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黑夜玫瑰

柳思翊在露台打了十几分钟电话,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联系了一遍,那些经常混迹酒吧、会所的人,圈子都是重合的,只要打通关系,只要这个人在这个圈子玩,找个人不难。

打完电话,她拉开窗户,悠悠地燃起一支烟,茫茫白色看不到尽头,小区夜景很美,树灯盘绕在枝头,一闪一闪的,宛如姹紫嫣红的百花,在雪中盛开。

被纱布绑着的手僵硬地夹着烟,她总会不经意间走神,直到烟灰落入指尖才会清醒。

她时常觉得自己在现实和梦境中徘徊,时而觉得这一切不真实,时而又能感觉到心在疼。

恍惚间,阵阵冷风把她再次吹醒,她将烟掐灭,盯着疑凶画像看了一会,好似要把这张脸深深烙进脑海,不管在任何地方遇见,都能把他从人群中揪出来。

室内,海芋在公司平台系统里查凌商雨的用人,在编的两个助理没什么可疑,有一名外聘司机兼保镖,资料不全。

“这人叫乔山,只有一个名字和身份证号码,也没有照片。”海芋在访问权限范围内已经查清了一切,凌睿集团每个员工资料都很全面,除了履历和家庭,紧急联系人也是入职必填项,但这个乔山什么都没有。

凌阡毓双目微闭,她记得凌商雨是会唤一个人“阿山”,是不是就是那天跟他同进同出的人?司机兼保镖,等同于形影不离,应该算心腹。

那天晚上帮凌商雨举伞的那个男人难道就是乔山吗?

海芋查人很有经验,集□□统搜不到,她用身份证号托朋友帮自己搜索,结果不出所料。

“二小姐,乔山的身份证号是假的,我怀疑他名字都是假的。”

“给我好好查查他。”凌阡毓不意外,如果是用来办事的心腹,一定会保护好,不那么容易查到。

她看向阳台,柳思翊趴在窗户边,被风吹乱了头发,她好像在自我惩罚,把自己遗弃在角落,独自黯然神伤。

凌阡毓走过去,隔着玻璃凝望她,就像曾经她陪自己,永远站在一边,不打扰,不走开。

“二小姐,阳台这么冷,要不送件衣服给她?”蓝楹捧着棉衣,有些不放心。

“她去阳台就是想避开我们,让她静静吧。”

“万一感冒...”

“感冒我来照顾。”凌阡毓扶额轻叹一口气,现在只要柳思翊愿意发泄出来,做什么都可以,可她习惯了忍事藏情绪,把悲伤吞咽在心里,独自受着痛苦的煎熬。

海芋在忙,蓝楹蹲在一旁,唉声叹气。二小姐跟三房四房的战火已经进入了胶着状态,矛盾冲突也在升级,就差当面宣战了。

期间,祁沐宛来了电话,问候rose着火的事,凌阡毓跟她寒暄了几句,没什么心情多聊。祁沐宛吞吞吐吐地想问蓝楹,凌阡毓直接把电话扔给了当事人。

“蓝楹,沐宛电话。”

“啊?”蓝楹有点没反应过来,“哦..”心跳骤然加快,脸也开始发烫,怎么回事?有点紧张?

蓝楹接过手机,深吸一口气,故作平静:“喂”

“最近还好吗?”

还是那个酥酥的声音,有些娇媚,带着一丝疲惫和柔弱,却驱散了蓝楹心头的阴霾。

“挺好的,红不太好就是了,小武毕竟就像她弟弟。”

“嗯,照顾好她,也照顾好自己,最重要的是,注意自身安全。”难得祁沐宛说话这么认真,蓝楹有些不习惯两人之间过于正经的对话,好像生疏了,她甚至能够想到祁沐宛说话时的表情。

“我知道,你也...”蓝楹有些难以启齿,想说节哀好像晚了,想安慰人却一句说不出口。

“我没事,丧礼都办完了,还有很多事要忙,先这样吧。”

蓝楹的心像栽进了冰冷的湖底,她还有很多话没说,祁沐宛就挂了电话。以前一直嫌弃她口无遮拦,胡言乱语,现在她一本正经和自己对话,竟然有些难过。

或许人在经历悲恸的时候,旁人无法感同身受,可是将心比心,她能理解啊,无论是红心还是祁沐宛,都可以对自己诉说,她也可以陪着的。

可是,她好像不被需要...

或许祁沐宛在的几天确实就是跟自己闹着玩而已。

是她不该认真,是她一直在嫌弃拒绝那个人,现在却又这个样子。蓝楹有些厌弃自己,本来祁沐宛这样的人就是匆匆过客,跟自己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她每次都是因为二小姐才回国的,为了公事,为了正事。

现在她有自己的事业要忙,自然会留在国外,不回国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蓝楹垂着脑袋,望着凌阡毓含情脉脉的眼神,心生羡慕。红心不管遇到什么,二小姐永远都在,敞开心扉,张开怀抱让她依靠,自己呢?

需要和被需要,好像都没有。

她低落地坐在海芋旁边,挽靠着她,闷闷不乐。

“怎么了?垂头丧气的。”海芋问。

“没事,就是觉得难过,生命无常,人心难测,突然觉得活着就是为了经历痛苦,有点伤感。”

海芋放下手中事,头歪向蓝楹,笑了笑说:“人这辈子其实就是一个生死离别的循环过程,我们自己也终有一天会因为重病、意外或者衰老死去,痛苦和幸福都是为了让你感受活着。”

“道理都懂,可如果道理能让人舒坦些,红心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总会过去的,你要相信痛苦的保鲜期不会长的,它必定会被幸福和温暖打败。”海芋揉了揉蓝楹眉心,“好了,我们无法替别人痛苦,但可以不让别人担心,对不对?”

听完她的话,蓝楹心里舒服多了,她眯眼撒娇道:“海芋姐,你应该去当老师。”

海芋瞥了她一眼,笑意不减:“我才不当老师,教一个孩子够累了,还要教一群。”

“讨厌哦,说人家是孩子...”

蓝楹到底是心大些,被海芋三言两语安慰好了,可柳思翊却无法被开解,一整晚,都没有说几句话。

她的手刚被处理完,不能沾水。洗澡时,凌阡毓全程帮她,结束后穿衣吹头发,无微不至。

化妆镜前,凌阡毓帮她把边角的卷发撸了撸,保持有型。柳思翊的长发已经齐胸,蓬松的纹理让她此刻看起来格外动人,只是气韵过冷,暗藏锋芒。

她感觉自己像个废人,连累小武失去生命,她不配拥有小武的忠诚与真心...

“思翊”凌阡毓声音阻断了她消极的思绪。

柳思翊抬眸,镜中的凌阡毓满目关怀,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蹲在旁边,“张开嘴。”

“嗯?”

凌阡毓塞了个东西到她嘴里,是话梅糖。甜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悄无声息地缓解她的难过。

“小时候我心情不好,妈妈就给我一颗话梅糖,小武跟了爸爸后,经常为我跟人打架,每次鼻青脸肿时,我也会给他一颗糖,缓解疼痛,后来他就喜欢上吃糖了。”

“他喜欢吃糖吗?我一点不知道。”柳思翊声音低落,她发现自己从没真正关注过小武喜欢什么,从来都是他对自己事无巨细的周到。

“他不抽烟,但嘴里经常含颗糖,小武是个懂得知足懂得感恩也容易快乐的人,他为你而死没有遗憾的,或许最舍不下的就是六妹。”凌阡毓捧起她的手,放在手心,娓娓说道:“可是,如果你一直都这样,才是他的遗憾,你让他怎么安息呢?”

凌阡毓的话加上糖的“副”作用,触碰到了她的泪腺,糖明明是甜的,柳思翊却吃出了苦味,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无声的泪水从脸上滑落而下,没有啜泣,没有哭声,只是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落入嘴边,酸酸涩涩。

凌阡毓长舒一口气,费尽心思,终于把她眼泪逼出来了。她站起身,将柳思翊抱在怀里,轻抚她后背,“别忍了,哭出来吧。”

她紧紧抱住凌阡毓,全身轻轻地颤抖,眼泪不能遏止地往外汹涌,可能怕自己哭出声,贝齿下意识咬住了嘴唇。

凌阡毓抱着她眼神渐渐冰冷,她意识到这次可能不是简单的纵火,或许是针对自己,那么真正害死小武的人其实是自己。

幕后指使者究竟为什么把目标放到rose,警告自己?打击自己?不得而知。如果是因为发现自己和柳思翊的关系而下手,那么现在处境最危险的就是柳思翊。

不管是想抓软肋要挟自己,还是故意试探,凌阡毓都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夜晚,柳思翊在沉重的情绪中睡去,凌阡毓却一夜未眠,她让蓝飞旭把能够搜集的凌商雨不利证据都拿出来,不管这件事跟他有没有关系,她都要让他从副总经理的位置上滚下去,让三房彻底脱离管桩国内业务。

她太专注了,以至于倦意来袭时,趴在桌上就睡着了,醒来时天已亮,身上多了一件毛毯,柳思翊却不见了人。

“思翊!”凌阡毓冲到楼下,四处寻找。

“二小姐!”蓝楹揉着双眼从卧室出来,“红心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凌晨五点左右,我起来倒水喝,见她匆匆出门了,我没敢叫住她,也没敢吵醒你。”

凌阡毓轻叹一口气,无奈地说:“算了,一定是她委托出去的事有消息了,随她吧。”

以她的性格,一定要做点事才能安生,否则会陷入自我怀疑中,这种状态会持续很久,凌阡毓只是让她把情绪发泄出来,还是不够。

整整一天,柳思翊都用来确认那人身份,也得知了他名叫张奇,绰号“耗子”,时常跟一个叫“大猫”的人一起鬼混。两人吃喝嫖赌样样都来,最近好像是发了一笔,四处找人玩。

午夜,某迪吧门口,耗子喝得烂醉如泥,搂着一位姑娘歪歪倒倒地准备去开房。附近小宾馆很多,姑娘要求高,想去高档点地方,两人穿过小巷子准备去马路对面的情趣酒店。

地上的积雪已经结冰,月光与雪色相融,照亮了地面。

还没走到巷子口,就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她身穿黑色短款外套,下搭黑色铅笔裤,一双长靴裹住下膝,月光将她影子拉长,竟让人觉得她干练飒气。

“你是什么人?”耗子眯眼望着来人,她扎着马尾,鸭舌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

听到声音,她微微抬头,黑色口罩遮面,清冷的眸子寒星飞射,透着杀气和锋利,似要将人碎尸万段。

她打扮很奇怪,像极了电影里的女特工,黑压压的一身给人沉重的压迫感,更重要的是她肩头挂着一撮麻绳,腰间卡着短棍,带着黑手套,似是来抓人的。

“这人好奇怪啊,耗哥,我们走吧。”身边的女人有些慌,感觉来者不善。

“怕什么,老子混了这么多年,会被一个女人吓住吗,装神弄鬼。”耗子借着几分酒意,壮胆向那人走去。

柳思翊将绳扔到地上,从腰间抽出伸缩棍,往下一甩,短棍瞬间拉长。耗子被她气势吓到,止住了脚步,柳思翊却几步上前,甩棍对着肩膀就是一下。

“啊!”耗子吃痛倒地,旁边那女人吓着想跑,柳思翊一把拧住她头发往后一拽,仍在一边,用棍子指着她脸,冷冷说道:“坐在这,不要乱动。”

“是是是。”女人吓得哆哆嗦嗦不敢叫不敢动,缩着身体蹲在一边,这女人应该是针对耗子不是自己,只要听话就行了吧?

这一下把耗子惹火了,他从腰间抽出小匕首,刚抬起手就被柳思翊一棍砸下,匕首掉到了地上,他刚要开口惨叫,就被一团东西堵住了嘴。

他惊恐地望着她,想伸手拿掉嘴里的东西,望着那伸缩棍又不敢乱动。

“rose的火是你放的吗?点头或摇头。”她声音冷得像地狱修罗,令人胆寒。

耗子连连摇头,他怎么能承认,承认后患无穷。

柳思翊一脚踢向他的腹部,他闷哼一声双目紧闭,还是一直摇头。

“我再问一遍,火是不是你放的。”虽然只露着双眼,可那浓浓的杀意足以震慑人,旁边那女的吓哭了,捂着嘴巴啜泣。

可耗子不能屈打成招,不然他这辈子就毁了,还会得罪人。他嘴巴一直试图说不是我,不是我。

柳思翊怒了,她紧了紧手套口,挥拳将耗子鼻子打出了血,她没有停手,连着十几下,像泄愤报仇一样,对着耗子的头、脸一顿猛揍。

习惯用右手的她,伤人的时候也在自伤,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痛感,她才举起棍子往他全身各处一顿重捶。

耗子从没被这么折磨过,叫不出喊不动,在地上疼得打滚,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把塞口的东西取下,连声求饶:“我说我说,别打了,大姐,求你了,别打了。”

柳思翊这才停下手,并悄悄在口袋里按下录音器。

“说!”

“是我,是我和大猫干的,可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也没想闹出人命啊!”耗子鼻青脸肿,全身缩在一起,哪里都疼。

“谁指使的?”柳思翊冷冷问。

耗子一惊,犹豫了片刻,这一说真的全完了。就在他思考的瞬间,柳思翊的铁棍伸到了脖子,抬起他下颚,那嗜血的眼神仿佛是殷红的,耗子真的怕了,说了不一定死,不说现在可能就会死。

“是,是山哥!”

“全名。”

“我真的不知道山哥全名,只知道他叫青山,大家都叫他山哥。”耗子差点哭出来,早知道放把火会惹这么□□烦,多少钱他都不干。

柳思翊关掉录音器,站直身体,果然还有指使者。她抬头看了一眼月光,雪夜可真美,可惜...

耗子见她走神以为自己有机可趁,撒腿就跑,柳思翊却眼疾手快,扫腿踢去,耗子腾空还没摔下,短棍就落在了膝盖上,这一下柳思翊用尽了力气,耗子一声凄厉的叫喊,划破了宁静的巷子。

腿骨尽碎,顿时动弹不得,他痛哭着,惨叫着,疼得几乎快失去知觉,旁边那个女的一直捂着耳朵,吓得不敢睁眼。

柳思翊漠然地望着疼得打滚的他,冷笑:“大猫在哪?”

耗子疼得说不出话,满眼泪水。他见柳思翊瞄向自己另外一条腿,忙说:“我说我说,在平四路四季足疗馆。”

柳思翊缓缓收起伸缩棍,别入腰间。她用绳子将耗子捆了起来,对旁边女人说:“报警,说这里有个纵火犯。”

那女人不敢不从,当即拨打了110。打完电话,柳思翊终于肯放她走,那女人连滚带爬,不管耗子死活赶紧逃命。

柳思翊临走前又看了耗子一眼,才消失在长空月色下。

路边的树下,停着一辆摩托车,柳思翊摘下帽子,长发披散而下。冷月拂过脸上,依旧寒若冰霜,她换上头盔,向下一站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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