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文渊阁。
朱雄英好不容易眯着眼睛走到了文渊阁门口,却被人伸出腿来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不出所料,伸出狗腿之人自然是朱十三这个小胖子,此刻他正满脸怒容地看着朱雄英。
回想起朱十三昨日凄厉至极的惨嚎声,朱雄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大郎,身子骨可好些了?”
面对朱雄英这个王八蛋虚情假意的关心,朱十三的智商终于成功占领了高地,冷笑道:“呵呵,多亏了大侄儿啊,本王昨日险些被父皇活生生打死!”
一众皇子昨日便得知了朱十三前去御书房向父皇索要宫女一事,此刻闻听此言,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儿来。
平日里朱十三仗着母妃受宠,并且自己体胖力大,那可是没少欺负人。
而今却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一众皇子自然喜不自胜,突然觉得大侄儿今日眉清目秀了许多。
朱雄英强忍住心中的笑意,装作无辜地追问道:“大郎可是怪我?罢了,的确应该怪我,倘若不是小侄出了这个馊主意,大郎也不会受到皇爷爷责罚,小侄在这儿给大郎赔个不是!”
嗯?
朱十三见朱雄英郑重无比地向自己道歉,一时间不由有些茫然了,心中的怒火不由消散了一大半。
大侄儿这么……坦诚的吗?
朱十三略显局促地起身阻拦道:“那个……主要原因在我……大侄儿莫要往心里去!”
可不是怪自己吗?
若不是自己眼馋人家的两个漂亮侍女,哪里还有后面的事情!
“不!大郎,此事皆因小侄而起,小侄一定要给你赔个不是!”
“大侄儿,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咱这件事就过去了!”
“大郎,你当真是侠肝义胆,古道衷肠,小侄佩服!”
“大侄儿……谬赞了!”
轻飘飘几句话,朱十三就忘记了疼痛一般,豪迈地抱拳行礼,而后径直坐了回去,随即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哀嚎声。
二人闹腾这么一阵后,李希颜施施然地走进了殿中,草草布置下了写字任务后,便径直来到了朱雄英身前。
“长孙殿下,今晚夜宴,可准备好了?”
准备?
准备什么?
见朱雄英一脸的不解,李希颜当即就有些慌了,急忙低声道:“为师昨日已经将你那首《鸡冠诗》和自勉绝句传扬了出去,谁知那些为老不尊的家伙根本就不相信这是你能作出的东西,恰巧今晚皇上设宴宴请一众硕儒名士,于是他们准备在宴会之上考校你一番……”
我去?
经过昨日朱标的提醒,朱雄英现在一心想要龟缩当鸵鸟,却没想到李希颜这个老坑货给他挖出了这么大一个坑!
考校一番?
说得好听点叫“考校”,说得不好听就是“刁难”!
以考较为名,故意刁难你!
朱雄英一脸无辜地盯着李希颜,令后者苍老的面孔上不由微微发烫。
李希颜轻轻咳嗽一句,装模作样地安抚道:“无妨,以为师对那个几个老东西的了解,他们出题的范围不过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罢了,殿下才思敏捷,可先行打好腹稿!”
话音一落,李希颜便如同犯了极大的过错一般,逃也似的离开了作案现场。
朱雄英啼笑皆非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升起了些许温暖。
能够让这个古板刻薄的李老魔头漏题给自己,也当真是真难为他了啊!
梅兰竹菊四君子?
呵,还真把自己比作那些贞洁雅士了?
真要是如此,他们就不会向强权低头,入朝为官了!
说到底,不过是些自吹自擂、自命清高的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梅、兰、竹、菊是文人墨客感物喻志的象征,也是咏物诗和文人画中最常见的题材,正是根源于对这种审美人格境界的神往,致使其成为咏物诗文和艺人字画中常见的题材,被文人士子颂为“花中四君子”。
倘若那些老东西当真以此出题,那朱雄英可就丝毫不慌了。
明清两朝悠悠五百余载时光,杰出诗人不知凡几,找几篇称颂这四君子的烂大街诗词,对于他而言还不是信手拈来?
想做就做,朱雄英沉浸在了当文抄公的快感之中,筛选出了一首首脍炙人口的名篇佳句。
教台之上的李希颜自知理亏,一上午都没有打扰朱雄英,任其独自作诗,打好腹稿。
倘若不是见朱雄英这小王八蛋手中的毛笔还在挥动,李希颜当真以为这厮又睡着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干饭的时候,朱雄英收好稿子便溜,一路小跑到了偏殿,眼前这一幕却又让他哭笑不得。
偏殿之内,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
一众皇子的侍卫被打得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根本不敢起身。
“这是……咋地了?他们又**你了?”
朱雄英无语地望向了沈棋韵,后者反倒一脸无辜,扬了扬剑眉并未开口。
一众皇子比朱雄英慢了一步,原本有说有笑的他们陡然见到眼前这一幕,笑容顿时当场凝固。
朱十三的侍卫见主子来了,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凄厉地哭嚎道:“殿下,殿下啊!这魔女太过分了啊!”
“我等今日根本都没有招惹她,她却说我们长相猥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挥着拳头就砸了过来,您看看这脸……这牙……您可要给兄弟们做主啊!”
侍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口道,语气之中充满了哀怨。
他们心里苦啊,当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说他们长相猥琐也就罢了,竟然还得寸进尺,又将他们挨个揍了个遍,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长相猥琐是他们能够决定的吗?
朱十三狐疑地望了一眼沈棋韵,偷偷将朱雄英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大侄儿,你这个侍女气性也太大了吧?今日可是她主动挑事儿啊!”
“大郎放心,诸位皇叔放心,回去我就教育她!”
一众皇子:“……”
你这护犊子护的有些……过分了啊!
昨日还一副得以不饶人的架势,今日怎么就换了一副嘴脸?
无耻至极!
一众侍卫目光不善地看向朱雄英,冷冽的目光令现场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
“行了行了,不就是挨了顿打嘛,每人赏十两银子,算是给你们的补偿!”
朱十三大大咧咧地开口道,引来了一众侍卫的欢欣鼓舞。
朱雄英也不由对其心悦诚服,诚心实意地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后者豪迈地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义薄云天地开口道:“都是小事儿,给点银子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给钱吧大侄儿!”
“大郎当真是义薄……哈?给钱?给什么钱?”
朱雄英一脸懵逼地看着朱十三,满脸地茫然与不解。
朱十三心中陡然升起了极度不安之感,急忙解释道:“他们每人十两银子啊!你不给谁给?”
“我给?不是大郎你给吗?你说的每人十两啊!”
朱十三:“……”
一众皇子:“……”
这是要多么无耻,多么下贱,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来!
“大郎,也就一百二十两银子,没多少啊!”
是没多少,问题是你大爷的该你给钱啊!
朱十三悲愤交加地怒指着朱雄英,倘若不是自己屁股上的伤还没有好,他当真恨不得暴打这厮一顿!
“小侄儿这兜儿比屁股干净,屁股比脸干净,浑身上下没有一个铜板,你让小侄儿给钱,那不是为难小侄儿吗?”
此话一出,气得朱十三以手抚胸,险些被气的吐血!
“朱雄英,你……你无耻至尤!”
原本欢欣鼓舞的一众侍卫见状不由沉寂了下来,气氛逐渐有些不对劲了。
朱椿见状急忙打圆场道:“十三,也没多少,给了吧!你不是自称要罩着雄英吗?这点小事都摆不平?”
朱雄英闻言乐开了花,急忙点了点头,并不停给一众皇子打眼色,赢得了他们一致声援。
最终朱十三含泪发给了一众侍卫每人十两纹银,却还要装出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
实则他的心中早就开始滴血了!
那可是老子一个月的月钱啊!
皇子未出阁就藩之前,根本没有经济来源,全靠月钱度日。
虽然吃喝不愁,但少不得偶尔结伴出行游玩,自然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比如两日后徐膺绪那个小子的寿辰,他们前去赴宴至少得准备一份礼物吧?
两手空空,只怕会被那个家伙乱棒打出府门!
世人皆道皇子天生贵胄,衣食无忧,却鲜有人知他们除却繁重的攻课外,还有拮据穷困的一面。
朱雄英对其一脸钦佩地拱手道:“今日多谢大郎,否则小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郎放心,小侄定将此恩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义薄云天朱十三抚着胸口,神情淡然地开口道:“小事,都是小事,走吧,回宫用膳了!”
他的心,在滴血,急需补充肉食!
一众皇子接连离去,朱雄英也带着两个侍女打道回宫。
下午的课程他不用来了,李希颜允许他在家中好好准备准备腹稿,因为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正思索间,身旁却陡然传来了香菱弱弱的询问:“长孙殿下,您……不怪我们吗?”
朱雄英一脸茫然地回头看向她,不解回答道:“怪你们什么?揍了那几个侍卫?揍了就揍了,他们能怎么样?若不是今日不想把事儿闹大,他们一个子儿都别想得到!”
“被朱十三这么一搅和,每人还得了十两纹银,回家偷着乐去吧!”
“没啥事儿,只要不做的太过分,被别人抓住把柄,有我给你们撑腰,怕什么?”
香菱闻言心中一阵甜蜜,双眼都快眯成了小月亮,俏脸之上露出了两个可爱酒窝。
连冷冰冰的沈棋韵眼中都闪过了一丝不一样的神采,态度正在不知不觉间软化。
或许,跟着这位皇长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他对自己二人,一向爱护有加!
嗯,除了这厮有点贱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