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赭正垂首拍打着棉氅上的雪渍,被这声“热情”的鸟叫逗笑,勾了勾唇角打趣道:“以后小侯爷说我坏话的时候可要背着它点儿。”
此刻的沈澈强压着脸上的窘迫,轻咳了一声,笑道:“别跟这蠢鸟一般见识。”
话虽如此,沈澈心里却有些沮丧,自打这位“鸟兄”来了府上,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的伺候它的起居。
半夜被它吵的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不说,为“鸟兄”准备的吃食都与宫中的孔雀同等规格。
但看在“鸟兄”嘴甜又好学的份上,他都忍了。
吕子期曾说过,要讨姑娘欢心,关键在一个“恒”字,只要能博姌姌一笑,这些小事,不在话下。
可这位“鸟兄”却出师未捷,首战即败。
沈澈不甘心的折回至鸟笼前,拿起桌上的小匙再次舀了一勺鸟食,满脸谄媚的哄道:“好儿子,喂你一口,我怎么教的你,想好再说。”
江赭将身上取下的棉氅搭到了明月的手臂上,踱步到屋内的炭炉旁烘烤着双手,抬眸朝那只点头啄食的八哥看来。
见这位纨绔撸着裰袖,身子向前俯倾着,满眼期待的盯着笼内的鸟儿,仿佛那只鸟下一刻,就要脱口而出一篇绝世八股。
沈澈的余光撇见一旁的江赭起了兴致,更是激动的扬言道:“姌姌可听好了,我这鸟儿子可是个嘴巧的。。。”
他甚至脑补了江赭听后的羞赧样子,心里早已投石入潭,涟漪濯濯。
那鸟见装着鸟食的细匙从笼子里退了出去,摆了摆头,脱口而出道:“儿子喂我!儿子喂我!”
……
江赭眼见着沈澈唇角勾起的弧度渐渐向下,愣是逼着自己将顶到嗓子眼儿的笑声,憋了回去。
沈澈眸中的期待彻底褪去,将手中喂鸟的细匙啪的一声掷在了桌上,匙中残余的鸟食四溅,弄脏了桌面上的文玩四宝。
“叫谁儿子呢!我才是你爹!”沈澈鼻孔吐气,急的大骂。
他从未想过,居然会因为一只鸟,在自己喜爱的姑娘面前失态。
更可气的是,这只鸟竟然也丝毫不屈,不仅没有被发怒的沈澈惊吓到,反而用喙角指着沈澈,挺起胸脯回骂道:“我是你爹!我是你爹!”
江赭和站在一旁的明月再也忍不住,www.youxs.org,即便闭紧了嘴巴,却还是以一种尖锐的音色挤出了双唇。
这种克制后宣泄的笑声,让沈澈闷吐了一口气,好胜的少年终于败下阵来,转头朝屋外喝道:“阿妄!给我将这只蠢鸟拿出去!”
阿妄取了鸟笼,明月识趣的一同退去了偏房,直到掩上门的那刻,“鸟兄”嘴里都在不断重复着:“儿子喂我!我是你爹!”
让江赭一度尴尬到想离开。
但看到沈澈如此失望,不由有些好奇,那鸟儿到底学会了什么。
于是收回烘暖了的双手,带着些探究的回头,低声问道:“你教会了它什么?”
听到问话的沈澈嘴角一抽,怔了怔神后,应付的笑了一声,忙摆手道:“没什么。。。”
只有寝屋的外厅燃了烛火,江赭的一半身子隐在昏暗里,烛光明灭,让她那双含水的眸子分外灵动。
沈澈这才发现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二人,气氛霎时变得微妙起来。不知为何,有些话从鸟嘴里说出来容易,若是换成自己这张嘴,反而有些难以启齿。
仿佛胸口处塞了一团棉花,又痒又憋闷,让他难受的紧。
江赭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但又不知往日嚣张的小侯爷今日到底为何这般扭捏,于是先开口道:“不知我前几日与小侯爷提的王、谢两家,你可有去周旋?”
前世的她没有跟沈澈打过交道,只知他是个会用兵的将才,在笼络人心方面,不知这小子是否是叶清远的对手。
如果她的推测是真的,叶清远也入过那个梦境,如今他蓄意巴结太子,对沈澈便是莫大的威胁。
江赭如今在淮阳众亲朋的眼皮下,与沈澈拴在了一条绳上,只得变着法儿的提点他。
沈澈听罢,胜券在握的从手边抽屉中拿出了一封信,递到了江赭的手上。
江赭接过粗略地扫了一眼,险些被这小子气的呕血,她举起手中的信笺,双目怒瞪,不可思议道:“我让你去笼络王家!你竟将那王延寿的嫡孙绑了?”
她手中的信乃淮水王家家主王延寿亲笔,王家世代为官,家主王延寿年轻时更是官居二品,乃淮水巡抚司总兵,淮水三城的大小事宜,说白了就等于王家的家事。
可那信上却说家中嫡孙被关中流民绑票,索财于王家,幸得路过的淮阳沈小侯爷相助,这才有惊无险。
那关中之地的流民首都是沈澈的狐朋狗友,江赭不用多想也知道,他定是将本来用在太子身上的伎俩用在了王家的嫡孙上。
沈澈看着眉头紧蹙的江赭,笑她小题大做,嗤笑着踱到她身前,抬手夹过那片信笺,不屑的丢在了江赭身后的炭炉之中。
信纸被火焰卷起,顷刻间焚烧成灰。
沈澈俯身浅笑,看着一脸凝重的她,拖着尾音解释道:“姌姌放心~如今先卖王家一份大恩,日后笼络时也容易些。”
“你如何确保作乱的流民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就不怕事情败露得罪了王家?”
江赭脸上带着愠怒,她想过这个沈澈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但没想到竟如此不靠谱。
前世的叶清远在入仕之前,虽也需她的帮衬,但二人齐心,每向前迈一步,都要深思熟虑,交哪些人说哪些话,都是二人熬到深更,推演了百次千次的结果。
可这沈澈倒好,稀里糊涂就将人绑了,行事莽撞,不虑后果。
想到后半辈子要跟此人厮守终生,江赭顿觉此生无望,双眸倏然失了神采。
许是沈澈察觉到了她的忧虑,收起了一贯的散漫,耐心道:“此事只有那流民首郑炁知晓,他与我有过命的交情,向来重情义,我又许了他不少金银,还送了他几位绝色,定不会给我走漏风声。”
江赭听罢,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毕竟那王家在淮水的势力颇大,孙媳过门三年,才诞下了这么一个嫡孙,那王延寿更是拿这个孙子当命根子疼,若是被他知道绑他孙子的是淮阳侯府,定要将这落魄侯门拆了不成。
而沈澈却不以为然道:“怕什么,那王家看似强势,如今靠的仍是王延寿在朝为官时处下的人脉,自朝廷推行科举以来,王家子孙鲜有好学之人,如今唯一仍然在朝为官的,只有王延寿的长子,还是通过他爹的举荐入朝,多少年来无功无过籍籍无闻,此番就是要让那王延寿知道,他王家早已今非昔比,一个流民首都奈何不了,若不早些示降投靠,他那朝中的小儿也要被他连累,王家迟早败落。古往今来,权势屋檐下才是最好的避难所,王延寿为官多年,不会不知这个道理。”
北面的明烛将二人的身影投向门扇,沈澈的半壁身影笼罩着她。
那副将强权捻在掌中的松弛感,是叶清远这辈子都学不来的从容。
四目相对之时,更让江赭蓦然想起前世死后,她的棺队迎面撞上的苍劲身影,高头大马,银甲长枪,少年微仰着下巴斜眼瞥过她的棺椁时的样子。
一时间,她竟然觉得沈澈的话有几分道理。
江赭不得不承认,沈澈对付王家的手段虽然兵行险招,但却能让王延寿最快的认清形势,为他投靠太子,狠狠的鞭策了一把。
只要王延寿投靠了太子,那些受王家唆使的流民,也会停止在关中作乱,就连朝廷中曾被王延寿攥有把柄的朝臣也会悉数被太子掌握。
王延寿若肯低头,随沈澈投了太子,那么沈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