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战场,达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姬云继几乎是一口气把剩下的五招连在一起使了出来。而这五招,每招都是实打实的拼杀。
出云入海,是在混乱中掀起一波巨浪,凡被卷入者,若不能找对方向,尽快离开暴风雨的中心,就只能被气风剑雨所杀。
九重雷劫,是连续不断的剑击,一次比一次钢猛,内力也一次比一次浑厚,如果不能硬抗过去,便会身死魂消。
魑魅魍魉,则是配合姬云继天下无两的轻功身法,如百鬼夜行,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你身边,被包围,被斩杀。
不讲武德,却是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招数的大综合,捅眼睛那都是温柔的,关键是下中路本就软弱,一不小心中招,不死也成太监。怎奈这样的招式也被姬云继使得很潇洒,很优雅,很美,让人咒骂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无理。
最后一招欢喜邪魔,最是诡异,看招式飘忽不定,真正交锋时却是大开大合,纯硬碰硬的招式:他不想跟你碰,你连他的剑气都挨不着,他要跟你碰,你躲不过,只能硬抗,但仓促之间,又怎么扛得过?
姬云继九式耍完,陡然停住,歇了一下。
他也确实是挺累的,不管他的招式如何精妙千变,但只要与对方对上,最终还是得拼力气拼内力。只不过姬云继那九式,能够把这种不得不硬拼的窘境降到最低罢了。
另一方面,这又是极难的。一般人练功,都是尽量提升内力等自身条件,以便使自己的招式更为凌厉,变得更加难以捉摸,所以他们只要循着这条路去练功即可。
而姬云继坚持练功的终极目标是为了偷懒,坚持与偷懒在姬云继这里本身就是相悖的,因为它指代的不是例如“我现在努力将来就可以轻松”之类的意义,而是如何在坚持练功甚至在生死之战不敢丝毫松懈的同时,偷个懒。
这种割裂感,光是在脑子里同时想都会让人混乱了,更别说实际去做,所以说极难。大概只有姬云继这种懒到骨髓了又极为聪明的武学天才才能做到。
因此姬云继暂停下来,不是因为太累了需要歇一歇,而是因为热了。
他还裹着火红的皮裘呢,热得他满身汗。他都觉得自己傻,为什么不早把皮裘脱下来,没意识到因为这皮裘是姒月姬给他披上的,所以他不爱脱下来。
姒月姬眼前一片红光,继而是铺天盖地裹挟着他的,他男人的味道。
之前还贱兮兮管姬云继叫媳妇,现在又觉得那是他男人了。那纯阳刚的味道,激得他犹豫了一下,才不舍地把皮裘从头上拉下,紧紧裹在身上,包括大半张脸,在那还散着热气的他男人的味道中,有些走神地继续看着姬云继。
姬云继转身就要跨入战圈,却突然发现不好,一种真正的面临死亡的直觉,让他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就直接向身后射去。
那是姒月姬所在马车的方向。也许他是习惯了要躲着姒月姬身后,也许这次他是要把姒月姬藏在身后保护他,但他还没来得及采取下一步行动,姒月姬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
姒月姬对于姬云继是否危险的直觉,总是强于任何人。
只是他此时完全不具与几乎已经蒙面扑来的危险一战之力,因此他只能靠大喊唤醒对方。
其实他也真是气着了,是真的想骂对方。
所以他就真的大骂了一句:“决明子你个老鼠屎!”
冲过来的的确是决明子——丛明。
丛明被姬云继给搞疯了。终于看到了姬氏九剑的威力,丛明体内天生的狂乱因子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淹没了丛明本就脆弱不堪的理智。
他现在只想和姬云继拼杀一场,以生死为结局。
没想到姒月姬会在此时喊他老鼠屎。
这不是姒月姬第一次这么评价他。早在姒月姬找到他的时候,在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徒弟的时候,姒月姬就鄙夷地评价过他:“不过是个老鼠屎,你哪里配?”这话让丛明更加羞愧不已。
所以当姒月姬再次喊他“老鼠屎”的时候,他那本就不多的理智回来了一点点。
但真正让他清醒的,是姒月姬紧接着说的四个字。
“你想死吗!”
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姒月姬的语速是慢的,表情是冷的,眼神是要噬血的。
于是丛明的理智全回来了。
理智告诉他,他现在要想杀死姒月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他也不相信姒月姬死后会化作厉鬼找他寻仇。
但他就是摆脱不了那种莫名的恐惧。
于是他一个旋身就离开了,冲进战圈,把刚才那股狂乱和恐惧全都发泄到敌人的身上,瞬间就秒掉了三个。
接下来的战场,更像姬云继与丛明之间的博弈,看谁的招数更精妙,谁杀的人更多。
后来两边的战场和到了一起。赵深冉领着另一队侍卫去诱引刺客,据猜测还是神秘组织与姬贯虹的暗卫联手。姬云继本打算去支援他们的,没想到还没出发,他们就被另一队包括倭人的刺客围住了。两队人本来有些距离,打着打着战圈就逐渐扩大。而姬云继和丛明这边的战斗波及的范围更大,所以就干脆合并战场。
再后来,刘仁抚等人和侍卫们都不得不离开战圈,靠得太近容易被那一对上了头的师徒误伤。
姒月姬着一身白色暗纹锦衣,在如火夕阳映照下,如流光飞舞。
丛明穿一身白布衣,卷起雪片漫天,犹如暴风雪在追赶流光。
很快残阳也挺不住落下去,最后看一眼被鲜血染得赤红的雪地,一头栽在雪山背后。
而侍卫们则开始抢人。
师徒两个人清几百人并不容易,何况敌人中也颇多高手,只是这二人现在已经打得近乎疯癫,自己人都能轻易误伤,何况敌人?
所以侍卫们要从他们二人手里抢活口,别等到战斗结束时,他们连找个活人问点什么都做不到。
两个工作同时进行,待那师徒二人终于把该杀的能杀的都杀了,侍卫们这边也问完口供了。
丛明直接一头栽倒在了雪地上。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姬云继特意在他头上踩过去,走向姒月姬。
姒月姬下了马车去迎接他的男人。
丛明趴下的瞬间,周围的雪就被他身上的热气融化,化成一大滩血水。
姬云继本已经没了力气,只是惦记着姒月姬,才坚持走了那几步。看见姒月姬向他走来,他瞬间放下心,也瘫了。只不过比丛明优雅一点,没把头扎进雪里,而是侧躺着。只是他躺在血水里,美则美矣,也是狼狈。
姒月姬看得认真,也过于担心,他的王上从没这么辛苦过,让他心疼地忘了自己,以至于几个时辰都一动未动,车厢里还冷,他的双腿早就僵硬了。是以他陡然起身钻出车厢,双腿还没缓过来,仍留在车厢里,结果他也一头栽进雪里。只是他的姿势最尴尬,头埋在雪里,屁股还撅在车厢里。
刘仁抚忙过去把姬云继抱起来。
姒月姬被周围人从雪里薅出来。
刘仁抚把姬云继还给姒月姬。
皇甫秀山给姬云继诊脉,指导刘仁抚用内力给姬云继疏通调理。
乔安良给姒月姬诊脉,诊了个寂寞。对于姒月姬所中之毒,他还是没什么好办法。
之后核查死伤情况,救治伤者,弄了点简易的吃食,挪到密林里一个风势略小的地方休息。
赵深冉向姒月姬汇报得到的线索:
原来这些人果然是四伙人。赵深冉他们钓鱼的,是神秘组织和姬贯虹的暗卫,这与他们的猜测相符。没想到围攻姬云继他们的,除了倭人,居然也是神秘组织的人。这两伙神秘组织还互相不认识,只不过后来的这伙知道先一伙神秘组织一定会来刺杀,而先头的那伙神秘组织成员,压根就不知道另一伙成员的存在。
问出这些东西并不容易。与倭人交流困难,倭人又惯于没事就切腹的,姬贯虹的暗卫更是死硬的骨头。至于神秘组织就更不用说了,只要他们觉得是秘密的,根本无法说出口。如果不是先头那伙神秘组织对后来的神秘组织成员过于震惊,一时忘了警惕,也不会无意中透出这点信息。
然而就这点信息,也解了姒月姬的一些疑惑,例如为什么之前都是以刺杀王爷为首要目标,这回却换成了他姒月姬,原来他们根本不是一个组织中心派来的。
也证实了神秘组织确实在与倭国联合。
只是姒月姬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两个神秘组织。他便过去审问,但此时已经问不出什么来了。姒月姬又考虑了一会儿,问道:“你们组织的首领是一个人吗?”先来袭击的组织成员露出疑惑的神情,而后来的成员则没什么表情变化。于是姒月姬对后组的成员多方试探,虽然没有得出准确的答案,但他几乎可以肯定:两个神秘组织,是有两个首领的,两个组织的目的也不尽相同,但基本目标应该没有大的区别。
这个基本目标,也许就是让姒姓皇族重新登上皇位,但似乎,先前那组所在的组织似乎经常偏离这个基本目标,表现在总想刺杀姬云继,似乎是有个人恩怨掺杂在其中,例如他们总想杀死姬云继,或许就是个人恩怨。
当然这些都是姒月姬的猜测。
如今这些俘虏已经没了用处,留着也是累赘,姒月姬命人将他们尽数斩杀,回车厢去看他的男人。
车厢里现在烧足了碳,姬云继已经沉沉睡去,人也被小马擦拭干净,换好衣服,正半坐着靠在小马怀里,被尝试喂进一点粥去。看到姒月姬来,小马忙要让出位置,姒月姬却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姒月姬明显感觉自己累了,如果这种情况下去,也许他就活不了多久了,在这之前,他必须给姬云继安排好退路。虽然丛明让人很不放心,但他目前仍然是姒月姬的最佳人选之一。
他把刘仁抚叫过来,问他:“你师父呢?”
还在战场所在地的血水中趴着的丛明:我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