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印出现时, 阴瘆的人手拍在木头上、抓挠着往上爬的声音跟着一起出现。陈程划着船，想要靠近卫厄那边, 把卫厄接应过来。然而，他一划动船，一个个湿漉漉的手掌印，跟着出现在了陈程这边的小船上。
“别动！”卫十道喝道。
他一把按住了陈程的肩，不让他继续划船桨。
——陈程刚刚只划动了几次船桨，木头桨上, 就缓缓浮出了密集的深色掌印。
如果多划几次船桨，手掌印说不定就直接上船了。
现在他们还不清楚, 这些出现在船边的手掌印是什么，轻举妄动非常不明智。
“别划，那卫、魏少怎么办？”陈程有点着急。
“急什么，”卫十道呵斥，手里夹了几枚微型石牛，“你们魏少黄河窟窿都能踹上一脚，你不清楚？”
这话说得生动形象。
陈程不由一卡。
就在陈程、卫十道他们这边呛声时, 卫厄的船上, 往下滴水的手掌印已经“爬”到了船舷口。船舱里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许多, 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阴寒。
明明没有人，没有任何影子, 那些手掌印却越来越多，越来越靠近踩在船舱中心的卫厄。
——仿佛无数人同时爬向了他。
直播间的观众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黄河, 小船，莫名出现的手掌印。
这种深水面上的险境，太考验人的神经了。
【白蜡烛还没灭，为啥出现手印啊！是不是刚刚下水的白老汉在蒙玩家】
【不应该啊, 他干啥在这事上坑玩家。河心的船上可还绑着他们回来的绳索。】
【有人知道卫神会水吗？】
【应该会吧？？？他看起来像什么都会的人】
【黑夜下水和普通时候还是不一样吧，我是游泳协会的，但你要是要我大半夜去河里潜水，我腿都能抽筋掉，忒恐怖了】
【手掌印！手掌印进船舱了】
紧张的弹幕里，第一个手掌印在船头的人油烛照应下，出现在了船舱内侧的船板中。
卫厄手中的银蝶刃下垂，轻振而出。他一刀划过了船舱板，在不把船舱弄漏水的情况下，割过一个手掌印——那湿漉漉的人手印，仿佛是从船板里渗出来的一样，船板木头已经被刀刮出一层的薄木花了，手掌印的速度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就这么一刀的功夫，掌印已经从船舷板上爬下，汇聚在了卫厄周围。
船上的空气变得异乎寻常的潮湿，让人感觉头发、衣服都要往下滴水。银蝶刃对这些手印没起效果，手掌印从四面一步步逼近，卫厄在手印即将出现在自己站的地方时，往旁边一跨，直接踩在了捞尸船的船舱隔板上。
小船漂在黄河面，黄河水哗啦流淌，
这种船，船身本来就特别容易晃动，更别提像玩平衡板一样地踩在不到三厘米宽的船舱隔木上。
但是，卫厄就那么简单地往隔板上一踩，就稳稳地站在了上边。哪怕船身在无形的力量拉扯下不断摇晃，都没有任何要摔倒的迹象。
船舱底板中的手掌印越来越多，捞尸船的吃水线下降得更加厉害。
直播间观众的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然而卫厄现在是踩在船舱的隔板上，躲过了河里上来的手掌印。但是，那些手掌印很快就会出现在隔板两侧，到时候卫厄就没地方躲避了。
第一个出现在船舱隔板侧面的手掌印、
第二个、
第三个！
不出所料，潮湿的人手印很快“爬”上了卫厄站的地方。平时向来反应迅速敏捷的卫厄，这一次居然一动不动，立在原地。
直播间本能地提起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秒，这口气就卡在了半路上——卫厄站立的地方，出现了密集的手掌印，但船除了往下沉了一点外，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卫厄也没有受到攻击的迹象。
他四平八稳地站在船隔板上，如同漆黑的水面挺拔绽放的一朵银昙。
【？？？？】
【那些手掌印不是鬼吗？都出现在了船板上了，卫厄还没事？】
【呼——我就知道，卫神肯定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淦，看卫厄打副本太考验心理素质了，我去，刚刚我足足十秒没有呼吸】
【妈耶，船舷上的手掌印越来越多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真的头皮发麻。卫厄到底什么心理承受力，居然敢踩在一堆鬼中间？？？】
直播间弹幕纷纷，而踩在狭窄晃动的船隔板上，卫厄手指扣着刀，眼神再平静不过。
出现在船舷上的手掌印声势浩大，很容易让玩家格外的慌乱恐惧，条件反射地以为有很多鬼怪靠近自己，需要进行躲闪。
但是，他们现在在的位置，是黄河尸涡附近。这里水域复杂，一旦玩家真为了避开那些手掌印，在小船中移来移去，甚至忙不迭地跳到其他的船上，只会在剧烈的动作中，让船只晃动的幅度变大——到时候，河水中要是有什么东西，随便撞一下、扯一下船，船翻沉的可能性就会无比高！
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判断。
既然出现手印逼迫玩家慌乱逃命，那么可以反推出来，对方最不希望船上的活人静止不动。
保险起见，卫厄还是打了一刀出去。
卫厄的银蝶刃是从“滇南山王”获得的特殊四级道具。如果那些手掌真的意味有东西爬上船，卫厄刚刚那一刀刮过去，哪怕看不到那些东西，也应该有攻击提示才对。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在短短一瞬之间，卫厄判断，出现在船板上的手掌印只是个恐吓玩家的障眼法。真正的危机并不在手掌印上——而是在“船吃水线下沉”这个现象本身。
扣着刀，卫厄缓慢地扫视整艘阴气逼人的捞尸船。
捞尸船下沉，是整个儿的下沉。
不是船头往下沉或船舷往旁边歪——让船只下陷的东西，大概率没有直接上船。而是在其他地方通过手掌印，营造氛围，逼船上的活人自己在惊惶间弄出意外，翻船掉到水里去。
这么一来，那让船身下沉的东西，最有可能在一个地方——
卫厄打开系统商城，用“香火”在系统商声兑换了一个最最最最便宜的双边鬼镜——功能和罗澜舟的那个“人形蜗牛”有点像，但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八卦能力，称得上是极度弱化版。一共两面镜子，前一面镜子照到的东西，会出现在后一面镜子上，还只能照出来一次。
镜子被卫厄绑了根绳子，垂进河水里。
很快，水里的情形出现在了直播间的屏幕上——
一具苍白肿胀的尸体，在昏黑浑浊的河水里，紧贴在捞尸船的船底！
三条绳索从陈程他们那条船上垂到了黑沉沉的黄河里。因为下水后，捞尸船上没人了。所以充当安全绳的麻索是固定在河中心的第二条船上。
卫厄那边的捞尸船出现问题，陈程、卫十道的注意被吸引过去的时候，第二条船上，三条垂进水里的麻绳都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绳索在船舷外侧视野盲区的部分，明明没有浸泡到水里，此时却在往外渗透出湿漉漉的河水。
绳索滴滴答答地渗水，被黄河的河流声掩盖了过去。
一下到水里，罗澜舟就在心里把卫厄和一队的歹人们全都骂了个遍——
狗日的，什么狗屁任务，什么坑爹捞尸方式。
一进到水里，
身上本来就又湿又滑腻的死人皮，瞬间贴得更紧了。仿佛是长到了他们自己身上一样，说不出的怪异。
罗澜舟激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在水底下憋住气——恶心归恶心，“尸皮衣”似乎真的有特殊的效果。罗澜舟水性不错，眼下套上了尸皮后，他有种自己也变成了黄河里一条死人鱼的错觉，游动非常自然。
水流的阻碍被减轻到了极限，比什么鲨鱼皮更加牛逼。
但是这玩意实在太恶心了，没敢耽搁时间，罗澜舟和解元真同时和白老汉朝水底下沉去。他们两个在水里的视野非常差——只能看到贴身前的东西。
好在他们腰间的绳索都涂了特殊的液体，在水下能够发出幽幽的、霉菌般的光。
罗澜舟和解元真知道白老汉不可靠，一路紧紧跟着他，不让他脱离自己的监视。
往下潜了一段距离，罗澜舟在游动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胳膊碰到了一重滑腻腻的在水中散开的“水草”。他头皮微微一紧，赶紧跟着解元真快速往前游了一段距离。
水色漆黑，似乎没有了白天他们踩点时观察到的那种诡异漩涡吸力。
恐怕白老汉说的，尸涡只在夜晚打开，就是指的这个。
保德河湾处的水比普通河道深，但还没到大型湖泊水库那种深度。可古怪的是，罗澜舟却有种这漆黑的河水，怎么都下沉不到底的感觉。四面八方的“水草”越来越密集。
就在罗澜舟心烦气躁，胸口间的氧气越来越少的时候，他的胳膊撞到了什么。紧接着，前头白老汉的绳索照出了一片扭曲在一起的尸体。
罗澜舟被尸涡倒错交叠的尸体恶心得够呛的时候，忽然，冰冷阴寒的触感撞到了他背后——然后，就不动了。
黑乎乎的“水草”从背后垂下来，
尸贴尸，皮贴皮。
一具四肢奇异扭曲的尸体，贴在罗澜舟背后。
罗澜舟险些一口气呛出去，他陡然醒悟——尸皮衣能够让活人进入尸涡不受到死尸的攻击没错，可尸涡里的尸，会错综绞合在一起！现在，就有旧尸贴上了他们这两具“新尸”。
就在这时候，他们前面的水波快速动荡，有东西过来了。
同一时间，水中的幽绿光芒忽然少了一道，白老汉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