结难过, 却就是不告诉您她其实是女子。”

端午愤愤不平地想到, 凭什么公子对庄主不能有丝毫隐瞒,而庄主对公子就可以?

这要是换了庄主突然知道公子其实是女子, 不得气的直接把公子打残,哪儿会像公子现在这么开心。

苏白却没有丝毫气愤,漆黑的眸中隐有星光闪烁,“师兄她本就不是故意欺瞒我,更何况如果她想瞒着我,那我被她瞒着就是了。”他本来还想去当面向师兄求证,现在想来还是算了,他不想师兄误认为他是在质问她,再生他的气。

他看向惴惴不安又有些愤愤不平的端午,轻笑道:“端午你若怕,届时你把我带到地方后我一个人进去即可。”

端午顿时急了,“这怎么可以,我是一定要陪着公子的。”

“而且就算您要去,不也得养好了这身伤再去?”端午看向苏白红的发紫的两双手,“我这就去找寒姨要点伤药,或者请表小姐看一下。”

苏白垂着眸摇摇头,“不用了,师兄她没有说我可以上药。”

端午急的差点再次跳脚,她是没说可以上药,却也没说不能上药,这要是林女侠还在就好了,定能劝说一二。

对了,林女侠!

“公子,”端午这次是激动地瞬间跳了起来,“林女侠她醒了!”

苏白眼前瞬间一亮,“师娘醒了?”说着就要起身穿靴,口中急道:“我要去见她。”

端午见苏白这般着急,忙道:“公子公子,也不用这么急的,林女侠虽然醒了但是精神很差,大部分时间还是睡着的。”

“她是不是知道了师父的事情所以才……”苏白心中越发着急,可他刚要起穿上靴子,突然发出一声痛哼,脸上冷汗再次流了下来。

“公子您怎么了?”端午连忙问道。

而屋外的大寒和陆清月听到动静也忙跑进了屋来,陆清月一脸担忧地问道:“师弟你是受伤了吗?”

苏白此时才感受到脚底火辣辣的疼痛,之前因为手掌的疼痛太过剧烈绵长,加上脚掌一直没有动,他竟忘记师兄还狠狠抽了他脚心三下。

他忍着疼将脚平放到床上,“端午,你帮我把足袜脱一下。”

端午此时也才惊讶地发现,苏白白色的足袜上竟浸透着鲜血,他心中倏然一紧忙解开缠在脚踝上的绳子,小心翼翼地替苏白将足袜褪了下来,可那足袜早已和伤口紧紧黏在了一起,仅仅是简单的分离已让苏白疼的瞬间面如金纸。

当终于褪完掉足袜后,众人清楚地看到,苏白两只脚底赫然躺着三道平齐的血檩子,边缘清晰红肿不堪,脚心只有这么薄薄一层肉,光是看便可以想到当时打的人用了多大的力道,而承受的人又是多么痛苦。

端午心痛地说道:“这庄主真是把您往死里整,丝毫不顾您的感受。”

“住嘴。”苏白冷声斥道。

陆清月听见端午说的话后不由吸了口凉气,震惊道:“这,是大哥打的?大哥为什么要你?”

端午带着怒气说道:“不止这些,小姐您看看我们家公子的两只手掌,比这还要惨上百倍!”

陆清月这时才发现,苏白修长有力的两只手,此时又紫又黑,肿胀不堪甚至流着血水,当下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去找他!”

“师姐!”苏白平静地唤道。

陆清月停住了脚步,红着眼眶看向他。

“师姐,多谢你的好意,是我犯了错,师兄罚我也是应当,我并没有任何怨言。”

陆清月含着泪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师弟你自小性子傲从来不服管教,你犯的庄规还少么,可哪次见你这么心甘情愿地受罚?”她想到陆溪月说的话,“还是说,师弟你真的喜欢大哥?喜欢到被他打成这样也还要为他说话?”

苏白漆黑的眼眸中浮动着晦暗的流光,仿佛幽深而静谧的夜空。

“我爱她。”

他轻声说道,却分外坚定。

陆清月踉跄地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摇头,“可这是不对的,你为什么会,为什么会爱上大哥?”

苏白本不想解释,可想到陆溪月说的话,又尽量放缓了态度,“师姐,感情这种事情哪里有为什么。”

“那你真的很爱大哥吗?”陆清月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话。

在陆清月苍白的目光中,苏白郑重地点了下头。

“即使他将你打成这样,即使他对你那么不好,你也还是喜欢她?”

苏白淡然地笑了笑,低稳的声音沉静如水:“我的心,我的命都是她的,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是她给的,我都会欣然承受,哪怕她想杀了我,我也会帮她将剑磨亮,让她用着更趁手。”

哪怕他刚刚经历了人生中最恐怖难熬的一个时辰,这些想法也没有丝毫改变,只要是师兄想要的、想做的,他都不会有丝毫违逆。

苏白的话语低微而又深情,听的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陆清月直到此刻再也忍受不住,像是逃一样地跑了出去,立夏也来不及向苏白解释,连忙追了上去。

大寒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长叹一声,“想必今日之后,小姐也能彻底死心,希望她渐渐走出来,多看一看身边人。”

说着又看向苏白,恭声道:“二庄主,让老奴替您上药吧?”她怀里正好揣着瓶凝霜。

苏白默然摇头,沉声道:“不必了,这双手和这双脚惹了师兄不快,师兄到现在还没有消气,没有得到她的允许,我不敢上药了。”

他想到陆溪月临走前狠狠扇他的一掌心中越发黯然,那一掌将他从情欲中彻底打了出来,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但是他清楚地意识到,师兄又生气了,并且是因为他。

就在大寒还想再劝时,一个小巧的东西竟然穿透窗棂纸急速地飞进了屋来,大寒下意识伸手接住,入手一看竟然是一个熟悉的白玉瓷瓶,她眉心微动,“这是凝霜?”

“这是谁丢进来的?”大寒不解地透过破洞向窗外看去,外面空无一人。

苏白却瞬间弯了唇角,清冷的眼眸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除了师兄,山庄中还有谁有疗伤圣药凝霜,还有谁能从屋外这么肆无忌惮地丢进来。从方才陆清月和大寒进屋后不久,他便敏锐地察觉到屋外多了一道强劲的熟悉气息,现在一看果然是师兄去而复返。

苏白垂着眼眸,乌黑深邃的凤眸里,悄然燃着一团墨色的火焰,无声而又炙热。方才他说的话字字真心,却也是他故意说给师兄听,现在看来师兄应该是听到他说的话了。

苏白心中闪过一丝细微的得意,师兄果然是在乎他、心疼他的,想来方才确实是因为他做的不够好师兄才会生气,他心中越发坚定,待他能下地了,定要去那牵牛院走上一趟。

他想要得到她,想让她身上都是他的气息,他甚至想的快要发疯了,却只能死死地克制住所有欲望,收敛所有想法。

毕竟他的师兄,是那么敏感又多疑。

只要嗅到一点危险的气息,便会竖起浑身硬刺,将人拒于千里之外。

第73章 取经

陆溪月站在院外, 神色复杂地看向被她破了个洞的窗户。

她方才本已走远,却突然想起当时在唐家老宅,唐刑说的话, 心中顿时一紧,便想着带阿妹去温韫处诊断一下, 看是否真的中了什么追魂散,不想却听到了苏白这么一番话。

而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总是能这般轻易地拨动她的心弦, 让她平静了二十余年的心悄然生出波澜。

她一时有些恍然, 竟无端生出一种, 被宠着的感觉, 被一个比她小六岁的少年宠着,信着, 依赖着。

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 好像也并不令人讨厌。

她闭上眼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中,九溪山的风光一如既往地壮阔美好, 山还是那个山,水还是那个水,只是有什么东西和以往不一样了。

三日后, 锦都城西郊巷。

苏白看着掩映在周围灰瓦民居中, 毫不起眼的两层小楼,皱着眉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牵牛院?”看着比山间破庙也好不了多少。

端午讪笑道:“可能这城中的贵女脸皮都比较薄吧,不好太引人注目。”

据他了解,这种牵牛院在天临城可能都是没有的, 也得亏这锦都城位于边陲, 民风较中原开放。

眼见苏白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就要进去, 端午忙阻止道:“公子您真的不再三思一下?再说就算一定要进去,咱们至少拿什么东西把脸遮一下吧。”这地方可和青楼不同, 进这牵牛院的男子基本都是做那营生的。

苏白一身蓝袍脊背挺直,面色沉静如水,“我为讨好心上人而去,有何见不得人。”

“更何况这次我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触碰,就算师兄知道了,想必也不会生我的气。”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截白色绸带蒙在了眼上,绕过乌黑的长发打了一个结,看着竟有些像根白色的发带在脑后飘扬,显得整个人越发清冷出尘。

他右手搭在端午肩上,淡声道:“走吧。”

端午:!

这要怎么走?

他尝试着迈开一小步,却发现苏白几乎是同时迈出了和他步履完全一致的一步。

苏白不悦地说道:“你步子迈这么小,是要走到天亮才走到么?”

端午闻言只能像往常一样向前走去,苏白竟也丝毫不费力地跟在身后,刚好只落后一步的距离,端午当下也只能惊叹苏白恐怖的控制和感知,带着他走向了那不起眼的房子。

门口并没有守卫或者门房,两人没有丝毫阻拦地推门而入,走过一段荒凉的甬道后突然豁然开朗,端午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说不出话。

原来这牵牛院也就是外面看着不起眼,这里面的装潢陈设比之上次去的添香楼毫不逊色,甚至更加雅致入微,但是比起添香楼的嘈杂热闹,这牵牛院要安静了不少,但端午抬头瞧着楼上的雅间,几乎各个都是灯火通明。

“两位怕不是走错地方了?”一位风情万种的女子缓缓向着两人迎了出来,女子身上裹着上好的白狐裘,嗓音慵懒甜腻。

她的目光落在蓝袍玉簪的苏白身上,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唇角扬了扬,笑着说道:“还是说,这位公子落难了要卖身?”

女子娇笑一声,“虽然我这小院从来不要瞎子,但是若是这位公子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端午察觉到按在自己肩头的手紧了一下,忙说道:“我们家公子才不是要卖身,他想要见你们这最厉害的,最厉害的头牌。”端午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底气很足。

“没问题,两位随我来。”出乎两人意料,那女子甚至没有询问两人的目的,便欣然应下。

“去叫式微、柏舟、溱洧他们三个过来。”女子对身旁人吩咐道,说完笑着对苏白说,“公子不介意多两个人吧。”难得遇到这种极品的男子,自然要让这院里有潜质的小倌都来观摩一下。

苏白心中一怔,这三个名字都是出自诗经,难道这牵牛院里的男子都是以此为名么,还有,这女子为何对他这么热情。

不过他本就是来取经,自然不会嫌人多,当下淡然道:“无妨。”

女子脸上笑意更甚,“公子的声音可真好听,明明这么冷的语调,却让人听的心头发热。”

苏白像是没有听到女子的调情,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他眼睛现在看不见,听觉却因此越发敏锐,他清楚地听见身侧有人小声说道:“金姐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

“金姐的心思我们如何能知道。”

苏白若有所思,看来这叫金姐的女子平日里脾气并没有这么好。

下人此时过来禀告道:“金姐,式微他现在正在陪刘夫人,走不开。”

那被称作金姐的女子声音骤然冷了下去,怒道:“去给刘夫人好生送上赔礼不就是了?况且我知道的最清楚,刘夫人已然有些厌倦式微了,只是恋着往日情分不好拒绝而已,让葛生和东扬去陪她,她不会介意的。”

金姐吩咐完下人后,笑着对苏白说道:“走吧,公子,这边请。”

几人边走,金姐便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端午应道:“我们家公子姓苏。”

金姐娇媚一笑,“原来是苏公子,人长的俊,就连姓也好听。”

他们一路走来,苏白都能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这男子是谁?”

“是这牵牛院新来的小倌么?”

“我要点他!”

“哟,就你恐怕你还排不上队吧。”

金姐引着两人上了二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那个房间门口挂着的灯笼与其他房间门口不同,端午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含义。

进屋后端午便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这房间也和添香楼的不一样,墙壁上挂满了字画,房中还放着一把古琴,旁边点着一壶紫香炉,里面焚着好闻的香。

“公子请坐。”金姐冲着苏白说道。

“公子,我们进房间了。”端午凑到苏白耳边轻声说道。

苏白闻言倏然抬手,扯下了蒙着双眼的白绸,轻颤着睁开了眼睛,正正对上了金姐惊讶的目光。

金姐诧异地看向眼前长身玉立的男子,这人方才蒙着眼都难掩一身风骨,如今露出双眼,更是眉目清亮,风姿如玉,她也算阅男无数,等闲男子根本入不了眼,可她却从没见过这般出彩的男子,仅凭这一身皮相便让她心跳如雷,移不开眼。

她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子既然没瞎,方才又为何要蒙着眼?”

苏白声音冷冽,不答反问:“我要的人呢?”

苏白的态度称得上冷傲,可金姐却没有丝毫动怒,甚至觉得本该如此。

“公子莫急,他们——”说话间门外响起了极轻的扣门声,房门本就没有关,苏白转头一看,三名长相俊秀的男子正齐刷刷地站在门口,一个腼腆,一个温润,一个妖孽,竟是各有各的风情。

“金姐,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领头的腼腆男子有些忐忑的问道。

金姐笑着指向苏白,“是这位苏公子要找你们。”

“公子?”三人有些惊讶,来这牵牛院的可都是女子,就算有的男子想要抓住自己的夫人,要点脸面的都绝不会有丝毫踏足。而眼前这位公子气质清冷矜傲,如山间朗月,又如溪边冷竹,就连向来以容貌自傲的他们都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这样出众的人又怎么会来牵牛院。

“苏公子,这三位可是我们这牵牛院最受欢迎的小倌了。”说着指着三人介绍道:“领头的这位叫式微,这位个子高些的是溱洧,这位年轻点的叫柏舟。”

说完娇声说道:“苏公子,现在可以说明你的来意了吧?”

苏白寒眉敛了敛,沉声说道:“我想向三位请教该如何讨好女子。”说着拿出三锭金子放在桌上。

苏白此话一出,不说三人,就是一直噙着得体笑容的金姐笑意都僵在了嘴边,“请教如何讨好女子?”

这公子看着高傲清冷,不想竟会问出这种问题。

式微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这般的人物也会有这种烦恼吗?”要是他有苏白这样貌气质,也不用担心哪天刘夫人就会突然厌倦了他。

柏舟闻言上前一步,带着他脚踝上的铃铛也摇了几下,笑着说道:“公子您往那儿一站,保管小娘子的目光便离不开,又何须讨好?”

他若有这苏公子一半好看,也不用和溱洧那厮争来争去,更不用担心如何讨好女子这种问题。

还是金姐见多识广,若有所思地问道:“公子是在情事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苏白转头看向一旁的金姐,眸上覆着层冷意,“如今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这位小姐可以先出去吗?”

“哟,居然喊我小姐!”金姐瞬间嫣然一笑,花枝乱颤地说道:“不过我可不能出去,万一我出去了苏公子对我这三个摇钱树做了点什么,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公子今日说的话只有这个屋内的人知道,旁人绝对不会知晓,公子可以放心。”

苏白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终是说道:“我……和她正亲的动情时,她突然扇了我一掌,从床上跑掉了。”

从床上跑掉?扇了一掌?

三人一时间惊的面面相觑,柏舟更是怔愣了半晌才艰难地说道:“原来像公子这样的人也会遇到这种问题。”

苏白皱眉,不悦地问道:“怎么说?”

“公子的心上人是不是以前从来没有和男子亲近过?”

苏白闻言悄然攥紧了拳头,他自然是从未有过,可他丝毫不知师兄是否和唐忱亲近过。

难道就是因为有了唐忱这个比较,师兄才觉得他做的不好?

苏白心中倏然泛上一股酸意,双手用力到指节泛白,难道他竟不如唐忱……

他眼底的暗芒越发幽深,一想到师兄曾经和唐忱那样亲近过,一想到唐忱比他早了三年认识师兄,甚至唐忱和师兄就连年岁也是相当的,他就嫉妒地快要发疯发狂。

他想要让师兄眼里再没有其他人,想让她周身都染上自己的气息,可没有得到师兄的允许,他连她的半根手指头都不敢碰。

第74章 委屈

几人齐齐看向苏白, 似是不理解他为何突然这般激动,直到苏白长长吐出一口气,说道:“她应该从未和男子亲近过。”

应该?

几人才瞬间明白过来, 相视一笑间不由越发同情苏白。

柏舟勾唇一笑,瞧着妖孽而又妩媚, “女子比较害羞,尤其是未经人事的女子, 哪怕她平日里再怎么爽朗豪气, 到了这种时候都会紧张。”

苏白若有所思, 难道师兄是在紧张?

“可她当时的样子很生气, 不然也不会扇我一掌。”

几人再次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 这动不动就扇人耳光的小娘子, 还真是少见。

式微小声地问道:“公子的心上人是什么样的人?”

苏白沉吟道:“她脾气大、心性高,敏感多疑, 不容易相信别人。”

几人听完不约而同地面露同情,眼前的公子虽然样貌气度样样绝佳,可这日子不一定比他们好过。平日里只要他们恭敬地小心伺候, 他们的主顾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温柔的。

溱洧想到什么, 问道:“公子的心上人,之前……有扇过您耳光吗?”

苏白神色微不可察地暗了暗,敛眉道:“常有。”

常有?

几人再次一惊。

瞧这苏公子习以为常的语气,看来还真是常有, 三人不禁开始想象这小公子的心上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好想见上一见。

溱洧声音柔和:“公子的心上人脾气大, 又从未和人亲近过,那她可能是因为紧张不安, 或者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些惧怕,出于自我保护才会下意识地,或者说出于惯性地打了您一掌。”

苏白有些怔愣,师兄竟会因为他而不安惧怕,他心中陡然升出一股后悔和自责,师兄当时只是扇了他一掌就离开了,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解气。

柏舟瞪了溱洧一眼,不甘不愿地说道:“溱洧这次说的倒是没错,所以您只要安抚好她,让她知道她不会痛,也不会受伤,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她会很舒服很满足,就好。”

苏白不解地问道:“那我要如何安抚她,如何让她相信我不会伤害她?”

“这办法很多呀,公子你可以给尊夫人服一点□□,或者在屋中点上催情香,感觉一来自然顾不得那么多。”

苏白摇了摇头,他给自己下药还差不多,如何敢给师兄下。

“那你就把她双手按在头顶,让她反抗不了,这女子嘛,总会有第一次的,只要经历了一次就知道没那么可怕了。”

苏白豁然拍桌起身,俊脸幽沉似冰,“你说什么?”

对上苏白凌厉的目光,柏舟不禁狠狠打了个寒颤,心中生出一股彻骨的凉意。

其余几人心中也闪过一丝震惊,这个看着十分矜贵的少年,竟会有那么骇人的眼神,像是仅凭目光便能杀人于无形。

溱洧忙温声说道:“公子莫怒,柏舟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意,既然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委屈尊夫人,那我们也知道该如何做了。”

苏白紧紧盯着柏舟,过了半晌才缓缓坐了回去,眉目间寒意稍减,冷道:“请说。”

直到苏白移开视线,柏舟才感觉自己再次活了过来,方才那一刹那他好似去极寒地狱走了一圈,差点就要回不来了。

溱洧温润的脸上露出抹狡黠的笑容,“既然公子不愿意委屈心上人,那只能委屈自己了。”

柏舟和式微在一旁如小鸡叨米般齐齐点了下头。

苏白微微抬眸,沉眉道:“愿闻其详。”

“那我可就说了。”柏舟抢在溱洧之前说道,瞧他神色竟有些兴奋。

“这女子嘛,都比较害羞,情动的时候会不好意思自己的模样被夫君看到,公子可以把自己眼睛蒙上,这样尊夫人便会放松一些。”

夫君,尊夫人……?

苏白俊美的脸庞刹那间直接红到了耳后,丝毫看不出方才冷峻凌厉的模样,甚至出于某种诡秘的心思,他竟没有反驳柏舟的话。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好像确实如此,自从他蒙着眼在师兄床头跪了一夜之后,师兄对他的态度便不一样了。

“可光是这样还不够。”柏舟一脸得意看向身旁,“式微,你来说。”

式微脸色微红,小声说道:“许多女子一开始不适应或者会害怕,有的时候也是方便避孕或者方便清理,公子可以用一根带子缠住根部,这样作为女方会安心许多。”

式微脸色通红一片,刘夫人嫌事后清理麻烦,和出于一些特殊的癖好,都是这么对他的。

苏白听完脸色瞬间苍白,端午更是惊的嘴巴都合不拢,这,这都是什么和什么,用带子缠住根部?这是什么人间酷刑!

见苏白脸色不好,柏舟忙补充道:“公子您别看这样痛苦,但有的女子她就喜欢看男子□□焚身又求而不得的模样,这样会让她愈发兴奋。”

说完嘟着嘴看向式微,“不信公子您问式微,他的刘夫人就是如此,变着花样地折腾他。”

苏白脸上浮现一抹挣扎,过了半晌才低声说道:“不知道是否方便询问,那位刘夫人都用了哪些花样?”

端午:!

式微脸色红的越发厉害,小声地说了起来。

……

……

金姐听着在一旁说道:“还有一些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式微你也一道跟苏公子说了吧。”

……

……

“如何,公子可还满意今天自己听到的?”金姐将苏白送到门口,笑着问道。

端午此时已然快要傻掉,而苏白依旧眸如寒星,神色丝毫未改地说道:“多谢金小姐。”只有耳后的一点绯红暴露了主人此时的心境。

等到两人走出牵牛院时,已是月上中天。

被寒冷的夜风一吹,端午终于找回了自己几分神智,他望着头顶接近圆盘的明月,担忧地说道:“公子,再过两日,又是十五了。”

“您和庄主现在都这样了,她还不能把这血燃丹给您解了吗。”

苏白双手负后,凝望着月色的眼底慢慢爬上一丝痛苦,声音低沉的像是从远处传来,“可能师兄自有她的考虑吧。”

说他不害怕血燃丹的疼痛自然是假,他只能赌,赌师兄是心疼他的……

九溪山,倚玉轩。

“温小姐,关于舍妹的毒可有头绪了?”陆溪月关切地问道。

温韫眉头紧锁,“此毒甚为复杂,若要配出解药需要一定时间,可我无法保证在那之前会不会毒发。”

陆溪月脸色阴沉,“那看来最方便的办法还是去唐家逮个人逼问。”

温韫闻言粲然一笑,“陆庄主当真是大手笔,唐刑看来是真的死了,唐家如今都乱成了一锅粥,现在想去逮个唐家的核心弟子想必也不是难事。”

陆溪月知道温韫指的是谁,唐家的首席大弟子唐忱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想到唐忱和唐悟兄弟反目的情景,陆溪月心中便一阵畅快,不知道唐忱当初背叛自己时,可有想过自己也会被最亲的弟弟背叛?

她唇边噙着抹冷笑,“明日就是十五了,唐忱的血燃丹就要发作了,只要他尝过一次这种滋味,他会迫不及待地来求我的,我只需要静静等着即可。”

温韫缓缓转身,紧紧凝着她,问道:“唐忱的血燃丹要发作了,那阿白的呢?”

陆溪月一时怔住。

苏白……

她攥紧了双拳,冷着脸说道:“若温屹是凶手,这罪让苏白承受,有何不可?”

话刚出口便后悔了,她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温韫皱着眉,有些不悦地说道:“陆庄主,一码事归一码事,你这样做对阿白不公平。”

“公平?”温韫这话精准地踩到她心中最痛的地方,“温小姐竟然跟我提公平?”

“这世间事何时公平过,我逍遥山庄被无情屠戮时又要找谁要公平?还是说我们就该平白无故遭受这些?”

见陆溪月情绪激动,温韫只能冷着脸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告辞了,我即刻回应都,定会把幕后之人揪出来。”

陆溪月看着温韫离去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她还是头一次和温韫这般不欢而散。

三月十五,月圆之夜。

陆溪月双手枕在脑后,窗户被竹竿撑开着,她望着窗外又亮又圆的明月,明明身体已然困极了,却久久不能入睡。

明明周遭安静极了,她却感觉自己总能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不断地喊疼。

陆溪月被这个声音吵的彻底没了睡意,冷着脸穿衣起身,往山腰的竹屋走去。

她走的速度算不上快,却也绝对不慢,似乎竹屋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但是又有一个声音阻止着她继续前进。

可不管再怎么犹豫纠结,一炷香的时间后陆溪月便赶到了竹屋外,她昂首站在院子外,男子痛苦的喘息声从前方的屋中隐隐传出,在这寂静的山中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陆溪月冷着眉眼推开院子的门,端午正像罚站般站在院子中间,手足无措却又动弹不得,看见她竟然出现在此处时瞬间瞪大了双眼,惊讶地半天说不出话,陆溪月在端午震惊的目光中心情越发烦躁。

她就这般和端午相对而站,而屋内男子痛苦的呻/吟也越发清晰,端午见状急切而又小声地对她恳求道:“庄主,求求您救救公子吧,他真的快要疼死了。”

公子明明疼的快要丧失理智,却不想他担心强行把他赶了出去,可他即使不在屋内又如何能停止担心。

陆溪月却像是没有听到般,静静地原地站着,而屋内痛苦的喘息声已然越来越虚弱,她不知道自己这般站了多久,直到月亮又往天上升了升,她心中倏然一紧。

豁然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第75章 夜访

屋里没有点烛火, 四面窗户也合拢着,只有月光透过窗棂纸照了进来,比屋外黯淡了不少, 借着这月光,陆溪月能清楚地看见苏白蜷在床上, 身上只穿了白色的中衣,浑身都在发颤。

她还是头一次见男子穿白色的衣服, 没有蓝衣矜贵, 也不似黑衣深沉, 如墨的乌发散在白衣上, 平添了几分脆弱清冷。

陆溪月缓缓走到床边,男子双目紧闭, 睫毛不断乱颤, 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臂青筋凸起,几缕发丝湿黏地贴在脸颊, 额头、鼻尖,全是冷汗,甚至就连身上衣衫都被薄汗浸湿, 若隐若现地勾勒出身形。

她站在床边, 清楚地感受到男子身躯剧烈的颤抖,和因为极度的疼痛而溢出的呻/吟,向来连细微动静都听的一清二楚的人,此时竟没有察觉她的靠近。

“师兄, 我好疼……”

“真的好疼, 好热……”

陆溪月心中倏然一惊, 一瞬间以为是男子发现了自己,仔细一看却发现男子双眼仍死死闭着, 眉心难受地紧蹙,刚才那几声不过是无意识的呢喃。

她一时有些怔住,苏白在失去意识的时候,竟然会呼唤自己?明明是因为她,他才需要承受这般非人的折磨,却还是在下意识地在依赖自己么……

陆溪月坐到床边,因为在寒风中久站而略显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男子苍白的脸颊。

竟然这么滚烫!

血燃丹,血燃丹……原来血液燃烧的温度竟然这么高么……

感受到她的抚摸,男子轻颤着睁开眼,费力地抬起头,幽沉的夜色中,眸光泛着水雾,似委屈,似难过,又似忍着巨大的疼痛,就连眸中的水光都在微微颤抖。

而这所有一切却在看见她时,倏然化为了纯粹的惊喜,旋即又被铺天盖地的委屈覆盖。

“师兄……”男子低声喘息着,眸中染着迷离的疼意,“饶了阿白好不好……”

陆溪月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女主给男主下了毒药,男主才疼的求饶,两人碰都没有碰一下!)

她低头看去,男子黑色的眼瞳泛着若隐若现的雾气,竟如琥珀般璀璨诱人,陆溪月怔愣地看着因为疼痛而颤抖不已的男子,她已许久没有听到他在她面前自称阿白了,仿佛眼前的人还是之前那个纯真的,倔强的小小少年。

男子无力地垂下头,双手死死攥着身下被褥,颤抖着嗓音说道:“阿白真的好疼,好疼……”

男子每说一个字,额间冷汗都会多冒出一层,似乎疼到连求饶都已用尽了浑身气力。

血燃丹一旦发作,生生疼死也是寻常,苏白却一次又一次地熬了过去,陆溪月看着男子濡湿的眼尾,心中的涟漪不可抑制地泛起波澜,她咬破自己嘴唇,对着苏白,慢慢俯下身去。

“师兄!”

男子突然惊慌地唤她,颤抖的身躯竟然向后躲了一下。

陆溪月眼底倏然浮现一丝怒意,难道苏白竟然不愿意?

却听见男子低沉沙哑的嗓音,难耐而又不安地说道:“师兄,求你,把我捆起来……”

捆起来?

看着因疼痛而颤抖不已的男子,陆溪月瞬间明白了过来,上次在应都城的街头,哪怕在血燃丹没有发作的时候,苏白都会极度渴望着她的鲜血,更何况现在是血燃丹疼痛最为剧烈的时候。

她的血对此时的苏白来说,无异于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稻草,饥荒的灾民抢到的最后半块饼。

他在担心他会因为疯狂的渴望而失去意识,会因此伤害到她。

陆溪月心中某个地方突然轻轻动了一下,一阵酸麻扩散开来,她定了定神,虽然她并不认为苏白能够伤到如今的她,但是为了让今夜的事情更顺利些,捆住男子不失为是一个好主意。

她拿过苏白放在床头的流光,将男子的双腕举过头顶,随即紧紧缠绕了几圈,将流光的另一头栓在床头后,她再次咬破自己下唇,俯下身去,以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力度,覆在男子滚烫的薄唇之上。

和上次苏白的被动完全不同,这次几乎是在她的唇接触到男子的一瞬间,便被用力地攫取住,男子极具侵略性地在她口中中攻城掠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从唇珠、唇角,侵入到舌腔中的每一处,陆溪月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极短的呻/吟,却瞬间刺激了身下的男子。

男子一改平时的温柔和小心翼翼,几乎是凶狠而恶劣地啃咬着,霸道地在她唇齿间长驱直入,瞬间掠夺了她的呼吸。

陆溪月一阵恍惚,她快要窒息了……周身环绕的全是男子滚烫的气息,脸颊是,身上是,无处不是,她好像失去了浑身力气,只能软软靠在男子胸口,竟比之前内力全失时还要软绵无力。

她好像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唇角却突然传来剧烈的刺痛。

她回过神来,竟是男子咬破她的嘴唇,用力地攫取着鲜血,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满腹的怒气瞬间压过了其他千种情绪,苏白竟然敢咬她,竟然敢咬她!

难怪方才要让她禁锢他,如果他双手还有自由,只怕会作出更加过分的事情。

她本可以随时起身结束这一切,却又突然想到男子此时行事不过是为了缓解血燃丹的毒性,而给他服下这折磨人的药丸的人正是自己,又强行忍耐了下来。

直到她蓦然感觉到哪里不对,而苏白唇齿的侵入还在越来越深,到后来竟狠狠咬破了她娇嫩的舌尖,陆溪月吃痛之下终于忍无可忍,猝然起身,分开了紧紧纠缠的两张唇。

她看着男子冷哼一声,都能这样看来应该是已经不疼了,担忧的情绪消散,便只剩下了满腔怒气。

男子在此时轻颤着睁开眼,对上苏白困惑不解的目光,她心中怒气越发高涨,而舌尖唇上的疼意也越发明显,她用力地捏了一下,随即在男子忍痛的目光中,一掌甩在男子脸颊,翻身下床,脸色阴沉地离开了屋子。

她猛地踹门而出,却发现端午竟不知何时从院中移动到门口,满脸通红,她冷冷瞥了一眼,径直扬长而去,却丝毫没有意识自己现在的样子,在外人面前是多么可疑。

端午震惊地看向陆溪月离去的背影,刚刚这个人真的是庄主?

即使是在冷白的月光映照下也掩盖不了的绯红脸色,眼含秋水,似嗔似怒,向来淡红的双唇此时泛着水润,还有着疑似被人咬破的伤口,本就妖冶的面容此时像是暗夜中最魅惑的精怪,一下一下地将人的心牢牢抓住,端午一时间竟口干舌燥起来。

他不信公子面对这样的庄主能把持的住?还能让人就这么跑掉?

过了半晌,端午才咽了咽口水,滋润下干涸的喉咙,像是大梦初醒般匆忙跑进屋内,而眼前的景象差点让他怀疑今晚的一切是不是都在做梦。

向来清冷端方的公子,此时眼尾靡红,目光涣散,苍白的脸庞上印着个淡红手印,而那向来轻轻一挥便能制敌的双手,竟被公子自己的武器捆在床头?

身上的白色中衣皱皱巴巴,像是刚刚被人蹂躏过一样,端午越看越震惊,公子这副样子怎么看着竟有些楚楚可怜?

端午猛地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子,不过他算是知道公子为何没有将人留住了,现在看来公子压根就没法留。

端午回过神,急忙上前说道:“公子,我来替您解开。”可他伸出的手还没碰到流光便被一个急切的声音打断。

“不要!”苏白急声说道,低沉的声音因为未散的情/欲而异常沙哑,话说出口两人都有怔愣。

这……是公子的声音?他感觉就算是那牵牛院中的小倌,只怕都发不出这种声音,啧啧啧,庄主是怎么忍心抛下这样的公子,独自离开的?

“不用解了……”苏白眼里是浓浓的愧疚和难过,“是我刚刚没有控制住自己伤了师兄,她要罚我解气也是应当。”

“那总不能庄主气一直不消,您就一直这个样子吧?”端午不认同地反驳,“这吃喝我还能喂您,这出恭那些怎么办。”

苏白冷着嗓音说道:“只要不吃喝,自然不用担心那些问题。”

明明嗓音很低很轻,却叫端午生生听出了一股狠劲。

他想到什么,突然激动地问道:“公子,难道您是想用这招骗取庄主同情?”端午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到了苏白的心事,“到时侯庄主看你饿的奄奄一息面色苍白,心一软,是不是就会将你搂在怀里,温柔地喂你吃饭?”

“病美人什么的最带劲了!”端午想到那天在牵牛院中听到的东西,兴匆匆地说道。

苏白冷冷瞪了苏白一眼,又垂下眼眸说道:“自然不是。”

他方才舌尖接触到师兄鲜血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渴望和满足席卷了整个胸膛,他竟真的完全丧失了意识,竟然真的没有忍住,竟然真的伤了师兄。

不就是如被火烧的疼痛么,不就是周身血液都在沸腾么,怎么他就忍不住,师兄专门来看他,还替他解毒,却被他狠狠咬伤,天知道当他恢复神智时想到自己刚刚做的事有多么恐慌和不安。

而理所应当地,师兄比上次还要生气,他感受着那处传来的剧烈疼意,难过的快要哭了出来。

为什么他就不能控制住自己,为什么他总是要惹师兄生气……

他自暴自弃地想到,就这样吧,现在这样维持被师兄捆住的姿势,至少能稍微减轻他心中的自责和愧疚。

更何况他执着地认为,既然是师兄将他捆住,那解开他放下他的人,也只能是师兄。

第76章 嫉妒

“只要师兄能消气, 不过是被绑上几天,饿上几天又有何妨。”苏白垂着眼眸说道,眼底还有未尽的疼意。

端午想到陆溪月方才脸颊生晕的魅惑模样, 不由咽了下口水说道:“可我瞧着庄主,不完全是生气的样子……”

若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 他觉得应该是羞愤,好想知道方才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呜呜。

可苏白似乎沉浸在自责和愧疚中, 丝毫听不进去他的话, 端午也只能就着苏白这个姿势, 替他盖上被子, 心中却已打定了主意,待第二天天亮了便去找陆溪月, 总不能让他就看着公子这么虐待自己吧。

更何况公子若是不吃不喝, 他也不可能一个人大吃大喝,哪怕是为了他自己的幸福着想, 还是得去求陆溪月。

只是一想到要直面那个阴森可怖的女子,端午便平白地打了个寒颤。

清晨的阳光洒在院子里,整个倚玉轩似乎都笼罩在淡淡的晨雾当中。

哪怕昨夜睡的很晚, 陆溪月仍然和往常一样的时间醒来, 她刚清醒一些,昨夜的画面便像不受控制般钻入脑海。

昨夜的她真是陌生极了……似乎只要她一靠近苏白,便会变得和平时不一样。可此时想来,那种感觉虽然陌生, 却不令人难受, 甚至竟隐隐升出些渴望。

她沉下心思刚洗漱好没多久, 大寒的声音便从屋外传来,“庄主, 端午说他想进来见您。”

端午?陆溪月有些诧异,他可是从来不会主动在自己面前出现的。

她坐到床边榻前,舒服地靠在软枕上,懒懒地说道:“让他进来。”

端午一进来便罕见地对她躬了躬身子,随即小心翼翼地说道:“庄主,我,我想求您,允许我回去解开公子手腕的束缚。”

手腕的束缚?

陆溪月心中倏然一惊,昨夜她离开的太过匆忙,竟忘了替苏白解开流光了。

不过,她不解地问道:“这种小事,你帮他解开不就好了?”

端午态度越发恭敬,“公子说他惹您不快,您生他的气所以才没有将他放下来,所以没有得到您的允许,公子他不敢擅自解开。”

不敢擅自解开?陆溪月心中竟倏然涌起一股诡异的甜意和满足,原来昨夜她离开后,苏白竟就那么被捆在床头过了一夜,不得不说积蓄了一夜的怒气在这瞬间消散了不少。

“我允——”她刚想说既然如此她允许苏白解开束缚,却又突然想到,若是苏白现在行动自由,万一他来倚玉轩找自己怎么办?她现在莫名地不想见到他,更何况昨夜他咬的那么用力,她直到现在舌尖还在隐隐作痛。

当下冷着眉眼说道:“我允许你今夜子时的时候,把他从床头放下来。”那个时候夜色已深,苏白总不会还能来见自己吧,而将他这么捆着难受一天,也算出气了。

子时?端午心中瞬间颤了一下,那岂不是公子要被绑整整一天,饿上整整一天?

不过总比之前他以为的要绑上好几天好上一些。

“怎么,不满意?”见端午面色迟疑,陆溪月不悦地厉声问道。

“没,没有,多谢庄主!”端午说完这几个字,便像落荒而逃似的迅速离开了屋子,而几乎是在端午离开的同时,大寒快步走了进来。

“这孩子今天怎么了,冒冒失失的?”大寒看着端午离去的背影嘟囔了一句,不过端午平时也是这个样子,便也没往心里去。

陆溪月轻笑一声,问道:“寒姨,是他来了么?”

大寒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庄主您果真料事如神,唐忱不仅来了,而且和庄主猜测的一样,是孤身一人来的。”

“这有何难猜?”陆溪月嗤笑连连,“他不敢让旁人知道他中了血燃丹,所以明知道他不该在这个时候独自前来九溪山,却还是来了,只能说明这血燃丹的疼痛确实令人难以忍受。”口中这么说着,脑海中却再次浮现昨晚苏白血燃丹发作,疼的浑身颤抖眼角濡湿的模样。

她竟觉得自己小腹有些热,连忙甩了甩脑袋将那画面抛出脑后,烦躁地说道:“走吧,我们去会一会唐忱。”

不知为何,她竟失去了想要折磨唐忱的欲望,而是想立刻就地杀死他,同他多说一个字,多看他一眼都令她恶心不已,可为了阿妹,她还是得去见他一面。

她冷着脸,刚踏进前厅的门,便听到唐忱惊喜的声音说道:“阿逍你来了!”

远远瞧着唐忱依旧是那么玉树临风,可只有走进了才能看见,男子双眼乌青,发丝凌乱,脸色惨白,想必是一夜未眠受尽折磨。

见唐忱这般迫不及待,陆溪月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坏笑,“唐忱,血燃丹的滋味不好受吧?”

唐忱心中猛地一紧,只有他自己知道昨晚到底有多么难熬,若不是还舍不得死,他差一点就要举刀扎进心脏,好结束这非人的折磨。

“阿逍,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唐忱讨好的笑了笑,“我把追魂散的解药带来了,只要你帮我解了血燃丹的毒,我立马把解药双手奉上。”

陆溪月不慌不忙地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道:“你说错了,是你先给我追魂散的解药,我确认无误后,再帮你解血燃丹的毒。”

唐忱脸上笑意瞬间僵硬,“那我凭什么相信你?”

陆溪月唇角勾了勾,“就凭两点。”

她翘起皙白修长的食指,“第一,你知道温韫的厉害,我如今背靠温家,即使没有解药我也能替阿妹解毒,只不过直接拿到解药会方便一些而已,可血燃丹即使是温家也解不了,更不用说唐家了。”

她又增加了一根手指,笑意冰凉无情,“第二,你觉得是你值得相信,还是我更值得相信?”

在唐忱难堪的目光中,陆溪月笑意渐盛,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现在是你在求我,而不是我求你。”

说完便不再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神色惨白的男子。

在陆溪月镇定自信的目光中,唐忱气势终于慢慢弱了下去,刹那间面如死灰,他心知陆溪月所言非虚,只能不甘不愿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丢到陆溪月手中。

陆溪月笑吟吟地将手中瓷瓶丢给大寒,高声笑道:“寒姨,劳你去验一验这个药。”

待大寒离去后,唐忱面带希冀地看着她,声音分外诚恳,“阿逍,多亏你杀死了唐刑那个老家伙,我趁唐家内乱收服了许多势力,现在我在唐家几乎能与家主抗衡!阿逍,我还是那句话,嫁给我吧,你我联合,定能让逍遥山庄如日中天,也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弥补她的机会?唐忱竟然以为她会看不穿他在想什么?

“唐忱,我可是听说江湖上都在传,是我杀死了唐家老宅中的唐家弟子,可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他们可还活的好好,怕不是你杀人灭口最后栽赃在我头上吧?”

唐忱看着她,认真地说道:“阿逍,这怎么能是栽赃?那些人看到了我在你面前狼狈的模样,都该死!将那些人当作是你杀的,于你不也能够积攒威望?”

呵呵呵呵,陆溪月连连嗤笑几声,论冠冕堂皇,整个江湖唐忱称第二,还真没有人敢称第一。

她挑了挑眉,问道:“那唐悟呢?他不也看到了你的狼狈模样,你把他怎么样了?”

唐忱迟疑了下说道:“现在只有你我两人,还是不要再提那些讨厌的人了吧?”

唐忱这般回避的态度倒还真激起了她的好奇,唐悟可是这人的亲弟弟,他难道还真狠心到把人杀了?她刚想再问,却见大寒满脸喜意地在窗外对她比了个手势。

陆溪月心中顿时一喜,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那解药果然是真的,想必唐忱也明白,他孤身一人前来,若解药是假,只怕他走不出这九溪山。

唐忱见她似有喜意,忙趁机说道:“阿逍,我给你的解药绝对千真万确,你可以替我解开血燃丹的毒性了吧?”

陆溪月明艳的脸庞慢慢绽开一抹灿然的笑意,像是经历了整个寒冬迎春绽放的桃花,绚烂到了极致,又像是世间最美的瑰玉,带着致命的诱惑,看的唐忱哪怕在现在这种时候都不由被勾走了魂魄。

却见她微微上扬的淡粉双唇张了张,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就不解。”

语气称得上温和,却让听的人如坠冰窟。

“为什么?!”唐忱如梦初醒,几乎是撕心裂肺地问道。

陆溪月脸上笑意堪称纯真,“你骗我一次,我骗你一次,不是很公平?”

唐忱瞬间怔住,一股凉意直冲脑门,向来口若悬河的人过了良久都没有说出哪怕一个字。

就在她以为他终于认清现实时,却见他蓦然抬头,自信地看着她,缓缓露出一抹笑容,“阿逍,你是舍不得我吧?否则为何那么多种毒药你偏偏给我下的血燃丹?否则为何又执意不给我解开?是不是说明你想一直和我纠缠在一起,是不是说明我在你心中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他想到什么,神色间竟有些得意,“至少那个苏白,就没有服过这种用你的血制成的血燃丹吧?”

唐忱笑容越发得意,“他甚至都不知道你是女子吧?”

提起苏白和血燃丹,陆溪月竟再次不受控制地想到昨夜的场景,仿佛男子的炙热气息还紧紧缠绕在她身边,身体里似乎还留有那种失神而又绵软的感觉。

而下一刻,她蓦然听见那熟悉的声音高声说道:“谁说我没服过!”

陆溪月闻声看向门口,瞳孔瞬间一缩,那本该乖乖被捆在床头的男子,竟就这么出现在前厅当中。

第77章 痛处

陆溪月冷笑一声, 这人竟是把她的话完全当作了耳旁风。

定是端午方才听到了什么回去告诉了苏白,而他也一定知道她告诉端午,让他待到子时才能被放下来。

而现在才过去短短一刻, 这人便明晃晃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穿好了一贯的蓝色外袍, 理顺了乌黑的长发,腰间玉佩、笛子, 佩戴的一丝不苟, 真是难为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扮的人模狗样的, 这是在干什么?

在示威, 还是在宣示主权?

而那身板挺直的男子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怒意,连与她对视都不敢, 快步上前, 目光狠厉地看向唐忱,“师兄, 让我杀了这个人,为你出气,为山庄死去的弟子报仇!”

唐忱闻言目光骤冷, 刚想说些什么, 却见陆溪月神色冷淡地说道:“不行。”

“为什么?”苏白猛地转身看她,清冷凤眸中透着的赫然是委屈?

他竟然还敢委屈?

苏白向来聪慧,绝不会想不到,留着一个服了血燃丹的唐忱在唐家, 远远比杀了他有用。

而苏白此刻执意想要杀了唐忱, 为的又究竟是什么。

听见她拒绝了苏白的提议, 唐忱笑的越发令人如沐春风,“我就知道阿逍舍不得我。”

陆溪月心中一阵恶寒, 要不,她还是杀掉他好了。

唐忱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就连声音都异常柔和,“原来阿白弟弟也服了血燃丹?让我猜猜,是不是就是在禁地事发之后,因为他服了血燃丹,阿逍你才允许他继续留在山庄?”

苏白瞳孔猛地一缩,唐忱为何会知道禁地之事,难道是师兄告诉他的?师兄为什么连这个都要告诉他?

陆溪月闻言冷哼一声,“若不是因为如此,我怎么会允许一个背叛过我的人留在身边?”

唐忱眼眸再次一亮,“那如今我也服了血燃丹,阿逍你也可以放心地让我留在你身边,哪怕是做你身旁的一条狗我也心甘情愿。”

见她面露不虞,唐忱继续说道:“阿逍你说过,只要我跪在你面前被你抽一顿,你就给我个向你道歉的机会,现在只要阿逍你愿意嫁给我,我也许马上就能成为唐家最有权势的人,我愿意一辈子受你挟制,整个唐家也都是你的。”

“师兄,你不要听他的!”苏白急声说道,“他只是在骗你,他骗的你心软之后,不仅会给他解了毒,还会把整个山庄拱手送给他!”他急匆匆地赶过来,就是怕师兄对唐忱会心软,毕竟,毕竟他们曾经……

陆溪月冷冷地瞥了苏白一眼,这人在想什么,竟然认为她会对唐忱心软?

呵,陆溪月自嘲地想到,她这辈子,也就对他一个人心软过。

眼见蓝衣男子还想再说什么,陆溪月眉头一皱,出手如风,径直点了苏白哑穴。

她出手不重,可看着男子明明极度想要说话,却不敢运功冲破穴道,最后只能乖乖偃旗息鼓的模样,那种熟悉的悸动再次浮现。

唐忱见状神色竟有些得意,“阿逍,你果然也不喜欢有旁人插在你我中间吧。”否则为何没有点他哑穴,却单单不让苏白说话?

陆溪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忱,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恐怕是误会了什么,而且对于你方才的提议,不好意思,我已经养了一条笨狗,只不过最条狗最近不是很听话。”

她转身看向苏白,将纤白的手掌抬在男子面前,冷道:“把流光给我。”

苏白抿了抿唇,顺从地自腰间取下流光,双手交到陆溪月手中。

“把两只手平举起来。”她再次开口,眸底涌动着如冰霜般的冷意。

苏白神色一颤,猛地抬眸看她,陆溪月惊讶地发现,男子的眼眶竟然红了?

她看着眼前男子挣扎的神色,恍然想到,他是在怕她要用流光抽他掌心,就像那夜用笛子抽那样。

虽然她并没有这个想法,可当时男子并没有现在这么抵触,难道是因为此刻还有唐忱在场?

她正出神地想着,却发现男子咬着唇,眸光一狠,将双手平摊着送到了她面前,男子劲实的掌心还留着未褪的血痕,让人一看便能想到这双手当时的惨状。

陆溪月冷着脸,在苏白视死如归的目光中,用流光将男子冷白的双腕一圈一圈地紧紧束住,力道比昨夜大上了许多,清透的流光像是嵌进了肌肤,让那修长有力的双手没有丝毫活动的余地。

她牵着流光的另一头向门口走去,被紧紧缚住双手的男子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往外走去,直到陆溪月停下脚步,将手中的流光栓在了门口雕花的柱子上,对着面带惊讶的男子冷声道:“你既然不想在屋里好好躺着,就在这儿老老实实看门吧。”

说完像是没有看到苏白黯然含痛的目光,又负着手不慌不忙地走回厅中,对着厅中看着十分玉树临风的人嗤声道:“唐忱你还不快滚?难道你还想赖在逍遥山庄不成?”

唐忱却噙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缓缓说道:“阿逍,知道你没有喜欢上别的人我就放心了,我可以等,一直等,直到你回心转意。”

陆溪月冷冷嗤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喜欢上别人?”

唐忱了然地说道:“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喜欢上别人?”

当初他可是付出了整整三年,才用一颗真心打动了陆溪月,这世上若不是有利可图,还有谁会像当初的他那样,对陆溪月千依百顺?

陆溪月暗自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唐忱倒还真的没说错,她看了眼被迫站在门口的蓝衣男子,他像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刃,却在她面前收敛了所有锋芒,又像是一块稀世美玉,纯净诱人,叫人如何不喜欢。

陆溪月神情罕见地柔和下来,看的唐忱心中倏然一紧,即使是当初两人感情最深的时候,陆溪月也从没在他面前露出过这种神色,他颤抖着嗓音问道:“阿逍,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陆溪月扬手指了指门口,淡淡笑道:“就是他呀。”

苏白遥遥看着陆溪月,他感觉自己像是夜半时分被魅惑的和尚,一时间口干舌燥心跳如雷。

师兄说,她喜欢他?

“你真的喜欢他?”唐忱似乎不愿相信她说的话,不可置信地高声质问,俊朗的脸庞显得有些狰狞,“他可比你小了足足六岁!你我相识的时候,他甚至还只是个五岁的幼童!”

而门口男子听到唐忱的话语后,一瞬间清亮的眸光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可没过多久又变得异常坚定深邃。

陆溪月双手抱胸地站着,笑吟吟地看向那不管怎样都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的少年,像是叹息般说道:“我就是喜欢年轻的。”

喜欢……年轻的?

苏白感觉自己像是瞬间飞上了九溪山巅,四周云雾缭绕,前方金光四射,整个世界安静极了,只有他的一颗心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像是要跳出胸腔,甜跳上云层。

他还是头一次正面听到,师兄说,她喜欢他。

他的师兄,真的喜欢他。

他的脑中像是劈里啪啦地燃烧着元宵节最绚烂的烟花,头晕目眩,一片空白。

看着苏白这副像丢了魂魄的模样,陆溪月久处阴霾的心不由也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她看了看窗外,今天可真是美好的一天。

日光正晴,春光大好。

连带着她跟唐忱说话时,语气都温和了不少,“唐忱,你现在可以滚了吧?”

留着唐忱在唐家便如同在敌营中插了一枚炸药,何乐而不为。

唐忱却竟还没死心,“阿逍,你喜欢他,那他呢,他真的喜欢你么?”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喜欢你,你知道他的身份么,他真的是个孤儿吗?”

见陆溪月笑容微凝,唐忱仿佛受到了莫大鼓舞,语速极快地说道:“万一他也是敌人派来的卧底,万一他根本就是温屹的人,又或者他背后的人反对你们在一起,你怎么办?”

唐忱本是慌乱之中随口扯的几句胡话,不想陆溪月竟似乎真的听进去了,甚至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上不少。

陆溪月方才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唐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怒道:“你走不走,不走便留下来!”

至于这个留下来,是人留下来,还是命留下来,就没有人会知道了。

见陆溪月动怒,唐忱却越发欣喜,笑着说道:“阿逍我先回去,但我会一直想你的。”

唐忱走过苏白身旁时,似乎是瞪了他一眼,苏白看着有些生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动都不动不了一下。

陆溪月冷着脸色,唐忱方才的话的确触到了她的痛处,都怪苏白,若他当真是孤儿,事情到还简单了许多。

自己家事没有料理清,就来招惹她。

一个温屹,一个傅善渊。

听温韫和傅朔玄描述,傅善渊不像是会允许苏白留在逍遥山庄的人。而温屹,若他真是凶手,她与他不共戴天。

她走到门口,少年俊美的脸庞不知何时变得异常苍白,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恳求和急切,嘴唇翕翕合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毫不留情地别开视线,沉着脸离开了前厅。

第78章 牵牛院

“庄主, 二庄主他那么奇怪地站在门口做什么?”见她出来,大寒忍不住好奇地上前问道。

陆溪月顺着大寒视线看去,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因为唐忱那番话而阴霾的情绪瞬间消散不少。

流光本就清透无色,在没有灌注内力时更是轻易看不出来, 更何况此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她用流光绑住苏白,看上去就像是苏白自己把两只手合拢平举在胸前, 看上去十分滑稽, 可看到男子脸上挂着的黯然不安时, 陆溪月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对着大寒说道:“寒姨,苏白他不听话, 我便用流光把他绑在门柱上了, 今夜子时的时候,劳你去把他放下来。”

就让他再这样绑上一会儿, 让他也感受下听到唐忱那番话后,她的不悦和焦躁。

要到子时才放下来?可是现在还不到正午。

大寒突然想到,今日可是十六, 是陆溪月定下各堂堂主前来请示事务的日子, 而会面的地点正是前厅。大寒心中紧了紧,她是否要紧急吩咐弟子,将今日会见的地点定在倚玉轩,否则被那几位堂主看到二庄主这个模样, 终究是不好。

陆溪月却不知道这么会儿功夫大寒便想了这么多, 她淡淡说道:“走吧, 寒姨,我们去看看阿妹。”

陆清月住的地方就在倚玉轩旁, 两人一进门,便看见陆清月在院子正中呆愣愣地站着。

“哥,你来了!”见来的人是陆溪月,陆清月眼泪瞬间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给你添麻烦的。”

陆溪月走过去,轻轻揉了揉陆清月头顶,温声说道:“这明明是唐忱和唐家的错,与你何关,你无需自责。”

陆清月却没有丝毫被安慰到,红着眼眶说道:“要不是为了救我,哥你也不会受伤,要不是为了替我解毒,哥你也不用和那个讨厌的唐忱说话。”当初唐忱和陆溪月相处的画面她都还记得,因为更加清楚陆溪月究竟有多恨唐忱。

陆溪月闻言叹了口气,“既然知道我不容易,以后出门在外多加小心就好。”

她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阿妹唐忱服了血燃丹的事情了,以免以后出门放松了警惕。

陆清月紧紧看着她,乖乖地点了下头,“我以后出门一定会小心,我也会好好练武,绝对不会再落到唐家手里。”

陆溪月绽开一抹笑容,“这样才是我陆逍的好妹妹。”

陆清月想到什么,歪着脑袋说道:“对了哥,当时唐忱把我抓走后,一直在问我,哥你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我就给他说哥自然是男子了,可是唐忱为什么要这么问?”

唐忱似乎还问了她许多细节,她想着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也回答了。

陆溪月没想到陆清月会这么问,她看了大寒一眼,收到鼓励的目光后,她握住陆清月双手,下定决心说道:“清月,其实,我也是女子,你该唤我一声阿姐。”

陆清月瞬间怔住。

什,什么?

她过去二十年的认知在顷刻间崩塌,而说出这番话的人,偏偏又是她最信任的亲人。

“阿姐?”陆清月低声呢喃,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陆溪月点了点头,“当初我尚幼,唐家势大,便让锦州各门派都要送一名女子去唐家结亲,阿爹自然不愿,就将我当作男子养大,后来你出生的时候父亲已和严家联合,便不再那么惧怕唐家。”

“严家?”陆清月脸色苍白地抬眸看她。

陆溪月神色严肃,“正是严家,可谁能想到数十年的交情终究抵不过利益,严松出卖了父亲,害死了他们二老。”提到严松,陆溪月压抑已久的怒气再次喷发,她命苏白去灭了严家满门,而他却只是杀了严松一人,若不是当时她内力尽失,又何须苏白动手?

陆溪月胸膛起起伏伏,拳头捏的咯吱作响,要不干脆让他在前厅多绑几天算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便心软。

陆清月过了这么半天,终于渐渐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问道:“所以……你是我,姐姐?”

陆溪月再次点了点头。

陆清月转头看向大寒,也得到了同样的答复。

见陆清月神色不好,陆溪月耐着性子说道:“阿妹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实在是——”

陆清月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解释,喃喃道:“难怪,难怪,师弟是不是也知道你是女子,所以才喜欢你不喜欢我?”

怎么又提到苏白了,陆溪月心中一阵烦躁,却猛地想到,若是方才苏白在屋外听到了唐忱讥讽他没有服过血燃丹,那自然也会听到唐忱说的下一句话——“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女子吧?”

苏白明明听到了,却没有丝毫惊讶,也没有任何疑问,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早就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向她挑明。

真是好样的。

陆溪月憋着没散的那股气再次梗了上来,“清月,这世间优秀的男儿多如牛毛,你不过因为从小就待在九溪山,只见过苏白这一个外人,所以才有些走不出来,待你多见识些男子,就不会再拘泥于他了。”

陆清月似乎有些认同她说的话,可很快又反驳道:“可,大哥你——”陆清月话说出口才觉不对,“阿姐你认识的男子,也只比我多了个唐忱而已。”

陆溪月闻言瞬间陷入了沉思,清月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见她似乎意动,陆清月兴奋地说道:“我听端午说过,锦都城里好像有个叫牵牛院的有趣地方,阿姐要不我们一起去逛一逛。”叫出第一声后,陆清月再叫阿姐便顺口的多了。

陆溪月好奇道:“牵牛院?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青楼,只不过青楼是女子伺候男子,而牵牛院里,都是伺候女子的小馆,据说那里的小倌都可好看了,又特别懂女子。”说着陆清月越发跃跃欲试,她摇晃着陆溪月的胳膊,鼓动道:“阿姐,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吧!”

陆溪月秀眉挑了挑,这样听来好像有点意思。

“小姐,属下好像有些难受。”一直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立夏突然脸色苍白地说道。

“立夏你怎么了?”陆清月关切地走了过去,一边看向大寒急道:“寒姨你快帮立夏看看。”

立夏额边冷汗涔涔流下,“属下可能是这两日太累了,不用劳烦寒总管,只是属下不能陪小姐去牵牛院了。”

“我不去了我不去了,你都这样了我肯定得陪着你。”说完便扶着立夏往屋中走去,走到一半回头说道:“阿姐,你先去,要是有意思的话再带我一起去。”

陆溪月皱着眉点了下头,她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庄主,方才弟子前来禀告,说几位堂主已经到了。”大寒恭声禀告道,顿了顿再次开口,“老奴自作主张,让他们去倚玉轩等候了。”

陆溪月双手抱胸,冷道:“苏白作为二庄主,这堂会他于情于理都要参加才是。”

那……大寒有些不解,究竟是要把堂会地点换到前厅,还是要把二庄主放下来?

陆溪月看着大寒困惑的目光,猛地叹了一口气,算了,之前她被唐刑所伤闭关的两年间,山庄事务都是由苏白打理,那些堂主也都十分尊敬他,小孩子长大了,在外人面前还是得给他留点脸面。

“走吧,去倚玉轩。”她终是说道。

听陆溪月这么说,大寒悄然松了一口气。

开个堂会前后不过一个时辰,陆溪月却感觉比练功练上一整天还累,也不知道苏白过去两年间如何坚持下来的。

既然这么累,是得去找点乐子轻松一下,她闲适地问道:“寒姨,端午现在在哪儿?”

大寒回忆了下说道:“应该在竹屋。”

陆溪月伸了伸懒腰,悠然道:“那正好,反正下山也要经过竹屋。”

她脚步轻快,没一会儿便走到了山腰的竹屋,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不由眯起了眼。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白日的时候来竹屋。

而这竹屋还真的就是两间竹屋,房顶甚至都是用竹子加茅草铺成,说好听点叫清净,而在她看来称得上简陋两个字。

苏白被她赶走后的这半年,竟都是住在这种漏风漏雨的地方。

“庄主?”端午这时也发现了她的到来,脸色瞬间变得惴惴不安,“您怎么来了,公子呢。”

他早上在倚玉轩不小心听到唐忱来找陆溪月的消息,没忍住告诉了公子,谁料公子宁愿违抗庄主命令也要赶过去,端午忐忑地看了眼陆溪月,只求庄主不要迁怒他就好呜呜。

“你们家公子?你去前厅看看就知道了。”陆溪月冷笑一声,“至于你,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饶过你这回。”

端午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溪月状似随意地问道:“那个牵牛院在哪儿?”

牵,牵牛院?

端午脸色瞬间煞白,如遭雷劈,难道庄主知道了?

他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结巴道:“庄,庄主,我不是故意带——”

“不是故意什么?”陆溪月越发生气,这人说话怎么吞吞吐吐。

“没,没有——”端午猛地将话吞进腹中,语速极快地说道:“那牵牛院就在锦都城的西郊巷中,一排不起眼的灰瓦民房中有一个两层的灰色小楼,就是那个了。”

陆溪月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算你还有点用。”

说完在端午惊恐的目光中,飘然离开了竹屋。

两人走远后,大寒忍不住问道:“庄主,咱们就这么去么?您……可要穿女装?”

陆溪月思索片刻,既然是去那种地方,自然是换身女装更为方便,当下应道:“好。”

只不过放眼整个山上,她没有一套女装,当下也只能去城中现买一套,一套普通的红色锦裙穿在她身上,却比金丝银线还要耀眼,哪怕未施脂粉,却比男装时更加明艳妖冶,像是山间最灿烂的红梅,勾魂夺魄。

“庄主您……真美,二庄主若是看到一定会移不开眼的。”

陆溪月冷哼一声,“就算我容貌平平,他若是敢嫌弃我便挖出他的眼珠。”

因为长期压低了嗓音装作男子,此时恢复了原本的声音,却仍有些沙哑。

哪怕大寒早已知晓陆溪月的性子,听到这般阴森的话语仍旧狠狠打了个寒颤。

待两人折腾这么一番赶到牵牛院时,已是夜幕降临了。

“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门走进来,竟然别有洞天。”大寒惊叹着说道。

陆溪月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热情的娇媚声音打断,“哟,两位今日运气真是好,刚好赶上我们牵牛院今夜有推新表演。”金姐一看到陆溪月,眸中便闪过一丝亮眼的惊艳,当即忍不住迎了上来。

“表演?”陆溪月好奇地问道。

旁边一美貌妇人热情地解释道:“这位姑娘头一次来吧,今夜可是式微阔别两年后第一次登台表演,据说他最近不知从哪儿学的,可是变的愈发勾人了。”

金姐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上次她让三人前来学习那苏公子的一举一动,她也没想到一向腼腆的式微反而学的最像,穿上相同的衣服倒真有几分形似,那傲气的小模样最近把那刘夫人都迷的欲罢不能的,因此今夜上台的就成了式微。

金姐想着竟有些口干舌燥,上次那苏公子不管样貌气质都是极品,式微仅仅是拙劣的模仿都能有如今的效果。

见周围的人似乎都非常拭目以待,陆溪月顿时也来了兴趣,更何况她好容易来一趟本就是要看看的,当下饶有兴致地说道:“寒姨,我们去找个位子坐下,看看那个叫式微的能有多勾人。”

金姐笑意越发明显,“小姐这边请,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第79章 追妻

几人一同往里走, 金姐有意问道:“不知道这位小姐贵姓?”

大寒说道:“鄙上姓陆。”

“原来是陆小姐。”金姐笑着招呼,脑中却在飞快地搜寻着,这锦都城可有哪户达官贵人是姓陆的, 却一无所得,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那苏公子来的时候, 同样的不知来历。

金姐紧紧打量着陆溪月,眼前这女子虽然没有穿戴什么首饰, 这身衣服却是城里最名贵的料子, 还有这久居上位浸淫出的压迫气度, 绝非普通人能够装出来的。

当下引着两人坐到了能清楚地看到舞台, 又比较清净的梨花方桌旁。

陆溪月坐定后,一直冷着脸色, 倒也无人前来和她说话, 百无聊赖之下只好打量起楼内来,这一楼坐着的客人, 有的以轻纱覆面,有的像她一样毫无掩饰,她放眼望去, 竟然有老有少。

而这楼内陈设和她想象中的奢靡淫逸也丝毫不同, 这牵牛院竟是处处带着雅致,她恍然间想到,不知这城中的青楼是否也是这样。

一提到青楼她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了苏白,一想到那人在青楼里不仅点了姑娘还上手摸了, 那未消的气便再次涌了上来。

陆溪月正气着,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风雅悦耳的丝竹之声, 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台上。

一个蓝衣玉簪的年轻男子,在乐伶的簇拥中, 背对着众人走上了台,身姿清朗挺直,步履不急不缓,却看的陆溪月眉头一皱。

这人为何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直到男子转过身来,这种熟悉的感觉越发明显。

眼前的年轻男子容貌俊朗清秀,腰间佩戴着玉佩、玉笛,男子昂着头,视线沉静地扫过众人,终是缓缓开口,不卑不亢,“在下式微,见过诸位。”

声音没有寻常小倌的讨好和婉转,反而冷冽的像山间玉石,眼眸中的神情更是清冷如竹,高傲地睨向台下众人。

只一眼,便挑起了台下众人的情绪。

“当真是尤物!”

“真想看看他在床上是不是还能保持这副冷傲的模样。”

“让这种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人,沾染情/欲,真是想想就令人热血上涌。”

“这真的是式微?真是有点认不出来了。”

其中有一妇人目光痴迷中带着得意,想必就是方才那些人口中的刘夫人了。

眼见周围人的目光中染上了热切和占有,陆溪月心中熟悉和不适的感觉却达到了顶点。

这人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都像极了苏白,却像极了一个劣质的仿品,处处透着不适和诡异。

苏白的腰身紧实有力,绝不会像眼前男子这么纤细柔软,苏白的目光坚毅倔强,如夤夜般深邃,他虽然冷傲,却绝对不会是这种傲慢的样子。

他的傲气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无需刻意营造,更无法被模仿,哪怕他垂首跪在她面前时,哪怕他卑微地恳求着她的原谅时,也不会减弱丝毫。

“没意思。”陆溪月垂下目光,冷冷说道。

在一片欣赏情迷的目光中,陆溪月的冷淡显得格外显眼,金姐忍不住过来询问:“陆小姐,你是不喜欢式微这样的么?”

陆溪月嫌弃地看向台上,像是喃喃自语般说道:“东施效颦,赝品而已。”

金姐怔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什么?”

哪怕楼内此刻嘈杂不已,坐的近的人也听到了陆溪月的话,纷纷面露不悦。

尤其是方才那刘夫人,更是直接站起身,对着陆溪月怒目而视,出声讥笑道:“这位小姐,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么?”

式微被这许多人追捧,她正飘飘然,却被这么个小姑娘公然看不起。

大寒见陆溪月面露不虞,连忙对着金姐和刘夫人解释道:“我们家小姐今夜心情不好,随口乱说的。”

金姐却没有错过陆溪月方才说的话,她清楚地听到,她说的是赝品两个字,为什么会说是赝品?

陆溪月不想理会这劳什子刘夫人的冷嘲热讽,对着金姐不悦地问道:“你们这牵牛院便只有这种货色了么?”

“这种货色?”刘夫人再次被激怒,“你竟说这种货色?”她指着台上的式微,脸色泛着愤怒的苍白,“本夫人想知道,这位小姐看不上式微,能看上谁?哈哈哈,怕不是来牵牛院打肿脸充胖子来了吧!”

金姐不知道为何,并不认为陆溪月是在强撑门面,甚至在这红衣女子沉下脸色时,她陡然升出种感觉,惹怒她是件罪不可恕的事情。

金姐思定之后,温声上前问道:“不知道陆小姐喜欢哪种的?妖娆的,温柔的,还是开放一些的?”

她喜欢哪种的?陆溪月不由陷入了沉思,脑中浮现的却是今日临走前,苏白黯然忍痛的神情,和那风姿如玉的身影。

陆溪月随手掏出两锭亮闪闪的金锭,皱着眉说道:“你们有什么样的,都叫上来。”

金姐见状知道自己方才想对了,笑道:“看来小姐的眼光着实很高,真的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入小姐的脸,小姐请稍坐片刻。”说着对旁边下人吩咐道:“去把柏舟、溱洧、子衿、无衣都叫来。”

下人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又连忙应声退了下去。

那刘夫人也阴着脸色坐回了椅子,她倒要看看待会这些人都来了,这红衣女子还能不能装下去,她不信这锦都城里还有谁能比她的式微还勾人。

见还有别的人选,陆溪月便也耐下了性子,既然打定主意来见识见识,不妨再多等待一会儿。

牵牛院内难得的喧嚣热闹,而此时的九溪山上却十分安静,如银盘般的月亮好容易从云层中挣脱出来,借着月光,端午从竹屋一路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前厅。

哪怕夜色已凉,因为跑的太急切仍旧出了一身薄汗,他刚走近,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挺身立在门柱前,垂着头一动不动。

“公子,您在这儿站着做什么?”端午惊讶地问道,他听陆溪月说公子在前厅时还以为公子是在处理山庄事务。

苏白艰难地举了举因为长时间束缚而有些充血的手,冷冷白了端午一眼。

端午这才发现,苏白的双腕竟然被紧紧束住绑在了门柱上,甚至绑的很高很紧,让人坐下或者蹲下休息一会儿都不行,只能这般直着身子站立。

端午目光一颤,能让公子心甘情愿被绑在这儿的人,除了陆溪月,他想不到第二个。

“庄主这是生气您早上擅自解开流光,跑了出来,才将您捆在这个地方?”

苏白闻言默然颔首。

不过他丝毫不后悔,若是早上他不去,如何能听到师兄说出这么一番话,他竟然亲耳听到他的师兄说,她喜欢他……

他今日难受地被困在这么个地方,脑海中想的都是师兄当时的话语。

唐忱那般挑拨离间之后,他很想向师兄解释,向她证明他的真心,却被点了哑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赶到师兄身边,告诉她,他绝对不会辜负她,更不会离开她。

“是师兄让你来放我下来的吗?”苏白略带希冀地问道,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些许疲惫。

端午脸色煞白地摇了摇头。

苏白眸光暗淡了几分,却并没有太多意外,“看来师兄还是没有消气。”

端午难以启齿地说道:“庄主她,恐怕没功夫生您的气了。”

“师兄怎么了?”苏白皱眉问道,“她受伤了?”

端午连忙摇摇头,“没受伤,庄主她,她刚刚问我,问我……”

苏白有些不悦,“问你什么?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端午狠下心,一口气说道:“庄主问我牵牛院在哪儿然后好像和寒姨一起去了。”

苏白双眼猛地一睁,脸色瞬间惨白,牵牛院?

男子耸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干哑地问道:“你说,师兄她去牵牛院了?”

端午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似乎生怕动作大了会刺激到苏白。

而那仍被束缚住的男子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双腿一软似乎就要倒下,却因为流光的拉扯,早已红肿不堪的手腕瞬间传来剧烈的刺痛,却远远及不上他心中痛楚的分毫。

“师兄为什么要去牵牛院……”苏白瞬间红了眼眶,如墨的眸中泛起悲伤,“是我不够好,还是我满足不了她,还是她真的气到宁愿去那种地方,也不愿见到我?”

她明明才说了喜欢他,转头却去了牵牛院,难道是因为唐忱那番话?还是因为气他早晨擅自解开了流光?

他心中涌上一股极大的痛苦,师兄和别的男子,和别的男子……他像是被抛进了寒水瀑中,冰冷刺骨无法呼吸,浑身血液都冻的凝固,可那个数次救他出困境的女子,却在牵牛院中,目光专注地落在别的男子身上,甚至抱着别的男子,搂着别的男子……

“公子您要追到牵牛院去吗,我帮您把这解开?”端午急匆匆地问道,早上听说唐忱来了,都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而现在庄主都去牵牛院了,公子不得更加心急如焚。

苏白怔怔地凝视着端午,月光下俊美的脸庞分外惨白,孤身闯入敌营不曾惧怕过的人,以一战百不曾软弱过的人,此刻双手都在不住地颤抖。

他不知道如果他赶到牵牛院会看到什么,更不知道师兄看到他会不会更加生气。

他没有立场阻止她,可他更无法忍受她会触碰别的男子。

光是在脑海中想象那个画面,便嫉妒地快要发疯发狂,可手上的束缚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师兄不希望他去,更不想见到他。

第80章 房间

与此同时, 牵牛院中,陆溪月冷眼看着眼前的各色男子,或温润、或清纯、或魅惑、或妖娆, 可她心中却像是一汪死水,泛不起半分波澜。

她甚至猛然感觉自己犯了个很大的错误, 她竟然想着来这种地方见识男子。

若说是因为陆清月的建议却也不完全,她倏然发现是因为她一直都在不痛快, 凭什么苏白在刚说了喜欢她的时候, 却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去青楼点姑娘。

既然他都可以, 那她也可以。

只是她没想到, 面对眼前这风情各异的男子,她竟没有丝毫兴趣, 更不用说起别的心思了。

倏然间, 她奇怪地发现,她神情越冷, 有一个穿着素白衣裳的年轻男子,眸光便越亮,她皱了皱眉, 方才金姐好像说他叫子衿来着。

发现她在打量他时, 那男子颤了颤,上前一步,最后又躬下身子,俯到她身旁, 哑声说道:“这位小姐, 一看便是有着极强掌控欲的人吧……”

陆溪月没有说话, 只是冷然挑了下眉,浑身冷冽的气息有如实质。

那男子眸中目光竟越发热切, 甚至像是泛起了粼粼水色,声音低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小姐就不想将子衿带到房中,在我身上留下属于你的痕迹,让我只属于你一个人么?”

陆溪月眼底蒙上层玩味,“哦?”

见陆溪月似乎有兴趣,那叫子衿的男子越发兴奋,光是被陆溪月用这冷淡的眼神盯着,他便已然有了感觉,当下越发热切地说道:“小姐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你可以绑住我的双手,用鞭子扫过每一个敏感的地方,也可以蒙上我的眼睛,看我沉浸在欲望当中……总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说到后面声音已低到几不可闻,硬生生多了几分暧昧和旖旎。

陆溪月看着越靠越近的男子,豁然抬脚,正中子衿胸口,她丝毫力气都没有使,男子却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像是受了莫大委屈般娇柔地看向她。

这人也算的上俊朗白净,放在人群中也算出挑的,陆溪月却厌恶地打了个哆嗦,再也没有向那人投去一眼。

见子衿主动凑上去,金姐丝毫不意外,她知道子衿最喜欢的就是陆溪月这种女子,可她没想到,陆溪月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子衿。

金姐只好走上前问道:“这些人里,都没有小姐看的入眼的吗?”

陆溪月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目光中透着浓浓的失望。

饶是金姐见多识广廓,却也还是第一次遇到陆溪月这种挑剔的主顾,当下也只好端起身旁茶盏,赔笑道:“是我们招待不周,让陆小姐失望了。”

“金姐姐,你这赔的劳什子的罪?”那刘夫人冷冷开口,“这位小姐要么是故意来砸场子,要么就是来打肿脸充胖子。”

陆溪月眸底涌上冷意,嗤笑一声,说道:“明明是这牵牛院没有拿得出手的,却说我砸场子,真是可笑。”

“陆小姐看不上式微,就连这诸多小倌都看不上,我看这位小姐还是回家蒙着铺盖睡觉比较好,”刘夫人涂着厚重脂粉的唇边勾起抹嘲讽的弧度,“毕竟,恐怕小姐的需求只有做梦才能满足了。”

“更何况,就小姐这冷淡粗暴的性子,就算真有那般优秀的儿郎,又如何会看得上你?”

“你说什么?”大寒豁然起身怒目而视,这人竟敢嘲讽庄主。

甚至她耳中听到这楼内的窃窃私语,竟都是附和那刘夫人的。

“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这人怕不是失心疯了。”

“真这么眼高于顶来什么牵牛院啊,直接去那天临城中榜下捉婿算了。”

“就怕没那个本事偏偏又有那个想法。”

“长的倒是美,”有人略带酸意地说道,“就是也太过目中无人了。”

陆溪月如今内力恢复,自然将周身议论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早已后悔今日来这么一遭,当下也不想同这些人浪费时间,她冷着脸豁然起身,正准备离开时,一楼的大门再次打开。

两名年轻男子先后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那人一身蓝衣玉簪,腰束银带,卓然的风姿一进门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正是那本该被捆在前厅的苏白。

两人视线相接,男子瞬间怔住,眸中一闪而过的似是惊艳和痴迷,却又很快避开了她的目光。

陆溪月这才恍然想到,自己现在穿的,赫然是女装。

不过她此刻早已不在意这些小事,满心充斥的都是怒意。

呵。

她忍不住冷哼一声,这人真是越发长进了。

一日之中,连着两次违抗她的命令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跟到牵牛院来。

“苏公子,您怎么来了?”金姐笑着上前问道,“难道上次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陆溪月瞳孔猛地一缩,这人竟然认识苏白?她为什么会认识苏白?

此刻的苏白却完全听不到金姐的问话,他凝视的目光中,他整个心腔中,都只有前方那个一身红衣的张扬女子。

如瀑乌发在灿灿红衣上倾泻而下,恰似艳艳红梅傲雪而立,她像是将整个楼内的光彩都揽于一身,明明未施粉黛,却耀眼不可方物。

苏白心跳平白地快了起来。

咚,

咚,

咚。

师兄竟这般美。

美到他的心都在隐隐作痛。

而苏白爱慕迷醉的目光,在看到陆溪月身旁围绕的诸多男子时,陡然暗了下去。

而对上陆溪月含怒的目光时,就连心尖都剧烈地疼了起来,师兄果然是在生他的气……

她在怪他擅自解开束缚,怪他来此打扰她的好事。

他知道他不该来,可他就是忍不住,只要一想到她会看着其他男子,抱着其他男子,他一刻都忍受不了。

他脊背挺直,脚步沉重地向陆溪月走去,没有发现从他进来,楼内众人便一直落在他身上炙热的目光。

他走到陆溪月身旁,师兄却避开了他的目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他又有什么立场要求她不要碰那些男子……

最终,苏白俊美的脸庞褪去血色,双膝一屈,跪在了陆溪月身边。

他的骄傲和自尊,在这一刻,在她面前,荡然无存。

陆溪月看着眼前顺服跪地的男子,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住颤抖,看向她的目光中饱含恳求。

甚至在发现她在看他时,男子抬手,小心翼翼地攥住了她的衣角,似乎生怕她会离他而去。

而因为抬手这个姿势,她也清楚地看到男子冷白的手腕上,一圈鲜红渗血的捆痕。

想来男子今日也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前厅,听到她来牵牛院的消息后才终于按耐不住。

她的目光紧紧盯在那一圈红痕上,呼吸略微滞了滞,竟一瞬间来了兴致。

方才那叫子衿的,都说了些什么来着,之前她听着毫无波澜,可若是对象换成眼前的男子,她竟倏然有些跃跃欲试。

她看向一旁略显呆滞的金姐,问道:“不知可否提供一间屋子给我们?”

金姐这才如梦初醒般说道:“自然,自然可以。”这本就是牵牛院日常提供的服务之一。

“不知陆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屋子?”

什么样子的屋子?陆溪月随口说道:“干净的就行。”

金姐点点头,“二位请随我来。”

说着僵硬地迈开步子,向二楼走去。而她心中已然是震惊地无以复加,这陆小姐和这苏公子竟然认识?难道之前那苏公子说的脾气不好的心上人,就是眼前这位冷若冰霜的陆小姐?

见金姐做出了引路的姿态,陆溪月冷冷地瞥了眼端午,对大寒说道:“你们在此等我。”

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苏白,漫不经心地说道:“随我上楼。”

陆溪月甩下这四个字便再也没有回头瞧上一眼,似乎十分笃定他会跟上来。

苏白攥紧了拳,默然起身跟在了陆溪月身后。

待两人跟着金姐上楼后,楼下瞬间像炸开了锅般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

“好像前几日才来过。”

“这就是话本里说的那种,丰神如玉,俊美无俦的探花郎吗?”

“恐怕探花郎都没有这公子半分的气度和容貌吧。”

“这锦都城中真的有这般矫矫不群的男子吗?”

议论到最后,终是黯然叹道:“和他相比,这满屋子的小倌都瞬间索然无味了。”

其他人看着身边表情殷切的小倌,忍不住点了点头,若在身边伺候的是方才那位蓝衣公子就好了,可不用想也知道,那公子又哪里像是会轻易屈居人下的。

而那刘夫人此时脸色难看的像馊掉的饭菜,周身颤抖地说不出话。

苏白出现的那一刻,就连她都心动了一瞬,哪怕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已远远胜过了她最为得意的式微。

而此时二楼的两人丝毫不知道楼下众人的议论,金姐退出房间后,两人都有些惊讶地打量着屋内陈设。

苏白更是十分困惑,这间屋子和他上次来的那间完全不同,这屋内的陈设,屋内的陈设……

看清这屋内都布置摆放着什么后,两人的脸都不禁有些发烫。

苏白指尖颤了颤,却惊讶地发现陆溪月的目光中,隐隐有些……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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