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面试结束的人事办公室内。
主面试官高柔揉了揉酸胀的肩膀，面前办公桌上摆放的是候选人的档案信息和面试时的记录笔记。
人力这一行做的久了，早就练就了一双识人辩人的火眼金睛，为公司筛出合适的人才亦是分内之事。
最终结果的得出也不需花费太多力气。
正准备按照名单上的联系方式交给手下通知，却没成想办公室迎来了个稀客。
高柔连忙起身，尊敬喊人：“姚总。”
“坐”，来着正是姚旭安，他也不废话地直奔主题，“怎么样，要选的人进行可还顺利？”
幽幽的视线落在她桌上正方那沓明显的资料，向着目标方向微抬下巴，“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高柔回应，她伸手将薄薄的两张纸向男人的方向递，“这是根据他们的个人情况分配的所属部门。”
姚旭安伸手接过，A4纸夹于他的食指与无名指间，拇指挑过，短短的几个名字并不需要浪费过多时间。
更别提他真正的目标只有那一个名字而已。
姚旭安掀起眼帘，不动声色地给了个提醒：“别忘了拿给老谢看下。”
高柔毕恭毕敬道：“明白。”
姚旭安的到来可谓是一场及时春雨。
高柔原本在斟酌是否要将结果汇报谢总，可此前类似事件发生时，谢极由显然对此事毫无兴趣。
“人事主管是你，人事的事情就由你定夺。我招你在此，就是为了把这些事情全权应付。”
不是针对她，是真的对不相干的毫无兴趣。
她抿了抿唇，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明白工作请示上级有何问题，但却也理解每个老板都有自己的工作作风。
作为下属只有适应。
不过既然是他的意思，以后不再汇报就好。
可彼时谢总也绝不会抛下手头工作，屈尊赏脸参加这些在他看来没什么意义的无聊谈话。
高柔前一刻还在衡量，或许可以给张助递交一份，说起来也能称得上是由张助定夺过。
而现在既然姚总发话，这么做就显得顺理成章了许多。
某个老板已经提前过目的材料送到了谢极由的手中，而他却还在谢极由的办公室死皮赖脸，不介意再看一遍。
“我怎么记得有些人以前从来不过问这种小事呢？”，姚旭安也不管谢极由会不会不开心。
谢极由当然极力否认：“下面递过来的而已。”
“哦——”，姚旭安调子拖的长长，慢条斯理的腔调中带了几分嬉笑，“也是，说不定咱们谢老板这次有点修改意见呢，是吧？”
谢极由哪会听不出他这话里话外的打趣之意。
却头一次没什么反驳的底气，有点脾气地打发他：“你今天倒是挺闲。”
姚旭安并未使力，虚空地半靠在谢极由的桌台边沿，长腿微曲，侧身低头回复好友的微词：“那可不是，专门抽出帮你前来把关的空闲时间。你的事情怎么不得排到我的第一顺位。”
这话说的毫无负担，且脸皮极厚。
是姚旭安的一贯作风。
温润如玉的外表下，笑得风轻云淡，内里却是个喜欢给人扎刀子的老狐狸。
用工于心计来形容毫不为过。
谢极由垂首低眸，默默将递过来的材料收好，神色清冷地讽他：“你没有办公室吗？”
得，这是赶上人了。
“有没有你还不知道吗”，姚旭安仿若不懂这句话的潜台词，“只是好久没来落灰了，这样看来，倒是你的办公室更是适合人待的宽敞。”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说不上来，当初怎么就和这么一只老狐狸成了朋友。
在谢极由有一搭没一搭地一再驱赶下，姚旭安倒也没在此久留。
只是后来一段时间之内，总是时不时会出现上那么一下，说些尽是谢极由不想听到的内容。
话里话外都是关于那同一个人的。
简直难缠的要命。
还每每总是透露着一股真情实意的关心：“听说你把小姑娘调到市政组了啊，园林组不好吗，再不济你主抓的给排水也行啊，让人负责那么多块，还真不怕把小姑娘吓跑了？”
谢极由毫不犹豫地肯定：“她不是那样的人。”
细听语气还有些难以察觉的自豪。
姚旭安微微蹙眉，端起了副看起来似是不耐烦的姿态：“行行行，是我闲来没事瞎操心成了吧。”
“你到时候自己别后悔就成。”
江梦萦被派驻到园林干活时也不忘陶念芸曾经跟她提起过的观察谢极由的动向。
分内工作要做好，“组织”交代的任务也要找机会完成。
这几天负责带她的老周，年纪和杨姐差不多，人是出了名的实诚，绝对算得上是个任劳任怨的实干派。
老周这边没那么多规矩，他人脾气又好，组里基本没什么人怕他。
江梦萦寻了个机会，跟老周提起了心头疑惑：“周哥，咱们谢boss有女朋友吗？”
谁也没注意到，身后默不作声处，玻璃门却空起了一丝微小缝隙。
缝隙里男人棕黑色的瞳仁如瀑，心跳如鼓擂叫嚣。
“怎么，你也看上咱们谢总了？”，老周似是见怪不怪地打趣，“不过谢总也确实优秀得过分，你们年轻小姑娘会迷上他也很正常。”
江梦萦脸色微微有些泛红，嘀咕解释道：“不是的，是帮我朋友问的。”
老周笑呵呵地没把这话往心里去，语气一贯大大咧咧：“据我观察，老板那脾气怕是没几个女生能受得了，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长得帅不能当饭吃。”
江梦萦重点抓得到位，眼里亮晶晶的：“这么说他还是单身咯？”
“单身是单身，不过周哥奉劝你一句，别打boss的主意，小姑娘想打他主意的不少，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有几个过分的都被开了，轻易尝试再把工作丢了不值当。”
说起公司，老周那是一百个吹捧：“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公司还算是各方面都比较好的了，我之前在别家干的时候，费了老鼻子力气才跳过来的，毫不夸张地说，咱们公司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也不知道如果谢极由知道他有这么忠实的员工是不是做梦都能笑醒。
宽阔柔软的真皮座椅上，谢极由微微后仰，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适才离开的办公室门方向，思忖良久，最后拨通了个内线电话。
示意性的敲门声随即响起。
张助来的很快。
“谢总，您找我？”
“之前公司里有女生接近我？”，谢极由硬硬拗着脸，对偷听内容耿耿于怀。
虽不知谢极由此问由何而起，不过作为助理，他只需如实回话便好。
“是有过那么几个，中午给您带爱心便当的都是比较正常的，以前有过想探听您住处跟车的，被我发现后直言入职就是为了追您，既然没可能也不愿继续打工索性辞职的。这些能够应付的，也就没扰了您。”
谢极由倒是没想到，办公室那些小话倒还真不是全无来由的空穴来风。
他仍旧倦懒地陷在椅子内若有所思，轻描淡写却又明晃晃地给了个暗示：“最近若再有类似情况不必拦下。”
张助头一次没维持好得体端庄的形象，那一瞬不知是不是脑子短路还是舌头开始变得不听使唤：“哪种情况？”
谢极由凉凉的目光轻轻一瞟。
张助自知说错了话，可是疑问仍未完全解决，他大着胆子：“为期多久呢？”
谢极由目光明明暗暗，头一遭发觉工作得力的秘书，揣摩老板心思的能力竟差的一塌糊涂。
也怪不得到现在还没女朋友。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直接给被他贴上脑子不太好使的那人下了逐客令，“回去工作吧。”
直至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赶出了那间办公室，张助脚步才罕见地露出点不似平时步履匆匆的迟缓，表情更是神游天外的沉默。
他后知后觉的想，自家老板这难道是，铁树开花了？
要说起谢极由，张真让扪心自问，还称得上是了解。
张真让童年经历任谁听了都得感慨一句辛苦异常。
自记事起，幸福美满这些字眼似是与他天生无缘，他的家庭仅有的，只是无尽的争吵与谩骂，伴随着摔得变形的家具和更换频率异常之高的茶杯碗筷。
还有他那些小心翼翼的阴暗童年。
就这样艰难熬过了本该无忧无虑的小学，却没成想暴躁易怒的父亲却因赌博被抓。
一夕之间，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铁杆好友的避之不及，普通同学的冷嘲讥讽，均如潮水般涌向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他听到最多的话语，无非就是他的爸爸如何如何，所以他也十恶不赦，以后要注意与他保持距离云云。
好似带着同样的血缘关系，他就逃不开被定义为穷凶极恶的低等劣徒这样的命运。
母亲早在日复一日的暴力中麻木无比，丧失了对此处的任何留恋，连带着看张真让也捎带上了一份爱屋及乌的距离。
不过她还是尽了一个母亲最后一点仁义。
给了他一笔路费和一个地址，让他去投奔他远在黎江的奶奶。
从此之后，她单方面撇清了和他的任何关系。
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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