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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欲盖弥彰

“其中原因我也不清楚。”

柳连鹊沉吟片刻,放下手中茶盏。瓷制茶盏搁在桌上,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但昨夜我确实能离开这间屋子,并感受到真实的情境。”

“只是意识极其模糊,所见所闻都不清晰。”

昨夜的他,几乎丧失了一切思考的能力。

平日里柳连鹊两耳不闻窗外事,在血玉制造的幻觉里只需要安心读书养病,可每隔半月,在意识不清噩梦连连的同时,总能重新获得听取外界声音的能力。

前几次异兆都被他当做了噩梦,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他从问荇嘴里,明白了这不是梦。

模糊视线里破旧的宅院,瘦弱略枯的槐树,需要修整的墙面,这才是他和问荇应当面对的真实。

柳连鹊迷迷糊糊观看全程,凭着本能救下了赵小鲤,将刀子拦在他和问荇的屋外,随后连这点本能都不剩,直接晕了过去。

今天他清醒过来后,又觉得这一切都像梦般失真,昨夜分明能使用鬼怪的能力,可到了今天,他却是半分都想不起来该怎么用才好。

“原来我真会只存在于志怪小说里的那些能力。”柳连鹊语调平静,他早已接受自己不为人的事实。

“可是现在用不出了…分明昨晚都能无师自通用出来。”

问荇静静听完,攥紧了方才虚握的拳头。

接受不等于认同,他知道柳连鹊依旧还是会难过,遇到这种事,任谁都会难免失落。

那神秘道士说的话至少有九成真,血玉确实能制造幻境,也能封住邪祟的能力。

昨晚应当是血玉失效,柳连鹊才能重新使用那些只有鬼怪能用的技能,今天的血玉已经装好,柳连鹊自然是用不了了。

可血玉能摘下吗?自然是不能。

凡事有两面性,血玉不知用什么办法禁锢了柳连鹊,也维系住了柳连鹊为人的理性还有魂魄的安宁。

一旦摘下,变成在田头那种浑噩邪祟模样事小,要是还有什么魂飞魄散的隐患,这才是事大。

“为什么每次我出现异状的间隔都是半月?”

柳连鹊看问荇表情严肃,手指不自觉轻敲着桌面:“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没告诉我?”

“你知道血玉吗?”

“…血玉?”

柳连鹊蹙眉思索:“有耳闻,是种红色的石头,似是用来装饰棺椁、牌位的材料。”

“对,其实不光如此,我最近打听到,血玉是种可以镇魂的石头。”

“我们家里就放了这种石头,要是没有血玉,你可能会无法维系理智。”问荇不打算再隐瞒。

“所以柳家给这里事先存了血玉,但是血玉遇到魂魄会被消耗,半个月就需要换一次。”

“这是我半月出现一次异状的原因?”

“应该是。”

“……”柳连鹊沉默了。

就在问荇以为他在消化事实的时候,柳连鹊闷闷的声音带着沮丧。

“我记得这血玉不便宜。”

“所以是哪里在出血玉的钱?”

他已经死了,柳家出钱倒还好,如果让问荇出这钱,本就不宽裕的家境只会雪上加霜。

问荇正在喝水,被他这话呛得疯狂咳嗽。

“咳咳咳…!!”

柳连鹊究竟在担心什么,他关注点完全不对吧。

瞧瞧他干了什么,大户人家少爷和他待久了,第一反应居然是操心钱。

“你别蒙我。”柳连鹊不依不饶。

“我知道你报账有些地方对不上,窟窿还挺大,本来以为是你拿去干了别的事,或者算错了数目,这倒就算了。”

“现在看来,那窟窿上的几两银子,压根就是每个月买血玉的钱。”

问荇别过眼,有时候柳连鹊太聪明,还真未必是好事。

“柳家给我钱了,你别担心这个。”他哭笑不得,“我还有点积蓄,钱的事倒不麻烦,我还以为你会担心血玉会不会出事呢。”

柳连鹊神色缓和。

“我自小体弱,母亲拉扯我到这么大并非易事,她应当不会害我。”

“只是血玉的事疑点颇多,若是有机会,我还是想去问问她。”

若是之前,问荇也会同意柳连鹊的看法,毕竟柳夫人待这个儿子确实非常好。没有因为柳连鹊是哥儿苛待他半分不说,还为他的病想尽办法。

可是现在…

问荇难得心里发苦,他倒是觉得柳夫人在这事上,未必安了什么好心思。

“那你要留意些,有什么异状要及时和我说。”问荇知道没有论断前说柳夫人坏话太武断,只能换个法子和柳连鹊说。

“你也知道,长辈关心则乱,若是她听了什么神棍道士鼓动,让你魂魄出问题,她肯定也非常不好过。”

“的确,母亲她并不精通这些巫术道法。”这招果然有用,柳连鹊思忖了下。

“如果有异状,我会及时告诉你。”

“那就好。”

血玉的事暂时了下,柳连鹊的关注点又回到了钱上,他还是不放心问荇的日常花用:“你真的还有钱富余?”

“真的。”

问荇最近已经能做到基本收支平账,虽然攒不下钱,但日子绝对不窘迫了。

“挣钱绝非易事,尤其是现在,我们没有家底。”柳连鹊想了下,似是下了决心。

“醇香楼那边其实算我资产,但许掌柜一直管着,我现在也不好动。可柳家也存了我些许私房钱,你要是真哪天太过窘迫……”

“停!”

问荇赶紧劝住他:“我现在去柳家,开门就说柳连鹊让我来取钱,不被当骗子才怪呢。”

这事绝不可能,柳夫人给他开始留了那些银票,就是摆明让他后面不能以任何理由去和柳家伸手要钱。

而且问荇求的是从柳家剥离,在村内立足,好不容易有些起色。贪柳家那点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手的小利放弃本来目的,实在是本末倒置。

“也是。”柳连鹊失落。

“我出不了门,否则如果我能当面去说就好了。”

问荇:……

听起来柳连鹊还真想飘过去拿私房钱。

“我和许掌柜关系还不错,醇香楼那给的价钱很公道,加上十亩地现在都用上种菜了,后面赚钱不会少。”

“明天一早,我把咱们家后院一开,再弄点菜自己吃,血玉的事,容后想办法。”

事到如今,没有比按部就班走下去更好的法子。柳连鹊也知道贸然停止使用血玉,要是出现意外,不光他不能承担,还会影响问荇现在的生活。

“我也去会好好想些赚钱的法子。”

柳连鹊没有失落太久,认真道:“既然没法避免,那就想地方赚回来。”

问荇失笑,他倒没想过柳连鹊这读书人能有什么赚钱法子,不过有心总是好事。

至少应该会消停点,不再拖着他认繁体字了吧?

“只是字还是要认,积少成多,一天认一两个也好。”

柳连鹊仿佛听得见他的心声,毫不留情拆穿了问荇偷懒的想法。

…好吧。

问荇无奈,夫郎叫认,那就认吧。

“你先睡吧,已经很晚了,我去看书了。”

柳连鹊说到做到,怀里抱着书,消失在昏暗的屋里。

……

“问小哥,开门啊!”

“来了。”

问荇刚利落地穿好衣服,掬一捧水洗了把脸,匆匆往门口赶。

昨天和柳连鹊聊得太晚,今天起的稍微晚了点,可是工匠们也足足比平日早了有半个时辰。

“我们来早了。”

为首的工匠还是何肃,他指了下身后:“这料子太重,担心误了时候,走得有些心急了。”

“其实晚些来也没事。”

问荇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微微诧异。

何肃今天还带了有五六个帮工,料子堆在地上,显得颇为壮观。

问荇不懂木材,但能看出这些料子比祝澈家随便砍的房梁要靠谱得多。

“怎么没事?”何肃擦了把汗。

“你这屋子要修房梁可棘手了,我怕来得晚,我们今晚都得赶不回去。”

做工需要两三日是常事,遇到宅子大的地方,做工的工匠通常会夜宿主人家下人的屋子。

问荇非常有自知之明,他这屋子偏僻阴森,没有下人住的地方,倒是有鬼住的地方。

没人想住这宅子任何一间房,所以工匠们才打算速战速决,天黑前结束,然后立马离开。

“都进来吧。”问荇侧开身,让工匠们吭哧吭哧搬着材料到院子里。

“问小哥,这屋子清理起来灰很大。”

何肃用根棍子拨开破损的门,往里面看了眼:“全是破木头,没贵重玩意,你要不要先去忙别的事?”

问荇知道何肃是好心,夏天干燥,待会清理侧屋又是尘土飞扬。

可他必须呆在这。

这屋子谜团太多,万一里面清理出来什么“惊喜”,他还得好好留意。

“不用了,我今天也没事,就在这看看。”

“行吧。”何肃没和他客气,大声吩咐身后的小工匠,“过来,都记得门板怎么固定吗?”

因为门已经变形,所以要把原来的门拆下来,而且不能直接拆下,需要慢慢留意,防止里面杂物塌方。

“这屋怎么这么多杂物?”小工匠扶着门嘀嘀咕咕。

“奇怪了,按道理说厢房里东西全碎掉,也没这么多木片瓷片吧。”

“屁事真多,干你的活。”何肃没好气看了他眼,“就你长嘴是吧?”

不当着主人家面置喙是非是干这行的基本原则,问荇给了钱,该怎么清理干净,就清怎么理干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问荇想到了进宝屋里的那扇门。

那扇通往后院门明明直接封住就行了,却被彻底堵死,还要拉上柜子掩盖门的痕迹。

这间厢房遭到毁坏后,被欲盖弥彰填满了杂物,极其刻意堵死了通往后院的路。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用极其简单粗暴的方式,在切断后院和整间房的联系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鹊鹊:血玉究竟要多少钱呢(纠结)

第42章 诡异字迹

“通了!”

烈日已经爬上头顶,问荇坐在槐树下,终于听到了何肃激动的声音。

“是清理完了吗?”

他放下盛水的碗,想进屋去看个究竟。

“早了,现在勉强能进人。”何肃摇头,“还得去架房梁,我就说里面房梁出事了,你先别进去。”

他手指了指上面:“这屋子受潮很厉害,万一塌了可就不好了。”

“何老大,这里还有个门!”

他俩还在交谈,里面的年轻人灰头土脸从门里钻出来,脸上犹犹豫豫:“就是这门…你来看看吧,我们不知道怎么弄。”

问荇心念一动。

果然有扇门。

“一扇门而已,这都要我来…”

何肃皱着眉钻进去,一肚子话全被塞了回去。

问荇扶着门框往里面窥视,瞬间明白了年轻工匠为什么“拿不定主意”。

这扇门倒比进宝屋那扇好多了,至少没被封死,只是贴了奇怪的条,上面用什么血红色不明液体写了什么东西。

那贴条已经脏污得不成样,说明有些年头了,可上面类似血迹的字却依旧是血红色,没有任何变褐发黑的征兆。

如果是拿血写的字,早该变色发干了,这红色比拿血写的字还要诡异三分。

“这…这上面画的啥?”小工匠呆滞地往后退。

“不知道,我不认字啊。”他的同伴也面露畏惧。

要不是这单确实给的多,他们都不想继续干下去了。

问荇倒是认字,他也管不上其他事了,快步走进屋内,仔细辨认着歪歪扭扭的字迹。

字的内容让他有些意外,因为这些字全是反着写的,就和镜像过一样。

上面不是些镇魔驱邪常见的字眼,反倒是些调料、蔬果食材相关的词,例如“盐”“白果”“辛”之类的玩意。

这什么情况?看起来不像神棍道士的手笔。

屋里没打扫干净,本就不太好的身体对粉尘敏感。问荇还想接着看,一阵灰呛得他咳嗽连连,回过神的何肃赶紧把他请了出去。

“哎呦问小哥,你别在这呆着了,灰大得很。”

说罢,他看向其他工匠:“这屋我来前就和你们说过,很久前出过事,估计是出事后封住的门。”

“干我们这行,棺材灵堂啥没摸过,该干嘛干嘛就行,架房梁!”

也许是不想继续待下去,想早些离开这间凶宅,工匠们的动作比刚才更是麻利不少,连随身带着的干粮都懒得啃一口。

问荇眼睁睁看着堆在门口的材料越来越少,杂物越积越多,只可惜杂物全都是稀松平常玩意,再没搬出来邪门东西。

“差不多了。”

临近傍晚,工匠们的动作快得宛如鬼催火,终于结束了一整日的清理,还帮问荇把多出来的杂物也搬走了。

“我们连顶上瓦都整了下,你现在进去,绝对安全!”

何肃擦了把汗,微不可闻松了口气。

这屋远比想得棘手,和鬼神扯上关系怠慢不得,得亏没在这过夜。

“挺好的。”

问荇镇定自若走进去,还绕了圈观察了下四周。

普普通通的屋子,除去门毫无特色。

只是其他地方都工整干净,剩下贴着封条的门还没动过,红色刺目,看着怪突兀的。

“里面那门…”

何肃刚要放松下来,被问荇一句话差点吓晕过去。

“这门结构好着,我们看过了,根本不用修,你要是要用,封条撕了就能用了。”

他赶紧抢过问荇话茬。

这门他是万万不敢开啊!

“哦。”问荇点点头,面露难色。

“能不能帮我斯下封条,不然我也有点害怕,我可以加钱的。”

“这真不行,真不行。”

何肃连连摆手,言语间透露出哀求:“问小哥,现在天这么晚了,再大胆子也不敢这么造啊。”

“要是真担心门不好使,下次你来了后,等白天我们再来修,你看行不行?”

“唉,好吧。”问荇满脸遗憾支付了酬金,看着一群工匠宛如逃命般溜之大吉,摇了摇头。

“那只能…”

撕拉————

不明材质的封条落在他手上,问荇眼底带着笑。

“我自己来了啊。”

他不指望这群工匠能帮他开门,只是工匠们再厚道,毕竟起初也是柳家派来的人,问荇不希望柳家知道自己积极主动牵扯鬼怪的事,只能防一手。

有今天这一来一回,就算柳家真要打听,也只能打听到他胆子小,不敢沾被封住的门。

“大人今天是要去后院吗?”

天色暗下,进宝满脸兴奋地出现在问荇面前:“带上我带上我!”

“你不是能出去吗?”

问荇记得进宝不受宅子限制,他以为后院这地方,进宝去得都不想去了。

进宝摸了下头:“我就是,就是有点想去嘛。”

他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好像刚刚问荇拆下封条的一瞬间,心中就有很强烈的想法,趋使着他一定要往后院走。

而且这后院,他其实很久没去了。

“很遗憾,今天我不去后院。”

问荇打算白天从门里过去先探究竟,毕竟后院这草长得太高,晚上去遇到鬼或者遇到蛇都是麻烦事。

“给你个任务,今晚盯紧这扇门,有任何异常及时告诉我。”

问荇担心这后院封了什么鬼怪,可总归要去探路,所以就只揭了一张封条,让进宝在这守着查看情况。

“好啊。”进宝蹲在门边,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那玩意出事我要进卧房吗?”

他有些怕柳连鹊,瘪了瘪嘴。

“在外面喊。”

问荇笑着摇摇头,柳连鹊的杀伤力还真大。

他手里拿着揭下来的那根封条,这是所有封条上字迹最多的一根。

比起“封条上有血字”这个事实,他很关心封条上反着写的字有什么意义。

刚好他屋里就有人对此很了解。

“这字是哪见着的?”

柳连鹊看着问荇极力模仿出的歪七扭八字迹,有些疑惑。

问荇写繁体字本来就那样,模仿出来的字更是不甚好看。

“今天收拾有间屋,那屋子里找到了字条。”问荇生涩地收笔,“那字条有些脏,我模仿给你看。”

“盐,三勺,白菜,香米…”

柳连鹊盯着字,在脑海里将其翻转,也没看出能连贯成完整内容。

“单靠这些完全没法成句,你还是把字条给我看看,或许有新的线索。”

“…你真要看?”问荇犹豫了。

他其实另只手里就攥着字条,要不是怕吓到柳连鹊,他早就拿出来摆桌上了。

“有何不能看?”柳连鹊一脸理所当然,“我都是鬼了,难不成还有该怕的东西?”

他门虽然在幻境里,但问荇想带进来的东西,还是能带进来的。

问荇抽了抽嘴角,将脏污的字条摆在桌上:“喏。”

他生生看着柳连鹊表情发生了变化,刚刚平和模样出现了松动,书生盯着颜色诡异的字条良久也没碰,为了冷静生生喝完了手上一整杯茶。

“…你誊写并无错误。”柳连鹊泄气,“我还是心境不够,这字条确实邪门得紧,盯着久了不太舒服。”

问荇收起封条:“邪门就对了,这种字条就是在门上撕下来的,那门上长这样的条子,有好多根。”

“其他字条呢?”

“我没敢撕,看到的时候还是太害怕了。”问荇垂眸,满脸失落。

“说实话。”柳连鹊慢条斯理喝茶。

“好吧,其实是担心后院有什么鬼怪被封着,全撕了放鬼出来。”问荇看被柳连鹊拆穿,也不装了,他手摩挲着字条上血红色的部分。

“这字迹怪异,单是血都不可能多年不变色,我完全弄不清封条用处。”

“那你还敢揭下来。”柳连鹊瞪大了眼,“揭十根是揭,揭一根难道不是揭吗?”

“手痒。”问荇满脸无辜,理直气壮道,“只拿了一根而已嘛。”

不揭,他怎么能拿过来和柳连鹊一起研究呢?

而且现在不揭,明天照样得揭,他家院子,他凭什么不能揭门。

事已至此,说其他也没用,柳连鹊只能顶着气和问荇研究那根字条。

“写这字的人,应当学识粗浅。”柳连鹊又看了眼字迹,下了自己的论断。

“为什么?”问荇好奇,“我记得有人写字也不好看,只是喜欢这么写而已,莫非你认得这字迹?”

“我从没见过这字迹,可你看这里,不像有学识字不好看的人所写。”

柳连鹊指着问荇仿写的字迹:“有些人学识足够,但字迹不好分辨,是因为喜欢写连笔,而这个…人写的字,一个折写了三下,比起写更像是画,还不是道士画符那种连贯的画法。”

“应当就是写字的人略微学过,但也只是学到勉强能写的地步。”

“这倒是。”问荇掏出字条仔仔细细查看,证实了柳连鹊的猜想。

可内容还是太少,他们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能得出的结论依旧有限。

没有太多文化的“人”在封条上用不明成分液体写下有关食物的内容。至于内容的动机,恐怕只有下笔的家伙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我害怕,我装的。

第43章 囹圄之内

清晨。

“报告大人,一夜无事!”

进宝蹦蹦跳跳:“后院里没发现奇怪东西。”

进宝是小鬼,柳连鹊又被血玉困住了,他俩对于鬼怪的感知都很一般。可后院里真实状况,绝非白天所见这么平静。

他拿上镰刀从屋子后面绕过去,摸索着清理出来一条能过人的路,免得今晚行动被草丛中的蛇鼠蚊虫困扰。

沙沙声不绝于耳,夏季正是野草疯长的时候,可这后院里的草未免是太高了些,而且诡异地微微泛着枯色。

问荇用脚踢开碎石,一只受惊的壁虎仓促逃跑,脚边没了野草和灌木,走起来顺畅了许多。

做完这些,问荇伸了个懒腰,挑起桶去地里查看小苗的生长情况。

还好他家芝麻苗不光长得高,颜色也不似这枯草死气沉沉。

本以为白天鬼怪出不来,已经不会节外生枝,可到了傍晚问荇从田地绕到院子里时,还是看见了诡异的一幕。

早上才清理出的那条路上,又开始长出枯绿的杂草,颜色比早上见时更加偏黄褐色,而且短短半天多时间,已经没到了问荇膝盖的地方。

这绝对不是草木正常的生长速度。

“进宝。”问荇摘下头上的斗笠,唤出宅子里的小鬼。

“你有本事让被割掉的草在半个白天长到膝盖吗?”

“大人可太看得起我了,这怎么可能。”进宝咋舌,“给我十个晚上我都做不到。”

“祟气是能助长草木,可效果也得看鬼的能力,我完全没这本事。”

“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我就问问。”

如果告诉进宝后宅有个很可怕的家伙,一个白天做到了进宝十个晚上都做不到的事,进宝估计会哭着躲回屋子里,怎么骗都骗不出来。

“你准备好,今晚我们待在院子里过夜。”

进宝点点头,斗志昂扬:“好!”

问荇折回里屋,从床角翻出四张符咒来。

这是上次从懒汉那边收缴的,这群家伙带了厚厚一叠,结果经过进宝辨认,里面只有四张有微弱的作用,带上防身总归是聊胜于无。

“今晚要出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柳连鹊刚巧出现在桌边,担忧地看向问荇。

“是。”问荇将符咒叠好。

“后院不对劲,肯定有什么鬼呆在那,我得去看看。”

“千万要注意安全。”

柳连鹊自知拦不住问荇,也就放弃了游说。

他递给问荇一张纸:“我又想了一整日,翻了很多书,对于那张字条有些眉目。”

“你可以看看,这是我写的些许拙见,未必正确。”

问荇接过纸张,浏览着上面清晰的笔记,眼中出现了一丝意外。

柳连鹊在幻境里有书有纸,他忙了一整天,还真查到了这封条的材质。其实不过是把处理过的普通麻布浸符水暴晒三日,然后贴在门上,确实是一种封印宅中恶鬼邪祟的土办法。

此法由于成本低廉,多用在小门小户驱鬼辟邪上。

只是真实效用如何,恐怕只有被封印的恶鬼有资格发言。

而上面的字不似寻常道士所为,柳连鹊查了一整天也没查到雷同的符箓字眼,他给出的看法和问荇的看法不谋而合。

反着写出的不算好的字迹,奇怪且不连贯的表意,驱鬼的封条肯定是外人所贴,但字迹可能是鬼怪所为。

如果是院内鬼怪所为,鬼怪生前就极有可能从事和食物有关职业,文化程度很低,可以排查的职业范围瞬间缩小。

只是最后一点,和问荇想得有所出入。

“你依然觉得,用来写字的东西就是血迹?”

问荇不甚赞同:“如果是血,两三天就会变色。”

“我知道血迹不可能这么久还是这颜色,可除了血迹,我查不出其他液体能做到如此效果。”

“也许是我书籍有限的原因。”

血玉幻境里的书不是无限多,而是还原柳连鹊在柳家书房里的书籍品种和数量,仍然有排查不到位的可能。

柳连鹊也很困惑,他白天查遍了手上有的书籍,发现最接近的结论还是血液,这太荒谬了。

“能查到这么东西也足够了,辛苦你了。”

柳连鹊给的线索很关键,证实了问荇的猜想,进一步印证后院的危险性。

“尽绵薄之力而已。”

柳连鹊轻叹:“我知道拦不住你,可我也出不去,你自己去后院,千万要注意安全。”

问荇笑:“一定。”

他走出卧房,随着屋门重重关上,手里靠幻觉缔造的薄纸立马化作泡影,可上面的内容,问荇全都记下了。

他喊出小黑狗和进宝。

“大人大人,我们出发吗!”

“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问荇看着满脸兴奋的进宝,察觉到不对。

昨天他就纳闷了,进宝平时再人来疯,也没到好奇心这么重的地步,为什么提起进院子就如此热情。

“其实,就,就昨天傍晚开始,我总觉得我必须要去后院里,只要不去想后院,头就乱糟糟的。”进宝不好意思垂下头。

“我也很奇怪啊,我之前居然已经好久没记起后院了,可现在突然就很想很像去看看。”

昨晚?那就是他揭下封条的时候。

问荇不露声色,进宝和宅子的关联度毋庸置疑,后院自然也和进宝有脱不开的关系。也许去往后院对他和进宝,都会有意外的收获。

问荇照例没走大门,而是绕到后面,身后跟着一狗一鬼。那本来黄昏还只到膝盖的野草,现在已经长到大腿根的长度,仿佛在极力阻拦着外人绕后去探寻后院的秘密。

可单从其他地方看,静谧的后院除了夜晚阴森,也没什么不同。

谨慎起见,他和进宝往里走了几步,也没遇着什么阻拦。

太奇怪了。

风声不知何时停住了,平时叽叽喳喳的进宝安静得可怕,只是沉默又寸步不离,跟在他后面。

问荇喉结滚动,捏紧手里的符咒。

“汪汪汪!!!”

寂静的黑夜里,清心经大声叫嚷起来,可周围并没异状。问荇低头,发现小黑狗死死看向他的身后,尾巴高高竖立,仿佛在警惕什么。

“汪呜呜————”

问荇身后就是进宝,可进宝和清心经已经挺熟悉,清心经不会防范进宝。

它防的是其他东西。

“出去,走门。”

稚嫩的童声在他身后响起,显得空洞又漠然。

问荇肌肉瞬间紧绷。

“你,走门。”

“进宝”又僵硬地重复了一遍。

“把门上,东西,揭下来。”

问荇鸡皮疙瘩泛起,倒不是恐惧,而是隐隐有些好奇和兴奋,原来后院的“鬼怪”等在这里。

这鬼怪讲话也一字一顿,和田头的柳连鹊还有几分相似,莫非也是有邪祟的水平?

他调转方向,脚步节奏不变往院外走去,用眼角余光看向进宝。

平日咋咋呼呼的小鬼如今面上表情如同成人,就连走路动作也发生了改变,幸亏暂时还没有攻击他的举动,否则问荇这符咒该招呼上去了。

这不是进宝。

“你是谁?”问荇的声音回荡在草丛里,他攥着符咒的手蓄势待发。

“进宝”继续沉默着,只是两手交叠,僵硬擦了下,没理会他的问题。

“你想要什么?”

“进宝”依旧不说话,可问荇感觉到周遭的气温越来越冷,这冷好似不单施加皮肤上,而是种透骨的寒凉。

问荇半只脚已经踏出废弃后院的范围,他摩挲着手中符咒,终究还是没拍出去,而是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被困在了后院里面,是吗?”

“进宝”脸色骤变,可问荇已经迅速踏出后院的范围,跟在他身后的小男孩也出了后院范围。

就在那一瞬间,进宝死板表情变得茫然,而后惊恐,他抱着头嗷嗷惨叫。

“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诡异的氛围立马被破坏殆尽,问荇被吵得脑子嗡嗡作响:“…行了。”

“你自己不就是鬼吗?”

果真邪门,刚刚后院里的东西居然还能附在鬼身上,影响到进宝的行为。

问荇不敢想自己要是是单独来,会不会也和进宝一个下场。

清心经并没停止叫嚷,而是掉过头护在问荇身前,冲着进宝来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吼着。

危险并未接触,那鬼还待在这地方,只是问荇见不到而已。

“你冷静。”

问荇感觉自己耳朵嗡嗡作响,只能厉声劝住进宝:“刚刚发生了什么,你能想起多少,全都告诉我。”

“我…呜…”

进宝逐渐安静下来,却还是抱着头,可怜兮兮蹲在地上。

问荇发觉进宝身上的脏污经过刚刚一茬,似乎减少了些许,面上的灰尘消失,露出男孩虎头虎脑的可爱模样。

现在这样子的进宝更像个胆小的孩子,继续逼问恐怕问不出什么,问荇只能等在原地,等进宝回过神。

过了许久,进宝这才站起身。

“我,我想起来了些事情…”

问荇心念一动:“你想起什么了?”

“好吧,其实也没完全想起来。”进宝有些丧气,“应该说,我想起来了一点点事情。”

“后院里之前确实有个鬼,不过他应该死了好久了,生前是个…是个…”他努力回想,仿佛有什么阻拦他记起事情。

模模糊糊的记忆充斥着进宝大脑,每个里面都带着巨量信息,却每个都无法捕捉。

问荇想到封条上的字,和食物有关的职业,文化程度低…

“他是厨子?”

“对对对,厨子,是厨子!”进宝脑中记忆被打通,满脸惊喜。

“大人,你怎么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进宝:做鬼怎么还要被附身QAQ好可怕。

第44章 院里执念

“我猜的,你接着说。”

本来问荇还想会不会是农户小二之类的,但看刚刚“进宝”搓手那动作,很像醇香楼里有些厨子正在工作,突然临时见人的习惯。

“我之前因为啥事答应过他,要把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什么东西拿出去,只是后来…”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我记性出了问题,就把这事忘了,也再没来过后院。”

“所以这个厨子鬼刚刚附在你身上,让你记起来了这件事?”

“不不不,他已经死了,就是真的死透了,刚刚那应该只是他剩的怨气而已。”

“我记不清细的东西,但记得他给我’那东西’的时候,作为鬼已经要魂飞魄散,不然也不会把’那东西’给我。”

进宝垂着头,像可怜的小狗:“都是我不小心,被他残留在后院的怨气影响到了。”

他还是太弱了,居然连怨气都能影响到他,他还毫无察觉。

“那引你来后院的是他的怨气,刚刚附在你身上要我去开门的,也是他的怨气?”

“应当是,可这门千万不能开啊!”

“他叫大人开门,门上肯定有东西把他封住了,他的怨气好可怕,开门也太危险了。”

问荇自然知道,连剩下那点气息都能影响进宝,这后院的厨子做鬼的时候少说邪祟起步。

“你再想想他还有留下什么话没,他叫你带的东西,又是什么?”

这厨子听起来死了有很久,能不能沟通都是未知数,眼下进宝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不记得了,真不记得。”

进宝拼命地想,也没想到什么:“大人你也知道,我记性出过问题,刚刚能记起点东西,也是他怨气带出来加上大人提醒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了。”

“等等,你说怨气可以带出记忆。”

问荇眯着眼,审视着进宝。

他有个大胆的想法。

“是可以。”

进宝见他这副模样,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大人,你,你这是要干嘛啊?”

“进宝。”

问荇脸上缓缓露出个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你是聪明孩子,懂我意思吧?”

“啊啊啊啊我不要啊啊啊啊院子里有鬼我不进去呜呜呜……!!!”

一刻钟后。

“好惹。”

怨气第五次离体,进宝疲惫地倒在地上,舌头拖了老长:“偶,偶想起来惹。”

“他要我带的四…四…”他舌头打结,说话磕磕绊绊,怎么都捋不清楚。

“他叫你带的是菜谱,对吧?”

问荇不紧不慢。

现在想想,不太认字的厨子写下的那些零碎玩意,全是食材、香料和做菜的步骤。

也许厨子的执念就是菜谱。

“对……等等!”进宝“腾”地起身,睁着眼睛,舌头都忘了缩回去,“大愣,泥明明知道是菜谱,干嘛害要窝进去被鬼吓!!”

他被邪祟剩下的怨气来来回回附身,虽然没受伤害,可也被吓得够呛啊!

“我这不是还得证明下自己的猜想,你的牺牲是值得的。”

问荇没良心地笑了,其实他让进宝进去,主要是想看进宝能不能想起点厨子之外关于这鬼宅的事。

可惜进宝还是记不得,他被厨子怨气黏上来回六次,也只记得和厨子相关的事情。

“嗯,事情是这样的…”

进宝勉强冷静下来,努力理清楚脑中凌乱的线索。

几十年前,这座宅子住着户家境不错的人家,那家人很富裕,后院的厨子就在给这家人做工,被叫老胡。

“这规模的宅子,真的需要雇厨子吗?”

问荇家说着大,也只是和其他农户比占地广,之前户主顶多算有点小钱,雇点小厮勉强说得过去,可还远没到要单雇厨子的地步。

“不清楚,我印象里好像没出现这相关的玩意。”进宝挠挠头。

“但我可以肯定!那厨子确实曾经属于这里,而且死在了这里。”

厨子因为火灾死在后院里,那菜谱是死后才研究出来的,在魂飞魄散之前,厨子把菜谱托付给了进宝。

他在火灾时用血在门板上写下字迹,随后成鬼,又断断续续于门上增减着痕迹。

起锅的时机,调料的用量,菜的来源…

这是他一生的心血,却因为血迹上带着怨气,被镇压邪祟的封条吸引。带着怨气和祟气的血液透过门,重新汇聚成字,传到辟邪封条上。

“把它们带出去,这是我一辈子的愿望,不管用什么办法,要把它带出去!”

老胡指着紧紧关闭,已经焦黑的门,笑得有些痴狂:“我出不去,可我这辈子值了,我终于明白了…哈哈哈……”

“我把我的一切都写在上面,你要带它们出去。”

“原来这菜谱最后的秘密,在这里啊。”

进宝断断续续,勉强复述完厨子的话,问荇仍有疑问。

他全程只说到厨子,那进宝在这里面又是怎样的角色,为什么厨子会在这种关键地方选择他?

“不是我不想说,是我真不知道啊。”

提起自己过往,进宝满脸迷茫蹲在地上:“每次我想去想,都什么也想不起来,现在也只能想起来和厨子有关的事情。”

“我是谁…我不知道。”

他只是飘在宅子里的孤魂,不知道生前事,不清楚自己死因,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记不住,只知道凭着直觉,要待在这里。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问荇半蹲下身,轻声道:“总会想起来的,这些以后再说。”

进宝透露出的消息要用来对付眼下的麻烦,已经足够了。

“你还有力气吗?我需要你再进去最后一次,我有事情问厨子的怨气。”

问荇看进宝这样实在勉强,可他也不想拖时间:“要是不行,我进去,你来问也…”

“谁说我不行,我可以!”

进宝咬牙抱着头,再次冲进后院的范围。

冲进去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再次变化,只是这次还多了几分扭曲和暴戾。

幸亏怨气残留还不是真厉鬼,若真是厉鬼,恐怕早就被这一人一鬼来回进出院子的愚弄气到发狂。

“你要我揭下封条,是不是因为封条上面就是菜谱?”

时间不多了,问荇也没磨叽,直切重点。

老胡魂魄都不在了,铁定已经出不去了,那他要问荇揭封条,极有可能是要问荇带走封条,记住封条上染血的菜谱。

“进宝”本来还凶神恶煞,听到这话脸上呆滞了下,点了点头。

“我去撕下封条还原菜谱,然后把菜谱传出去,是不是就可以完成你的愿望?”

“进宝”嘴唇微动,没了刚才那副凶神恶煞模样,脸上却依旧阴沉。

“三、日、内,你把菜…做出来,”

进宝一字一顿地说这话,咬字有些含糊。

“穿过门,带给我,否则,杀。”

这是要问荇三天内把菜谱还原出来,然后把菜做好穿过门带到后院,否则这邪祟的残念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依旧要霸占着后院。

他就算魂飞魄散,但让后院不停疯长荒草,失去使用价值的本事依旧存在。

不过想杀问荇还是太异想天开了,这点残念只是强弩之末而已。

“你凭什么威胁我,我又为什么帮你?”

这种时候,问荇的思路无比清晰。

“这宅子现在属于我,你也出不去后院,我大可以贴着封条,这后院我就不要了,你这菜谱也别想传出去。”

问荇当然不可能不要后院,但他不想让残念占尽上风。

果不其然,老胡剩余的怨气不会掩藏情绪,他眼中愤怒好似要溢出来,却也无可奈何。

“你要,如何…?”

“我可以帮你把菜还原并且传出去,可我总得要好处吧?”

怨气显然难以思考,它沉默了好一会,这才缓缓开口。

“后院,墙根,有埋银,碎银,钱。”

问荇眼睛亮了。

提到这个他可不困了啊。

早听说有钱人家会在墙角藏贵重玩意,这泼天富贵居然还能轮到他。

“你要办成,菜谱归你,埋银归你。”

“你,一定要,办成。”

“好,成交!”

怨气不是鬼怪,没有可以讹诈人的智力,只牵着老胡的执念行事,对于问荇来说,这笔交易稳赚不亏。

埋的玩意只要有百文钱那都是他赚,更何况这厨子的菜谱听起来还有两下子,到时候如果靠谱,弄给醇香楼,简直是一箭双雕。

老胡不再说话,进宝灵体摇晃了下,随后被抛出后院。怨气消耗一点就少一点,它不愿意在进宝身上浪费太多心力。

“大人,你问好了吗?”

进宝有气无力瘫倒在地,舌头伸得更长:“偶真的,一点都不敢去惹。”

“好了。”问荇浅浅心疼下可怜的小鬼,他为了今天的事付出太多。

“你立大功了,我们现在不用在这呆着,换个地方。”

进宝眼睛一下子亮了:“换个地方,是能回去休息了吗!”

他好想回他的小破屋呜呜呜,终于可以结束…

“不行。”

问荇笑容无情:“咱们去门那边,去揭封条。”

“……”进宝张大了嘴。

“啊啊啊啊啊我不去————”

这还不如在这呆着呢!

“不行,我也很害怕,你可是鬼,怎么能临阵脱逃呢。”问荇脸不红心不跳。

“进宝,你可是很了不起的小鬼。”

进宝连连摇头,呜呜咽咽:“我不是,我没有。”

“这么晚了,咱们去揭封条,万一那那那祟气跑出来,出事怎么办?”

“你觉得他厉害,还是我夫郎厉害?”

问荇似笑非笑。

当真是送命问题,进宝咽了下不存在的唾沫:“当然,当然是柳大人厉害。”

他哭丧着脸:“…我知道了,那我们现在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进宝立大功!

进宝:再也不想立功了TAT

——————

ps:担心大家忘掉前面提一下,怨气会影响鬼的行为~进宝没有厨子强,所以被厨子剩下的怨气影响惹。

第45章 蓄谋已久

昏暗的火光映出封条的血字,把本就模糊的字迹照得黏黏腻腻,显得场面愈发诡谲扭曲。

青年微微上挑的眼睛里映出火光,毫无半点惧色,反而带着兴味。

“大人,你,你看出什么了吗?”进宝蜷缩着身子,躲在小黑狗身后,警惕环顾着四周。

他真的好害怕啊。

“没。”

问荇严肃地端详着字迹,良久后摇摇头,真诚评价:“这厨子字真丑。”

他再次明白了柳连鹊的良苦用心,字要是太丑,做鬼都要给人添麻烦。

进宝:……

那你一个劲盯着干嘛!

我们先回去吧。”他欲哭无泪,吓得脚都成了内八字,要不是答应问荇,进宝早就脚底抹油溜号了。

“行吧。”问荇耸了耸肩,完全找不到拼字的头绪,看来只能把字条全揭下来,拿回屋研究了。

他看不懂,柳连鹊是读书人,应该能看懂吧?

“…问荇。”

柳连鹊还没来得及为问荇去而复返安心,盯着眼前的字,又感觉额角突突生疼。

“怎么又去揭人家字条了?”

他本来以为这短短一个时辰时间,问荇翻了天也应该干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结果就看到堆沾着血的字条,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时间紧迫,我也是没办法。”问荇厚着脸皮笑了笑。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这字条拼起来,可以拼成完整菜谱,我也不想麻烦你,可是我…”

他顿了顿,亳不脸红:“我不识字,根本看不懂他写了什么。”

“所以说,能不能麻烦夫郎帮个忙?”

“帮忙的事另说。”

柳连鹊习惯性喝茶,一来二去,他已经习惯了问荇那里冒出些奇怪的任务:“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晚要拼菜谱。”

“是这样的…”

问荇把后院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和柳连鹊复述了一遍,但省略掉厨子老胡的怨气恐吓他的事实。

“他说要我三天内还原出菜谱,然后做出菜来告慰他的鬼魂,否则要我们好看。”

“原来如此。”

柳连鹊沉吟片刻,无奈的目光看向脏兮兮的布条:“可这上面的字实在是…我也不保证能把它们尽数还原。”

厨子字丑,但八成都还可以辨认,只是要把这些七零八落的字拼在一起是麻烦事。

水要多少,油要多少,酱和盐的“一勺”怎么计量,还需要去排列组合进行试错。

柳连鹊答应帮忙,自然也不含糊,镇纸搭在桌上,敛下神色,开始一个个将字誊抄下去。

他的字迹清秀工整,让本来毫无章法显得狂躁的血字重新跃然纸上,变得干净清楚。

问荇也没闲着,对着柳连鹊写出的字,尝试组合还原出菜谱。

很显然这是道肉菜,里面鸡肉占了大头,接下来的佐料也比较常见,都是些葱蒜和蔬菜,去腥的东西也是最简单的生姜茅草而已。

问荇越进行拼接,越好奇这看似朴素的菜谱究竟有何魅力,让厨子临魂飞魄散都念念不忘,还要抓个人传出去。

“茅草居然可以去腥,倒是第一次听说。”

柳连鹊搁下笔,看到问荇排列出的组合,略微讶异。

“其实我也没听过,我只知道有些特别的香茅可以去腥。”问荇揉了揉酸疼手腕,“可茅草干巴巴的,肯定不会当配菜吃,应该是用来去腥的调料吧?”

鬼厨子的菜谱本来就含含糊糊,出现点邪门玩意也很正常,至少一圈下来,没什么能吃死人的东西。

“已经整理好了,所有布条上的字都在这里。”

柳连鹊面前白纸还没写满半页,厨子的菜谱比问荇想得更为简单,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这厨子当鬼脑子不灵光,漏下了什么东西。

不然再怎么看,这菜谱也只是个普通的葱烧鸡而已,并非特殊玩意,在江安镇的酒楼家家都有,醇香楼那天天都做。

问荇拳抵着唇,也缓缓搁下笔:“今晚就到这吧,辛苦夫郎了。”

再怎么盯下去,也不能把布条盯出花来。

“好,你正好早些休息。”

柳连鹊习惯性收起纸笔,将砚台放在边上,哪怕知道自己是鬼,这些一板一眼的规矩还是总忘不了。

他又多看了眼问荇的字,面露赞许:”你认真起来写,字是好了不少。”

“那是,夫郎教得走心,我也得学得走心。”

柳连鹊这么一说,问荇才发觉自己提笔确实比之前顺畅,虽然和读书人比仍然生涩,可较之前那用现代拿钢笔姿势拿毛笔的样子,着实好了不少。

“教你不遗余力,本就是我应做的事情。”

柳连鹊慢吞吞收好桌上最后一件毛笔,垂眸笑了:“好了,睡吧。”

他长相清隽,这么一笑宛如画里公子,问荇愣了片刻神,柳连鹊已经消失在灯火间。

他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桌面,也露出了个会心的笑来。

一夜好梦。

醒来后的问荇一刻也不敢耽误,卡着点堵在祝家门口,把睡眼惺忪的祝澈吓了一大跳。

“大清早的,你这是干嘛呢?”

“祝大哥,你这有鸡不。”

“活的死的都行,卖我一只,我急用。”

“我这有倒是有猎的山鸡,只是你要鸡干嘛?”

祝澈愣了下,寻常农户弄鸡吃,一般不是有好事庆祝,就是生病需要补一补,问荇日子紧巴巴,怎么突然想买鸡回去。

问荇眼珠微微动了下,语气低下来:“我夫郎昨夜和我托梦了,他说他那边饭不好,现在特别很想吃鸡。”

“你也知道,他是富贵人家出来少爷,比较讲究。”

“托梦,真的假的?”

祝澈一脸不可置信,可看问荇笃定眼神,又想到问荇身上奇葩事情,也是不得不信。

“…行吧,我那山鸡也不肥,也不正经卖了,你看着随便给点就行。”

只是柳少爷在黄泉下面,居然还馋鸡肉这口,他当猎户这么久,咋不知道鸡肉这么好吃?

“欸,价格就照常算,但是我得在你这借个人。”问荇神秘兮兮压低声音,“我夫郎吃惯了有个菜谱,昨天晚上和我闹呢,就要吃那道菜。”

“但我厨艺又不好,怕做出来菜味道不对,想问问你家有没有人厨艺好,给我帮个忙?”

“啊?他,他咋还闹啊…”

祝澈呆滞地抠了抠脸。

现在这富家哥儿,怪吓人的嘞。

“那可不,和我哭着闹呢,要是我不依,后面都要睡不好觉,所以我才要找靠谱的厨子。”

问荇破罐子破摔,在心里和柳连鹊郑重道了歉。

形势所迫,形势所迫。

作者有话要说:

鹊鹊:你在外面怎么说我的?

小问:(对手指)

第46章 研究菜谱

除去问荇这独居人,村里人基本上每家都有那么一两个会做饭的,问荇猜祝澈和祝母之中至少有个能做饭,也省得他万一毛手毛脚,损耗太多食材。

祝澈倒吸了一口气,柳少爷居然是这种人?

“这好说,我家有人厨艺特别好,你要做什么,用我家灶就行了。”祝澈冷静下来,拍着胸脯热情地留下了问荇。

“就是我家肉有,但菜比较少。”

“没事。”问荇微微侧身,露出边上小麻袋,“材料我全带了。”

葱姜蒜油盐,还装着刚从路边拔的嫩茅草,这压根就是蓄谋已久!

祝澈面上肌肉抽了抽。

“那就没问题了,你先坐会,我去叫我们家做饭的起床,他又睡懒觉了。”

等等,叫做饭的起床?

问荇隐约感觉不妙,这个点村里已经升起炊烟,祝澈家做饭的到底是谁,这个点还在赖床。

不过想想祝母身体不好,多休息也是应该…

“小问哥哥!”

问荇一口水呛了出来。

他看着小哥儿兴冲冲跑到他跟前,满脸兴奋:“你要做啥菜啊,我来做我来做!”

问荇回过神,战术性抿了口水。

该说不说,柳连鹊这招用来缓解心情还真好用。

祝家做菜的怎么是祝清啊!

看着还没他胸口高的孩子,问荇难免有些顾虑。

“小问哥哥,我真的会做菜,我哥很忙,我娘之前需要休息,我从六岁就开始做菜了。”

祝清看他这模样,有些失落:“我今天只是不小心睡过头了,你要信我啊…”

“问荇,你可别小瞧我弟弟。”祝澈上来帮腔,“我做菜就是不咋滴,我娘现在身体好了,但手也生,就这小子学正经东西学不进去,做饭倒是很麻利。”

被夸了,祝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小问哥哥,让我试试吧。”

眼下也没好办法,问荇知道自己做饭甚至可能不如祝澈,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祝清还真有点东西在身上。

他把菜谱复述给祝清,本来还担心祝清听不懂,谁知道小哥儿不光记住了,还指出来两处顺序错误。

“其他好像没啥问题了,但茅草去腥是什么东西啊?”祝清满脸困惑,“我从来没听说过呢。”

“我夫郎就是这么说的,也没说用量什么,就一步步来吧。”问荇提起刀,将鸡拆得七零八碎。

“咱们把这方子挨个试过去,每次用得少些,然后尝尝味,看着对不对。”

“需要试这么多吗?”祝澈在旁边忍不住插嘴。

“没办法,菜谱不清楚,只能边试边找配比。”

今天试菜谱的配比,才是问荇的重点。

“菜谱不清楚就难办了,你夫郎就该把菜谱讲明白些啊。”

“哥哥,可是柳大人能托梦,听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啊。”祝清一脸认真,他年纪小,是真对柳连鹊会托梦过来这事深信不疑。

“是,他已经很不容易了。”问荇笑笑。

“我们开始吧。”

水沸腾开来,不同比例的酱汁调好放在边上,哪怕是极其节俭地用油,家里依旧弥漫着鸡肉和油花的香味,引得后院祝澈的狗不住探头吐着舌头。

“完成啦!”

祝清麻利地将第一小份鸡肉盛出来,问荇在边上默默记住他炒菜的动作。

“你也尝尝。”

他分了一份给祝澈,还留了给祝清和祝母的份。

祝澈浅浅尝了口:“还不错,就是这小子平时手艺。”

问荇也尝了口,鸡肉很入味,但只能算一般好吃,而且因为盐多,还有些过咸,吃两口就想喝水。

“试下一个,不是这方子。”

厨子老胡要的效果,肯定不会这么平平无奇。

祝清点点头,继续埋在灶台间忙活。

第二份。

酱有些过多,依旧没什么特别的风味,因为放的鸡肉量太少,导致有点焦糊。

第三份。

吃起来是正好了,调味也很自然,可还是普普通通的葱烧鸡,完全没有惊艳的感觉。

第四份……

……

“停停停。”祝澈看不下去了。

祝清倒是兴致勃勃炒菜炒得开心,问荇也不喊停,可再这样下去,半只鸡都得被他们吃光了,哪还有给柳连鹊祭奠的份,柳连鹊托梦难不成只是要让问荇试吃?

“我觉得咱们吃的第三份就够好了,你夫郎究竟想吃什么样的啊?”他挠了挠头,大户人家的少爷果然讲究。

问荇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要是真给柳连鹊吃,他估计不挑,可这东西不是给他夫郎的,肯定要仔细挑。

“吃饱了吗?”他看向祝清。

“我还没吃…”

祝清擦了擦手,刚要兴致勃勃回答,撞上自家哥警告的眼神。

“我吃饱了。”他心领神会。

这鸡是小问哥哥给他夫郎的吃的,他们怎么能全吃光呢。

接着祝澈又是一个眼神,祝清大眼睛转了转,浮夸地捂住自己的手,呜呜咽咽起来。

“呀,我的手好疼,炒不动菜了呜呜呜…小问哥哥,剩下的鸡你自己拿走吧。”

问荇对这哥俩毫不掩饰的二人转颇为无语,虽然出发点的确是为他好,但祝清这演技实在是不敢恭维。

“那就到这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只要炒点菜就能吃这么多肉,祝清当然高兴得很。

即使祝澈三番两次推脱,问荇依旧给他结了钱。

“这钱我怎么能要,肉我们也吃了不少啊。”

“不,你们还真帮到我忙了。”问荇眼疾手快把铜板码在祝澈家灶上,“多亏了你俩,我知道我夫郎要吃什么了,我现在就回去做。”

“再见!”

他提着鸡飞快地离开了祝家,还不忘顺手带上门。

祝澈和祝清看了眼铜钱,然后面面相觑,哥俩都摸不着头脑。

刚刚问荇不还不知道柳少爷要吃什么,怎么突然又知道了。

“小问哥哥,跑得好快啊。”祝清回过神,朝着门外探头探脑,啧啧称奇。

“确实比之前利索,我就说他该多吃点鸽子补补。”

祝澈把弟弟拎回来,不甘心地嘀咕。下次要是弄到鸽子,再送一只给问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清:我演得这么卖力了,小问哥哥应该信了叭(星星眼)

第47章 菜谱疑团

问荇提着剩下半只鸡走在田头。

他其实对于菜谱还没头绪,可依照现在那些简单食材,菜谱上限也就在那了。

换了这么多配比,做出来的葱油鸡口味都大差不差,就算把祝清换成醇香楼的大厨,估计也做不出好吃上天的味道。

难道是菜谱还不齐全?

问荇捏了捏额角,他记得封条上只有这些食材,如果是封条缺了几根,那怎么试都没用。

死马当活马医,只能先按照刚刚炒出来味道最好的第三份菜谱,先仿制一份送去后院看看情况,反正还有两天时间可以试错。

葱烧鸡做起来不复杂,问荇刚刚看完祝清的手法,觉得他来做也没大问题。

把鸡放在干燥阴凉地方,问荇先去田里转了圈,等到日头快落下才重新回家。

鸡肉里最适合做葱烧鸡的部位是鸡腿,鸡腿肉嫩软,而且好入味。但问荇暂时不想把最好的部位消耗出去,他做葱烧鸡也是用了翅膀上的肉。

将骨头剥离,肉细细拆下放入米酒酱料和盐腌一小会,在烧开的水里下茅草和生姜,给肉过水。

接着倒水放葱在锅里炒出葱油,下肉下方才酱料,然后加入赤糖进行翻炒,就可以出锅了。

小小一份肉放在大碗里,显得有些可怜,但厨子只要见个味就行,所以这样也足够了。

“唔,看起来好像就是普通的葱烧鸡啊?”

此时恰巧黄昏,进宝凑在碗边,生生盯成了斗鸡眼:“难道吃起来特别好吃?”

“不,就是普通味道,甚至可能还会差点。”

问荇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知之明:“今天过去大概率过不了厨子那关,主要是套话。”

“等会老胡附在你身上的时候,你试着能不能提取到食物配比之类的记忆,最重要的是,要找到有没有漏掉的食材。”

现有菜谱上食材再怎么做,也只能做出家常菜的水平,问荇的关注重点还是放在食材有无缺漏上面。

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线索。

听到还要被老胡的怨气附身,进宝有些胆怯,可还是重重点了点头:“嗯,我尽力!”

夜色彻底降下,问荇端起大碗,准时站在破旧的门前。

门上的不详气息愈发严重,沾染的红色粘稠得仿佛要滴下来,老胡已经迫不及待了。

问荇和进宝交换了个眼神,把手搭在门上。

用力推下去,门纹丝不动。

“……”

问荇不动声色,又推了把,门只是嘶哑响着开了条逢。

“是不是坏…”

进宝话音未落,就看到问荇果断飞起一脚,直接踹开了门。

扬起的尘土落下,青年面不改色:“卡灰了,力气大就能开。”

他看着边上惊恐的小鬼:“进来,怕什么。”

进宝忙不迭点点头,身体佝偻得更厉害。

有问大人在前面,也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庆幸。

清心经倒是很兴奋,粘在问荇屁股后面,吐着舌头往里张望。

茅草已经长到了一人高的位置,使整扇门都被乱草堵住,问荇就地清理疯长的茅草,用镰刀铡开一条过人的道来。

铁器击打草叶的声音在夜晚分外明显,问荇只能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镰慢慢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地步,老胡才会找上进宝。

幸亏老胡没让他等太久。

只是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本来安静的清心经就开始叫嚷起来。

“老胡,你来了。”

问荇将镰刀别回腰间,神色如常转过身,“进宝”果然脸色古怪,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碗。

“我的,菜,你带来了,吗?”

童声里带着狂躁和焦虑,还有丝不易察觉的热切。它等了太久了。

“这是我按照你的菜谱复制出的菜,你稍等,我马上给你。”

问荇退开几步,将碗放在地上。

他不确定鬼的怨念有无味觉嗅觉,但怨念既然要他带菜,肯定有鉴别的方式。

他退到了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这就是我做的菜。”

“进宝”眼睛一亮,几乎颤抖着走上前来,可手碰到碗的一瞬间,他眼中的光熄灭了。

随着他的情绪变化,后院高大的茅草丛剧烈摇摆,问荇只得测过身子。

哐当————

碗重重飞起,落在碎石上碎得四分五裂,溅起的陶片擦过问荇脸颊,带来微微痛觉,却只擦破了他一点皮。

问荇有些肉疼。

果然不是这个方子,早知道换狗盆放菜了。他家已经不剩几个碗了,这还摔碎一个,麻烦死了。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怨念声音仿佛蒙着雾,飘散在后院的角角落落,使得茂盛的茅草疯狂摇摆。

“不是…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那我再去试。”

问荇反手抽出符咒,试图和发狂的怨念交流:“这才第一天,你要告诉我哪里不对,我才好去改进啊。”

怨念的目的不是杀他,而是留着他做菜,但为了防止怨念失去理智,问荇还是有所防备。

“料…都、说、了是料。”

“我,为了,这个料,用了我,一辈子。”

怨念咬着牙,讲话愈发含糊,只是不停重复着“料”,却怎么也不肯说是什么料。

突然,他头一歪,软绵绵跪在草丛里,疯长的茅草穿过进宝的灵体,进宝眼中逐渐清明。

他趴了会,才缓缓起身。

“太吓人了,这,这老胡完全不讲道理嘛。”

进宝喘着气,不住顺着胸口,瘪着嘴仿佛要哭出来:“我以为我都要回不来了。”

“欸。”

进宝呆愣,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又小心翼翼打探了下四周,懵懂又欣喜:“我回来了!”

他居然挣脱开那讨厌的怨念了!

只是看过去,问荇脸色还是不太好。

“大人,你刚刚问到了吗。”进宝眨眨眼,“我是不是应该…再让他附身会?”

“不用,你回来就好。”

进宝回来得正是时候,再晚点问荇可能就要贴符咒了,虽然吴强的符咒效用很差,但肯定还是要让进宝灵体难受一会。

“再问也问不到东西了,他连鬼都不是,完全没有理智。”

“你呢,你那边记忆里有多出什么吗?”

“大人你别说,那还真有!”进宝有些得意地叉着腰,他终于派上用场了。

“我知道那方子是长什么样了,刚刚被那厨子附身,突然脑子里就有了方子。”

“而且不光是那个方子,我记忆里还多了好些其他方子。”他点着手指,“白切鸭,水煮牛肉,榆钱饭……好像都是那厨子会做的菜。”

进宝还取到了其他方子,他真能完美复制下老胡的记忆?

“其他方子以后再说。”问荇有些意外,可眼下顾不上这个,他赶紧打断进宝的畅想。

“我们先出去,你把葱油鸡的方子告诉我。”

“尽快。”

“啊,好!”

两人摸着草回到院子,进宝迫不及待,把葱油鸡食材复述了出来。

可越说,问荇觉得越不对劲。

“这就是我白天试的第三个方子,的确好吃,但好吃得平平无奇。”

问荇听完进宝叙述,更加纳闷了。

“今天我送给老胡的菜,用的就是这种配比,那他怎么会不愿意要呢。”

“我保证!老胡他记得的方子就是长这样。”

进宝也很着急,他这难得记性好一次呢,肯定不会出差错。

“不是菜谱的问题…那是什么问题。”

问荇陷入了沉思中。

————料,都说了是料。

老胡说的这个“料”是什么东西,原料,调料,料理方法?

厨子应该没文雅到讲料理方法的地步,如果是前俩有文章,那说明这张菜谱上的某个环节,用了特殊的食材,但被老胡简化没有说明。

这是问荇最不希望出现的结果,一来特殊食材方向太模糊,乌鸡野鸡较之普通鸡算特殊食材,嫩姜较之老姜也算,他定不出方向。

二来问荇还惦记着靠菜谱去赚一笔,特殊食材的成本肯定会上去,更有甚者有些食材要大批量获取都是问题。

但事都做了一半,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问荇仔仔细细想了圈,觉得最要紧的事,还是锚定这特殊的食材是什么。

老胡记得很多菜谱,这道葱油鸡能在所有菜里脱颖而出,靠的就是食材。

“进宝。”

“我在!”

“你记得多少食谱。”

问荇捏起块木炭,半蹲在地上:“原原本本全部告诉我?”

“啊?”进宝不解。

“可,可我们现在不是只要葱油鸡吗。”

“容后和你解释,现在先告诉我。”

进宝看他认真,也不敢怠慢,原原本本开始背起来。

“用新米和鸡蛋进行炒制,鸡蛋要是白壳,需要放入少量清水…”

进宝脑中飞速过着菜谱,这段记忆分明不属于他,他用起来却无比熟稔。

“等等。”问荇喊住了他。

“刚刚你说了三条菜谱,每一条老胡都会在食材上备注,比如鸡蛋他备注白壳,米特意说是新米,这才是专业厨子的自我修养。”

“可是那道葱烧鸡却没有,只有粗略的步骤和食材,没有说过鸡要什么鸡,葱要什么葱。”

“还真是这样!”

进宝仔细想了想,瞪大了眼:“我完全没找到详细的信息。”

老胡的记忆里对这道很惦记的菜的食材用量,反倒没有其他不惦记菜详细。

“这不合常理。”问荇想了想,心里有了计量。

老胡记住这道葱烧鸡的时候,估计脑子已经不清楚了。作为厨子甚至记不住详细配比,这才会急着要问荇去做出来,而且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记得大概。

老胡的怨念也在等个把这道菜还原出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有话好好说,不要摔我的碗…

第48章 院里玄机

“进宝,你记得的菜谱里,有没有和葱烧鸡类似的菜,比如葱爆鸡丝、葱烧鸭这种。”

老胡是厨子,这类菜肯定不止记得一种,既然其他菜谱都很详细,那只要拉出其他详细的菜谱和这道葱烧鸡做对比,能找到食材上的蛛丝马迹的概率就会大大提高。

“葱爆鸡肉算吗?”进宝冥思苦想,“好像是有道葱爆鸡肉。”

“也行。”

葱爆鸡比葱烧鸡需要的火力和油都要大,调料味道更重,但内核还是比较类似的。

“将鸡肉腌制抓拌,一勺酱油,半勺赤糖,赤糖必须提前化开,然后起锅,放生姜去腥,然后…”

“只有生姜?”

问荇听出了差别,他记得清清楚楚,葱烧鸡的菜谱里,拿来去腥的不止生姜,还有茅草。

当时祝清还觉得奇怪,因为普通茅草实际上没什么去腥的能力,反而还会导致菜里有股挥之不去的草味。

“是,只有生姜。”进宝又仔细想了想,语气笃定。

“你查下所有需要去腥的肉菜,老胡都是用什么法子。”

问荇突然觉得,自己离答案已经不远了,问题关键就在这上面。

“鸡肉猪肉鱼肉…基本都是姜。”进宝思索了会,“只是老姜嫩姜区别。”

“没有茅草吗?”

“唔,没有。”进宝摇头。

“老胡记忆里的菜谱上,没有任何菜要茅草。”

“问题就在这。”

厨子的习惯形成后短期不会改,茅草压根不是用来去腥的,这肉必须过一遍茅草水,就是老胡要的秘诀。

可“茅草”也显然不是白天他用的普通茅草,否则早在祝清做饭时他们就该吃出来。

茅草也许是种指代,也许是说香茅这种特殊的品种。

但这里不是物资丰富的城镇,这种小村落要弄来香茅可太麻烦了,香茅价格也贵得令人咋舌,老胡真的会为了做菜,不惜用香茅过水吗?

答案已经越来越近,只要把葱烧鸡菜谱上唯一突兀的“茅草”找对,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大人,你先休息吧。”

进宝仰头望了望天,再这样下去,得到下半夜了。

“还有两天,明天再说嘛,柳大人会着急的。”

问大人不能多熬夜,万一等会柳大人等不到人,怪罪到他怎么办。

“也是。”

问荇收起木炭,擦了擦被染黑的手。

今天是拖得太晚,回去若是柳连鹊还在,估计是得着急了。

“今天怎么样,有研究出法子吗?”

出乎问荇意料,他推开门时,柳连鹊并没生气的意思。问荇都准备好检讨了,结果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怎么这副样子?”柳连鹊看他模样,顿时了然,“事急从权,晚归就晚归吧,后院里窝着敌我不分的鬼,多留一天,总归是有一天隐患。”

“况且这事解决不了,榻上也难安睡。”

柳连鹊说的是实话,问荇今晚是睡不着了,他满脑子都是“茅草”究竟是什么玩意,才能让菜脱胎换骨。

柳连鹊听完他的推断,也陷入了思索:“这茅草是何物,不好推断。”

“那厨子照你话说,记得菜谱时已经神志不清,写出的东西更是没有准话。”

“对,但那厨子不可能接触些太高级的食材,我总觉得…我好像陷入了什么误区里。”

“我虽也没头绪,但若你觉得走了死路,那大概就是死路。”柳连鹊认真道。

“以你的才智,如果能走通,不会思前想后毫无进展。”

问荇愣了下。

柳连鹊天天被他的字气到喝茶失语,对他评价居然还挺高。

“不妨换个角度去想,因为死路再怎么走,都是走不通的。”柳连鹊抽出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

“既然茅草这里找不到法子,那就去究其根本。”

“我列下了这事前因后果,还有菜谱,不知是否对你有所帮助。”

“究其根本…”

问荇盯着他记下的时间线,进宝说过那厨子是死后才研究出菜谱。

而厨子在死后,又被困在了后院里无法出去。

这即是一切的开始。

他眼睛一亮,拿起笔,在“后院”“茅草”“死”“料”上分别画了圈,脑中线索连成一片。

对啊,厨子出不去,他能获取的特殊食材,也只能局限于后院,不应当太过发散了。

而后院里正是疯长着茅草,这茅草也不一般,枯黄高大,不管问荇怎么砍,都会在一天之内重新长好。

如果说菜谱上的茅草压根不是什么指代,而就是指长在后院里的茅草而已,在厨子记忆里,需要的材料也只是茅草呢?

一切都说得通了,一个厨子不擅写字,他写下的茅草,只是最简单的茅草。

柳连鹊看他画下的笔迹,也明白了因果:“原来是这样。”

“只是茅草,但须是后院的茅草,才是菜谱上要的那类茅草。”

“可这厨子死时被封在后院,他研究出菜谱,以为所有茅草都能如此,这辈子呕心沥血,欠缺的仅仅是茅草。”

“对。”问荇放下笔,事情彻底清晰起来。

“后院里的草应该是受鬼的祟气怨气影响,变得高壮且长势凶猛,这种特殊的茅草过水,才真正能让菜风味提升。”

“这厨子打算研发这菜谱时,面临的其实就是无解死局…他活着,后院没有鬼,自然长不出那种草。”柳连鹊轻叹。

问荇颔首:“而他死了,草是有了,他又神志不清把菜谱带不出去。”

“付出这么大代价,难怪执念难消。”

“连鹊,你今天可真是提醒我了.”

他这话说完,柳连鹊肉眼可见愣了下,随后别过眼,耳根慢慢变红。

“也是突然想起来而已。”

这好像还是问荇第一次这么叫他,很少有人会这么叫他。

看着眼前人突然不好意思,问荇也意识到刚刚,自己称呼有些……

他轻咳了下,掩饰住自己也有些无措:“咱俩这关系,我叫声连鹊,应该不过分。”

“还是你们读书人喜欢别人称字,那需要我喊少宁吗?”

“少宁?”

他还记得柳连鹊的字,只是平头老百姓都没字,他也就从来没喊过。

“自然不过分。”柳连鹊耳根更红了,他不自在地紧了紧袖口,把指节缩进袖子里。

“很晚了,睡,睡觉吧。”

他仓促起身,打算落荒而逃。

问荇觉得有意思,玩心大起:“连鹊,你怎么走得这么急。”

“……”

柳连鹊拂袖背过身,显然不想理会问荇。

读书人真好玩。

问荇心里已经乐疯了,面上还是强作正经:“欸,别跑啊柳…”

“…少宁?”

他话说到一半,“柳”字还没出口,屋内灯火寂灭。

柳连鹊撑不住了,干脆落荒而逃。

遇到事情逃避可不是什么君子之道,问荇莞尔一笑,冲着灵位朗声道了晚安。

“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给大家表演个拉灯。

小问:(夹嗓子)连~鹊~

鹊鹊:(忍无可忍)(拉灯)再见!

第49章 制荷叶茶

白日的后院安静平和,在阳光照射下,茅草丛不再阴森,反而在绿意里折射出淡淡的金辉。

镰刀落下,一把的茅草就落在问荇手上。

院子里茅草不似寻常田间随处可见的茅草,不光颜色枯绿,拿在手上的质感也偏粗粝,若是不小心,很容易被锋利的叶片划伤。

问荇掂量了下,这么多就足够了,只是需要草叶过水而已。

将剩下的鸡屁股拆下来,按照昨天的做法再次进行烹饪,但在水烧开后,问荇多放了把茅草进去。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沸腾的水突然间就平静下去,咕嘟咕嘟的声音变成了嘶嘶作响,草叶刚沾上水,就迅速开始在水里起起伏伏地翻滚。

不消片刻,黄绿的叶片彻底变成枯棕色,而锅里的汤碧如翡翠,成了令人颇有食欲的颜色。

按理来说这叶片煮水,煮出来的水应当也是黄绿色,而现在的汤色却是纯粹的剔透嫩绿。

问荇将叶片小心捞出,后续按部就班往下进行步骤,过水的鸡肉沾着清新的叶香刚下锅,就迸发出极其诱人的味道。

刚刚的叶香全都变成了肉香,香气萦绕在屋檐,飘入宅子里,就连在前院睡觉的清心经都馋得流了口水,夹着尾巴往里张望。

好神奇的茅草。

问荇拿起片茅草嗅闻,全然没闻到青草味之外的特殊味道。

他将鸡肉装在家里为数不多的碗里,夹了一块放在嘴中,香气瞬间爆开,甚至比刚刚闻到的还要鲜三分。

这种鲜不是调料堆砌夸张到发腻的鲜味,而是把食材本来的鲜香多倍放大,吃起来回味无穷。

原本平平无奇的葱烧鸡,在茅草的加持下,终于到达之前未有的高度。

这就是那厨子要的味道,如果能弄出这样一张菜谱,也不枉费胡厨子如此癫狂。

确认好食材,问荇的心略心放下来,但他不打算把碗拿去给那老胡用。

本来他家就没几个碗,老胡这脑子又不好使,难说会不会因为好吃太感动再摔个碗。

要没了碗,过几天他只能在灶台上就地吃饭了。

既然是大户人家厨子,那肯定喜欢摆盘好看,问荇又有了新的主意。

他要弄个一次性的碗,而且能为这菜增色,秘诀就在村中的池塘里。

村里水网密布,他最近光忙着种地,都没好好去村里探过,不过幸亏身边有个进宝爱到处乱窜,村里哪里有池塘,哪里有溪道,问荇问过进宝,都还至少清楚大致方向。

离他家近的池塘很小,到了夏天水位还降下去两三成,之前问荇去摘荷叶泡茶去过一趟,发觉那边荷叶焦枯,而且地形崎岖容易崴脚,觉得没太大去的必要。

他要去更大的池塘,寻些大片的荷叶做碗,荷叶防水且异味极小,用来做“盘子”非常合适。

况且大池塘里的好东西太多了,水生植物,鱼类螺类和虾类,趁着最近几日田不用看得太勤,又刚巧要荷叶,都可以进去寻些。

问荇顺手拿了个箩筐装东西,往池塘的地方摸索过去。

可惜只知道大概的方向,问荇只能边往荷塘走,边留意着沿路景色。

再往前走了会,看到两个小孩顶着荷叶嬉笑跑过,见到迎面而来的是问荇,两个孩子缩了缩脖子,但也没什么大反应。

问荇朝着他们来的方向而去,果然轻松找到了池塘。

这是片很大的池塘,表面飘着些青绿色的浮萍水草,看起来宛如绿色的毯,而荷叶荷花在其中高高拔起。

池塘表面水草太多,不适合浣洗,洗衣妇很少去那儿,又因为马上要中午到饭点,玩耍的孩子也不在。

这时池塘边没都什么人,问荇脱下鞋子,卷起裤腿,小心翼翼避开塘边湿滑泥地,靠了过去。

水草和浮萍看起来密密麻麻,实际上一拨就开,能露出下面的水来。

只是若还要清理水草,搅动起宁静水面,吓到鱼虾们,那捕鱼、捕虾对于问荇这种没好工具的初学者就很困难了。

螺倒是很好摸,他随手在块天然而成的石头上摸了把,就摸下来几颗,可仔细看看,发觉品种都不太一样。

谨慎起见,问荇也不敢乱吃田螺,重新把它们袍回水里。

他拿出带的小刀,裁下目之所及最绿的荷叶,塞在背后的筐中,刚好盖住筐因为过度使用,而出现的几处破损小洞。

除去荷叶,自然还有些额外收获,问荇摘到了个不错的莲蓬。

池塘不属于私人,村里小孩都喜欢路过时顺手摘个莲蓬,然后把莲子拿出来剥皮抽芯生吃,甜甜的,熟了后略微有些面。夏日已经过去大半,现在能让他碰到幸存的莲蓬,也算问荇运气好。

问荇满意地将莲蓬扔进框里,这东西江安镇太多了,放在街上卖不出价钱,但拿回去煮粥或者做零食都是不错的选择。

至此,他来这的目的是完成了,可问荇还是不太满意。

池塘比他想得更远,来一趟不容易,不带点其他东西走实在是太亏。

会动的家伙抓不到,他把目光放在了不会动的地方。

荷叶全身都是宝,荷花荷叶莲子,还有埋在地下的藕。

打定主意,他顺着被他剪去叶子的植株茎部往下摸,因为没有工具,只能暂且用手请开泥土,试着摸索莲藕的位置。

问荇也没摸过莲藕,但知道寻常莲藕是需要挖才效率高,因为藕嵌在泥里,淤泥密密实实,藕越是大,越不好拿出来。

问荇没带挖掘的工具,从手部触感发觉这藕不简单,靠蛮力完全拔不上来。他只能边用手拨开底下淤泥,边用小刀小心翼翼探着路。

幸亏有莲叶遮盖,水里也比外面凉快多了,问荇和藕极限拔河的这段时间不算难熬。

哗啦————

三截连在一起的藕被拔了出来,其中一截只剩下一半,是让问荇的小刀不慎弄断了。

可也正是折断了一部分,才能让这藕顺利出土,就这么大的块头,已经足够吃好几顿了。

问荇摩挲剩下那一小截未果,将藕在水里漂洗了下,见好就收,把藕小心翼翼放在框子里,不让藕过度挤压荷叶和莲蓬。

慢工出细活,他除了手脚有些脏污,其他地方还挺干净,衣服回去小心多洗洗,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问荇仔细擦了下手,目光又黏在了荷花上。

大部分荷花已经开过了时候,显然这株荷花有些迟钝了,到了晚夏才姗姗开放。

但不妨碍它粉里微微透着白,生得好看,而且荷花茶也能清热解暑…

一刻钟后。

“你看,那是村东头那傻赘婿!”

一个小孩同问荇擦肩而过,拽着同伴嘀咕:“他怎么在这?”

“不知道…不过他个大男人,怎么还摘荷花啊?”同伴盯着问荇的背影,那破旧的箩筐里,盛开着鲜艳的荷花。

“奇奇怪怪,我们走吧。”

至此,那株荷花的花、叶、藕,全都被问荇薅了去,一家人整整齐齐,在他箩筐里团聚。

回到家,问荇先挑出大片荷叶,削掉茎的部分,把它们放在阳光下暴晒。

下午的日头毒辣,待把荷叶晒到软趴趴但未风干的地步,将几张叠在一起,就可以凹出造型。

这“盘子”平时吃饭肯定不好用,但摆供给鬼的葱烧鸡,总归比直接放在麻布上好看很多。

况且麻布还要钱,荷叶可不要。

晒荷叶有讲究,如果天气太潮容易发馊,天气太阴又容易变软变黄。

不过还巧,今天太阳足够毒辣。

荷叶放在通风光照足的地方后,下午才过去大半,今日还有不少时间。

问荇想弄些荷叶茶,将剩下的荷叶码在案板上。

他已经制过一次荷叶茶了,所以有经验,这方子还是柳连鹊翻书翻到后觉得有用,然后教给他的。

否则荷叶制茶能清热这事,问荇还真不知道。

“莲叶,微苦,清热解毒,但性寒。”

“书里说,将其在青时取下,用梗生火,叶炒成茶,可解酷暑,夏日太热,这茶刚好合适。”

“只是…我们没有炒制工具。”

当时柳连鹊还很担没有专业工具,问荇做不出荷叶茶来。

结果问荇当天白天就做出来了。

“规矩是死的,可人不是。”

荷叶茶本就是解暑的饮品,既然属于下层百姓,那肯定还有更加简单粗暴的土办法,只是书里没记而已。

家里锅不好,如果直接炒大块荷叶容易受热不均,那问荇就把荷叶细细切成丝,将丝略微晒下,揉制一番后,放在锅里用火慢炒,做出的成品虽然有叶丝依旧受热不匀,但风味整体不错。

更重要的是,成本低廉。

靠着今天这些荷叶茶,在余下为数不多的夏日里,他应该也能好过不少。

荷花由于好看逃过一劫,暂时被问荇养在水桶里,放在灵堂边勉强当装饰品。

这种花象征高洁的君子,和柳连鹊挺搭,他若是能看见,应该会喜欢。

忙活了半个下午,趁着荷叶晾晒,问荇又仔仔细细洗了一遍莲藕,把藕节处还有藕洞处的淤泥全都清理干净,吸干莲藕表面水分,用麻布包住莲藕断面和节部,这样莲藕放在阴凉处,就还能保存一段时间。

这么多莲藕一顿肯定吃不完,今天稍微吃些,其他的可以明日试着做做腌菜。

问荇将冷却的荷叶茶收好在罐子里,晒好的荷叶放在自家仅剩的碗中,层层叠叠靠碗勉强凹出造型,开始着手准备今日的晚饭。

这是次特殊的烹饪,不光是要做问荇的晚餐,还要做出能让老胡满意的葱烧鸡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送你花!

鹊鹊:你哪拔的半人高大荷花?

第50章 心愿已了

民以食为天,管老胡前,问荇要先做自己的饭,为了省钱,他决定吃顿莲藕凑合着过。

把处理过的莲藕切上半截,然后再尽力使莲藕切成更薄藕片。问荇刀工不好,有些藕片切的薄厚不均,他干脆将藕片再对半切,杜绝炒完咬一口还夹生的事情发生。

卖相不好倒无所谓,好吃就行。

随后锅里放入油和刚刚剩下的蒜,再放姜,等到葱略微焦黄,放入剪碎的灵魂茅草叶。

没错,问荇打算尝试下茅草叶的增香效用究竟只作用于葱油鸡,还是所有菜都可以。

要是只对葱油鸡有用,那这茅草就有些无趣了。

叶片溅起油花,若不是问荇油放得少,恐怕已经炸锅了。

与此同时,独属于茅草的隐隐清香味冒出,待到油的动静消下去,问荇直接下藕片翻炒。

零零碎碎的藕片虽然不好看,但很快就可以入味,入味后再撒盐混匀,光速出锅。

问荇夹了一筷子炸藕片放入嘴中,细细咀嚼,有些失望。

藕的风味并没丝毫变好迹象,而且这藕偏老了,咬着还有些难受。

难道真是只对葱烧鸡有作用…

问荇不想信那茅草还这么智能,目光扫向厨房里悬挂的腊肉,心念一动。

这腊肉是祝澈送的,问荇舍不得吃得太奢侈,到现在都还剩下大半没吃。

如果说茅草的作用,是提香肉类呢?

有了猜想,他立马着手开始实践,从腊肉上刮下细细碎碎的肉沫,趁着锅里还有些炸藕的油,起锅炸单炸了肉沫。

果然,在肉接触到锅的一瞬间,咸香味溢散在空气里,仿佛锅里不是什么米粒大的肉沫,而是一整块上好香料腌制的腊肉。

只是这腊肉的香味,有些比不上葱烧鸡来得诱人。

将肉沫混在食之无味的藕片里,问荇又尝了口藕片,风味立马好不少,就连硌牙的口感都没那么讨厌了。

这茅草能让肉类提味,若是能证明对人无害,那就是极大的商机。

而且他家后院里长满了这种茅草,拔茅草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同这些神奇的茅草比,就连后院埋银的诱惑,都变得黯然失色。

只是为什么到腊肉这,茅草效果就没鸡肉好了,这件事还得细细去想。

锅里剩下的油不多,问荇也没了吃美食的心思,拿来浅浅煎个馍片,就对付掉了自己的晚饭。

煎过的馒头也吃起来酥脆,问荇用馒头就这藕片,满脑子都是晚上该如何应付厨子,等一切尘埃落定,又怎样让茅草的利益发挥出来。

吃完饭,问荇仔仔细细把锅刷了一遍,重新起锅拿起那两只珍贵的鸡腿,一板一眼从拆肉开始做起。

进宝进来,见着问荇收拾了一半的碗筷,旁边还堆着明显煮过的茅草,扒拉在灶台边满眼好奇。

“大人,你是找到办法了吗。”

“嗯,厨子要的就是后院的茅草,用受怨气影响过茅草做出的菜,风味的确好很多。”

“啊!”

进宝想了想,恍然大悟:“那就是说老胡的怨气影响了茅草,难怪我们之前一直都找不到法子。”

“等等,大人你不会…尝了那玩意弄的菜吧?”

进宝发现不对劲,问荇既然知道后院茅草做菜好吃,那肯定是自己尝过了。

“是啊。”问荇自然地接话,“是不能吃吗?”

他天天跟鬼打交道,要是怨气祟气真有什么恐怖的能力,早就小命不保了。

可事实上他哪哪都好,身体还比之前健康了。

不要什么都乱吃啊!!!

进宝欲哭无泪。

“倒也不是有问题,一般来说鬼要是没坏心思,怨气祟气是没坏处。”

“但要是有坏心思,那就糟了啊!”

进宝急得手舞足蹈:“大人你想想,上次咱们见那个猎户他爹,他就全是坏心思,那怨气搞得猎户腿十天半月好不了。”

“可我吃都吃了。”问荇满脸无辜。

“而且一个专心做饭的厨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他始终不认为老胡有什么龌龊心思,因为老胡的怨气从始至终,都没真正伤害过他,甚至没伤害过屡次附身的进宝,满脑子都是做菜和做菜。

听到进宝说怨气祟气只要发出的鬼没坏心思就没坏处,问荇反倒是放下心了。

既然这茅草绿色无害,那谁也不能拦住他以批发的态势往醇香楼卖茅草,通往致富康庄大道了。

想想还有些小激动。

鸡肉出锅,问荇挑选长相好的茅草垫在荷叶盘里,再将鸡肉放了上去。

茅草是老胡菜谱的关要,也是他的执念,问荇相信这种摆盘老胡不会抗拒。

“走吧。”

他看向身后的小鬼:“辛苦你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后院的怪谈即将结束。

“应该的,应该的嘛。”

进宝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我明明当时答应过老胡,可我后来却忘了事,也应该和他道歉,让他附个身而已,我完全不怕!”

“真的?”

“好吧,其实有点怕。”进宝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跟在问荇后面,嘀咕道。

“我要是能变强就好了…也不至于被突然附身,附身完还没力气。”

夜风拂过茅草丛,问荇再次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茅草粗粝的叶片轻轻拂过他的脸。

“你给了我三日,但我只用了两天。”

他对神色逐渐变化的进宝视若无睹,来到块还算平坦的石头前。

“你要的菜,我已经做出来了。”

荷叶上草草躺着茅草,可茅草上的鸡肉香味肆意萦绕在四周的空气中。食物已经发凉,但香气却没有减弱的趋势。

老胡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用难以言说的目光看向那小小几块鸡肉。

仿佛看的不是一道粗陋的菜,而是自己精心培育的花,连守几日的苗,殷切期盼的孩子。

问荇沉默不语,老胡等着一刻,已经等了几十年了。

被烧死有多痛苦他不知道,在被烧死后忍着痛苦挨个试菜,绝望到连茅草都愿意去尝试,这又有多痛苦,他更是不得而知。

这是何等的执念呢?

老胡托付了进宝,可进宝不幸忘了事,他会替进宝完成未完成的事。

老胡的怨气已经很虚弱了,它本被锁在后院还能勉强不散,但问荇拆下封条后,他就彻底走上了消亡的倒计时。

怨气记不住事,拥有的也只是怨而已。

可它突然想起来,焦黑的木墙下,生长着哪怕被灼烧得叶片尽毁,却依旧焕发新绿的茅草。

让它生出的那个鬼靠在墙根,密密匝匝的茅草庇佑着他,掩盖住浓烈的血腥和焦糊味,他勉强睁开眼来,笨拙地以灵体的模样折下一根。

以过度消耗自己的代价,换来触碰阳间事物的能力,他早就该走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尝试,阴差阳错。

也是一切的开始。

从未嗅闻过的香味击打着厨子近乎消退的味觉,足以令每个潜心研究的匠人疯狂。

他做到了。

今天,有人将一切传出去了!

它也再无存在的必要了。

他不怨了。

“茅草…盖上去…”

本来怨念讲话只是一字一顿,可现在已经糊成一团。

问荇了然,用力抓住身边的草叶狠狠一拔,手上擦出细小的伤痕。

草叶覆盖在菜肴上,层层叠叠,直到把石头的顶部全都盖住,仿佛一场无声的葬礼。

翠绿色的光从进宝身上迸发,后院里的茅草剧烈抖动,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

在问荇的注视下,茅草上的枯黄色开始消失,从进宝的手边延伸,延伸出了一片绿意。

问荇感觉喉咙发干,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随即,他又意识到不对。

老胡人是走得彻底,他还没说埋银子的位置啊!

可只留下风声沙沙作响。

“唔…”进宝扶着头,被解除附身后,他似乎没了前几次那么严重的副作用。

只是脑袋里多了很多东西,好晕。

本来那些菜谱就够晕了,现在又冒出来一堆菜谱,他又不想当厨子,记得这些干嘛。

他自己不知道,可问荇看得清楚,进宝脸上脏兮兮的痕迹正在肉眼可见消退,而本来半透明的灵体,也变得更加真切。

这老胡人怪好的嘞,人没了还给进宝送加强,顺便把院子里的茅草也催绿了一下。

要是能把埋银位置讲下,那就更好了。

问荇见进宝久久不说话,忍不住出声提醒他:“进宝。”

“叫花烧鸡,翡翠玉袋,金玉满堂…”进宝满脸呆滞抱着菜名,仿佛被夺舍了。

“进宝!”

“进宝…招财进宝,需要把鸡蛋炒嫩,然后把虾…”小鬼摇头晃脑,眼睛已经变成了蚊香模样。

问荇倒吸了口气。

完了,进宝这是又被塞了一堆菜谱,在菜谱里出不来了。

“夫郎,天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夫夫郎,柳,柳大人,哪里有柳大人?!”

进宝立马清醒过来,拍了拍脸颊,宛如耗子见了猫。

可他抬头,只看到问荇。

“柳连鹊有这么吓人吗?”问荇抱着臂,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小鬼个个都很怕柳连鹊。

他怕进宝犯癔症,也只能出此下策。

“我好晕,这里怎么全是菜…天上有小八角在飞…”进宝见柳连鹊不在,又开始不清醒起来。

“姓胡的是不是把他会的菜全给我了,怎么会有这么多!!!”

胡厨子的怨念不光给进宝加强了下灵体,还把自己知道的菜谱全都倾囊相授,让进宝继承了他的记忆。

那会不会现在进宝也知道埋银的位置?

问荇摸了摸下巴,试探性开口:“进宝,你知道后院银子埋在哪吗?”

“银子,我当然知道啊。”

进宝双目无神,用力点头:“银鱼就有银色,用来炒菜……”

问荇无奈扶额。

算了,还是过几天再问吧。

作者有话要说:

老胡:走了,走得很好,勿念。

小问:等,银子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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