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切莫出言不逊!可知这位巾帼乃是昆仑派的掌门,是三十年前勇斗恶魔九死一生的女侠,当年她救下的英雄豪杰,还有人就在此间可以作证,你在此乱喊乱叫不知好歹,定是弄错了!快快向昆仑派的前辈赔罪。”
说话的是天山派的首徒白云天,他见识过这姐弟俩的其中不少手段,只当年轻人刚出道不懂事,学了一点稀罕的拳脚功夫,就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所以,白云天以长者身份,特别加以告诫,也算是替奚世宝求情开脱,不管怎么说来,霏雨脊的武功路数,有许多值得称道的招式,但就剑法算来、不输名门大派的精华。
毕竟、武林中盛传已久,昆仑派掌门的武功深不可测,白云天当然也知道,尤其是鲜至柔三十年前救下的,还有白云天的师伯和师叔,那也就是天山派的池太清和沙天啸。
当时,因为天山派师长雪海风被九死一生所杀,池太清和沙天啸两人为师伯报仇不成,差点丧命当场。
“没错!正是昆仑派的老妖道,设计抢走我家祖传的金银剑,哼,我爷爷亲自去昆仑山讨要,她们不但不归还,还把我爷爷打伤,真是枉称武林前辈,霸占别人的东西、就如同没事一般,不知羞也不羞!?”
话音刚落,从大雄宝殿里走出、一个身材窈窕的青衣姑娘,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边走边说,神色中透露几许激愤,左手按着剑柄、双目正视迎面而来,稳健有力、昂然迈步下了台阶。
少林寺的众高僧和其他门派的首脑,无不面面相觑,均不知这一男一女出现是怎么回事,因早就听值事僧人说江湖上各寨堡、各帮派的男女老少都走光了。
剩下的都是吃素的,与少林寺来往交情颇佳,没想到偏偏在关键时,又冒出一对年轻男女,而且明显神色不善,也看不出是吃荤还是吃素,尽管当中有人认识奚世珍,惊叹她之前不错的武功和言辞。
还是老方丈承善大师开口了:“少侠虽然勇武过人,也需积点口德,你口口声声说昆仑派、拿了你家的宝剑,可有证据?”
没等少年回答,年轻姑娘就说话了:
“看你这愚昧无心的老和尚,就知不是聪明绝顶,而是糊涂透顶,不然也不会被别人抢走方丈宝座,你不用装模作样问我,一切尽管问这老妖女便知,本姑娘不信她敢说假话。”
奚世珍气恨不过,且毫无惧色,随之伸手一指、三丈之外的鲜至柔,言辞姿态极为无礼。
众人惊愕之下,目光不由得一齐转向昆仑派掌门人,似乎想听她如何解释此中原委,抑或是准备看她如何出手,去教训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
姬飞凤见这青衣姑娘太过放肆,污言秽语肆无忌惮,不但高调侮辱师门师尊,也不把少林寺的方丈大师当回事,气愤之余踏出两步遂出言指教。
“你骄横够了吗?小小年纪、目无尊长,定是自幼娇宠,不知天高地厚……”
“凤儿,你且退下!”
至柔不待弟子说下去柔声劝止,虽然声音清细,却是不乏严厉。
“是!师父!”
凤儿双脚错旋极速闪开,使得是一步莲花之术,倏忽之间退到师父身后,与秋水并列,旁人只觉眼前一花并无特别,只是须臾之间人变换了位置,站立的姿势神态、还是与先前一模一样。
“看你年纪语气和模样儿,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双峰山奚岳恒的孙女……”
“哼!你总算承认了,多少还有点前辈的样子……”
奚世珍扭头看了一眼至柔,瞥见其皎洁的容颜、清高的雅韵,平淡的妆扮中、却弥漫着超凡脱俗的气质,似乎经年与世无争,毫无戒防心理,与自己的锐意张扬、无惧无畏大相径庭。
在疑惑犹豫中、奚姑娘忽地冒出几许困扰,竟不明所以、凭空地气弱了三分,‘老妖女’三个字、也不好意思再称呼了,毕竟,奚世珍自身也与这位、不相识的前辈,同属武林女儿家一脉。
奚姑娘的高调、挑起了众人的惊讶和沉静,这无言的片刻之际,奚世珍再思量至柔刚才说的话,馨柔言谈随意问询、竟无恼羞愠恚之意,似乎成败得失、生死荣辱,皆不足以撼动她的心志。
奚姑娘不禁有些惊异,又重新审视了昆仑派掌门的仪态形姿,确认除了自信的神情、从容的身影,并无个性出众的闪亮穿着。
伊人衣饰无比简洁、举止益发质朴,貌似红尘修持了数百年的、一束恒久怡人的芬芳,令古往今来的江湖过客、越看越奇越闻越迷,那一束芬芳俨然从骨子里,都散射着一道道、纯粹无限的温润光芒。
奚世珍不愿屈居在斯人的光芒之下,不禁低头避开内心暗问:这个昆仑派的掌门人,难道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就在奚姑娘眉眼抬起询问的一瞬间,她真切地感觉受到周围、各色目光和自然气氛的扰动,奚世珍内心突然滋生一种、无法排解的无名幽恨,她竭力想摆脱这种心理的压抑和人性的束缚。
这时奚姑娘却猛然发现,这昆仑派的掌门人、原来比自己好像大不了几岁,却犹如众星捧月一般、飘逸于武林泰山北斗之间。
小姑娘不免自感有些惭愧和落寞,心里竟莫名其妙、失去几份争执讨要的底气。
至柔闻言淡淡一笑,没理会奚世珍方才的尖刻,漫步往东、信步而谈,继续清晰舒缓、娓娓道来:
“姑且不论这金银剑、是不是你家的传世之物,你或许不知,当年此剑为云山血魔所夺,奚家无能为力把持,并为此死伤多人,乃是我祖师爷拼命保住。
事后、祖师爷为了江湖安宁,也为了减少无辜争夺、而引起的流血牺牲,才不得不告知双峰山,愿代为保管金银剑,并且许诺,若是奚家后人、任谁能打败他,则随时随地、可以取回金银剑。”
“原来,传言确有其事,万幸此剑尚在昆仑山,不然,若是被奸邪之徒强抢、危害武林,那后果就不可想象!尤其像九死一生,若是他拥有此剑,哪还有我等在此洒脱指点、淡定江湖。”
杨笑珠惊奇转头,对武林同道聂师道等人、说出了自己的真诚心忧。
“别说九死一生,即便灵镜天刀之流,也能为此掀起轩然大波,若邪魔外道再从中渔利,那岂不是天下大乱,武林一片血腥……”
泰山派掌门感慨赞同,似有切身体会。
那是因为妖僧胡天曾经、不止一次威胁过泰山派,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灵镜天刀最终偃旗息鼓、而没能达到目的,泰山派自然也就安然无恙、躲过一劫,这也是金岳子见到天涯姬钦佩由衷的原因。
当然金银剑下落不明,江湖上已传言数十载,各派的老一辈均猜测,乃是因为据有者的武功和修为、手段有限而不敢张扬。
就像九龙剑在乾坤门一般,天下皆知、累连死伤无数,最终还是保不住,所以深藏起来算是良策,免得身首异处、祸从天降。
“云山血魔与我衡山派有宿怨,当年确实蛰伏一段时间,后来杀我师叔祖,我师叔师伯多人皆不能克,最终在武当山为红叶大师所废,正是应了那句古话——多行不义必自毙!”聂师道直言不讳。
奚世珍不理会别人怎么说,与鲜至柔针锋相对说道:
“你少拿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吓人,你昆仑派就是想凭借、我家的金银剑扬威壮胆,从此在江湖上不可一世,令武林各派听命于你。而且我爷爷亲自取剑,你们不但不交还宝剑、还把他打伤得不轻……”
奚世珍说着话锋一转,目光直指草头帮的李重吉,高声问道:
“李大哥,你今天在此、就给双峰山奚家评评理,她昆仑山有什么理由,长久霸占我家的宝物?”
“这个……奚姑娘,重吉以为事关重大,尤其不久前,大食教猖狂少林寺,九龙剑差一点就被抢走,若是金银剑双峰山把持不定,落到贼人手中,则武林后果难以预料,就连奚家姐弟也难保……”
后面的话李重吉没有说出,但别人都能听出意思,那就是弄不好小命也搭上。
李重吉没想到奚世珍、转瞬间就把争执推到自己面前,急切之下、难以找到合适的理由说服,只好顺水推舟先劝慰对方。
哪知、奚世珍毫不领情,言辞直追、百折不回说道:“李大哥,我记得你在昂首坡,可不是这般说的,难道武林正义,就从此没有了吗?”
李重吉一时为之怔结,竟未能从容答复奚世珍,就在众人沉默不语的间隙,这话却被昆仑派掌门人应声衔接:
“武林正义从来就没有泯灭,只是你坐井观天,不知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你当我昆仑山、就是倚仗金银剑来招摇天下,那也太小看我昆仑派了!
天涯子弟虽然学的是剑,但却并不用真剑,何曾有人见过昆仑弟子、挥刀弄剑逞强武林之事,更何况他人之物,天涯门人向来羞于随身。”
一番清脆铿锵之音,令众人颔首顿悟,就见至柔在广场东首停下,继续说道:
“当年奚岳恒登临昆仑山,祖师爷已然归仙,我师父见他执着无畏、勇气可嘉,鉴于其未带兵器并无恶意,因此再次善意告诫奚家后人。称祖师爷只是代为保管金银剑,不希望宝剑被贪欲野心之人抢占,若是轻言归还金银剑,必将令武林血雨腥风,奚家同样也会危如累卵,难以置身事外,昆仑山也必将遗恨天下,甚或陷入后世流言杀伐。
奚岳恒不为我师良苦之言所动,执意不取剑、不下山逼迫我师,家师无奈,虽有后顾之忧,最后却还是稍微让步,言明不必按祖师爷当初所说的约定,只消能接住座下弟子六十招,便可取回金银剑!否则,从哪里来、依旧回哪里去。”
说到这里,少林寺内各派武林人物,闻言都不约而同‘哦’地一声惊讶出口,均知孟灵冰所说的座下弟子,应是指昆仑派翘楚代表鲜至柔了,目光遂全部集中在、当今昆仑派掌门人的背影之上。
这些江湖前辈、人人心里都清楚,双峰山的奚岳恒、是奚家几代人里最出色的剑手,也是武林中名动江河南北、独霸天下一时的左右手双剑客。
但比起之九死一生,奚岳恒还是逊色太多,即便比对是灵镜天刀、也是不如,自然是肯定没争回金银剑而遗憾终身了,只是此后没过几年就销声匿迹,而今来看多半与此事相关。
“奚岳恒听我师说到、只要能接住天涯门人六十招,就可以取回双剑,欣然点头同意,但因其未带兵刃,且昆仑山也没有其他刀剑可用,我师遂命人将金银剑一并交予其使用,直言成可带走、败则留下。”
所有人都静静倾听、昆仑掌门的叙述,无一插话、也无人质疑,都为双方的诚信、磊落深感震撼。
然奚家姐弟却是充耳不闻、一脸漠然不屑的神情,因为他俩曾听父亲说起过,爷爷从昆仑山归来后,连剑也不练了,就此放手不闻不问、弃剑郁郁而终。
而且奚岳恒在活着时,还一直不许奚家后人再去昆仑山追剑,奚家姐弟只道、爷爷是被昆仑派恐吓所致,以至于她们的父亲奚明州,不得不尽心尽力教授门徒,研究祖传剑术以图有所突破。
直到三年前奚岳恒含恨离世,姐弟俩才抛开爷爷的法规、下决心向昆仑山索剑,而最近两年、因为奚明州卧病在床,每每梦呓金银剑,食不甘味、行将就木。
因此、姐弟俩这才横下心来,到处打听江湖大事、并穿插在武林诸多纷争中,不顾一切要索剑自家人手,自然两人也就无心体会、昆仑派掌门鲜至柔的谆谆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