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白眉出西凉巧勾连各怀鬼胎

许昌青马镇青云阁。

行商大会来到了第三日。相比于之前的两天的紧张喧嚣,第三日的通商会对于各个商贾名门来说,便要显得轻松随意了许多。但是对于那些规模较小的商家来说,其实今天才是最重要的日子。

无论是六州粮引的争夺也好,唱卖会的竞价也好,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神仙打架。今日的通商会才是真正决定他们下一年饭碗是不是殷实的关键。

天南地北,五湖四海,东来西往的行商客,聚集于青云阁,互通有无,联系交易,一片喧嚣。

而作为前两日出尽风头的卫家,卞家等更是成为众人注意的焦点。不少想要在来年有所作为的商户,都主动前来结交。

卢缨儿在卫家二楼的雅居内,不停地招呼着来访的各商客。毕竟金银开道,实力服人,在连续两日的大手笔下,各地行商更加认同卫家的实力,纷纷与卫家联系,想要在接下来的卫家商路布局中分得一杯羹。

卫家亲密伙伴吕家,也在第一日出了风头,今日俨然也成了北方六州商路上崭露头角的新贵,被各地商贾高看一头,四处寻找这位文采斐然,又行商有道的吕家少东家。

可惜在这广结商缘的大好机会下,这位少东家却不知哪里去了。只留下一位五大三粗的魁然老者在这里独自应对。

这老者明显是一副武人的做派,左眼上的那道刀疤与青云阁内行商做贾的气氛格格不入。让他在此应付着各路商行的主事,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

但吕氏布庄也好,广茂司也好,怡翠栏也罢,都是‘彼岸’这里面在许昌城中留下的产业。它们不仅是探听各路消息的掩护,也是为组织提供资金支持的关键。

所以对于高顺来说,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不得不尽心竭力地应付着。

满头大汗的老头子此时早已把脱离本职工作的吕承腹诽了几百遍。

二楼辽东熊家的雅居内,出奇的安静。此时整个房间的氛围与原本生活白山黑水间大大咧咧的渔猎为生的族民迥然不同。

熊家乃是辽东猎户的出身,自然与其他中原富商大户不同。整个房间内,没有那些精致细腻的摆设,只有几件粗朴实用的木器,墙壁上挂上了他们独有的皮毛和鹿首,倒是显得十分别致。

熊罴握着古锭刀双目紧闭,正在仔细地感受着能量的流动。古锭刀置于熊罴的胸前。钢刀被熊罴用右手紧握。在他宽阔的身体背后,坐着一人,正用令人恐惧的横七竖八长满白骨的右手按在熊罴的肩膀之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一众商家四处寻找的吕家少东家吕承。

古锭刀和熊罴的右手上的月能光芒渐渐连接成了一条封闭的通路。一丝丝苍影之力从刀身向肩膀处吕成的白骨手臂上流淌。

没用多大一会,熊罴张开眼睛,缓缓地吐了一口。面容表情逐渐放松下来。

熊罴站起身,握起膝盖上放置的钢刀。在雅居的内室,开始舞刀。

之前令他气血凝滞的古锭刀此刻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在他手中上下翻飞,如臂使指。时而若飞燕游龙,时而若惊涛拍岸。时而若夔牛归海,纵横捭阖之下,丝毫感受不到错顿之感,与昨日截然不同。

一趟断浪刀法使完,熊罴面露喜色,走向吕承便是一个紧紧的拥抱。吕承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享受这种礼遇了。不过经历过几千年后文明的他,对于拥抱倒也不是十分排斥。也回报给熊罴了一个紧紧的拥抱。

熊罴哈哈大笑,用蹩脚的汉话,说道:“我在中原…,经常抱人。你们汉人,很少…喜欢。你不一样,哈哈,哈哈哈。”

吕承也笑着说:“熊兄,盛意拳拳,我感同身受。哈哈”

熊罴说道:“我们讲…,信。这铠甲你拿去。”

吕承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布袋,置于熊罴年前,说道:“此乃昨日铠甲之资。熊兄,用一千八百金,这里是三千金。多余的便是小弟酬谢熊兄的了。”

熊罴哈哈大笑,说道:“吕公子,此处汉人都是爱算来算去的人,你,不一样。哈哈,哈哈哈”

吕成笑着说:“势利小人眼界只在足下,熊兄胸中志向远大,腹有沟壑,岂是那些蝇营狗苟之辈能体会得了的。”

熊罴眼睛直直地盯着吕承,说道:“吕公子,你夸我,我都不大懂!哈哈哈,哈哈。”

吕承微微一笑,朗声说道:“熊兄,来自辽东北地,气候寒冷,族人大多生活困苦。粮食衣物对于边民更为急需紧俏。兄台,斥八百金于一兵刃,着实奢侈了点。旁人不知,我却算过,八百金足够边民三千人度过一年的寒冬了。

若是兄台只不过是为了猎杀些寻常的凶兽,我觉得这古锭刀可能也有点大材小用了吧。”

熊罴默默不语,只是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吕承接着说道:“熊兄,得此刀恐怕不是仅仅为了对付那些畜生的吧。辽东公孙家恐怕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了。”

熊罴面沉似水,完全没有了刚才大大咧咧,莽里莽撞的模样。

吕承接着说道:“人人都说辽东地处北荒,族人大多粗鲁无礼,难以管教。不过兄台这十几位护卫。目光炯炯,体格健壮,更难得的是少有的令行禁止,雷厉风行。这在辽东边民中,实属少见。”

熊罴一改刚才吞吞吐吐不流利的汉话,娓娓答道:“吕兄,你此言差矣啊!你怎知我等不是公孙家的手下士卒。”

吕成撇了撇嘴说道:“我想似熊罴兄这等大才,如处囊之锥,必脱颖而出。公孙家不可能不发现如熊兄这般才干的人物。怎么会让您流落为一介商贾之徒呢?

再说,古锭刀虽是宝物,但以熊罴兄你的才华,若是在公孙家帐下效力,必定会得到重用,得到个兵刃都不应该是什么难事。所以,兄台必定不会是公孙家的人物,而应该是公孙家的死对头。

而熊罴兄你对我的态度更是让我起了怀疑。这‘焚甲’吕承虽然志在必得,但熊兄却甘愿冒险,与我一同做了此局,为吕某得此物,想来不仅仅是因为我能够为你调理气血,疏通筋脉的吧。”

熊罴哈哈大笑,说道:“吕兄倒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熊某的这点小心思倒是被吕兄摸了个一清二楚。不过熊某的心思倒也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吕兄早已心知肚明。”

吕承哈哈一笑,用手指沾了沾水杯里的茶汤。在桌面上写了一个“三”字。

熊罴瞥了一眼,抬头望向吕承。叹了口气说道:“和吕兄这般聪明的人,说起话来倒是轻松许多。既然吕兄已经知道我熊某目的所在,不知道吕兄可不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了。”

吕承笑着说道:“吕承只不过是一许昌城里的买卖人,并不像熊兄想得那般手眼通天啊!”

“吕兄不要谦虚,昨日我已经见到兄台与曹三公子之间亲密无间的模样,若是兄台能够成为我辽东黑水族与曹丞相联结的助力,我熊罴及黑水族六千多族人必定对吕兄感恩戴德。”熊罴流露出少有的真诚。

吕承也不拒绝,说道:“熊兄,你且说来听听。”

熊罴朗声道:“辽东之地,多年来一直被公孙家把持。其先主公孙瓒倒不失为一代豪杰,让辽东逐渐繁茂兴盛起来。只是到公孙瓒将军身死,他的儿子公孙度得了辽东太守之职,也勉强能够保土安民,无为而治。那时我黑水族人以打猎为生,尚可以填饱肚皮,居民安定。

谁曾想等到公孙瓒的孙子公孙康继位之后,大改他祖父,父亲留下的保境安民的修养之政。他好大喜功,四处树敌,对四邻的异族也是百般挑衅,一会儿与扶余国起争端,一会儿和东夷族弄纷争。折腾得辽东百姓死去活来。

而每每与其他部族发生争斗,都是让我们黑水族去冲锋陷阵。送死的是我们黑水族,若是胜了功劳没有我们的,反而是他们公孙家的亲兵去分享胜果;败了便怪罪我们族人未尽全力,百般对我们迫害凌辱。这几年下来,我们黑水族忍饥挨饿是家常便饭,枉死在战场上的更是不计其数。

整个黑水族从最多的万余人,只剩下到现在不到六千多人了。为了整个族人的命运,我不得不铤而走险。”

吕承正色道:“为族人披肝沥血,纵九死而犹不悔。兄台大义。正是我中华民族之脊梁,”

熊罴诧异问道:“中华民族是哪个,可也在我辽东?”

吕承哭笑不得,刚才脱口而出,竟然忘了今时今日的处境。忙解释道:“中华民族是一个黄河附近的民族部落,包容性极强,也有不少如熊兄一般深明大义的热血男儿。熊兄大义凛然,吕某颇为敬佩。”

熊罴说道:“无论如何,我熊罴定会带我黑水族人脱离苦难,早日过上安心的生活。

不过,若是能得吕兄相助,我黑水族成功的希望就大了很多。到时候熊罴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吕兄的恩情。”

吕承哈哈大笑,忙说道:“兄台多虑了。吕承一不求钱财,二不求回报。曹三公子为人正直,对百姓也是一腔热忱。只要我与他说明道理,一定会使曹丞相成为熊家复起辽东的助力。丞相大人志在天下,不会容忍公孙长期割据辽东,黑水族又有覆灭公孙之愿望,你们二者有同心之志,必然会一拍即合。

公孙家无德无道,必遭覆灭。我吕承愿与熊兄歃血为盟。日后相互照应。助黑水族人重新安居乐业。”

熊罴正色说道:“今日之事,熊某铭记于心。我熊罴一生言出必行,刚才有所隐瞒也实属无奈,请吕兄见谅。吕兄既然帮我解决了古锭刀控制的困难,我熊罴说话算数,这铠甲自然是吕兄应得之物。

而适才吕兄又有助我黑水族之一,说来惭愧,我熊罴却再无可报答之物。今后我熊罴愿与吕兄以兄弟相称。我辽东熊家定不辜负吕兄真情实意。”

熊罴展颜一笑,紧绷的面容终于放松下来。他右手食指一动,站立一旁的手下便将已经准备好的‘焚甲’端了上来。

吕承微微一笑,说道:“熊兄,有这‘焚甲’足矣。既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你我二人的情分今日就寄托在这‘焚甲’之上,我吕承的心意便如这‘焚甲’,赤金不夺。”

二人推心置腹,不在话下。

就在吕承与熊罴二人暗中结盟之时。青龙阁二楼的卫家独自的雅居内也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模样。只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此时招徕各方宾客的东主却不是这几日大出风头的卫家少奶奶,而是被卫家作为首席幕僚极为看重的宋先生。

宋亮此时志得意满,多年来压抑在他心里的抑郁和不甘今日终于烟消云散了,心里也感到轻松了许多。

不过本应该在此主持大局的卢缨儿此时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稍早之前,卢缨儿收到了一封急信,便突然离开了。没有更多的说明理由,只是推说有重要客人要见,便一去不见踪影了,就算是宋亮也不知道她的行走。此时的青云阁只留下了宋亮自己一人在此应付各路商客,这一番忙碌下来倒是让宋亮有些疲累,不过这种意气风发的快感倒是让他十分享受。

就在众人抓破头也想不明白如此重要的时刻,卫家少奶奶会去往哪里的时候。此时的卢缨儿却出人意料地坐在龙悦雅居的后花园凉亭里。这个时辰,一里以外青龙镇上行商大会正进行最热络的时候,各路商家的买卖行市正如火如荼。龙悦雅居里更显得极为清静悠然。

此时的龙悦雅居几乎没有什么旁人了,连店主东家都去往青龙镇看热闹去了。而唯一有可能会留在雅居内的曹植、曹冲二兄弟却对商人之间这种虚情假意的勾搭寒暄意兴阑珊。一大清早,二人吃完了早饭,便径直离开龙悦雅居,去往不久之后皇帝陛下将要去祭天行礼的毓秀台了。

本应该在此时的青龙镇大放光彩接受众人交口称赞的卫家少奶奶卢缨儿此时却端端正正地坐在龙悦雅居后花园的凉亭之中,她的对面坐着一位气质雍容的贵妇人。

这名妇人年纪约莫刚过四十,生得端庄秀丽,一身贵气。可以看得出,这名妇人虽然没有卢缨儿那般美艳不可方物的绝美姿色。但她一颦一蹙,举手投足却始终透露着一股隐藏不住的优雅气度,这种贵族气息甚至比卢缨儿还要强。

这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没有几十年世家大族生活的打磨是绝对沉淀不下来的。

只是此时这名贵妇人却面容十分严肃,不苟言笑,她严肃的神情时不时地会向周围散发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平日里一贯沉稳的卢缨儿,在此时竟然也表现出一种少有的局促不安。可见这名贵妇人的身份绝对不同寻常。

清静的后花园凉亭里一片静谧,伴随着风铃在春日微风中发出的悦耳声音,卢缨儿怯生生地开口说道:“夫人,那本佛经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烧成了灰烬。您大可放心。”

贵妇人眯着眼,目光根本没有朝卢缨儿看一眼,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她抬起茶盏,呷了一口,略微皱了皱眉。

卢缨儿急忙起身一边将新调的茶汤为女人添上,一边轻声说道:“这庐山云雾,是刚摘的新绿,前泡会略有苦涩,夫人调着喝,会有特别的清香。”

这一次贵妇人抬起头,略微一笑,说道:“缨儿,你有心了。”

卢缨儿急忙施礼道:“夫人,折煞小女了。这一次能够得到六州粮引,若不是夫人及时将林觉反水的消息告知于我。缨儿是决然不会知道的,卫家也不能成功得到六州粮引这么大的恩惠。缨儿手中这一盏茶尚不能抵偿心中对夫人感激之万一。”

贵妇人不动声色,只是缓缓站起身,双眼望向这春日里满园缤纷的美景,幽幽地说道:“这等俗事真的是煞了这满园春色的风景。缨儿,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卢缨儿点点头,不再言语。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这个宋亮倒是有趣得很啊!”贵妇人突然开口说道。

卢缨儿脸色一变,急忙说道:“夫人,这只是我们卫府那下人胡言乱语,您切莫当真啊!缨儿乃是卫家媳妇,更是代表着颍川卢家的脸面。自然不会做出那逾越之举,给让夫人和卢家百年来的声誉受损。”

贵妇人呵呵一笑,朗声说道:“缨儿,你这般模样倒是为何啊?如此紧张兮兮,大惊小怪什么?这小女人的做派倒真是令我失望啊!”

卢缨儿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忙说道:“夫人,缨儿知道错了!定会和那宋亮做个了断,决计不敢了!”

夫人突然转过头,正色说道:“错!何错之有!”她眯着双眼,目光里反而透露着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起来不像是一种责备,更像是一种欣赏。

“呵呵,卢缨儿,你可是小看我了!”贵妇人冷笑说道。

“缨儿,你可知道,整个卢氏族中,上上下下千百人。嫁出去的妇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夫家身份比你贵重的有,财帛比卫家丰厚的有,而我却为何只看重一个没有我们卢家血脉的你,这几年来更是一直愿意倾尽全力地帮助你?”

卢缨儿急忙回答道:“夫人,你对缨儿的恩情如同再生父母,就算是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也无法比拟。缨儿一直以来铭记于心。一直以来缨儿都以为夫人知道我身世可怜,怜惜于我才会对缨儿视如己出。”

“哼!幼稚!乱世天下,生灵涂炭!比你可怜之人大有人在。我虽是一介妇人,却没有你想得那般慈悲心肠。这种妇人之仁我从不曾有过,以后也不会有。”贵妇人喝着茶,冷笑说道。

卢缨儿不置可否,只好立在一旁。

“卢缨儿,说来可笑。只不过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因为你的眼里有光,有火光。那种可以烧毁一切的火光。”贵妇人看向卢缨儿,眼中闪烁着炙热的光芒,仿佛要把卢缨儿融化了一般。

“卢家这棵大树它太大了,也太老了。它的上面附着太多的枝丫了。它支撑不住,就快要死掉了。

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那一点点的星星之火,也许在一刹那便熄灭在凛风中,但也许会在转瞬即逝的那一刻冲天而起,燃起熊熊之火焚烧掉那些残枝败叶。只有这把火兴许还能让这棵摇摇欲坠的树,重新找到那么一丝活下去的可能。”贵妇人幽幽地说着。

卢缨儿仿佛明白了贵妇人的心意,却似乎还有所顾虑,它说道:“这场火若是太烈,连同这棵树也烧尽了,该如何?”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卢家的命运,那就让我和卢家一起灰飞烟灭吧!”贵妇人决绝地说道。

“不过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你知道我们这种人,下定决心的事便没有办不成的。向死而生才能绝处逢生,我一直深信不疑。”贵妇人目光灼灼,看着远方天空中穿梭的流云。

“二十三年前,我嫁给了如今位高权重的都亭侯曹仁,那时的我只有十七岁。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这个刻薄寡恩的男人一直想要熄灭我眼中的光,但是很遗憾,他做不到。因为这个世间没有人能做得到。

而你,卢缨儿,我知道,你眼中的那团火和我一样,是不可能熄灭的。我就是要看到这团火到底会燃起什么样的滔天烈焰。”

贵妇人轻声冷哼了一声说道:“男欢女爱嘛,是多么寻常的事啊!男人可以在外面眠花宿柳,女人为何不能呢?宋亮嘛,人长得俊俏又有文采,花一般的男子,怎么能不惹人爱呢?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们卢家的卢缨儿。那个狗屁的卫洪是个什么腌臜泼才,猪狗一样的东西!”

这个曹丞相手下最得意的宠臣都亭侯曹仁的大夫人,颍川卢氏族长的嫡长女卢凛正用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卢缨儿俏丽的面颊。一脸的慈爱,一件的恋慕,仿佛正在把玩一件精美绝伦的瓷器。

“真美!真美!”卢凛赞叹说道。

“这么美的女人就是需要爱的,这样的美貌也只能会在爱的滋润中才会生机勃勃。

只不过这种要求要难一点儿罢了。不过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只要你比男人强大,强大到让他对你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时候。那你便可以随心所欲,予取予求了。”卢凛冷冷地说道。

卢缨儿默不作声,只是听着卢凛不停地说着。

“我出生的时候,我爹给我取名卢铃,我不喜欢!铃声音太小,没有人会在乎的,既然是声音就应当是凛冽的寒风,要让所有人听得到,记得住,忘不了。

所以在我十岁的那一年,我便改了自己的名字,把玲改成凛。爹爹不同意,我便割破了我的手腕,将我的血洒在了族中祠堂的门前,爹爹永远记住了我那张满脸是血污的脸。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写错我的名字,卢凛,凛风的凛。

这几十年来,谁人听不到我的声音,在卢氏家族如是,在都亭侯府上也如是。也包括那个高高在上的都亭侯曹仁将军。”卢凛说着,双眼也渐渐泛起了光芒。

“这二十多年来,我们的曹仁大人气啊,谁说不是呢?堂堂的都亭侯的正妻与人通奸还生下来一个孩子。哈哈,想起来就着实让人开心啊!”卢凛的语气已经近乎疯狂,这一番话简直是匪夷所思。

卢缨儿在一旁静静而立,一直不敢言语。直到听到了刚刚都亭侯夫人脱口而出的最后的那一句话。她满脸震惊和恐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对于她来说,知道了如此隐秘之事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她不知道卢凛为何要将这告知与她。

都亭侯夫人满不在乎地说道:“缨儿,你一定觉得奇怪,我为何要和你说这样一件自己的丑事。其实很简单,因为我看见了你眼里的火光,我知道你懂我!”

卢缨儿心中惶恐,急忙辩解道:“夫人,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都亭侯夫人笑着说道:“缨儿,你不必慌张。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卢凛既然敢和你说,自然有我的道理。”

卢缨儿不敢言语,只是微微抬了下头,看向卢凛的目光显得局促不安。自己已经对宋亮动了心,心中有鬼。更是紧张自己的秘密被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女人知道了多少。

卢凛却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些,只是自顾自地说道:“缨儿,当年的我便像现在的你一样,既懵懂无知又心存幻想。你虽然不是我们卢家血脉,却也是在卢家长大的,卢家的女人有几个曾体会过被人关心呵护的滋味。父母双亲意味着礼法的规矩,兄弟姐妹意味着勾心斗角的对手,每日都生活在惶恐和不安之中,何曾体会过亲情的温暖。

所以对于我来说,当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真正到来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便投身其中。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不曾有半分犹豫。所以直到今日,那种美妙的感觉依然让我无法释怀。即使这段感情让我酿成了大错,一生的大错。”

卢缨儿轻声说道:“夫人今日贵为都亭侯夫人,天下女子能与您这般的已经寥寥无几了。”

“都亭侯夫人,呵呵,臭不可闻。”卢凛冷笑说道。

“缨儿,你可知道,早年间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一个唯一的孩子。但是却不是都亭侯的孩子。

那个时候正是黄巾之乱最盛的时候。我便是在那时候遇到了我的他。他仿佛英雄一般出现在我的眼前,在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我便知道,我心里的那团火彻底被他点燃了。而他也倾心于我,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不久之后,我便有了他的骨肉。

对于卢家来说,长房嫡女竟然与人私通,未婚先孕,会让卢家几百年的颜面扫地。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再不想办法,恐怕就会我俩都会大祸临头。”

卢缨儿急忙问道:“何不让那孩子的爹,向卢家提亲。自然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卢凛面色冷峻地说道:“当时他刚刚起事,又治军有道,在剿灭黄巾贼时,连战连胜。他治下极严,规定部下,行军不可近女色。麾下将士无不顺从。若是此时他自己却带头违反军纪,还独自娶妻。这岂不是让军心糜烂,自己的功业毁于一旦。

所以我只能等待下去。

但是,我始终梦想着能有一天,他能骑着他的白马,锦衣华服地来向卢氏族中长辈来提亲。

可是这一切都被曹仁破坏了。

那时候我与曹仁也有见过几次面。那时候的曹仁还没有什么重要官职,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只是从旁人处听说他好像特别钟情于我。我当时正和我那情郎蜜里调油,自然没有什么察觉。

结果突然有一天,曹仁他亲自来到了卢家,向卢家家长提亲。虽然曹仁当时官职不高,但曹军当时名望极佳。卢家更是看重曹军的潜力。如今看来,家中老人还是目光如炬,赌对了这一局。

可是对我来说,曹仁的提亲虽说是救命稻草,将我从珠胎暗结的窘境中解救了出来。但是这也意味着我和我心爱的男人从此再也不可能有机会走到一起了。

但是很遗憾,我是抵抗不了整个家族的决定的。

我把这一切的怨恨都强加在曹仁身上。所以我便开始憎恨曹仁这个破坏了我一生幸福的人,直到现在。

七个月后,我的儿子出生了。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如果我再不去见我那个情郎,一切都会平安无事吧。

可惜,我无法停止对他的思念,私底下又和他见了面,一次,两次,三次…。一切都止不住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终于,曹仁他撞破了这一切,他终于知道了一切。

而我的噩梦也就此开始了。

高贵的卢家的嫡女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被别人用人世间最肮脏的言语侮辱,甚至用长满钉刺的荆条狠狠地抽打,但是我并不后悔。我本就不爱他,看着他狰狞的模样,并没有感到恐惧。

直到…

直到曹仁提着剑冲向了我刚满百日的孩子。我绝不能让我的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挡在孩子和曹仁的身前,看着剑从我的小腹慢慢地刺了进去。我晕倒了。

等我醒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我的儿子,我疯狂地以为孩子已经死在了曹仁的手里。

我绝食了七日,几乎丢了性命。直到我的情郎来到了我的身边,告诉我孩子并没有被曹仁杀死。而是送到了他的手里,十分安全。

只是曹仁说了,这个孩子不能够再出现在他和我的生活里。若是被曹仁发现这个孩子,曹仁就会亲手杀死这个孩子。

二十年来,我痛不欲生,那次痛贯小腹的伤也让我再也不会有任何子嗣了。我与那曹仁仿佛仇敌一般。就算是他贵为都亭侯,在我眼中他也只是一个懦夫。直到去年,我又一次见到了孩子的亲生父亲,才知道我的儿子尚在人间。想来也该有二十岁了。”

卢缨儿叹了口气,说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夫人,这也是难为你了。”

卢凛微微一笑,说道:“缨儿,你可能会以为曹仁是碍于卢家的家世和自己的面子咽下了这口气。其实不然,只不过是因为他这个懦夫没有这个勇气。他没有勇气去面对让他背负耻辱的男人。因为那个男人在他曹仁心中是比天还要大的所在。”

卢缨儿眉头紧锁,突然眼光一亮,刚想说什么。却又突然咽了回去。

卢凛苦笑说道:“以你的聪慧,不可能想不到,这天下能让都亭侯甘愿咽下这等屈辱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你是说,是那个人!缨儿不敢说!”卢缨儿捂着嘴,轻声说道。

“你不必猜了!正是丞相大人,这二十年来,曹仁扶摇直上,平步青云,成为丞相最得力的宠臣和心腹。除了他确实有着常人未有的才能,和这件事也不无关系。或者说丞相大人故意在给他一定的补偿。

你以为这人人皆知富得流油的六州粮引,为何会一直被都亭侯掌控在手中。朝中各路勋贵重臣明知这是块大肥肉,却都毫无怨言,甚至不曾都不曾表露出任何非分之想。那背后的原因,正是丞相大人一直以来毫不动摇的支持。”卢凛继续说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二十年前都亭侯提亲卢家,也应该是丞相大人暗中怂恿的吧!”卢缨儿回应道。

“丞相大人对于曹仁来说,不仅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族中兄弟,也是一直以来教导他培养他长大的人。这件事发生前,在曹仁的心里,他对他的这位堂哥的敬重甚至要胜过他亲生的父亲。

但是,曹仁这个人,气量狭小,刻薄寡恩,这件事就像一根毒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他遭遇如此屈辱,怎么能忍气吞声。既然无法对曹操怎样,他便将这些仇恨一股脑发泄在我的身上。这二十年来,只要有机会,他便会想方设法地折辱于我。昨日的那卷佛经就是最好的证明。”

“夫人,虽说这卷佛经已经被我毁了,可是这卷佛经到底有何来历,你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要毁掉它?”卢缨儿问道。

卢凛叹了口气说道:“你在拍卖会上拍到的那卷佛经,根本不是什么天竺高僧竺法兰所篆的经书《法海藏经》。

而是我当年与丞相大人互诉衷肠的书帛。昨日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开这羊皮卷,我和丞相间的旧事恐怕就要大白天下了。

所以万般无奈下,我只好求助于你,拜托你无论如何也要拍下此物。所以这正是那睚眦必报的都亭侯大人来羞辱我的,也是借机敲打你的毒计。”

卢缨儿叹了口气,宽慰说道:“夫人,你且放心,我已经按照您当时的叮嘱,一拿到佛经便将它一把火烧了。从此这件事在人世间就再也没有痕迹了。今日您对缨儿所讲之一切,缨儿也一定守口如瓶。世间若再有其他人知道此事,你便要了我卢缨儿的性命吧!”

卢夫人平静地说道:“缨儿,我既然能够和你说,自然有说的道理,自然也不怕你泄漏消息。

我也不瞒着你,我还需要你日后助我。若是不将这一切跟你分说明白,日后你我间有了误会,反而更难。所以我就必须对你坦诚相待。你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做。”

庶出身份的卢缨儿心里明白,这位卢家嫡长女卢凛才是整个卢家的根本所在,是可以得到家族全力支持的。而自己和卢凛相比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利用工具而已。而只有靠上了这棵参天大树,自己和宋亮日后想要摆脱卫家和卢家的束缚,真正地站稳脚跟才有可能。

“缨儿,言归正传。我做这一切,特别是将六州粮引放在你的手里,就是需要你助我完成我的最大心愿!”卢凛抬起头,双眼望着卢缨儿说道。

“帮我找到我孩子……。”在这一瞬间,卢缨儿仿佛看到了这个高傲冷酷的女人脸上从未出现过的那一丝温柔。

“有了六州粮引,你才可以堂而皇之地动用朝廷在北方的所有资源,有了这些你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助我找到我那苦命的孩子……。”卢凛转过头,第一次在卢缨儿面前落下了眼泪。

……

午后,卢缨儿回到了青龙镇行商大会的二楼雅居。坐在软塌上愁眉不展,心里还在回想着都亭侯夫人刚刚给她带来的巨大的震撼。卢凛的这些秘密确实匪夷所思,但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卢缨儿又感同身受起来。自己的未来又会比卢凛好多少呢?

剪不断这些旁人的烦恼,所幸就不要再去想了。但是答应卢凛的承诺,自己还是要做到的。从现在她所掌握到的讯息来看,找到都亭侯夫人这个失落的孩子恐怕是大海捞针,十分困难。但是,此刻的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到六州粮运正式启动,她便要开始去四处打探这个失落在外的孩子的消息了。二十年了,卢凛的儿子恐怕也有宋亮那般的年纪了。

正在卢缨儿思虑万千愁眉不展的时候,雅居外的宋亮在经历了一上午的繁忙之后,也略微地休息一下了。青云阁的行商大会在经过了各路商家热火朝天的交流之后,也逐渐开始平静了下来,有的商户甚至已经开始进行离开青云镇的准备了。此时留在卫家雅居的客人也剩下得寥寥无几。

卢缨儿对宋亮这一早上对她的帮衬感到非常满意,看着宋亮的眼神也是极尽温柔。除去那些压抑在自己心头令人烦恼的琐事,自己身边终于有一个相知相爱的人了。从这一点上来说,自己比都亭侯夫人要幸福了许多。

一念至此,卢缨儿便想早早结束今日的行程。早些回到龙悦雅居,亲自下厨,烹三两小菜,补偿一下自己的情郎。

她喊来了帮忙的小厮去通知宋亮,准备离开青云阁,返回龙悦雅居。

就在这时,卫家二楼商会的门帘突然一挑,闪进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为何要说此人奇怪,自然是因为他的装扮十分的与众不同。

最特别的,便是此人头上戴着一顶青色的帷帽,一面黑纱遮住了他的整个面目,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他身着粗布麻衣,看起来倒不是很像家世富贵的人物,与今日行商大会上的各界名流士绅的装扮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身材不高,也不是特别健壮,无论是样貌和服饰在人群中都毫不起眼。越是不起眼就越是奇怪了。

今日来到卫家商会的访客大多衣冠楚楚。为的是在卫家面前显示着实力,以此求得可以进一步合作的可能。而此人如此装扮,看来是不太愿意引人注目。

来人一进门,便在卢缨儿对面坐下,虽然不言语,但从他的动作上看不出有丝毫紧张拘束之感。看来也是一个经常与高官大户人家交往的世家贵族。

卢缨儿蕙质兰心,心细如发,知道事出反常,更是要小心对待。连忙吩咐宋亮将门帘挂上,吩咐外面不得让他人进入。二楼的雅居内便只剩下卢缨儿,宋亮和访客三人。

卢缨儿轻声说道:“先生大可放心,宋公子乃我卫家心腹,凡事不必隐瞒。”

访客点了点头,伸出左手将头上帷帽摘了下来。方得见其容貌。

此人三十岁上下,面容清秀,不似习武之人,倒有几分书生儒士的儒雅气度。

而最特别的便是此人额上的两道剑眉,剑眉如峰,显得英气逼人。中间似乎有几根纯白色的眉毛,十分明显。这对疏为特别的眉毛,让整个人都硬朗起来了。

访客微微一笑,拱手拜道:“西凉征南将军麾下马良。拜见卫家少夫人。”

卢缨儿急忙回礼:“马将军,妾身惶恐。您是伏波将军的后人,征南将军的嫡子,身份尊贵。妾身一介女流,又乃商贾末流。当不起马将军的抬举。”边说着边起身,向马良施了一个全礼。

马良微微一笑,说道:“今日我这般装扮,便不是与少夫人计较这身份高低贵贱了。少夫人,不如放下身份芥蒂,我们只谈生意。”

卢缨儿面色沉静,正声说道:“妾身便依公子所言。”一边说着,一边将刚调好的茶汤推到马良身前。

马良正襟危坐,说道:“这两日,在下着实领略了少夫人的精明果敢。若夫人是男儿身,定可以在这乱世之下有一番大作为。”

卢缨儿满面笑容,说道:“马公子,既是征南将军的后人,自然是代表着凉州而来。马腾将军受朝廷大恩,得守逆贼西凉边疆。当日曹丞相诛灭袁绍,马腾将军也是从旁多有助力,西凉马氏与社稷有大功劳。马公子年少有为,气宇不凡。今日得见,更应了那句话‘马氏五常,白眉最良’。”

马良笑着说道:“卫夫人过誉了,马良惭愧。如今天下纷争,北方各地在曹丞相的治理下,渐渐趋于稳定。如今北方之患,只余乌桓和辽东。然此二贼只是疥癣之患,以曹公之志勇,二贼的平定不出两年。”

卢缨儿笑着说道:“曹丞相大才,实乃我大汉中兴的柱石。”

忽然卢缨儿话锋一转却说道:“只是不知马公子此次来见我这一介女流所为何事呢?”

马良笑着说道:“夫人倒是一个爽快人,马良就不兜圈子了。商人重利,我这里倒是有一笔大买卖,不知道夫人可有兴趣?”

“马公子,实在抱歉。卫家如今肩负六州粮运之重则,已经是委重投艰,力有不逮了。恐怕这凉州的生意,卫家无福消受了。”卢缨儿微笑着答道。

一旁的宋亮也感到非常诧异,这马良上未曾说明自己的意图,卢缨儿竟然直接就拒绝了。属实出乎意料。

马良碰了卢缨儿一鼻子灰,面上却丝毫看不出任何变化,微笑着说道:“夫人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还没说是何事,夫人就急忙撇清,是不是怕和我们西凉马氏扯上关系呢?”

卢缨儿抬起头,一双媚眼里满是笑意,说道:“是啊!我卫家想躲还来不及呢?”这句话说得丝毫没有给马良留下颜面,着实令人吃惊。一旁的宋亮也手心冒汗,心想这卢缨儿太大胆了,马良这等人物,不是这商贾之家可以得罪起的。他也十分诧异卢缨儿今日为何对西凉马良态度如此冷淡。

马良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面沉似水,脸上好像笼罩上了一片阴霾。

“刚才马公子说得好,乌桓和辽东都是疥癣之患,不出两年就会被平定,可是这两年之后,谁又会变成这疥癣之患了呢?”卢缨儿看着马良,笑着问道。

马良冷冷地说道:“家父受大汉皇恩,忠心耿耿。戍守边疆几十年。自然简在帝心。”

卢缨儿说道:“大汉的信任,就一定是曹公的信任么?马公子口中不说,心中又何尝不是和妾身所想的一样呢!否则,又何必今日来见我这一介女流之辈呢?”

马良抬起双眼,呵呵一笑,说道:“与聪明人说话,着实轻松啊!夫人既然心知肚明,那我也就开诚布公了。”

马良将茶盏端了起来,在递但唇边的一刹那,从嘴角挤出来了两个字。

“三年”

“曹公剿灭北境在即,若是夫人能够协助我西凉,在粮草供应上稍作调整,将战事拉长,西凉上下将会牢记夫人的恩德。”

卢缨儿明白了,这马良想利用卫家在粮草上的操作,使曹操北伐的时间延长,来给凉州军挣得足够的准备时间。

卢缨儿说道:“这是不可能的,马公子也知道,曹公北伐事关重大,若是稍有差池,恐怕卫家满门都不够曹公杀的。”

马良说道:“商人哪个不是趋利避害,能不能成事,全在值不值得!只要价钱给得合适,我想没什么谈不了的。”

卢缨儿沉默不语,她身为商贾,自然追求利益。但这笔钱财,乃是刀尖上舔血的买卖,一个不小心便是满门抄斩。她现在坐拥六州粮运,何必招惹这麻烦。看来这个马良不是黔驴技穷了,便还是小看了自己。把自己当作那贪得无厌,不择手段的奸商了。

“西凉马匹入中原的唯一通道,就是你的。”马良缓缓地说道。

卢缨儿眼前一亮,这战乱之事,马匹的缺口是巨大的。而西凉马匹几乎是中原得到良马的唯一通道。若是能够直接掌握贩马的渠道,卫家生意将会更上层楼。

马良押着茶等待着卢缨儿的回答。

卢缨儿笑了笑说道:“马公子请回吧,我卫家身处许昌,为陛下为丞相竭心尽力乃是理所当然。卫家只是一介商户,也不想牵连关乎朝中大局的大事。今日请马公子离开,你我全当从未见过。”

“欧?少夫人难道就一点都不考虑了吗?”马良一愣。

卢缨儿不动如山,眉头紧锁,只是低声说道:“宋先生,请送马公子离开。”

宋亮看了卢缨儿一眼,伸手请马良离开。马良只是微笑也不言语,起身向雅居之外走去。

马良,宋亮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二楼的雅居门外。走到走廊转角之处,二人作揖分手道别。就在此时,马良却一把握住宋亮的手,悠悠说了一句:“宋公子,昨夜一夜欢愉,可不要操劳太甚,伤了身子啊!”

宋亮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马良微微一笑:‘宋公子,你可知我若是没有个准备便贸然前来拉拢卫家,岂不是滑稽又愚蠢呢?’

宋亮目漏凶光,恨声说道:“马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良接着说道:“宋公子,不如我俩找个僻静之所,好好说上几句如何?”

青云阁后山有一处茶亭,宋亮和马良相对而坐,众人今日都在青云阁行商大会。这个时辰,这里便成了周围最清静的地方。

马良笑着对宋亮说道:“少夫人貌美无双,娇美如花。宋公子少年风流,翩翩如玉。男欢女爱本就是正常,更何况此事与我西凉马氏又有何关系呢?”

宋亮答道:“既然如此,宋亮便谢过马公子,也请马公子谨守秘密,宋亮会深记马公子恩德。”

马良哈哈一笑:“那是自然,我马良本就不是不懂变通之人。平素也最喜欢交往懂得变通之人。”

宋亮回答道:“马公子,你什么意思?”

马良接着说道:“宋公子,玲珑心思的人,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少夫人为了卫家与朝廷忠肝义胆,鞠躬尽瘁。在下佩服得很。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宋亮诘问道。

“宋公子出身寒门,少夫人一介女流。纵然你二人情深似海。可是在这大汉朝的天下,你们的出路在哪里呢?”马良反问道。

“纵然你们为卫家挣得万贯家财,为朝廷北伐立下汗马之功,意义何在呢?”马良继续说道“辛苦的事你们来干,出风头的自然是卫家老爷。你们到头来又会得到什么?若想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宋公子,不把权势,财富掌握在自己手里,其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暗中延误军机可是大事,卫府上下会被满门抄斩的。”宋亮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所谓富贵险中求,哪个成大事的不是把脑袋系在腰间的?”马良注视着宋亮,正色说道,两条雪白的眉毛微微挑动着。

“更何况,若是真有一日,此事也是卫许主使,你们不过是听命于他。恐怕还有转圜的余地吧!”马良不等宋亮回答继续说道,“继续这样寄人篱下,与心爱的女子苟且偷欢这种日子又与死去有什么区别,难道你宋亮这一生就要如此卑贱地活下去么?”

马良满脸兴奋,因为他已经在宋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跳动的火焰。那种眼神预示着一种不可抑制的渴望。

“西凉马匹单独的买卖通道,这些财富才是你和卢缨儿两个人的。六州粮引嘛,再香也不过是卫家的。”马良继续说道。

“卫家的,卫家的……”宋亮心里狠狠地重复着,卢缨儿是卫家的,庄如雪是卫家的,钱财也是卫家的,一切都是卫家的。什么是自己的?

宋亮心中燃起了火焰,这种想要焚烧一切的火焰在他得知自己和卢缨儿的奸情被马良撞破之时,便已经在他心底熊熊燃烧起来了。现在的他不再惶恐,反而有些愉悦。是那种感觉自己终于要摆脱拘束的愉悦。

既然已经不可阻挡了,何不就趁势而为呢?

一念至此,宋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马良笑道:“宋公子果然是通透之人啊。其实作为少夫人的心腹,粮草转运买卖自然少不得宋公子的协助。我看今日我俩所谈之事,就不必告知少夫人了。我想,只要公子要想调整曹公北伐进军的粮草,自然是会有办法的。”

马良伸出右手,一条赤铜的鱼凫出现在宋亮面前。马良轻声说道:“宋公子,此乃我西凉马氏特有的鱼凫,你携带此信物,自然便是我西凉马匹进入中原的唯一通道。马某祝你财运亨通,日进斗金。”

宋亮心中一股股喜悦的兴奋涌起。马匹生意的财富不亚于粮食贩卖。若是能够在几年内掌握中原的马匹贩卖。宋亮和卢缨儿就可以摆脱卫家对她经济上的掌控。表面上以六州粮引为卫家赚取财富,实际上拖延阻挠北伐的平定。换取贩卖西凉马匹时间。

以他对卢缨儿的了解,只要假以时日,说服她合作进行马匹贩卖也不是不可以的。因为卫家和卢家对卢缨儿的刻薄寡恩,让她很难如此的忠心耿耿。若是能够和卢缨儿有了自己的积累,便可脱离卫家一飞冲天。一想到此,宋亮便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兴奋。

正在宋亮胡思乱想之际,吕承也刚刚完成了与辽东熊家的会面,走在去往龙悦雅居路途的吕承刚好看到了凉亭处宋亮与马良的分别。马良与吕承迎面而来,正好遇到个碰头。

吕承心细如发,这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与宋亮在此处见面,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特别是马良眉间的几丝白眉却给吕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吕承阔步走向与宋亮。宋亮拱手施礼。

吕承问道:“刚才与宋兄谈论之人,乃是何人?”

宋亮略一迟疑,应声答道:“此乃西凉的商户,想要与卫家洽谈今后的粮食买卖。吕兄,难道与此人相识?”

吕承挑眉望向宋亮,只是微微一笑,心中已然知道宋亮哄骗与他。

此人这一身粗布麻衫,黑衣黑帽的,丝毫不像是商户的打扮。那两条白眉确实让人印象深刻。但是脸上从容淡定的神态自然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吕承阅人无数,这点自然逃不过他的双眼。也心知宋亮故意隐瞒,自然是问不出个所以来的。便暗暗在心中记下此人的容貌,准备返回许昌后再做调查。

……

在这熙熙攘攘、尔虞我诈之间,三日的行商大会终于告一段落了。各路商家也相继离去。有的满怀收获,有的铩羽而归。而其中许昌卫家和吕家可以说是收获最为丰富的。

卢缨儿这一次的经历,也是跌宕起伏。历经千辛万苦,才最终拿下了六州粮引。这已经让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而在宋亮心中,卫家产业姓卫,他和缨儿始终是与卫许只有相互利用的关系。这一次与马良的见面,为他拓展了一条新的道路。也是自己梦寐以求的道路。

吕承通过此一行,不仅与曹家兄弟的关系更进一步。更是为宋亮进入卫家的实际权力中心做下了铺垫。另外在辽东也布下了一枚暗棋,不知何时便会起到大大的作用。

众人收拾停当便在龙悦雅居做了告别。曹植曹冲兄弟二人,完成了祭祀大典安排任务,急于向朝廷复命。大会结束的晚上便已经离去。

第二天的早上卢缨儿与宋亮便邀请吕承高顺二人一同回许昌。只不过因为吕承推托自己的布庄尚有事需要打理,还需再留下了几日。

卢缨儿也不再勉强,和宋亮与吕承高顺二人做了分别。赶回卫家落实粮引相关的事情去了。

三日后的青龙镇已经又恢复往常的平静了。绝大部分的商户马队都已经离开了这里。

而此时吕承高顺二人才刚刚开始出发。二人轻车简行,只不过找了一辆最不起眼的驴车便上路了。二人没有另外雇一位赶车的马夫,只有赶驴车的高顺,和坐在车里的吕承。

出发的时间已经是下午酉时,算来算去,却是要到深夜子时才能到达许昌。也不知两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然要在这个时辰出发。

“我发现你挺喜欢驴啊!”吕承躺在马车里放肆地说道,

“遇到抠门吝啬的主子,有驴就不错了。”高顺反唇相讥。

“再豪华的马车,一会儿也没什么用。不如省着点花。”吕承白了高顺一眼。

“消息送到了么?”吕承突然发问下。

“应该昨日便已经到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吕承补充说道。

“能来得及么?”高顺问道,

“旁人不行,他难道也不行么?”吕承耐烦地说道。

高顺嘿嘿一笑,心中也是对吕承的说法表示赞同。

“铠甲可还穿着舒服。”吕承一边望着赶车老人的背影。心想这几年的时光,终于将一个中年男子变成一位面有暮色的老者。看来报仇的大计,也是时候加紧推进了。

高顺说道:“昨晚,有你替我调理经脉,控制月能溢出。自然是感觉周身顺畅,月能的流转和运行也毫无阻碍。你这只右臂看来不只是吸收月能,目前来看对能量的疏导倒也是有些作用的。”

“唉,再有作用,也是给别人作嫁衣,变不成我自己的内力和功法,还不是白费力气。”吕承这种悻悻然的样子,也就只有在高顺的眼前才能出现了。

半日的旅程如今已经过半。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月坠山林,乌啼枯枝,驴车不紧不慢地在林间小路上奔跑。

不远处一里之外,一辆精致宽敞的豪华马车里。一位老人正坐在车中,马车旁一位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站立在马车旁。

黑衣人须发花白,看起来也是有些年纪的,他尊敬地说道:“副统领,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再过三里路,便是东涧谷,此处地势险要,山林竦峙。乃是下手的好地方。我等便会在那处下手。”

“文优,你我相识多年,你素来办事稳妥,这点我是放心的。这次是大统领亲自下的命令,你莫要让他失望呀。”声音苍老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你也知晓,大统领多年来,甚少直接下达命令,这次任务非比寻常,可不能出什么纰漏。”

黑衣人拱手拜伏,说道:“属下明白,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请副统领放心。”说完,便跳上了一旁的大青马,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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