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配合

临近散值,白泽卫官署忽然热闹了起来。

前段时间刚光顾完审讯室的白小公爷,摇身一变,甩掉了“小”,以白公爷的身份再次驾临官署,并买一送一,带来了汝阳侯次子孙逸昭。乌泱泱一群人挤在官署大堂,虎视眈眈瞪着赵长蒙,吵吵嚷嚷要一个说法。

“您给评评理,我好生生骑个马,路上别说人了,连只鸡都没有!我打马而过怎么了?能撞到谁?!她至于,至于把我从马上薅下来扔地上?”白玉京衣衫磨脱了线,发髻有些散,双手还蹭秃噜了皮,瞧上去灰头土脸,甚是可怜,他声嘶力竭地咆哮,“就算不能骑快马,那她喊一声叫住我,好好跟我说,我也会听的呀!她这么把我薅下来,万一把我摔伤了怎么办?万一我脚挂在了脚蹬上怎么办?万一,万一我马受惊发疯怎么办?她怎么能这样?!”

“对!太过分了!”孙逸昭不敢招惹白泽卫,可跟着老大喝油他比谁都来劲,“路人的命是命,我老大的命就不是命?”

赶来助威的几个纨绔和各家护卫齐齐点头,一把名为同仇敌忾的怒火熊熊燃烧,引来无数观望吃瓜的官吏。

赵长蒙捋着胡子,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在心里将陆九万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深吸一口气,露出和善的微笑:“的确是我那下属好心办了坏事,待她回来,本官一定严肃批评她。”

“只是批评?”白玉京蓦地瞪大眼,难以置信,“不带您这样的,这是明目张胆地袒护!”

“不然呢?”赵长蒙越发耐心,“公爷想怎么办呢?”

白玉京重重一拍香几,怒道:“当然是停职罚俸,让她好好反省!待本公爷满意了,才可以官复原职。”

赵长蒙微笑着打量他,心里骂了句脏话,暗自腹诽:“你个小兔崽子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停她的职,你说得轻巧,老子这一摊事谁给我干?你问问你爹当年敢不敢跟白泽卫硬扛。”

两人谁都不肯退步,但其实白玉京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赵长蒙瞧着耐心和蔼,好说话极了,却是寸步不让,这个短护定了。

静静对峙许久,白玉京先行败下阵来,怏怏不乐地嘀咕:“就算,就算不停职,那她上门道歉,请我吃顿饭,总还是要有的吧?您不能因为我身无职务就糊弄我,我好歹是个国公,让人拉下马来算什么事啊!”

等陆九万上门,他就推说不在家,让她多登几次门,再挑一挑酒楼食肆,差不多拖过了都察院出发的时间,白泽卫也就不得不换人了。

一事不烦二主,白玉京并不想陆九万出京,想来陆九万也不甘心放弃。他相信陆九万绝对跟自己有默契,就是吧……他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脊背,祈祷对方别怒火上头再揍他一顿。

道歉和请客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赵长蒙权衡了下,轻轻颔首:“择日不如撞日,若公爷不嫌弃,待她回来就……”

“不,我嫌弃。”白玉京硬着头皮幽幽道,“我得回家上药,身上疼得走不动路了,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伤筋动骨一百天,若本公爷行动困难,平日出门,还得劳烦陆千户搭把手。”

赵长蒙静静望着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混账玩意讹上了他们。

此时老赵还不知道,白泽卫千户陆九万暴力执法的消息已然传了出去,传到了邵越泽吃晚饭的食肆。

清冷出尘的年轻人正就着一盘豆腐吃粥,听到隔壁桌的哄笑,微微皱了眉,正要继续夹菜,倏忽一个熟悉的名字飘了过来。

“陆九万啊!”隔壁桌的壮汉猛拍大腿,“你们不知道,她动作又快又狠,直接把白公爷从马上掼地上去了!”

“嚯!那么凶!”同桌人发出惊呼,“会受伤的吧?”

“可不!白公爷乃是文人,身上丁点功夫都没有,哪受得了,当时就躺地上起不来了!”壮汉夸张地形容,“哎呀,人差点疼晕过去,估摸得伤到筋骨了。”

同桌人小声指责:“白泽卫太嚣张了吧?好歹是个公爷,对贵人都这样,对咱们平头百姓岂不更凶?”

邵越泽眉头越拧越紧,终于没了胃口。他起身结了账,一路打听着往净慈寺行去。

事不目见耳闻,不可臆断其有无。他是御史,须得公正。

陆九万走了趟东宫,没说老赵有问题,只说之前在净慈寺放火,惹得其他衙门有意见,她想统一清查下火灾隐患,免得哪天起了火,其他衙门赖上白泽卫。

太子深以为然,表示会要求五城兵马司留意火盗事宜。

正事办完,太子又搓着手留她吃饭,说是想感谢她提点夫妻俩,想来两口子最近过得不错。

陆九万笑眯眯接受了邀请,不过将时间定在了后日,这样即便白玉京办砸了事,她也能靠着太子请客这个理由逃避出京。

不过此时她还不知道,白玉京非但给她办成了,丫还是超额完成任务,简直后患无穷。

奔来跑去一天,陆九万精疲力尽出了皇城,站在街上长舒了口气,感觉这会在她面前放只整羊,她都能连肉带骨啃了。

她摸了摸肚子,慢腾腾绕过散值后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跟唐惜福分开的地方走去。

“这儿呢!”唐惜福站在一家书铺门口招呼她,“快过来。”

陆九万进了书铺,随手翻了翻,发现多是学子们爱买的时文,不由奇怪地问:“你又不爱看书,怎么来这里了?能白坐?”

“不是。”唐惜福以手掩唇,小声道,“净慈寺出事前,你不是让我查查白玉京么,后来一忙,忘跟你说了。”

陆九万脑子有点混沌,迷迷瞪瞪看他:“他喜欢来这儿?”

唐惜福竖起食指摇了摇,示意她往里走,一直到了里间布帘外才停下。

此处书铺店面不小,以布帘分隔出内外间,外间卖书,里间供读书人品茶探讨学问。陆九万站帘外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聊的多是学术流派以及时下流行的应试文,云山雾罩,听不甚懂。

陆千户深刻怀疑唐惜福在消遣自己,她投去疑问的目光,对方示意稍安勿躁。

在场士子的文章点评完,里间突然响起一声感慨:“要说文采与应试结合得妙的,还是得白同窗的《哀古战场》。哀而不伤,大气磅礴,不愧是将门后裔。”

“那是,哪学咱们闭门造车,人家是真去过边塞的!”另一人叹道,“当时他才多大,十二三吧?若非守孝,他早该参加乡试了。等他出了孝期,我还以为能见证一代神童冉冉升起,谁成想……唉,伤仲永啊!”

里间登时陷入沉默,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另起了话题,然而热闹不复,气氛多少有点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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