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昌,郡城。
蓝良禾第一个攀登到了城墙上,寒光一点,一名弓手再落到了城墙下。
先登者,蓝良禾。
陷阵者,蓝良禾。
狭窄的城墙上,蓝良禾穿着他爹蓝韧山曾经穿过的甲胄,便战便退,长剑挥洒出了片片血迹。
被鲜血染红的甲胄,上面满是刀剑劈砍过的痕迹。
这已经是蓝良禾攀登上的第三座城墙了,半日后,这座城墙,要插上“蓝”字大旗。
如今的蓝良禾,不为晋昌朝廷卖命,不为郭城海王卖命,他只为自己卖命。
越来越多的番蛮勇士爬上了城墙,蓝良禾压力大减,劈砍道了身边的几位守备军卒后,举剑高呼。
“郡城,当年是你们一砖一石所建造的,番族兄弟们,将它夺回来!”
并不高大的城门终于被撞开了,広夫人一马当先,长鞭如同游龙一般,所过之处遍地哀嚎。
望着城墙上那个举剑高呼的男子,広夫人目光之中满是身材。
她喜欢这个男人,喜欢这个足足比他小了十岁却悍勇无比的男人,比那个躺在床榻上照顾了数年的夫婿更像一个英雄,一个带领族人们冲锋陷阵的英雄。
没有人是天生的英雄,真正的英雄,需要在黑暗中一次又一次经历磨难,最终铸就出了坚毅、果敢、无畏的品质。
蓝良禾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他被秦游带到了郭城,所以没有跟着晋昌水师葬身鱼腹。
可同样,他是不幸的,因为他遇到秦游,变成了叛国贼,被夺了属于他的城池,半数家眷死于屠刀之下,失去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在区区数日中发生的。
他经历了心死,徘徊在了森罗殿门口,也曾背负枷锁,闭上眼等待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如今,便是浴火重生,他不再迫切的希望统军打仗了,也不再迫切的希望证明给世人他是蓝韧山的子嗣。
原本曾经无比渴求的东西,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像那个男人看齐,告诉他,即便没有他,自己,依旧可以完成梦想。
原本,他想要借助秦游的力量,证明给全世界看。
现在,他需要借助全世界的力量,证明给秦游看。
跳下城头的蓝良禾上了马,身先士卒,带领着番蛮勇士冲向了城池的最中间。
広夫人紧紧跟在身后,如同秦游身边的斐云荣,如同秦游身边的凤七,如同秦游身边的贺老三,虽然,只是低配版的,并且一人扮演多个角色,可蓝良禾,却要活出高配的样子。
秦游能做到的,他蓝良禾,同样能做到。
他不埋怨,不怨恨,甚至很开心。
因为生命中那沉重的束缚,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化为乌有,他再也不需要告诉别人他是名将之子蓝良禾,因为若干年后,他的子嗣,将会告诉别人,他们,是名将蓝良禾之子!
…………
夏京,议政殿中。
秦老大目瞪口呆,群臣满面几何图形,眼珠子瞪的滴流圆。
就连秦烈都是满面错愕之色。
“你是说,秦游…凭一己之力,灭晋昌战船一百五十余艘,两万余人?”
风尘仆仆的台州府骑司朗声回道:“是,三殿下开放了尚云道海岸线,不少民船商船出海后打捞了一些残骸,救下七十余名晋昌水师军卒,他们便是如此说的。”
当时晋昌水师追着秦游,从广怀道追到了尚云道,基本已经快靠近海岸了,所以不少船只打捞到了残骸,顺便也救了一些晋昌水师军卒。
这些军卒千恩万谢,感谢实在的尚云道百姓们,然后被送到了郭城,再被一刀砍死。
秦老大:“这…这…”
这了半天,秦老大看向了秦烈,目光复杂。
秦烈也是倒吸着凉气:“这么说,晋昌,再无染指东海之力?”
“据那些晋昌水师军卒所说,晋昌境内所有远航船只皆被征用,国内就算还有船只,也多是民船,不足以跨海而行。”
诺大个议政殿内,鸦雀无声,群臣齐齐看向了秦烈。
秦烈的心里也生出了一丝怀疑之色。
我儿子…这么猛吗?
秦老大望着书案前的军报,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这军报所载,那游云媛媛号如今停靠在郭城海岸修补,船体严重受损,船帆不存,船头断裂,朕…便是看着一排排文字便能想到这一战是如何艰苦。”
群臣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里倒是有不少老臣,其中不乏当年跟着秦氏三雄争霸天下的狠角色,可都是在陆地上掐架开片,对于海战,大家是真的不懂,更无法理解一艘船是怎么干沉一百多艘的,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骑司抬起头,脸上满是敬佩之色:“陛下,根据降卒所言,进入尚云道后,三世子殿下示敌以弱,引晋昌大舰靠近,随即召唤出了巨鱼,驱使巨鱼击沉晋昌大舰。”
“巨鱼,何意?”秦老大一脸懵逼:“为何军报未言明?”
“太过骇人听闻,亦未证实,只是由那些晋昌降卒所说,巨鱼出现时,掀起了滔天巨浪,三世子殿下与其对话,称巨鱼为鲸兄,之后下令,命巨鱼杀光晋昌人,其鱼比之游云媛媛号还要大上几分,所过之处无船可敌。”
“噗嗤”一声,秦烈第一个没忍住,乐了,随即满面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秦老大也笑了:“一派胡言,哪里来的巨鱼,那些晋昌降卒怕是吓破了心胆才胡说八道。”
秦烈点头,附和道:“本王虽不通海战,可却知海上作战靠的船坚兵勇,哪里来的巨鱼,若是凭着一条巨鱼就可杀敌,我儿还造船作甚。”
“越王此言差矣!”
朝堂上很少吱声的上官鄂满脸的不乐意:“《逍遥游》有载,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越王莫要忘了,郭城百姓皆是流民,入了郭城后,衣食无忧,那一艘艘大船,每日将数万尾海鱼带回海岸,更有船只将海鱼赶到岸边,这般手段,本官闻所未闻,既能驱使海鱼为百姓果腹,为何不能趋势巨鱼杀敌,这北冥鱼,保不齐就是大鲲,不,是小鲲,所以才能受殿下趋势杀敌。”
户部尚书卢通乐呵呵的说道:“上官大人说的有理,要知大半年前,百姓都说小世子是海王是东海龙王爷的…”
秦烈破口大骂:“老狗,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撕烂你的嘴!”
卢通一缩脖子,不吭声了。
怕秦烈是一方面,再一个是刚才那话说的的确欠揍。
当人家爹的面说人家儿子是别人私生子,这不是找揍吗。
秦老大却是不发一言,脑补当时的画面,越想越是心惊。
“不管事实如何,这晋昌的水师已是全军覆没了。”
秦老大露出了笑容,大大的松了口气:“这东海以东,晋昌已是没了牙齿的老兽,而东海三道,尚云道已平,罗云道不过是困兽之斗,秦狰徐徐图之便好,广怀道亦是如此,没有晋昌水师,平定指日可待。”
说到这里,秦老大面容一冷:“剩下的,也只有瀛岛了,瀛贼可恶,掠我大夏子民,烧杀掠夺无恶不作,朕迟早有一日要挥兵瀛岛,为朕的大夏百姓讨个公道!”
骑司抬起头,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陛下,关于瀛岛一事,卑下略有所闻,只是未经证实,所以台州骑司并未将其载于军报之中。”
“何事?”
“十日前,瀛岛三十余艘战船攻袭郭城。”
秦老大表情剧变:“郭城军卒已是派往三道,防备空虚,难道这瀛人…与晋昌联手了?”
“陛下,郭城倒是完好无损,郭城拉运木料的百姓们倒是透露出了一些消息,应是准确的,三十余艘瀛人战船全军覆没,登岸的瀛人被全部歼灭。”
秦老大再次陷入了呆滞之中:“郭城竟有如此战力,军报不是说,兵卒都派往了别处吗?”
“这个卑下倒是不知内情,只知…只知小世子殿下回了郭城后,大宴将士,第二日,又离开了。”
“离开了,去了哪里?”
“乘船而走,去瀛岛。”
“瀛岛?”秦老大一头雾水:“去瀛岛做什么?”
“复仇,瀛人袭击郭城时,郭城有所伤亡,小世子对郭城百姓说,要去讨个说法。”
“壮哉!”秦烈突然开口朗声说道:“不愧是我秦家儿郎,血债便要血偿。”
众人不由看向了秦老大,觉得这事挺尴尬的。
如果秦游是海王,去攻打瀛岛,大家管不着,也说不上。
可问题是秦游是越王府的小世子,率兵前往瀛岛攻打他国,完了还没经过满朝文武的讨论和天子应允,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秦老大似乎是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而是忧心忡忡的说道:“从未有人涉足过瀛岛,防守如何,兵备如何,一概不知,游儿终究还是太过冒失啊,不过看来郭城在瀛人袭城一战中,战损应是很大,若不然,游儿也不会如此冲动。”
秦烈皱纹没到:“郭城战损统计出来了吗,那些百姓可有透露?”
“倒是有,郭城的战损,百姓皆知,只是…”
骑司满面古怪之色,有点说不下去了。
秦老大瞳孔微缩:“战损极高?”
“额…回陛下的话,大约,大约二十余人。”
满殿懵逼,秦老大瞠目结舌:“死伤之人,怕是有游儿的至交好友吧,若不然岂能去赢岛征伐。”
“未听说,不过未有战死之人,据说受伤最重的是一名山民,落马时,摔…断了腿,要在床上修养…修养十五日,足足十五日才能下地,郭城百姓就是如此说的,所以…所以世子殿下暴怒不已,这才率兵征讨瀛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