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再遇狙击

从金陵往苏州去时,沈霞裳特意又往梁溪梅里的霜冷庵去看望了慧明神尼,大致说了此次金陵追捕冯雅雨,与百毒道人打斗的经过,最后再次感谢她的救命之恩,由于到的太晚,便在那里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临走时,慧明神尼突然把沈霞裳叫住,让人取来了一个小布袋,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指头大小,黑乎乎的珠子道:“此物名叫辟尘珠,虽曰辟尘,其实它不仅能辟尘,还有辟毒的作用,现在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就赠与你吧!想那百毒道人本不是善类,乃睚眦必报之人,他的断指之恨非报不可!再兼那冯雅雨心狠手辣,毫无人性。这颗辟尘珠在你身上或许会起到一定的作用!”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慧明神尼意味深长地看着沈霞裳的双眼,再轻轻叹了一口气。

想到那百毒道人,沈霞裳倒还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冯雅雨六亲不认和冷血无情,算是让沈霞裳开了眼界,况且他现在有尸毒在手,虽然不知以后他还会有什么手段,但目前对他不可不防。想到此,沈霞裳未加推辞,便收下了那颗辟尘珠,之后便急忙向姑苏赶去。

冯雅雨在老家姑苏有一个妻子,他在户部当差并没有将妻子带在身边,他从金陵逃走之后,沈霞裳估计冯雅雨无论如何要回趟家的!

所以从慧明神尼那告辞出来,虽然霜冷庵离太湖不远,姑苏城就在太湖之滨,沈霞裳却嫌船太慢,便不再坐船,而是骑着马急忙赶往姑苏。

姑苏城乃是吴越春秋时期吴国的都城,一直便与杭州并称人间天堂。这里的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富庶,更何况江南水乡,风物秀美,人物风流,自古有名的繁华,素有鱼米之乡的美称。

来到姑苏城外,沈霞裳并没有立即进城,而是故意在天将黑的时候才进姑苏城。进城后,沈霞裳便瞅个时机,翻墙越脊直接来到了姑苏府,见到了府尹高文定,在这里他弄清了冯雅雨住处,便准备上门看看去。

高文定派了两个捕快跟随他去,一个叫吴坚,一个叫作崔广陵。考虑到他们是本地的捕快,情况都要熟悉些,沈霞裳便也没拒绝,虽然他比较喜欢单独行事。

出得城来,沈霞裳在二位捕快的带领下,便骑着马直奔虎丘山下而来。

那冯雅雨的家就住在虎丘山脚下不远处,前后各三间青砖黛瓦普通的民房,房前以木栅栏围了一个小院,柴门紧闭,这一切都掩映在树丛之中。

此地正处在一个小半山坡上,总共只住着十几家人烟,而且彼此并不相邻。

沈霞裳三人来到近前,发现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旁边的树上偶有晚鸦吱喳两声,随即四围便陷入寂静之中。

前排的房子里并无灯光,此时天才将黑,不应该休息得这么早,沈霞裳想到此便转过前排房屋,来到后面的院墙边,让吴、崔二人在墙外等候,自己将身轻轻一纵,便上了院墙边的树上,展目向里面一看,发现房屋的房门虽然紧闭,但窗子里却还透出灯光来。

沈霞裳心中稍定,看样子也许那冯雅雨的人就在这里。自树上一纵身,便无声无息地上了墙头,再轻轻跳到地上悄悄地掩到窗前,先将耳朵贴在窗户上听了听,并无一毫动静,便用手沾着唾沫将窗纸弄破,见屋中的桌前床头地上并无一人,心下略感诧异,便将窗纸上的窟窿再撕大一点,向右边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有三个人正躺在对着门的地上,一动不动。

沈霞裳低头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块黑布将自己的脸蒙上,便推开门走了进去,门并未上闩。

地上躺的是三个男人,一人着灰衣,脸向下,趴在地上,另两个人身着黑衣,身材都不甚高大,脸上还蒙着面,一人侧身,一人仰面,都躺在地上。

沈霞裳将那脸向下趴在地上着的人翻过身来时却发现原来是一个女子,只不过是穿着男装而已。

看上去,两个男的都有二十多岁,女的年龄要大些,有三十左右。地上满是血迹,沈霞裳伸手摸了摸几人的脖子,还是热乎的,看来才刚被人杀掉不久。

沉思了一下,便又低头准备再仔细地察看那几人伤势情况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有了动静,一抬头,便发现一人身着黑衣,也蒙着面,手提一柄长剑来到门前。

从身材上看应该是一个女子。

那人猛然看到沈霞裳也禁不住地一愣,沈霞裳随即便在心里暗道:不好!自己当前所处的境地极容易让人误会地上的人是自己杀的。

果然随即便听那人道:“大胆刺客,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伤人性命,快快纳命来吧!”声音清脆,呖呖如黄鹂的嘤鸣一般,俨然便是一个少女无疑。

那蒙面少女此时已经看到了满地的血迹,沈霞裳的手恰好这时也才从那两黑衣人的尸身上刚想收回,据此她便认定人是被沈霞裳所杀无疑,二话不说,便将手中剑一挥,便要上前来拿沈霞裳。

沈霞裳忙站起身来道:“姑娘是谁?请不要误会,我也是刚到这里,我到这之前,他们两人就被人杀掉了!”

那少女怒道:“你不要管我是谁!我可不听你的胡说八道,我亲眼见到你杀了他们想灭口,现在还想狡辨,先吃我一剑!”

话未说完,身形便已跃起,在空中连挽数个剑花,直向沈霞裳的脸上、双肩和脖子点去,一招四刺,招法精妙。

沈霞裳见她出手不凡,未敢小觑,待得剑到面前,算到她再无变化的可能,突然间腰便向后折了下去,便如是好生生的一个人被猛然一下折了个对折一般。

不是铁板桥功夫练到极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这样的!

那少女见自己的剑尖已经将要刺上了对方的身体时,对方兀自岿然不动,以为对方要么是不会武功,要么便是吓傻了,不知道躲避开去。

正在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悔意时,但知道自己已经收不住手了,便一咬牙,索性一剑便刺了过去。

可是,突然之间,那人就象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把他硬按了下去,具体来说并不是把他按了下去,而是象折断一只筷子那样,从中间忽然打了个对折,自己的长剑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胸腹的衣服刺过去的。

如此一来,那少女的这一剑便刺了个空,自己连人带剑竟自那人的身体上方,几乎是擦着那人的衣服便飞了过去。

恰在这时,便见室中不知什么地方掠起一道黑影,只听得“霍拉”一声,直接撞烂窗格,自窗中飞了出去,落入到院中之后毫不停留,一腾身,头也不回地就便上了墙头。

沈霞裳逮眼看到后背,与冯雅雨的背影非常相似,心中认定必为冯雅雨无疑,忙大喊一声:“冯雅雨休走!”

沈霞裳未料有此变故,脑中一闪念间便想到,难道刚才冯雅雨把人杀掉还没来得及逃走,自己便到了,于是只好躲在一旁等待时机,这会趁自己与那少女动手时才瞅准机会逃走的么?

要真是如此,还真地让他等到了!

沈霞裳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再想其他事,一招躲开那少女那一剑,膝盖便如抹了香油一般,贴着地面直接滑向门外,在那少女飞身从自己的身上过去时,还不忘一伸手将她脸上蒙着的黑巾扯了下来。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之间,沈霞裳就见那少女一张白生生的脸在灯光下令人目眩。

那少女一见脸上黑巾被人扯下,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瞥眼见有人从窗户那撞窗逃走,头还没回转过来,便娇声叱道:“好呀!还有同伙!”

沈霞裳已经没有工夫去理会她了,身形才到门外,并未见他如何起身,但身形便已半立,正欲弹起身形去追冯雅雨,却不料隔壁少女左手早已准备好了一把流星梭,人还没将脸转过来流星梭就已经掷了出去,三支流星梭闪着寒光,呈品字形急射向沈霞裳。

那少女发出流星梭的时候知道沈霞裳肯定是准备上墙逃走的,所以这一把便略微向他的前方一点射去,如果沈霞裳依然向前纵身,就会正好被射中。

沈霞裳未料这少女如此精明,急忙以手中连鞘刀将那三支梭標磕飞,就这么阻得两阻,提起的气便松了下来,眼看那冯雅雨已经自墙上高高跃起,远远地落入墙外的树丛之中,墙外这时方传来吴、崔二捕头的“哪里走?”的喝叱声,二人待要跃上树上去捉拿那人,却突然听到冯雅雨“啊”地大叫一声,似是受了伤,紧接着便是两声呼喝打斗的声音,又有一人“啊”的大叫一声,似是受了伤,或受到了惊吓,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旋即那树丛再次晃了两晃,人转眼便消失在了夜幕里,早已不见了踪影,片刻之后树梢便恢复了原状。

沈霞裳未料外面的树上居然还有人,正是又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上演!

沈霞裳此时没有再理会身后的那少女,却看着墙外的树丛不禁呆呆地有些发愣。

这时,那黑衣少女也已经追到了院子中,以为沈霞裳与那人早一块跑路了,没成想一眼见到沈霞裳还在院中站着,十分诧异,便“咦”了一声,沈霞裳手中兀自拿着那少女的蒙面巾,转身看着那少女,见她倒挽着长剑向自己走了过来。

沈霞裳刚才拉下她的蒙面巾时并未看清她的容貌,这时见那少女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虽露出有些许疲惫的风尘之色,但也难掩其秀丽。

于是沈霞裳也向前走了两步,将手中的蒙面巾递与那少女,还带着微笑道:“我不是凶手!我到这之前,人就被杀死了!呶,你的东西还给你!”

那少女并未伸手接沈霞裳递过来的蒙面巾,反而冷冷道:“被臭男人碰过的东西,我是不会要的!你是谁?是官府的人吗?”

沈霞裳一听那少女的话,本想将那蒙面巾丢到地上,转念一想又将那块蒙面巾揣到了自己的怀里,一边揣一边逗那少女道:“你不要正好,我就留着做个纪念吧!”

那少女一见,雪白的脸上登时一阵红,但自己刚刚说过不想要了的东西,似乎没有理由再伸手跟别人要回吧!

此时听得沈霞裳这样说,气得一跺脚,将手中的长剑一指沈霞裳咽喉道:“你不能拿走它!”

沈霞裳笑笑,也没见他掏摸,但一摊开手掌,便见那块黑巾团在他的手掌中,顺手便耽在了那少女的剑上道:“和姑娘开个玩笑!”

那少女一见将剑一抖,任那片黑巾飘落地上,将俏脸一本,道:“谁爱与你开玩笑?你到底谁呀你?”

沈霞裳反问道:“你又是谁?我也没听说过姑苏府里有个女捕头呀?”

那少女突然支支吾吾道:“你先别管我是谁,你又怎么证明你是好人呢?”

沈霞裳道:“就从我刚才能跑没跑就能证明-----”

说完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那少女又道:“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到有些金陵口音,难道你来自金陵么?”

那少女乍听一愣,见沈霞裳长身玉立,讲话还很温和,怎么看也不象个坏人,便稍迟疑了一下道:“你家姑娘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的名字叫董泠泠!现在该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沈霞裳拿下自己脸上的蒙面巾,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出来,道:“在下沈霞裳!”

那少女董泠泠闻听面前这人就是沈霞裳,勃然大怒,将剑一指,咬牙切齿道:“我刚才就怀疑是你了,果然不错,就是你杀了我的父亲,还不快快纳命来!”话没说完便如中疯魔一般,手中剑狂风暴雨一般卷向沈霞裳。

一听她姓董,又说要为父亲报仇,沈霞裳明白了,这少女敢情是那董瑚琏的女儿。

一见那董泠泠上来要与自己拚命,边退边道:“你父亲不是我杀的!”

董泠泠一边狂舞长剑,一边带着哭腔大吼道:“我知道是冯雅雨那狗贼下的毒,我一定会抓住他把他碎尸万段的!”

沈霞裳不欲与她动手,只是一味地退后,转眼便来到东墙之下,那董泠泠手中长剑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停地地对着沈霞裳刺、斫、砍、削,一边嘴里还在不停地叫着:“要不是你去了,我父亲也不会便死的!”

沈霞裳的后背此时已经抵到了墙上,那董泠泠一咬牙,长剑狠命地向前一搠,突然就见沈霞裳的身体直接顺着墙皮便向上滑去,就象一个线偶被向上人提起来一般。

那董泠泠的长剑一下便扎在了院墙的石头上,接连冒出几点火花,发出“呛”的一声。

那墙头并不高,也就一人多高,沈霞裳此时站在墙上,那董泠泠还是不肯罢休,急以长剑去削沈霞裳的双足,只见沈霞裳右足只一抬便踏住了她的长剑,再想抽出,竟如焊死在墙上一般,根本抽不出来。

沈霞裳低着头,满眼充满同情地望着董泠泠道:“你父亲的死,想必百毒道人也已经告诉了你。我与你父亲无怨无仇,我又何必杀他我只想拿住那冯雅雨!”

那董泠泠此时浑身发抖,似筛糠一般,任手中的长剑踩在沈霞裳的脚下,蹲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沈霞裳此时双手抱在胸前,手中的那柄刀的刀柄依然抵在自己的下巴上,看着吴坚和崔广陵两个捕快一会不停地勘察现场,一时没有吱声。

过了好一会,看看差不多了,这时身材瘦小,但看上去行事利落干净的捕头吴坚走了过来,对沈霞裳道:“死的那个女人乃是冯雅雨的老婆,另两个死人应该是来杀他的人,现在看来可能是,那两人刚将冯雅雨的老婆杀掉后,就被冯雅雨给杀了!”

大腹便便的捕头崔广陵道:“我看了,那两人一人是背后中剑,应该是被偷袭了!另一人也许发现有人偷袭时已经晚了,被人家一剑封喉,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嗯,这冯雅雨的身手真是不错呀!”

这时那吴坚又道:“沈大侠对这里面的情况怎么看?”

沈霞裳道:“你们说说看,为什么冯雅雨的老婆要穿着男装呢?”

崔广陵笑嘻嘻地道:“莫非她喜欢,有‘异装癖’?”

吴坚道:“她自己在家穿什么不好,该她倒霉,正是因为她穿着男装,也许这两个小子才把她当成冯雅雨了,于是就成了‘替死鬼’!”说完向地上的那几个死去的人呶了呶嘴。

不知他是说的那两个黑衣人还是冯雅雨的老婆。

沈霞裳道:“吴捕头说的对,若不是她穿着男装,这两人也就不会将她错认为冯雅雨,也正是因为认错了人,才让冯雅雨有了偷袭他们两人的机会!”

吴、崔二位捕头连连点头称是。

沈霞裳又道:“也许她换男装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冯雅雨准备带着她逃走了!要亡命天涯,躲避官府的缉捕,换作男装后,路上确实是要方便些的!”

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接着道:“只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走,就已经有人找上门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那董泠泠已经默不作声地来到了门旁,将身体靠在门边的墙上,脸上一幅楚楚可怜,欲哭无泪的模样,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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