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不见雨声了。
耳边回荡的都是心跳声,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木雨轩的。
叶筱丹眼见吕奶奶一步步迈上台阶,神色几分抱歉,苍老但和缓的音色响起:“不好意思,老师。外面雨有些大,接孩子来晚了。”眼神撇过来,示意我回去了。
还未应承,便听到那几句问句,带着不容置疑的责难……
……“您是托管班的老师对吗?”“两个孩子明明都是一个晚托的,成绩怎么差了这么多?”……
……“木雨轩如果再这样混下去,以后就没希望了。”……“我们也是想帮孩子一把!”“三岁看小七岁看老”…………
…………
独属于秋的冰冷坠下,扯断了石阶下幼嫩的三叶草根茎。
雨,无声落下。
丹在后面几步远处跟着,只是垂头数着脚下一个个泛着月光的幽浅水坑。前面吕奶奶撑着墨黑的大骨伞,布满老茧的厚手包着木雨轩肩头,小女孩瘦削的身形几乎同阴影融为一体,后面听不太真切,只知道吕奶奶在低声安慰些什么。
不要安慰,不要安慰的话语,也不要锋利的指责,什么都不要。
叶筱丹无助地眼里发胀,“如果易苇杭在这里就好了,”她只被迫看见、听见那些场景,吕奶奶皱着眉拦过她的好朋友,却对女教师的咄咄逼人不置可否,仅能不辨喜怒回复以后会更注意木雨轩成绩云云。
“如果易苇杭在这里就好了,”丹内心极力想替友人辩夺,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样的,她很聪明的、性格也很爽快,有爱心,只是考试发挥不好。你凭什么毫无根据地去否定一个孩子的人生,我们明明都是你的学生,老师不应该这么做的……
“如果易苇杭在这里就好了,”他在就好了,那个孩子一直很有主见,别人会觉得他太沉寂,可叶筱丹知道,她的花花会敢于站出人前,就算面对不讲理的大人,也能声调有力地解开困窘,从容不迫,心中自有一股静气。时间久了,丹总是恍惚自己也具备了这种天赋,可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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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易苇杭在这里就好了,”她只字未语,隐约明白,她若开口,会变为居功自傲、落井,下石……
自责、无助、伤心、难平,过于复杂的情感徘徊在脑海不去,夜晚濡湿微冷的风散了眼里的氤氲。
“如果易苇杭在这里就好了”,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啊……
那天之后,叶筱丹和木雨轩就很少说话了。准确来说是没什么话题好说,不管是什么似乎都牵扯到那次雨夜两人的尴尬:就算一方刻意掩饰自己多么不在乎,一方又竭力表明未曾像旁人那般凉薄。
迷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吧……不知不觉间,有的人远了,有的人还执着在原地。
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女老师,从人品层面。
冬天的脚步近了,春天还未叩门,除夕的万家烟火就先作响了。
今年叶新单位值班,母女俩在姥姥晴家里守岁。电视声音开得很小,都没有卧室里忙碌的大人们清晰。叶筱丹一个人垂头窝在沙发缝里,只看得联欢晚会不住变换的镜头。
妹妹淑仪就是在两年前的正月里出生的,即是新年又是生贺的大年夜却散发着不寻常的气息。晚饭后大人们就吵闹了起来,本以为贪睡的荣荣开始发烧,久热不退又不好送医院,姑姑波前后照料,晴心疼女儿,抱怨了作为父母的小两口撇下孩子不管,又被波正色制止。
透过未关严的木门,丹只听到妹妹弱弱尖细的哭闹声时断时续,大人怕她也传染不让进去,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对着四方的花彩电视机出神,外面萱花洋洋洒洒飞舞着。
飞匆匆忙忙赶回来,也不提妻子在哪里,抱起襁褓里的女儿,见情况不太好一众人又急匆匆收拾后出发去医院。临走前拍拍外甥女的头,
“对不起啊,丹丹。妹妹现在要去医院,压岁钱回来给你,自己一个人乖乖的啊!……”
其实她也很担心妹妹,不觉得他们对自己有什么亏欠。闷坐在一处不动,对着平日包袱不断的小品相声也寡淡无味,索性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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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电视。
屋子里太安静了,黑得吓人,丹还是小,摸摸鼻子走到窗边坐下,像让天上邻人的烟火热闹一下自己。
毫无征兆的,座机铃响了。
爱丽丝空寂地回荡在室内,惊吓又犹豫了几秒,小姑娘慢慢踱着步子走过去,伸手接起电话。
“对不起!”没有来由的一句抱歉
“请问你是……”疑惑倒是压制住了滋生的畏惧。
“你不记得了吗?寒假说好的联系,我打给红波阿姨,她说他们说荣荣发烧去医院了,你一个人在家,我才知道的座机电话,你……”
抱着座机听筒贴着右耳又蜷在窗沿,听着电话线那端人不太同于以往的多言和局促,似乎没有那么寒冷了。
“e=(′o`*)))唉,再别提了!单淑仪这个小屁孩,但凡平时多喝点水,至少体质也是像她姐姐我这么好吧!”
男孩无奈笑着和道,“是是是,我们丹丹身体最好了!”换来小姑娘银铃的鼻音颤动。
“呐,花花,你们那边有烟花吗?”
易苇杭愣了片刻,捏着话筒辞了长辈,几步跑到室外。看着江南山城的翠碧夜色,略微调整了呼吸,抬头,“好了,我现在在外面,可以看到烟花了!”小女孩不疑有他,半跪在飘窗上,拉开玻璃,任由雪花融在睫上,
“真好,你说我们是不是在看同一朵烟火啊!”
他没有破坏她天真的想象,瞬息后说出了想说的话,
“叶筱丹,新年快乐!”
跨过南北分水岭,通过电磁波传达的美好祝愿。
一年的伊始,她在安城的漫天流火遮蔽繁星璀璨里模糊湿润了眼眶,他于水乡孤月清辉没有半许烟花中视线清明。
易苇杭未曾告诉叶筱丹,海上生明月,千里共婵娟。
可他又是她冬天里最后的温暖,烟花当空,满目琳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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