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楚旻命藿香把钟渊送来的年礼拿过来, 自己却跟黛玉去了暖阁内安坐,葵香斟了茶来,细声道:“公主, 门上递来请吃年酒的帖子,奴婢都按着您的意思回了, 您要不要再看看?”

楚旻摆了摆手, “不必,今年我是不打算去吃年酒的了,年后倒是可以设宴请几家姑娘来顽一日。”

葵香送了茶便退出去, 贴心关上门守在门口。

楚旻才跟黛玉道:“你说的奇事是什么?”

黛玉捧着手炉,添了一小把御赐百合宫香,蹙眉道:“我也是路上听见的。姐姐可还记得这次秋狝提前了好些日子回京罢, 听见说就是为的这个扫了皇上的兴。”

她想了想,探过身子叫道:“雪雁呢?”

葵香忙进内回道:“就在外头床上坐着呢,她新描了花样子,说是要给您纳双鞋垫。”

“叫她进来,我有话问她。”黛玉回头又跟楚旻道, “原是雪雁听见的, 叫她说罢。本就是传话了, 我再说,这一个传一个的, 又怕我说的捯了几遭儿,再出什么差错。”

雪雁拿着块云锦挑帘进内, 上前几步福身笑道:“姑娘叫我来有什么话吩咐。”

黛玉便道:“年前在路上回来时, 你在驿站听见的那事儿,说给姐姐听罢。”

雪雁忙应一声是,楚旻便叫她在炕下脚踏上坐了, 一一地细说。

“我也是在驿站,偶然听见一位阁老的家眷说起的。”

“说的是秋狝初日上,皇上带着二皇子会见蒙古王公,很是赞赏了一番,偏二皇子也给圣上长脸,头一日就猎了一头熊来。皇上兴致大发,高兴得不得了,当晚就在万岁殿特设一宴庆贺,谁知席上就出了事。”

“席上皇上高兴,多喝了几杯酒,便出去殿外更衣,可也不知怎的,斜刺里就蹿出个小内侍来,唬得众人只道是要刺驾,忙护卫起来,谁知那小内侍没等近前,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哭得涕泗横流的,说自己是嘉成公主身边伺候的奴才,带了公主的家信呈送。”

“身边一个有年岁的老内侍上前去仔

细地瞧了,说正是当年嘉成公主陪嫁的,这才罢了,少不得出来训斥他没规矩。皇上却正高兴,也不责罚他,只笑说嘉成有孕不能来,倒是驸马来了,怎么家信不交驸马呈送呢。”

“那小内侍登时嚎啕大哭起来,拼命地磕头,求着皇上看一看公主的家信。众人觉着不对了,可那个时候又谁都不敢说话,皇上醉意上头,拿过家信来一看,当即勃然大怒——那信上说驸马下毒谋害公主!”

楚旻听了,又是奇怪又是无语,抬头跟黛玉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下毒来了!”

黛玉也无奈,点头道:“我当时听见也是这样,又觉着实在是无稽。”

雪雁忙着在底下点头,“奴婢回来了,又听见咱们这里也出来下毒,心内正是奇了好一阵子呢。”

黛玉看着楚旻沉思,忙推了推雪雁,笑道:“行了,既是话都说完了,你先出去罢。”

雪雁嗳了一声,从脚踏上起来,正要出去,临抬脚想起来什么,忙回身把手中云锦递了过去笑道:“姑娘看看这个花样子怎么样呢,我从藿香姐姐那里描来的——”

黛玉匆匆看了一眼,便道:“不错,就是这个罢。”

雪雁高高兴兴地应了,笑道:“正有一块儿云锦,厚实,做冬日的鞋垫子正好。”说完,才拿着刚描了个样子的云锦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黛玉见她出去关了门,方道:“我回来了,起先都挂心在大姐姐身上,没来得及想这些个。后来大姐姐好了,我又想起来,还纳闷怎么一点子风声都没有呢,也不见说查这个。”

楚旻沉吟道:“这件事怕是压下来了。一则传出去终究不好听。再则当时正是年关,那些官儿们都够呛愿意这个时节弄一件大事出来。”

黛玉闷闷地道:“可嘉成公主毕竟是皇上嫡出的公主,元后章康皇后所出,身份尊贵。皇上又那样爱重元后。每逢节日祭祀,常听见制诗纪念不说,还特留一宫,专供着章康皇后遗像和遗物呢。如今嘉成公主可能遇险,难道就为了过年就能不管了?”

楚旻不由好笑,她在黛

玉脑门上弹了一指,笑骂道:“傻丫头,这个你都信!白跟着我了不成,须知像你我父母那样夫妻情深的才是少数,这些男人比女人心狠得狠了,偏还要做出个样子来,引得女人们都信原来男人也爱她了。”

“长春宫内是供了章康皇后遗像遗物不假,可里头一样的也供了先去的温慧皇贵妃之物,更有年前去了的贤妃,她的遗像也是放在长春宫。至于作诗,更是摆个样子罢了,你去瞧瞧御制诗,收录起来成了集子的,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了。”

“嘉成公主所嫁土默特部在蒙古诸部中威望甚重,她公公成国公纳逊劳苦功高,当年征讨准格尔是出了力的,如今尚在京中。这桩婚事关乎国事,我朝同蒙古诸部联姻多年,每代都有公主嫁去蒙古,维系两边。这会子贸然说驸马下毒,怕是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为了这些,一个嫡出公主罢了,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都不像大姐姐那件事,大姐姐那个还只是侍妾下毒,都不便把真相公布出来,暗地处置了便罢。嘉成公主这个,又怎么能随便宣之于口呢。”

楚旻想起宫宴上钟渊所吐露的那些,显然跟嘉成公主姐弟情深。她转着茶碗,叹了口气,“怕只怕二皇子不肯善罢甘休啊。”

“大姐姐还多亏他举荐了魏先生,我欠他一份情。”楚旻饮尽杯中茶,“他这回送了重礼,若是有所求,我得帮他一把才是。”

黛玉也道是应当的,“说起来是咱们欠人家一条命呢。就是不知到底怎么帮这个忙。”

楚旻又拿起礼单看了几眼,叹道:“他既是送了礼来,应当是有主意的。等着罢,过不了多久就该跟咱们说了。”

楚旻这猜得正对上了,出了年去,慎王府上来了人,殷切地过来请楚旻元宵节那日到慎亲王府上去过节。

“太皇太妃前阵子听见说您来了,就非要请去过府吃酒去。可不合老人家感了风寒,前前后后折腾了一月功夫,好容易将养得好了,即想起您来了,特教奴婢们来请。”

来的是个容长脸儿,皮肤

白净的媳妇,瞧着约莫三四十岁上下年纪,一身石青缎子棉夹袄打理得干干净净、齐齐整整的,未语先带三分笑,说话十分和气。

楚旻笑道:“改一个日子也罢了,元宵节上,我又怎么好去打搅呢。”

那媳妇忙笑道:“老娘娘想着安定王妃娘娘想得不得了,如今听见您来了,可不是就高兴极了。老人家兴头上,只说要是请不去,奴婢们也就不必回去了。您权当可怜可怜奴婢们,别叫奴婢们连家都回不去了就成。”

楚旻被她逗得笑了起来,忙道:“你都说到这样,我不答应都不成了——去回老娘娘罢,到时候我一定去。多谢她老人家想着了。”

那媳妇这才再三地行了礼,楚旻方让藿香带她出去了。

这回去慎王府,楚旻还不预备着跟黛玉同去。一则还不知慎王府是为了什么请的,黛玉万一去了,若是卷进这里头,更不好了。二则元宵节本是团圆的日子,她自己过去,还能说是当年张绵承蒙老太妃照顾,再带着一个人去,不大像话。

可元宵节只有黛玉一人过节,楚旻心内又过意不去,跟黛玉说起时不免有些担忧,“让你独自在府内还是不大好。”

黛玉忙笑着推她,“还没跟姐姐说呢,适才荣府那里又来请来,老太太一定叫我元宵节过去团圆,这回那边阖府都去了,连出嫁了的老姑奶奶们家都遣了人来。我想着我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只好答应下来。”

“这回元宵却是要过去看省亲。”黛玉笑道,“说起来,自那省亲别墅建成了,我却还没见过一回呢。省亲当日自然是装扮得最好了,去看了也不亏。”

楚旻也笑道:“既是这样,那你就过去顽一日也罢了。”

两人商议定了,至元宵节上,一大清早慎王府那边就来了人来请,正巧隔壁荣府也派了婆子来,先请黛玉去荣府内和探春等人一处去。两人便分开了行事,各自出去。

至晚间夜深方都回转,两人一见面,都忙着先拉了对方的手,齐声道:“我有件事说!

两人说出来,都愣了,不由一齐大笑起来,忙都让对方先说,“你先说!”

楚旻笑个不住,摆了摆手道:“还是你先说,我这件事且没有着落呢。赶明儿还得等着二皇子亲自来。”

黛玉笑道:“那我先说了——贤德妃回去了,又从宫中传旨下来,说她回去了,那园子必然锁了起来,都白白荒废,便要叫家中女孩子都去园子里居住——今日省亲别墅赐名大观园了。”

“她特意提了我,老太太那里又接到母亲那里来的话,说叫我多陪着外祖母几天,我便想着,是不是搬到园子里头住。”

楚旻扬了扬眉,她早料到有此一出,不过倒也没想阻止,她这里说不得还要跟嘉成公主的事牵扯上,黛玉还是少沾为妙,过去荣府倒也不失一个办法。

何况在荣府内立了两回威了,那些拜高踩低的奴才们断然不敢再来冒犯,更有跟着同去的王府内的丫鬟,楚旻不怕黛玉会受欺负,便只是笑道:“叫我猜猜——你多半是看上了那里头的潇湘馆了,是不是?”

黛玉惊笑一声,“姐姐怎么知道!”

楚旻大笑道:“你素爱竹,又好静,不然还能是哪儿呢。那里也好,潇湘馆离着这边也近,出了那里过一座小竹子桥就是角门,你去了叫人把钥匙给你备一份,咱们往来还是便利。若是我想你了,或者去你那里住几日,或者你来我这里住几天,都极便宜的。”

黛玉见她这样,也欢喜起来,笑着道:“我也这样想着,最好姐姐也跟我一齐去住。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总觉着不大好。你既有封号,又有专门的公主府,怎好去一个臣子家住呢。”

楚旻笑道:“这不打紧,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头我去跟宫内一说,什么都好了。咱们毕竟是干亲的。”

两人商量好了,黛玉便收拾起行李来,也不必多带,那里一应摆设都是齐全的,左右离得也近,不过把平素所爱之物都打点了起来,又拿了首饰衣裳,统共收拾了三四车的东西,都送进了荣府。

那边择了好日子,连上黛玉在内的姊妹们,都住进了大观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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