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设想让冯不常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毕竟他现在除了从这焚书的政令中逃走，最大的奢望，就是找到重新为人的法子——不是如之前那般占据别人的身体，而是真真正正地，拥有属于自己的肉身。
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冯不常回忆着这屋内的陈置是如何转变为黏糊的血肉。
只有变化出真正的肉身，他才能真正地被称为活着。
他想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品尝美食、品味美酒、品赏美人……一切庸俗的物欲他都想要尝试。
这种有痒不能挠，有欲不能释的生活，还不如被泥头车彻底创死来的痛快！
坚定了自己的思绪，冯不常顿觉整个竹简都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此时那楼耶耶依旧没有察觉到有一个热忱如火的视线正盯着他看，他依然对着那些吓得像应激的鹌鹑一样的喽啰们训着话：
“以后练功，要勤快些！想要偷懒的话，就想想自己今天看到了什么！再有下次，就不是一人受罚了！”
喽啰们闻声顿时一脸的叫苦不迭，可没有任何人干说出一个不字，他们一个个低着脑袋，眼中的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
窗户吱呀一声开了，让冯不常隐约听到一声打嗝，紧接着那矮胖的申老头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进窗户，背着手，绕着呆若木鸡的喽啰们转了几圈，咳嗽几声道：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听到娄老爷说的话了吧，都上心些，把老爷伺候高兴了，老爷成道之日就是你等飞升之时！”
“行了，都回去吧。好好想想今天的事儿，长点！”
瘦长的常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像条蛇一样从窗户外游了进来，他指了指书生和他身边的独眼龙道：
“把那妮子关好，但别和那几个老婆子放一块。长成的处子可是大补之物，可别糟践了！”
话音刚落，喽啰们便齐齐唱了个大喏，便逃也似得离开了房间。那书生更是慌张，你推我搡间还差点忘了自己的事儿，走了一半才慌慌张张地回头和那独眼龙扛起阮雯再度离开。
等到那些喽啰的身影逐渐消失，那两个怪老头才收敛起脸上那副威严的神色，低下头盯着竹简。冯不常这会儿才注意到他们那双眼睛竟然连眼仁都没有，白花花的一片和白内障晚期的患者差不多德行。
“申老头，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之前薛老大身上那味儿是不是就他身上的？”
长条的常老头问了一句，伸出指甲缝里满是黑黄秽物的手就往竹简上抓去。
冯不常绷紧了精神，恨不得弹出两块竹片当腿从这脏老头的手里逃出去。
不过幸好，申老头一巴掌拍掉了常老头的手，略带恼火地训斥道：
“你那手能不能洗洗？你碰完了的东西谁还想拿起来？！”
“嘿你个逛完窑子就腿软的囊货，还好意思教训老子。我从娄老爷肚子里出来的时候，你还站在屋子里嗦……”
像小孩儿一样吵着嘴的两人让本来还凝重的气氛立即变得有些怪异，这让冯不常顿时心生些许烦躁，他干脆只留下一丝感知关注阮雯的去向，安心等待那所谓的娄老爷究竟要对他作何打算。
“闹够了没有？”
平静的声音不大，却轻易地从两人争吵的声音中钻了出来。
整个空间顿时重归宁静，申老头与常老头扑通跪下，深深地俯下脑袋。
那个娄老头要现出真身了？
冯不常如是想到，而就在片刻过后，他感知到那天花板离自己也越来越近。
逐渐看着那纵横交错的房梁与两个巨大的横骨大红灯笼由远及近地在自己的视野中放大，最后，那左边的大红灯笼几乎就贴在了自己面前，其中那晦暗的红色也将自己完全笼罩其中，这让冯不常感受到了些许不安。
让他不安的除了那红灯笼中若有若无的视线，还有身后那依然踏实的地面。
嘎达，嘎达。
天花板自己动了。
木头相互挤压扭曲的声音不断响起，表面蠕动着的横梁好似它的面骨，两只大红灯笼随着来回摇曳着。
垂下的天花板似乎正在仔细打量着冯不常的身体，那热忱的视线让他生出些许古怪的不适。而另一旁的申老头倒是很有眼力见，他急急忙忙地跑到屋子角落，支起了一盏几欲熄灭的烛火。
“娄老爷，如何了？”
申老头恭恭敬敬地插手作揖，他低声问道。而随着他开头，那视线呼地就从冯不常的身上转移开来。
冯不常不禁微微一松心神，稍微卷起的身体也嘎达一声完全打开。而这会儿，随着烛火飘摇，他才注意到那大红灯笼之后的东西。
那哪里是什么天花板，分明就是以面骨为梁，眼球为灯的巨大人头骨！
“好东西，好东西！居然是天书，是天书！老子居然也有今天！”
随着娄老爷的称赞，两条宽阔的房梁——或者说两块颌骨上下交错，一股恶臭从其中喷涌而出。而那常老头竟然好似如获至宝那样朝着臭气熏天的颌骨吐纳起来。
“娄老爷，天书是什么东西，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申老头依旧恭敬，然而娄老爷闻言却沉默片刻，本来那欣喜若狂的情绪也好似转眼间消失不见。没过一会儿，两只大红灯笼缓缓转过半圈，诡异的红光照在申老头的脸上。
“你想知道？”
“那是自然，若是娄老爷喜欢，老申我上天入地也要给您在找回几卷来……”
“恩。”
平淡的答应不置可否，娄老爷转而平淡地说道：
“牙缝里有东西。”
“是。”
申老头又是作了一个揖，然而他藏在大袖阴影下的脸却被冯不常看得一清二楚。
那双眼睛显然很不老实地滴流乱转，大部分时间更是在冯不常的身上扫来扫去。但绕是如此，抬起脸的他却没露出半点贪心的神色，只是老实地走着方步来到常老头身边，满脸嫌弃地踹了一脚后道：
“吃没吃相！快点儿，把我举起来！”
常老头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运了半天气，最终却也没发作出来。他咬着牙低下脑袋，等申老头骑在自己脖颈上后才缓缓将身体挺直，抻着脖子就把申老头往上送。
“往左边点儿……再往右边点……娄老爷，啥东西塞到您嘞？我没找见——”
“没事，我找见了。”
咔嚓一声，申老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后，血沫和残存的些许肉渣溅在了一脸懵懂的常老头脸上，常老头伸出细长的舌头舔舔嘴角，细细咂摸了一番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什么负面情绪都没表露出来，脸上显现出的全是亢奋。细长的舌头在那张针一样的脸上扫了一圈，就把粘在上面的血肉囫囵吃在嘴里。
单单这些还不够，常老头矮着身子，瞪着眼睛在地上一寸一寸地寻摸着，半点血肉也不肯浪费，通通被他用手指沾着送进了嘴里。
看着只剩半拉的申老头从常老头的脖颈上滑了下来，冯不常只听这老爷冷笑一声，两根还嵌着骨头茬的房梁一张一合地鄙夷道：
“哼，儿子还想和老子抢机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这成仙得道的机缘，是你能消受的？”
冯不常不为所动，反而有些感叹自己附身的这玩意儿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而更关键的是，他从那大红灯笼眼睛和房梁面骨确信了一点。
这个娄老爷，一定有能修炼成人形的办法。
热诚地盯着那娄老爷，冯不常忍不住想舔舔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