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有花堪折

萧衍忽而开口道:“你也觉着我来赈灾是为了给自己的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不是真的来救那些人于水火之中的?”

景钧心道,与我何干。

不说是走不了,只能说:“萧中丞此事没必要问我,您自有主张,不需要我胡言乱语。”

萧衍不说话盯着景钧。

景钧瞧着这样子,这意思不说不行了吧:“我说了萧中丞就让我回去?”

萧衍勾唇:“自然,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景钧信了:“萧中丞不必纠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对错一说。”景钧顿了顿道:“萧中丞问我此事之时便已经在心中有了计较,便是对自己生了疑,若是不生疑的话也不会问我。万事皆有定数,您想要做什么,都是由您而定,不是由外人说什么而决定的,萧中丞您说是与不是?”

萧衍暗自咬牙,她虽然没说,却已看透。

景钧见萧衍这幅样子又道:“我记得萧中丞的院落之中的木廊上刻着两句诗,那日的婢女说均是萧中丞小时候拿着刀刻在上面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萧衍听见景钧这么说,先前眉宇之间的愁云瞬间就消散了,眼神之中带着些许喜悦之情,他心里不由的颤了颤。

这世间竟有此等能解自己之人。aosu.org 流星小说网

“萧中丞有此中胸怀和七魄,何须纠结于那些凡夫俗子之言,按照本来做自己就够了 。”景钧说完超前走了两步:“萧中丞允了我,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便让我走。”

萧衍半点没有起身让开的意思,语气中带着点无赖道:“我说了要问,又没说只问一次。”他说完就见眼前的小女娘气得瞪大了双眼,脑袋上的那两个揪揪都跟着晃了晃,一副要发作又不强忍着的样子。

景钧咬着后槽牙问:“萧中丞到底还要问几个?”

萧衍不疾不徐道:“答的好了兴许再问一个,答的不好就不一定了。”

我问候你大爷。

“我劝你不要嚷闹,夏侯贤弟和坚白书院的小郎君还有那几个小女娘说要过来赏花,若是看见你我二人在此,终究对你的名声不好。”

呀呀呸,第二次问候你大爷。

景钧笑笑不在意道:“我与夏侯郎君心意相通,若是连这丁点的信任都没有,又怎么能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呢。”

萧衍闻言心中钝痛,她与他竟然已心意相通至此。

“那日你受伤,我去你家并不是去见你大哥二哥的,我是担忧你的伤势。”

终究是说出了口,他若是能早一点说出口,她是否会考虑自己一二,不会那么快就答应了夏侯家。

“萧师兄,我随着少雄一起叫你一句萧师兄吧。”景钧恭敬道:“萧师兄还是真的问问您自己的心意的好,您当时关心我,也不过是因着在河畔的误会罢了,那并不是心生欢喜,您只是从未见过我这样的人,您少年成名,没有什么是难得倒您的,便是有什么稀奇的,您也一定要弄个究竟才是,我便是您觉得稀奇的事之一,您也不过是想一探究竟罢了。”

萧衍心上一凛,是这样么,真的是这样么,他知道不是,只是他未敢认而已,他只是不信,他会对一个门第这么低的小女娘有好感:“不,我,我心里对你有喜欢。”

景钧轻笑一声:“只怕萧中丞的这欢喜也只是几分而已,正如上一个问题那样,萧中丞其实心里是有明确的计较的,萧中丞心中的迟疑大过欢喜,自然是计较了轻重之后才与会以关怀下属为由去了景家的,所以萧中丞心中是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是位极人臣成为三公九卿之选,并不是愿直接与一个门第不高的小女娘厮守一生。”

萧衍闻言脸上有痛色:“并非如此,我不过,不过是有所迟疑罢了。”

景钧,切,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而已,吃不到的葡萄永远说葡萄酸。

“萧中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之。”景钧语气如常:“您饱读诗书,该明白这个道理,在您找理由去景家,而不是直接说去探望我之时已经做出了取舍了。”景钧顿了顿又道:“三公九卿之选是您一直以来的选择,而一个小女娘于您来说是一个插曲罢了。”

萧衍面色沉重:“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说过了我慢则一月也就回去了。”

景钧笑:“您什么都没说,您回去不回去与我何干?您回去仍旧是萧中丞,是萧家高不可攀的二郎君,而我终究是门第不高的景家女娘。”她不等他开口又道:“萧中丞此来赈灾,便是想静静的看看自己的心意究竟如何,我猜您就是回去了也断然不会去景家提亲,您仍旧在迟疑,您照旧会等,会用各种名目去景家,只是断然不会贸贸然就提亲,您还需要等,终究还是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一切皆在您的掌控之中,您觉得但凡您提,景家必然会同意。只是千算万算,未料到夏侯雄会这么直接的向景家提亲。”

萧衍面色难看,再不复刚来时的那副神情。

景钧微微偏头毫不费力气的折断了自藤架上落下来的一朵花,她笑着将那花放在鼻端嗅了嗅,而后对着萧衍道:“萧中丞觉着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了,可为时晚矣,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萧衍闻言只觉得口中一股腥甜,不知什么时候,他已咬破了唇。是的,字字诛心也不过如此。

那么多门第高的小女娘没有一个能让他有此种心境的。那些人于他来说不过是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他的迟疑和犹豫,终究是让他错失了。她虽然出身门第不高,可他未说的她都懂。他从小便心思深沉,所做之事均会权衡利弊。可感情二字是最经不住权衡的。

景钧见萧衍面上带着阴郁的神色,她对着她道:“萧中丞,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请您让一让,我想回去了。”

萧衍纹丝未动,他的眸子落到了景钧手中那朵被折断的花上:“景家与夏侯家并未过礼,若是我有意去景家提亲……”

“萧中丞,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萧中丞还是该问自己的本心,志在何处,心便在何处。”景钧说着将那朵花别在鬓边,笑着伸出手去将那盘子糕点端了起来:“切忌不要因为儿女情长就毁了您自己心中之计,这盘子花糕我拿回去了,谢谢啦。”

景钧趁着萧衍微微愣神之际,端着花糕从他身边急忙越了过去。

萧衍低头看着被折断的空枝随风而动,又看着风一般远去的人,他心里又是一阵钝痛。

他怎么就着了她的道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那真的是他么,不,他一开始并不是那样想的,他不由得攥了攥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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