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惶恐？辞爵的文书都写好了，你惶恐？”
三皇子瞪大了眼睛：“母妃，你在我身边安插眼线？”
容贵妃那明惠的眸子立马换作凄恻，用一层水帘遮盖着此举的不端，毫无岁月痕迹的秀美面颊上蜿蜒着两行清泪，期期艾艾道：“不然呢，等你去了眉山再留一封辞别书告知母妃吗？圣人训，父母在，不远游。你倒好，我养你十数载，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一次又一次不告而别吗？”
母妃哭的哀婉，三皇子自知有愧，敢怒不敢言。
“你自顾洒脱，全然不知你父皇的震怒和为母的担忧，迴儿，你以为你留一封辞别信就能不声不响地去眉山了吗？当日你父皇出动三千精骑要把你追回，我思虑再三还是将他们尽数拦下，只遣了几个轻衣侯暗中护你周全。你以为我只是个日日逼迫你功读的厉母，全然不知你在王齐境内走过的每一座宫城都是本宫亲按的放行文书！”
“母妃……”三皇子大为所动，回想当年，他那般轻易出城恍然大悟，刚才的愤怒气焰已褪去大半。
“你寄情山水，不问俗事，母妃知道，我这辈子是被拘在深宫出不去了，你能潇洒快活地去看外面的世界，母妃自然替你高兴。若是有可能，母妃比你更希望你能自由。你以为母妃也是来逼迫你的吗？你以为你的婚事是你皇祖母和你父皇一时兴起想出来的吗？皇家的姻亲哪个不牵扯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三皇子急切道：“我不想要什么关系，我无心皇位，也无心富贵，儿只想……寄情山水。”
容贵妃叹气道：“你无心，旁人也知你的无心吗？你常不问宫中事，不知道里面的繁杂，难不成你也与那些坊间之人一样以为皇上将江家女儿赐于你是属意于你?”
三皇子默默不言，他就是厌烦了宫里长着七窍玲珑心的人这才跑去眉山的，眉山消息畅通，但他刻意避着不去听这些朝堂之事。
所求无多，只要知道宫中亲人安好就行。
父皇为什么忽然将江家小女赐给他，他还没来得及想，因为，他只想退了这婚。
容贵妃看他略有深思的意思，便更加动情地继续说道：“太子早逝，赵王为长你为次，你的齐王封号，五皇子的秦王封号都是他来拟订的，你父皇的意图还不明显吗？赵王养在皇后膝下生性纯良，他的生母苗淑妃却是个不知礼的，尤其与我不睦，你外祖与他家也有过节，苗荣两家互为眼钉肉刺，此事早已人尽皆知。虽然她不得圣眷，但是她的母家势大，皇上也要敬她三分。她的兄长苗启凤，三百轻骑破千敌，封龙威将军，手握边城三十万大军，国朝之内能压他一头的只有江仁。
日后赵王登基，皇上怕苗家势大，所以将你与江家连在一起，江家统领京畿十万骁骑，那是我王齐的护国军。你与他家联姻一来可以在朝堂上对苗家有所牵制，二来可护我容家周全！这不是单纯的联姻，这是你皇祖母和你父皇给你和容家留的护身符啊！”
容贵妃声声咽泪，三皇子默在原地。
“你退的不是婚，是我容家的后路!”
三皇子两眼发黑，踉跄两步。
“我的儿，母妃何尝不想为你争取，只是如今就算你退了婚也娶不到宋汐韵，她已被赐与穆王，十日后便要大婚——”
“母妃说什么？她被赐给……皇堂兄？”三皇子惊恐地瞪大双眼。
“何止你震惊，满宫皆惊之！我今日求着你父皇他才跟我言语几句，穆王命中有煞，此前一个布衣和尚说他活不过加冠，太后这些年都在暗中寻访破解之法。
去年大德道人来宫中与百官论道，太后与他说起此事，那道人听后哈哈大笑，并说穆王之病因情而起，自然只有情药可解。
太后再问之时那人只说了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之类。总之，自那之后太后便暗暗摸排了许多适龄女子的生辰八字，遍请术士算她们与穆王的姻缘契合度，但都不是那般如意。
那个宋家小姐久病居于眉山，原本就没属意她，只是前几日穆王进宫时与太后谈起了她的诗，看样子很喜欢，太后便遣宫中星官算了他二人的命数，谁知竟算出个阴阳正合，喜忌互补！
本宫先前还纳闷为何那几日宫里僧侣道士来往不绝，如今方知是太后请了近郊所有道侣来算穆王和宋汐韵的命理八字。
那可是京畿之内九观十六寺算出的上上正缘，你如何能争得过？”
三皇子面色沉重，眼中似乎抹上了一层阴霾，若有所思。
“儿啊，咱就听那道人的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容贵妃劝慰的话还未说完，三皇子便打断道：“不求一求怎知命里有没有?就凭那江湖术士几句话吗？若真如此，还有个布衣和尚说皇堂兄活不过加冠，如今他已然加冠，应该是他没这个命才对！”
容贵妃开门见山道：“你若真想得那女子，母妃倒有一两全之计。”
三皇子沉沉说道：“儿明了母妃之意，可赵王毕竟是我的大皇兄，即便如此，等到那时她已成我的堂嫂，我如何能……”
“没有能不能，只有你想不想，如今你能争到手的希望一点没有，不如等到那时。再说，李世民杀兄逼父退位照成一代明君，唐明皇强占儿媳还能成为人们争相传颂的帝妃佳缘。
这个世道，鲜有光鲜，诗书上记载的都是胜利者的妄言，只有至尊不受三纲五常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