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无猜

燕老师中午匆匆赶来医院,身后还跟着一高一矮俩少年。

“没办法,这俩孩子非要跟来。”燕老师气喘吁吁地解释着。

“跟来陪陪柏野也好。”周伊把未开封的矿泉水拧松递给同事,而后给那俩擅自跑来的少年一人丢了个橘子,“我大概一点的时候走,你俩跟我一块,反正下午三点考试,还赶得及。”

严律己从兄长身后探出脑袋,“老师,柏姐姐呢?”

“在病房守着她爷爷呢。”周伊说,“你们先在走廊里等会儿,我去叫她出来。”

却一扭头,柏野“吱呀”推开门,估计是听到了响动。

周伊欠身给她让出位置,柏野点点头,便转眼向来访者打招呼:“燕老师好。”

护工这个点儿被周伊准许着去吃午饭了,于是在柏野与老师朋友聊天的空当,周伊进病房内陪老人家坐了会儿。

营养剂顺着透明的软管一点一滴地输入老人家枯槁瘦弱的身体里,周伊盯着那点滴发着愣;阳光将素色的窗帘染得白亮。

柏野同他说了些家里的情况,关于母亲忍受不住家暴与清贫远走他乡,关于父亲踩空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当场去世,关于爷爷长期嘶哑咳嗽的慢性疾病,关于某天晚上陌生的小叔叔闯入比划着请求收留......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我们不清楚小叔叔的来历,但爷爷见他识文断字又是个不会说话的Omega,便软下心肠收留了他,到如今也差不多两年了。”

“如果他真的犯过什么事,还请您如实告诉我,周老师。我和爷爷其实也早早做了准备,不管他是善是恶,都打算同他一起扛过去。”

周伊一时也不好再隐瞒,只得将初吾的话转述给小姑娘:还是要等警方出正式的结果以及后续法院的判决。

柏野没再作声,只是把那小瓶子从兜里拿出来,轻轻地喷了一下。

太多的事情如大雨倾盆,全全笼在一十四五岁的少女身上;她咬牙哭泣过,但她也平静如磐石。

所以这时候林习远来,是件好事。

周伊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安慰,还带着长辈的架子;而林习远不一样,他是柏野的同龄朋友。

甚至可以说是好朋友。

“您放心地好起来吧。”周伊轻声地对沉睡的老人家说。

初吾发来信息,说到了医院楼下;门外也传来护工大哥温和憨厚的笑声。

周伊推门出去,柏野已经跟老师朋友聊了好一阵天。

“到一点了,习远律己,跟我走吧。”周伊招呼俩少年说。

“下午好好考试啊。”燕老师也接茬道。

“那燕老师,我下午六点左右再过来。”周伊冲燕老师颔首道。

“不用了,您去忙您的吧,周老师。我把家里和学校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这两天可以陪柏野一块。”燕老师笑笑。

“老师,我其实自己可以......”柏野轻轻拽过燕老师的衣角。

“好了,我是你班主任,见面第一天都跟你们讲过,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但我也承认我能力不够,没能帮你也没能帮习远解决过什么问题。”燕老师柔声说,神情带着些许愧色。

“对不起,燕老师,让你们费心了。”林习远与柏野对视一眼,齐声说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然也没法苛责这俩孩子。

周伊把身旁俩少年一揽,嘱咐护工大哥道:“您下午也多费心。”

“好好,费心说不上,应该做的我肯定不含糊。”大哥也连连应和。

“都吃午饭了吗?”周伊问在自己身后安静如鹌鹑的俩少年。

“没......”严律己实诚道。

林习远很快抢过话头:“吃了。”

“那到我家再吃点儿吧,你们吾叔订多了菜。”周伊慢悠悠道,想起燕老师来得匆忙,估计也没吃上午饭。

不过病房里有水果和面包,柏野不是不懂事儿的,应该会招呼老师吃。

下午过来,还是帮人把饭买好吧。

另外就是要强制要求柏野吃晚饭,午饭这茬子是叫小姑娘忽悠过去了啊。

“哟,考得怎么样啊?”

俩少年刚钻进车门,初吾便摆出了最讨人厌的长辈模样,即张口就问成绩。

周伊忍了笑,绑好安全带;自个儿科代表便信心满满地答:“我没问题,年级前三肯定有我的位置!”

“小同学,做人呢还是得谦虚谨慎。”初吾煞有介事地教育孩子道。

周伊轻咳一声:“是是,你最谦虚最谨慎,夸你一句尾巴都能翘上天。”

“周伊伊,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心肝儿你的宝贝儿的?”初吾的戏瘾再次上身,选择性遗忘后排坐着俩无辜的未成年。

俩无辜的未成年极有眼色地扭头看车窗外,周伊拍了下初吾胳膊,压低声音道:“开车,回去再收拾你!”

“今天没什么好招待的,就暂且吃点儿外卖;你们三点钟考试的话,这会儿还能休息一个钟。”周伊给俩孩子装了饭,初吾再把加热好的菜依次端上来。

“我待会儿把沙发收拾下,你俩就凑合着午睡会儿,免得下午考试犯困。”

“午睡就不用了,周老师。”林习远礼貌地拒绝道,“我看会儿书就好。”

“嗯......”严律己把目光从酸汤牛肉上收回来,“我想我得睡会儿。”

“睡会儿就睡会儿呗,你哆嗦什么。”初吾打趣严小同学。

严律己端着碗,把自己从哥哥身边挪远了些,嘴硬道:“我才没哆嗦呢。”

饭后,严小同学便顶着兄长冷冷的目光,哆哆嗦嗦地蜷在周伊给他拾掇出来的沙发角落,没一会儿就乖乖睡过去。

“他这孩儿真好养活,都不认床。”周伊不禁轻声感叹,等林习远给弟弟掖好被子后,才招呼孩子说,“你要看书的话,跟我来书房吧,那儿光线好。”

客厅的落地窗外被挂上严严实实的床单,一上午的功夫,初吾就把被子又换了一遭;而这会儿他在厨房收拾碗筷,水流哗哗响。

有心事呢。

不过还是等送走俩孩子后再问一问。

“周老师,这次柏野的事情,谢谢您了。”林习远说。

“你这说话语气,挺像家长代表发言。”周伊说,“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呢,老是替别人操心。”

“老师,您和吾叔其实也没比我们年长多少吧。”林习远一哂。

他们面对面坐着,林习远没有翻开手边的书,周伊已经编辑好给教导主任的抱歉信息,发送过去。

主任表示也没多大事儿,就只是他今天两场考试的劳务费没了而已,不存在扰乱学校考试进程问题。

呼,不幸中的万幸。

“但到底比你们多吃几年白饭。”周伊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机,“你一个,柏野一个,都性子倔强,不愿意主动请求大人们的帮助。”

“不想给人添麻烦,难道错了么?”林习远扣了拳,眸光深沉。

“没有错,但会很辛苦,不是么?”周伊反问,“有些事情已经超过你们能解决的范围了呀。比如柏野爷爷的急病,又比如你手臂上不明原因的伤疤。”

林习远别开眼,盯着墙边的书架子默不作声。

“就算有些事情确实不想告诉外人,但你可以告诉你的妈妈们啊,无论出什么事情,她们都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吧。”周伊知晓他这算是多嘴管人闲事,但不多这嘴他也无从令这倔强的蚌壳敞开心扉。

“最坚强的后盾啊......”林习远喃喃道,“她们那工作性质,连自己都顾不上来,哪里还顾得上我。虽然我早就不想这么下去了,但我又想不到找谁帮忙。”

“也许您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现在看来,柏野也开始相信您了。”

“听你的意思,你是在一直观察我?”周伊轻声问。

“您也一直在观察我们啊。”林习远答非所问,“问了一圈学校的老教师们,您大概知道我曾经的班主任是个什么货色了吧。”

行,相比这孩子,自己才是学校的陌生人。

周伊叹口气,不知为何又勾出点儿欣慰,“他不是什么好货色,我不用打听就知道。”

“但我现在缺乏的,就是能直接扳倒李恩庆的证据。”

“您别盯着我。”林习远摸了摸衣袖,“我也没有直接证据,只有一张嘴能说道说道,而且我能说道的内容顶多判他个强/奸未遂。”

“你......”周伊欲言又止。

林习远聪颖,了然道:“不是我,虽然第二性别是Omega,但由于长得太高不符合那人渣的喜好。”

“他似乎更中意娇小清秀型的Omega,或者少见的女性Alpha。”

“柏野......他动了柏野?”周伊咬着舌尖,生生止住自己涌上喉头的冲动。

“柏野当时留了个心眼,让我守在办公室门口,然后也只是让我胳膊留了道疤,我俩别的事儿没有。”

“而令我们没想到的是那人渣接下来的操作。他发动班级所有同学孤立我们俩,我还跟一疑似被人渣侵犯过的Omega同学吵过架,不理解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致对外。”

“您猜我那位同学怎么回答我的?他说能和李老师在一起是他心甘情愿,他真心实意地喜欢并崇敬着那人渣。他还说柏野不识好歹,被人渣看上却不知珍惜。”

“校外我们的麻烦也没少,不知道哪里来的混混经常放学来分别堵我和堵柏野。我俩合力收拾完一波后,被请到教导主任那边喝茶。教导主任是我们当时的语文老师,他肯定知道李恩庆是个混蛋,但他张口闭口都是说我们俩惹是生非,哪怕他很器重柏野。”

“我想过报警,但也想过报警带来的代价;我担心我和柏野承担不了。而柏野也不愿他人插手此事,她独来独往惯了,我算她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吧。”

难得听这孩子说这么多,而且还出乎意料地条理清晰,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你妈妈们要知道了,该多心疼你。”周伊蹙眉轻声说。

“所以不太想让她们心疼啊。”林习远无所谓地笑笑。

“那感谢你能信任我。”周伊说。

“律己运气挺好的。”林习远说。

“他整天跟我哀嚎,说我压榨他劳动力。”周伊耸耸肩,“那你先复习,我出去啦。”

客厅里,严律己仍在安然地睡着,窗外的床单倒起了很好的遮光作用。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周伊轻手轻脚地从卧室翻出换洗的衣物,而后敲一敲浴室的门。

“阿吾,我。”

反锁的门被轻悄地拧开,周伊被一骨节分明的手拉进门去,细密的热水差点浇他满头满身。

“你先等等,我放个衣服。”周伊压低声音,将换洗的衣服放进高处的篮子;初五湿漉漉地贴上来,手摸进他衣服里。

“弄完就睡一下午吧,别去学校了。”初吾说,语调缠绵如丝。

“嗯,我请了假,下午休息,你也休息。”周伊说。

初吾拥上他的那一瞬间,困意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衣衫尽褪,耳鬓厮磨,呼吸之间就彼此蒸腾成两片热云。

开心的时候交叠在一起,不开心的时候也能彼此倚靠。

“想把你拆开来,看看是用什么做的。”周伊咬着初吾耳垂,轻声细语。

“那进来呗,别在门口徘徊。”初吾逗他。

“没套,也没润/滑......”周伊哀哀地叹息。

“用面霜......直接进来。”初吾咬了口他肩膀,忍下所有难耐的喘息。

水声淅沥沥,掩下有情人间的喃喃私语。

待到二人收拾妥帖,前后脚出浴室;严律己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林习远也没有出书房门。

幸好有压低声音放轻动作......虽说也没饥/渴到那一步,但或许是疲惫上头急需什么东西来唤醒、补偿。

等那股热乎劲儿下去,精神也随之愈发萎靡。

周伊把初吾推进卧室里,转身敲开书房门,又和林习远一块把严律己从梦境里拉扯出来。

“我送你们去学校?”周伊提议。

林习远瞥了眼他湿漉漉的头发,谢绝道:“不用了,老师,您和吾叔好好休息。”

嗯,希望这孩子没话里有话。

“我能放弃下午的考试么?”严律己拿周伊给的湿巾委屈巴巴地擦脸,无知无觉打破了此时莫名的尴尬,“全级前三谁爱要谁要去。”

“你皮又痒了?”林习远冷冷道。

“我现在又想考了。”严律己挺直腰杆,戴上眼镜,“周老师,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嗯,下午考试别又提前交卷了啊。”周伊笑笑。

“看情况。”严律己吐吐舌头,瞥到兄长冷若冰霜的目光又立马老实。

周伊把俩孩子送到楼下,日影儿晃得人头晕眼花。

是真实的疲惫,一浪翻滚着一浪。

初吾说,柏野她小叔犯的事儿与贺学长的怪病有关。

周伊想起那天晚上他们从学长家出来,初吾眼睛发亮仿佛藏着一头猛虎。

“我感觉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大事儿?”周伊问,那双色眼瞳藏在水雾下边,懒散困倦又狡黠。

“伊伊,伊伊。”初吾只是叠声喊他,仿佛他的名字是什么了不得的咒语。

周伊只好一下一下地吻,在压抑的呻/吟里,初吾说:“你得给我托底啊。”

“我都云里雾里的......”周伊无奈道,想说你得跟我说清楚我才能采取行动啊。

但零零碎碎回忆起那什么药剂什么实验,都不算是他能理解的范围。

不过他就是,相信初吾,不管清楚情况与否,“你若是需要的话,我当然随时都在,随时都能给你托底。”

再回到家,头发已经被半烘干;进卧室,瞥见初吾缩在他平时躺的那一侧睡熟了过去。

周伊对睡哪一边没有太大执念,解了外衣打算绕到另一边睡。

初吾却忽然半睁开眼,往另一边滚了滚身子,“喏,被窝给你暖好了。”

周伊听了只觉得好笑,矮身挨着他躺下。

“嗯,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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