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举止怪异

主仆二人将巫医扛到祁南枭院内时,屋内早已乱作一团,祁南枭院内的奴才从内院进进出出,一个个面色发白,主屋内不断传来打砸东西的声音,纪桓看了一眼扛在登阙背上的巫医,一路上叫叫喳喳的人颠簸到祁南枭屋外都已经没什么力气了,那沙哑的喉咙还在弱弱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要是让二少知道,你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话听得纪桓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走到登阙身前,俯下身拍了拍巫医发青的脸,巫医不快地瞥了他一眼,嘴里还有气无力地哼哼着:“七少应当知道自己在族内的地位,你若怕了现下放老奴回去,今日之事老奴便不与七少计较,如若不然,二少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阴阳怪气的口吻,听着像是宫里的老太监。纪桓叹了口气,望向巫医的眼神多了些许怜悯在里头,又轻拍了两下那巫医的脸蛋子道:“听见屋内动静了吗?”

见那巫医仍摆着架子将头扭向一边,以为背后靠着二少就了不得的模样,纪桓看着只觉得引人生笑:“我就是提醒你,待会进屋后闭上嘴好好给床上的人诊治,你就算要向我二兄参我一本,也得活着出去不是吗?”

巫医难以置信地转过头道:“你敢威胁我!”

“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这里随便一个人就能要了你的命,我是理智的,清楚自己该做什么,里面那位会不会错手要了阁下的命,那就说不好了。”纪桓浅笑道。

主屋又传来花瓶被砸碎的声音,那被迫趴在登阙肩头的巫医咽了口吐沫,嘴里没有再说二少这两个字,纪桓才颔首,示意登阙一同进屋。

屋内,人界搜刮来的玉瓶器皿碎了一地,两人还没走近里屋,就看见一地的碎片和血印子,纪桓抬手,登阙乖乖驻足在前厅,目送着纪桓向里屋走去。

纪桓掀开珠帘,从不远处掷到纪桓的脚边花瓶四分五裂开来,祁南枭站在房屋内一角,手死死抓挠着散乱的长发,看上去精神状态正常不到哪去。

纪桓轻唤道:“天魔将军。”

那双眼怔怔地看着他,眼神在听到这四个字时慌乱了起来,就好像怕被什么人听见一般。

看着祁南枭确实不对劲,纪桓心里也忍不住打起鼓来,他不安地咬了咬下唇,缓步向床边走进,笼罩着床榻的纱帐恰好遮住了陆云琛的眉目,那只露在纱帐外的手裹了七八层白纱,就连掌心里存留的血迹也被擦拭得十分干净。

纪桓将纱帐拉开一半,还没看清陆云琛的脸,就被祁南枭一把推开。

这股推劲可不小,纪桓一个踉跄差点踩着身后的瓷片滑翻在地。

“滚出去!”祁南枭挡在床前喘着粗气,当纪桓与祁南枭靠近时,他才看清祁南枭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细汗,那张脸苍白地跟伤重昏迷的陆云琛没什么区别。

站在前厅等候的登阙,眼见祁南枭举止冒犯,将扛在肩膀上的巫医拢了拢,向屋内赶去,苦得巫医一身老骨头差点被登阙掂散了。

“主人!”

纪桓抬手挡住登阙,先一步根除这两人会打起来的可能性后,望向祁南枭道:“巫医我请来了,肯不肯用随你。”

祁南枭现在的神态看上去很奇怪,就像是在跟什么拉扯着,额间细汗越来越多,手不受控制地抓挠着发丝,双唇一张一合地嗫喏着,却又听不清楚他在喃喃自语什么。

纪桓道:“天魔将军,再拖下去,陆仙尊恐怕会回天乏术。”

话音刚落,祁南枭再度看向纪桓,疲惫的脸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像是冬日雪地里几日都未进食的饿狼,只要纪桓稍不注意,对方定会一口咬断他的咽喉:

“治,当然要治,他不能死得那么轻松,他欠我的还没还清,我不能让他死得那么轻松。”祁南枭瞪大眼睛,不由攥住纱帐的手青筋暴起。

纪桓看了一眼登阙,登阙将肩上的巫医放下,见巫医不敢向前,登阙还推了那老巫医后背一把,冷声道:“磨蹭什么,我家主人让你上去治病!”

一路上抱怨不停的巫医,在这样的氛围下这次是真不敢再拿出二少说是,颤着身子走到床边,手搭上帘子向往边上拉,刚好被祁南枭还捏着纱帐的手挡住了,他看着祁南枭要吃人的模样不敢开口,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身后的纪桓。

这老东西,刚才还摆着架子,真到了豺狼虎豹的窝里,不照样是夹着尾巴做人。

纪桓冷笑了一声,转而面向祁南枭道:“天魔将军,你碍着巫医大人给陆仙尊诊治了。”

闻声,祁南枭缓缓收回手,他偏头看向帘帐内面如纸色的陆云琛,鬼使神差地问道:“他会死吗?”

纪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本应该再赏祁南枭几句讥讽,可比起用陆云琛的死活给祁南枭添堵,他更想陆云琛能平安无事地熬过这一关。

帘帐内,陆云琛被白纱裹得严严实实,之前的血迹伤痕都掩盖在了厚重的白纱之下,那些无法包裹的皮肤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谁会想到白纱遮掩下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巫医道:“气息很微弱,得把这些剪开,我才能看他伤势如何。”

祁南枭双拳不由紧握,眼神再一次慌乱了起来。

巫医迟迟没有听到祁南枭的答复,开口道:“天魔将军,这是尊主赏给你的仙奴,若是你不允,老奴自也不好下手。”

“拆开吧!”祁南枭听着剪刀划破纱布的声音,撇过身去。

明明陆云琛身上的伤,每一道都是拜祁南枭所赐的,纪桓想不明白祁南枭这个时候演这出于心不忍是为了演给谁看。

要不是不久前在二少哪里跟祁南枭打过照面,还亲眼看着祁南枭面不改色地将陆云琛手筋挑断,就祁南枭现在这副模样,他都快要怀疑自己在书里了解的祁南枭和真正的祁南枭不是一个人。

不过书里寥寥数语,也许真的没办法说明人内心复杂的情感,谁又能肯定祁南枭在折磨陆云琛的岁月里心里没有一丝动容,可哪怕这样,都不足以让祁南枭放过这个人,以至于最后为了真爱,甚至献上了陆云琛的性命。

想到这些,纪桓低下头轻叹了一声。

登阙见纪桓失落的模样,忧心道:“主人。”

纪桓浅笑道:“这里也不需要我们了,先回去吧……”

“主人不等陆仙尊醒过来了吗?”

纪桓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算看着陆云琛醒来,他也没办法从祁南枭府中把人带走,只要知道陆云琛还活着,以后总能找到办法让陆云琛来到自己身边。

登阙没有再多问,不多时跟着纪桓离开了祁南枭的府邸。

一路上主仆二人都没怎么说话,纪桓转头看了一眼登阙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情愿得罪二兄,也要救陆仙尊。”

“属下不敢。”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目光环顾了一圈幽暗阴冷的魔界,视线又落回了登阙身上:“我总觉得那么美好的人,不应该这样死去。”

“主人和陆仙尊是旧相识?”登阙不假思索问出这句话时,脸色立马就变了,快步走到纪桓跟前,双膝跪地,连忙向纪桓磕了一记响头,“属下不该暗自非议主人的私事,还请主人责罚。”

“看来这奴性是一时半会改不掉的。”纪桓无奈地笑了笑,俯下身子,搀住登阙的手臂道,“你先起来,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不然也不会跟你挑起这个话头,登阙,在这里的日子我真觉得太压抑了,就想找个好好说话的人,你可以做那个人吗?”

“主人,登阙只是一介奴仆,不敢奢求……”

那边话音未落,纪桓目光落寞了不少,轻声将登阙未说完的话打断道:“那就是不行了……”

登阙见纪桓这样,哪怕木头如他,也立马改口道:“主人愿意与属下分享,是属下的荣幸。”

“我与他不是旧相识,不过听闻了他的一些往事。”

纪桓边说边将登阙从地上搀了起来,主仆二人渐渐从刚刚的一前一后,变为并肩而行,“这段时间总觉得只要能达成目的,继续苟且偷生,也是一种生存之道,可看见他后,我动摇了当初的想法,当知道陆仙尊可能会死的时候,我心里也有点乱,在想要不还是继续维持现状,别去管外面的是非。”

“主人。”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但我想起陆云琛在那样的境地下,明知道反抗会落得更惨的下场,他还是拼死一搏,我发现世间除了苟且,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陆仙尊的生死就是主人觉得重要的事吗?”

纪桓不加避讳地点了点头。

登阙垂眸思索了一会道:“陆仙尊确实生得好。”

这句定论,让纪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偏头看向登阙一脸认真的模样,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嘴里喃喃重复着确实长得好。

……

翌日,登阙便带来了陆云琛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只不过陆云琛没有留在祁南枭府中养伤,哪怕已经沦为废人,陆云琛还是和祁南枭维持着剑拔弩张的关系。

“陆仙尊自己走着回死牢的?”纪桓道。

登阙颔首:“嗯,听说回去的时候,陆仙尊连走路都艰难。”

纪桓托着腮轻叹了口气,还不等登阙想出安慰的话,纪桓又扬起了唇角:“骨头真硬,怪不得那么烂的一本书,还能有角色吸引到我。”

毕竟当初卧病在床,人人都叹他根骨极佳,可惜再无缘修炼,他还是咬着牙一路走到了天阶大圆满。

“叩叩——”

屋外传来地敲门声打断了纪桓的思绪,登阙看了一眼纪桓,在得到了纪桓的首肯后,才将屋门打开。

来人在见到纪桓后,单膝跪地道:“冥风见过七少,这是二少亲自送来的请柬,说是刚得了人界的新茶,想邀七少一同品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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