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怀滢坐在档案库的前厅里学着核对记录。小役们瞧她做得认真,不像其他主事只是做做样子,便聚在一起偷偷议论。
满脸愁容的妇人道:“哎,你们说她是真的要管事还是一时新奇?”
病恹恹的男子道:“这谁知道,日久才能见人心!”
一三七噘着嘴:“我觉得怀滢主事与他们不同……”
“同不同的不重要,只要别说咱们活干得少,要减俸禄!”
病恹恹的男子瞥了妇人一眼:“降不降的又不是你说的算。再说,嫌少?嫌少可以找俸禄多的好去处!”
妇人还想再说两句,被老头制止道:“别说了,都赶紧干活吧!”
妇人不服气地甩了甩手:“光说我们,怎么不去说说楼上那两个!”
四人不过刚刚散开,就见一名女使带着十余人浩浩荡荡地进来。
档案库前厅里的五人皆朝门口望去,就见为首的女使抬着下巴,高声问:“档案库主事何在!”
怀滢看出这些人来者不善,在心里把了凡的话转了几遍,这才缓缓站起身,道:“我就是。”
女使上下打量了怀滢一番:“那个你叫什么来着?哦,怀滢。”她尾音拖得长长的,语气里是满满的不屑,“都说你渐台一舞如何风华绝代,可我瞧着不过尔尔。”她转身问身后的人,“你们说呢?”
众人讥笑道:“是啊,不过尔尔。”
怀滢扯出一个笑:“不知几位到此,可是有事?”
女使冷哼一声:“若非有正事,谁会来找你?我们是来调阅文书的。”她随手取出一份批文举到怀滢眼前,“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就去给我们取文书吧!”说着,朝后面一摆手,身后的十余人蜂拥而上,从身上摸出一份又一份长长的文书清单。
怀滢看清了批文上锦华的签章,立刻警惕起来,忙招呼小役过来办差。可四个小役认出女使是锦华在右摄提的左膀右臂,也看出他们是来找怀滢麻烦的,都不敢贸然上前。
眨眼的功夫,怀滢就被十余人团团围住。他们高声报着文书名,吵吵嚷嚷让怀滢取来。
怀滢被困在中间,大喊:“你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可惜根本没人听她的,反而将她越围越近,根本就是在以多欺少,胡搅蛮缠。
眼看情况不妙,老头和一三七拨开人群挤了进来,护在怀滢两侧,陪着笑:“诸位莫急,马上给你们取来,马上给你们取来!”
众人看到冒出来的一老一小,心里又气又乐。气的是竟有人这么不长眼,敢妄图阻挠;乐的是这下可有了能随意欺辱的对象。要知道,怀滢虽然出身差,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仙官,他们这些下人仗着锦华仙子狐假虎威是没问题,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仙官动手。可这两个帮役,呵呵!
十余人默契地伸出手,将二人推来搡去,连带着又骂又喝。
一三七眼冒泪花:“求求你们,别这样……”
老头头晕眼花,一直“诶呦”“诶呦”地叫着。
怀滢吼道:“你们做什么!”
女使嗤笑一声:“自然是要看看你能不能胜任这位置!若是不能,还是早些滚回少府星君府,莫要在这里惹人嫌、自讨没趣!”
“对,没本事就滚回去!”
“滚回去!莫要在这讨人嫌!”
十数个声音轰然想起,似要掀翻屋顶,引来许多人在档案库外驻足围观。
病恹恹的男子和满脸愁苦的妇人缩在墙角,就连偷懒的小役也躲在楼道噤若寒蝉。
怀滢怒不可遏,这分明是要逼她走!
她可是帝君钦点、天君首肯的主事,凭什么他们要她滚她就滚?
突然,有人在混乱撞到了怀滢的身体,她一个趔趄向一旁栽去,想要扶住桌子的手顺势打翻了砚台,“砰”的一声,墨汁洒了一地,将她素色的衣裳染出大片大片的黑迹。
一时间,档案库陷入沉寂。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时,女使轻笑一声,指着怀滢道:“瞧啊,乌秋乌秋,不就是浑身是黑的么!”
她本意是借机侮辱怀滢一番,手下的十余人原也打算附和,可她们在看到怀滢森冷的眼神后,统统哑了声音。
一三七不知何时靠了过来,弱弱地道:“主事,你有没有受伤?”
因这一句,怀滢一瞬间从愤怒中清醒过来。就在方才,她差一点冲过去掐住女使的脖颈。
她僵硬地对一三七道:“没事。”
然后走到女使身前,一字一字地问:“我明天给你,可以吗!”
女使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把批文撂到桌上:“我今日不为难你,把单子上的公文备好,我们明日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