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一片混沌中，恍惚间，楚绫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眼前的一切都是泛黄的、模糊的，和老照片一样的滤镜下，是她童年时期居住的小平房。
远处有悠悠叫卖声传来，厨房里飘来好闻的饭菜香气，七岁的她因为发烧窝在床上，奶奶用湿毛巾贴在她的额头，给她降温。
“唔，好冷。”额头上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传来，楚绫呢喃一声，用手拍掉。
“别任性，贴着才能降温。”梦里的奶奶声音比她印象里低沉，再次覆上她额头的手也有些大，不太像女人的手。
但哄她的宠溺语气倒是和奶奶很像。
楚绫乖乖敷着毛巾，没一会儿，奶奶又轻声问她：“现在能起来喝药吗？”
她点点头。小时候就被家里人教育着，得了病要吃药才能快点好，虽然药又苦又涩，但楚绫总会为了喝完药之后的甜丸努力。
奶奶听罢，扶起她，像小时候一样，一口一口极其耐心地喂着她。
苦涩的汤药下肚，奶奶似乎很欣慰，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真乖。”
楚绫任由奶奶摸着，顺势伸出手，撒娇道：“糖丸。”
奶奶愣了一下，其他地方传来谁的动静，然后一颗薄荷糖被塞入楚绫手里。
奇了怪了，她小时候可没有吃过薄荷糖，这梦还带更新细节的？
发烧的脑子没办法让她想太多，她囫囵吞下，沁甜的茉莉味道缠绕舌尖。
嗯？这个味道……好像彭姐给她吃过的口气清新丸啊……？
借势躺下，楚绫渐渐进入梦乡之前，终于想起来开口道谢。
“谢谢你……”她声音低低，几乎快埋在被子里。
“不用。”
“……奶奶。”
“……”
房门掩上，楚绫彻底睡过去。
于是，她并不知道，在她一句谢谢奶奶后，房间外一连串的爆笑。
“哈哈哈哈，她、她叫你奶奶啊！”夏程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哈哈这，方总你，肯定是你太亲切了。”彭景桦也笑得流眼泪。
方邵廷皱起眉头朝他两人比了个嘘：“要笑去远一点的地方笑。”
她二人乖乖跑到另一个地方笑，笑够了，夏程还不忘补刀：“努力照顾人一晚上，结果人起来第一句话就是谢谢奶奶。”
方邵廷也走了过来，微不可察叹了口气：“她昨晚发烧，现在才退，有些迷糊也正常。”
说罢，他又垂下眸，自言自语道：“她没事就好。”
看自家发小这副强装没事的样子，夏程纵使再想笑，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楚绫到底给方邵廷下了什么迷魂汤了？
他两认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对所有事情都胸有成竹的方邵廷慌神过。就连他抑郁症最严重那几年，被迫休学回国时，他也只是整天冷着一张脸，比以往话更少而已，根本没有情绪失控过。
可昨晚，方邵廷在听到楚绫掉进泳池后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纵身跃了下去。
他浑身湿透抱着昏过去的楚绫走进公寓，期间没有看任何人一眼，也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
唯独给了孟萧澜一个眼神，他有幸瞥见。
方家老爷子有军人背景，那老头的眼神是杀过人、上过战场的眼神，而方邵廷的那一眼，和他爸发怒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夏程难免担忧。
好在楚绫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劳累过度再加上受凉，便发起了烧。
在医生和彭景桦的帮助下，楚绫已经收拾好沉沉睡去，如今已痊愈，而方邵廷自己湿得透透的在她门前守了一夜，今早听到楚绫醒来的动静又第一个冲进去照顾，根本没有休息过。
“不去补个觉？一晚上没睡，你修仙呢。”夏程嘴硬心软。
“你去睡吧，绫绫我来看着。”彭景桦也看出夏程的担忧，干脆接过照顾楚绫的活。
“你不是今天就走？”方邵廷看向夏程，后者点点头，“中午就飞，还有三个小时。”
彭景桦才悟到这一点，她锤了锤夏程的肩，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要常驻呢。”
夏程握住她拳头，放下，用手指轻揉开她紧缩的眉头，无奈道：“大律师，你一言不合跑来大老远的海岛拍恋综，留一屁股烂摊子让我收拾。我再常驻，你律所就别要了。”
彭景桦撇嘴：“你这小少爷，还挺靠谱。”
夏程心情大好，点点头刚想承认，方邵廷却先一步替他讲了：“他一直都很靠谱。”
夏程：？
光天化日撞鬼了，方邵廷还能夸他的？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自己的发小，方邵廷也回看过来，神色自若。
“去机场要一个小时，你们可以趁着机会商量一下工作的交接。”方邵廷又道。
夏程懂了。这是想让自己把彭景桦带走，好让他和楚绫二人空间呢。
牛，方邵廷，真的牛。
他以前怎么没发觉自己发小这么恋爱脑呢。
顺水人情不得不接，夏程朝着还在纠结的彭景桦半哄半骗道：“隔壁律所又想抢我们客户，你得了解了解。”
“怎么不早说？”彭景桦立刻换上严肃的神色，“那还是得麻烦方总你照顾一下绫绫了，我和夏程商讨一下对策。”
夏程被彭景桦火急火燎拉着离开，末了还要朝方邵廷比个大拇指。
论不动声色地达成目的，还得是他方邵廷啊。
楚绫从梦里醒来，烧已经完全退了，晌午的阳光落在她身上，烤得她身暖暖心也暖暖。
刚刚在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的平房，奶奶还健在，她发烧了不用硬撑，只需要乖乖躺在床上等着奶奶来照顾。
小时候的一切都很美好，泛黄的回忆被时间揉成糖纸，裹着她甜蜜的童年，为她现在的一切提供养料。
不过梦里的奶奶居然给她塞了一颗口气清新丸，非常有新意。
算着时间，也差不多是莫钰婷和欧阳健登上飞机的时候，嘉宾和工作人员自然都去机场送行了，没有摄像头和麦克风留给她。
楚绫倒也自在不少。
唯一可惜的是没法和视后好好道个别，自己之后就要远离娱乐圈，怕不是没法再见到了。
莫名的怅然涌上心头，楚绫推开房门，想找点食物填补内心的空虚。
环视一圈，没见到食物，倒是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睡过去的方邵廷。
男人面部线条极其流畅，在昏黄日光下，像一条金黄色的暗河，涌动着。他眉眼紧闭，眼下青黑明显，似乎是一晚上没睡好，正在补觉。
楚绫觉得自己该收回方邵廷自律克己的刻板印象，毕竟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看到方邵廷在客厅里睡觉了。
不过，怎么别人都去机场送行，就他一个人留下来了？
就连彭姐都去了，其他人不可能没邀请方邵廷去。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楚绫脑海里滋生——方邵廷不会是为了她留下来的吧？
这样想着，楚绫悄悄移到方邵廷旁边，观察起他的睡颜。
近距离看，男人的五官更具冲击，精致的眉眼锁住，薄唇也微抿着，看起来睡得不是很好。不过，闭上眼的时候，他整张脸看着柔和了不少，倒有些像小兽一样乖巧。
凑近了，他身上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有点像昨晚那游泳池里的味道。
方邵廷昨晚下水了？
楚绫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或许是方邵廷脸色实在不算好，又或许是她发烧刚好脑子还昏着，反正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想要帮方邵廷展平皱起的眉头。
她不喜欢他皱眉。
手指悄悄靠近到他眉头，在即将接触到他皮肤的前一秒，楚绫的手指，被方邵廷捉住了。
男人睁眼时有一瞬的警觉与冰冷，那眼神跟刀子似得，像一头梦中的野兽被惊扰。
然而，在看清来着是楚绫后，方邵廷的眼神立刻软了下来，漆黑眸子里的坚冰化为春水，甚至夹杂着些疑惑与委屈。
“你……”
楚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越界，慌慌张张从他掌心里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