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回再定讨贼日期

就这么呆呆坐了一下午,谁都没有想明白。

从起源开始探讨。我们三个一致认定为是我擅长的操作记忆为主体,那么问题来了,我也试过对师父用类似的招数,把不少记忆强行塞到师父的脑子里去。

显而易见的,师父这样心志坚定的人,这种微末伎俩派不上什么太大的用处。更别说是人老成精的执法队了,对他们来说,估计连一个瞬间的影响,都不会出现。

也就是说,这些记忆,出现了质变。

我们想不明白的,就是这种变化的根源。不是我们闲着没事儿干,非得弄明白不可,而是之前用出这招的条件太为苛刻了。

我们接下去不打算再用“戏凡门”的名义行事了,这不符合我们日后的计划。也就是说,以后就不会广收弟子门徒了。就算是我们舍得用这些人的死,来换取这招的不一定能成功的发动,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我们打算仅凭剩下的这些人,来完成复仇的计划。

我在的时候,戏凡门七百多人,我走了之后,戏凡门三千多人,几日连番的战斗下来,能够活下来的,只有三十多个了。我说的不包括他们的家眷,那些人也身负血海深仇不假,可是没必要再去送死。我更希望他们都能活下来,以另外一种形式复仇,或者做一个普通人,也挺好。

活下来,又能够有一战之力的,也就十来个。这些人当中,能突破第四重境界的,说一只手能数的过来,都算是这只手有残疾。

刚刚诛灭仙阁的时候,我觉得他们都是人中龙凤,光凭这些人,我就能统一武林,虽然我并没有这方面的志愿。“天”的出现,直接把我们这群乌合之众打回原形。我们那个时候才知道,第三重境界,放在外面,都是一派的精英,放在“天”的面前,和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我们戏凡门的师徒几人之外,留下来的,只有师娘、君十三、萧云衣三个人。这三个人与我们最原始的戏凡门有最深的羁绊,占据了我们心中,为数不多的名额。

其他人不同意,不愿意离开,要与我们同进退,共生死。婉拒不好用,我就用强劲的手段驱赶。我们留下的每一个人,都相信他们和我们一样,愿意为了对方而死,愿意为了共同的目标而死,但还是那个原因,我希望他们好好活着,不用跟我们一样,提心吊胆的度过每一天,迎接不知不期而至的死亡。

笑阳也死在了这场屠杀之中,那一把心刃,辗转到了笑龙手中。我也让他一并离开,好好活着去吧。

说了太多话了,嘴皮子都干了,遣散了众人之后,戏凡门冷冷清清,我一时间不太适应。没有办法,我是当下所有人中,身体状况最好,又会做饭的人,只能我来操持厨房的活儿了。

罡鹤和慢行的伤势恢复的很快。

慢行的伤只是平常的外伤,他历来皮糙肉厚的,恢复的也快。包扎的很严实,看起来很吓人,其实只是照搬了我的歪招,骗取小四儿的照顾而已。

在游成走之前,我让游成试着能不能把罡鹤的断臂接回去。游成和陈言成都不用我说,立马操刀,战斗结束还没有一个时辰,就把罡鹤的断臂接回去了。

只是接上之后,这右臂只能做简单的事,拿刀使剑什么的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不管怎么说,都比只剩一只胳膊要强得多。

我就不该吃饭的时候想这种事。

游成走了。

我本来打算是把游成和陈言成都留下来的。我和游成,认识了也有十年了吧。都是我负责在外面杀人,他负责在里面救人,分工明确,或者说分工矛盾。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师父和他师父的关系好,我和游成的交情也一直不错。

尤其是敖小乙刚走之后的那段时间。

我、敖小乙、游成,我们三个人,可以说是早些年交情最好的三个人了。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对敖小乙的恨意,都会消退不少的那种交情。敖小乙走了之后,我和游成的关系更好了些,一方面是我经常受伤,找他的次数比较多,另一方面是,我们见到彼此之后,都会想起敖小乙,和过去没有那么多痛苦的时光。

敖小乙走的时候,游成还劝我不要过分的悲伤,更不要愤怒,不要伤害敖小乙。游成觉得,敖小乙只是一时行差踏错,不是真的要谋害我们。可能一直到现在,他都是这么想的。

游成本来是不打算走的,是他的师父,我的师伯,陈言成,要求他走的。

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就没见到游成他们师徒二人,我着急的有些失态,去到处问,有没有人见到他们。有人说,他们和老幼妇孺一起在藏身之地的时候,我才放下心来。然后……然后我就在想,这两个人藏起来,而不是和其他人一起浴血奋战,是不是不太应该。

他们活着,我从个人的角度考虑,我觉得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可是他们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家眷,他们的手段,比死去的绝大部分人都要强不少。那手用毒的本事,要是用出来,可能戏凡门起码得少死一半的人。

他们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

我还是怀着侥幸心理,去问过罡鹤,去问是不是他决定,让这两个人躲起来,不要出手。罡鹤告诉我的是,没有。

我没有办法自圆其说,给自己一个理由去不怪罪他们。

就因为这个,我在犹豫要不要跟他们说,允许他们留下的时候。游成跑过来跟我说,他得离开。我问他原因,他不是很好意思的跟我说是师命,是他的师父要他离开的。

游成是一个极孝顺的人,他的师父,就如同他的父亲。陈言成跟他说,在戏凡门待着,是为了找一个栖身之所,可以给二人以庇护。曾经,无数次救治伤患,在我眼中是同门之间的情谊的事情,在陈言成眼中,是一种交易。

来犯之敌换了一茬又一茬,越来越强,越来越难以对付。陈言成开始害怕了,害怕我和师父联手都没有办法对抗的敌人。他害怕的对,那个人出现了,就是君六,和君六身后的势力。

然后,陈言成就想着如何明哲保身。

一声不响的离开,一定会被戏凡门视作敌人,在“天”那里也讨不了好。因此,一直在找一个好机会,这个机会就是我要遣散门人。

游成本人是不想走的,可是师命难违,他知道忠义难以两全,做出了一个,他更愿意接受的选择。那就是离开,师徒二人一起离开。

我还想最后尽一下兄弟的情分,好聚好散的。之前的恩怨情仇,一笔勾销。反正死了这么多生死兄弟了,当他们也死了,就好了。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我觉得时间长了,也就好了。

那日,游成说了不得不走的理由,我说好的,我不想干涉他的自由,我也希望他能活得好好的。他说了一句话,让我改了主意。

“我跟师父先走,不是永远离开。最多半年,我就跟师父说要悬壶济世,到处游历,那个时候就回来。”

“那如果你的师父,再一次让你离开呢?”

“……”

“或者说,半年之后,就算你回来了,我凭什么再一次接纳你。”

“我一定会回来的!”

“不,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半年时间,你知道会有什么改变吗?到时候,你的医术,还跟的上我的手段吗?”

话说得很难听,我是故意的。

我告诉游成,半年的时间,足以改变我们。我们之前也试过分开半年,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的心还是在一起的,我们的目标还是相同的,我们都是愿意为了戏凡门付出一生的。

就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真心,也都会履行他的诺言。那个时候,我能确定,他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会变成一个陌生的,不可信的人。会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再次离开,会再一次抛弃十年过往的狠心的人。

我让他滚,让他滚得越远越好,让他滚到一个我看不见得地方,肆意逍遥去。

最后几句话,我是满脸笑意堆在脸上,跟他说的。好像是极尽所能的克制愤怒,而表现出来的乖张。实则不然,我是希望他能恨我,尽情的恨我。

我觉得,如果我不这么说的话,他走的不踏实,会时常想起我们这一群人。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会总想着回来……

我宁可让他恨我,让他远离我,让他再也不要有一点怀念和一丝愧疚。

我觉得自己有些伟大,为了让他觉得舒服,而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小人的立场上。沾沾自喜这种事情一纵即逝,想起那个频频回头,又被他师父拉回去的侧脸,我还是止不住的……

罢了罢了,该走的留不住,该留的走不了。

君十三从桌下踢踢我,我才如梦方醒,定在半空中的手,再去夹一筷子菜。

“孩子,遣散门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嗯……师父,我打算……”

我想了一下,我觉得先得探清虚实,了解清楚“天”还有多少人,能提供多少威胁,再做定夺。还得……找一下荀叟留给我的那几十号人,把我还活着,而且更强的消息传开,要不然,朱祁镇再来给我们惹麻烦,可就得不偿失了。

荀叟,对了,荀叟,这个人我怎么才想起来。不是要拉他下水,而是稍微借力。荀叟的消息网络,跟张……跟张府的不太一样,多是黑道的消息。不能保证真实性,不过却总是出人意料,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不定能派上什么用场。

荀叟的人,隐藏的很深,由于不是什么身居高位的大官,可以避开一部分的朝廷监督。消息传送出去,召为首的那人过来。不仅是想散播消息,我更想知道,这半年多,我错过了什么消息。

拖了三天,那人到了。我先单独接待那人,不想让他加入我们的会议。

平时装的老成持重,八面玲珑的人,一旦不用再装的时候,就会表现出出奇的冷漠。这也是我想看到的,这表明了荀叟对他们的训练,非常彻底。

这人没有通报姓名,这身衣服就足以证明他与荀叟的关系。省去寒暄之类无用的话,直接进入主题。

目前收到的消息,比较完整。君六早先发布一则檄文,说要剿灭逆党,弄得武林人士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偏偏封锁了姑苏城及方圆五十里,所有的消息都严禁传进来。

在这个范围之内的武林人士,不允许走出家门一步。外来的散修,也不允许进入。就生怕消息会被罡鹤他们得知,会有所防备。

这跟罡鹤说得正好对得上。罡鹤也说,第一日的攻击,是夜袭。使用的是,一种没有见过的弩箭。被发现的时候,明哨和暗哨都被射杀,没有传出消息,是师父听出风声当中,箭矢破空的声音,他们才知道有敌袭的。

我上次回来见过师父之后,师父就魂不守舍的,时常还会记忆紊乱,说着十年前的话。一直到听间弩箭的声音,才彻底清醒过来。

我再问那人,弩箭的事。他说这种弩箭,少见,可还是有迹可循。这并不是什么传承历史悠久,进而近乎失传的打造工艺。反而从用料和技法上来说,是比较新鲜的方式。根据荀叟的情报网络得知,这种弩箭,还真有人在做,是一个关外的小家族,族人都姓金。

姓金,又在关外,难道是高丽人?也不一定,关外的渔猎、游牧民族当中,有不少受到了大明的影响,曾经改了汉名,姓金的比比皆是。

只有去了解过,才能下定论。如果只是“天”派遣的那些武林人士跟关外的人有瓜葛,那倒还好,如果是“天”提供的箭矢,那就说不定会出大问题。

高丽王朝在早先年发生过一起政变,他们的大将李成桂篡权夺位,改国号为“朝鲜”。关外那么远的地方,传出的消息,我没有办法保证真实性,那也不是我们大明的事情,也就没有怎么过多理会。

我只知道朝鲜国向我朝称臣,是我大明的属国。关外,也在朝廷治下,我自然去得。

然后,又说了很多,得到的消息有些杂乱,很难连城片,没有环环紧扣的质感,我也就没有办法确定那些消息的真实性。

让荀叟的人回去,散播我给出的消息之后,我回到了议事厅,把刚才得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

我本打算讨论的报复计划,只能暂时搁置,我们了解的太少了。

“天”的人数、实力之类的,还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君六秘密豢养私军。能称为“军”的,和江湖草莽不一样。个人的实力,已经不是唯一的竞争力了,军阵、兵法这些东西,只有在“军”的身上才能发挥到极致。

况且,“军”的话,武器装备制式统一,说不定还配备了不少火器。又把“令行禁止”这种事情刻入了身体里,不可能出现溃兵。真说要去剿灭一个什么门派,哪怕那个门派再多人,那也只是睡一觉的时间,就能完成的事情。

这已经犯了谋反的罪名,只不过我们不知道这些私军在什么地方,又有多少人。没有证据,就算告诉了朱祁镇,朱祁镇也得考虑一下,要不要相信我这种不服管教的人。

商议之后,师父自告奋勇去关外打探金家的事情,我去调查私军的事情,君十三和我一同去。其他人在戏凡门养伤。

刚出门,我就觉得不对劲。师父当时的表现,有些奇怪。不是气定神闲,也不是意气风发,表现得也不像是谨慎之类的,我认为应当出现的样子,反而是有些苦闷。

苦闷在我的认知里,应该是抗拒的意思,但是在我原本说要我去查探金家的时候,师父突然控制不住声音,告诉我说不行,必须得他去。

“肆行,你在想什么?”

“嗯?”

“跟我一样吗?”

“嗯。”

“那我们?”

“去关外。”

事有蹊跷。

不是我不相信师父。事到如今,我信任师父,甚至超过了信任我自己。只是,师父面对“天”的执法队的时候,都没有一星半点的,负面的情绪,怎么会对……

嗯?

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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