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小吃

无他,三个小孩子冻得有些可怜。

这初春的青城,别瞧着已经是三四月的好光景了。

可这街边的迎春花,中午头的时候还能灿烂绽放呢,待到这半夜的时候却是层层叠叠的挂着霜。

也不知道这三个孩子在酒店的门外等了他多久了,怕是早已经被这北吹的海风给冻透了。

邵年时想要找一处避风能说话的地儿,这左右一瞧,可真让他瞧见了一处好去处。

因着渤海大酒店是位于青城海边大道上最顶尖的西式酒店,哪怕是到了晚上,依然是灯火通明,人来客往。

从火车站,港口码头上下来的客人,但凡是有些家底儿并喜欢洋玩意的客人们,是一定会选择来这渤海大酒店下榻的。

故而,因着一处的繁华必然会引来借靠着这里的热闹来赚钱的小商小贩。

这不,就在这酒店的对面这一条街上,那是零零总总的开了大半条街通宵营业的铺子。

这当中有一处最适合邵年时与三个小人儿短暂的待上一会的地方。

那是一处被一位巧手的木匠叮叮当当的修改成为了流动小屋的四轮小吃推车。

它左右两侧都带着把手,不但能让两端都挂上足够的食材与器材,顺便还完美的扩充了这个小屋子的面积。

瞧见了这个,邵年时也不在乎里边卖的到底是些什么,只是对着那方向一指,就带着三个孩子钻进了那个用后棉布做成了门帘的小吃车的内里。

“欢迎啊!”

待到他们四个往当中一钻,一股子因为热锅子熊熊燃烧而带出来的热气就扑面而来。

而内里的构造自然也被邵年时给看了一个明明白白。

说实在的,这座可以自由行走的小车子,在济城那座省会城市之中可真是没见过的西洋景。

大概是这里位于租界区域当中的缘故,一瞧,就有些合并了东洋物件的痕迹。

这小车子大概是被这里的老板从别处偷师回来的杰作。

这车子上边加了散状的油毡子顶部,车身的周围又围上了一层薄薄的木板子的围墙。

若不是作为支柱的主构造还是一辆推车,而这车子内里贩卖的依然是青城本地的食物的话,邵年时怕是真要把他们当成那些东洋浪人们最喜欢光顾的日式的炖煮流动车了。

不过这样也不错,习惯了胶西人重口食物的邵年时,对于清的有些寡淡的日式菜肴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

而他在见到这内里正是本土的小吃了之后,就往自己身边的三个小圆凳的所在一指,带着三个孩子就排排坐了这辆食物车的正前方。

见到四位客人真是来光顾他的生意的,这家负责料理食物的老板就笑的开怀。

他从车身的后面探出头来,指着车顶上挂着的一排,如同风铃一般的木头牌子,给这几位深夜来访的客人一点友好的提示。

“客人们想吃啥,自己瞧呢。”

“若是想要喝两口的话,我们这里也是有些小酒的。”

说完就往身后一排连接着车后炉灶一侧的架子上指了指,当中摆了两壶小烧,一瓶清黄,对于本地人来说,还真是不错的选择。

这邵年时也是个会吃的,他瞧着牌子上挂着的这么多的小吃,转点了一些可以果腹又带着些汤水暖身的东西。

说起来他这忙了一天了,胡乱吃了几口,到了现在还真是有些饿得慌。

“来四份儿油煎焖子,你们几个饿不饿,我可是饿惨了,这样,再给我们一人来一碗一面四吃。”

这前面只能是打底解馋的,那后面的才是干货。

正因为后面的实在,老板回应的时候才更有气力。

他高声的应了一声:“好嘞!”就让一侧给他打下手的媳妇先将焖子煎出来。

要讲这个油煎焖子,那可是胶东青烟两地的特色小吃,就算在济城,邵年时也不曾见到这东西流传到内陆。

究其原因,乃是那当中的汤汁调料的缘故。

其实这焖子本没有什么稀奇,其原材料乃是用绿豆粉打出来的略显粘稠的粉冻。

带着点粉绿,掺和点粉白,自身是不带任何味道的东西。

但是架不住,这种大块的冻粉,被切成三四厘见方的小块,之后呢,呲啦一下平着送进沾满了荤油的煎锅之中,由着那半热不温的热乎劲儿,将一面煎的金黄,扣上盖子,让底层的油汁儿顺着粉冻的渗透进了焖子的内里之后,再用小平铲由着两边一翻,一大锅因为煎制底部被连接到一起的小粉块,啪的一下,如同一整张的饼子一般,就被铲了一个个儿了。

由着白粉冻没有变的焦香的那一面扣到了底层了之后,再往当上那一层滋滋滋的用平铲子好好的拍拍,直至两面都变得相当的焦脆可口了之后,寻上一个平日里最常见的盖碗,用这铲子只往当中一铲,这些粉冻就自然的从原本的一整块再一次变成各自为战的小方块,被老板娘手中的小铲子搓在一起,让并不算太大的小碗当中,满满当当的就冒出来了一个相当实诚的尖儿。

若这焖子只是这样,怕是真就没多少好吃的。

这焖子之所以会被称作为胶东人见人爱的名小吃,归根究底,还在于搅拌在这焖子当中的调料。

待到焖子进到碗中,那老板娘就将面前一溜的小瓶子依次的拎起来,对着一碗碗焖子尖儿处上下的翻飞。

这当中有胶东本地人酿造出来的更为清甜的白醋,一点点只是为了增鲜的老酱厂里的生抽。

外加上用颠蒜杵捣出来的均匀细腻的蒜泥,再配上一点点的糖,一点点的盐,就构成了焖子最为基础的调料。

当然了,这也只不过是当中画龙点睛的点点罢了,毕竟在焖子料当中的三大主体,也是这家人焖子做的好吃与否的关键所在还没上场呢。

要说这焖子好不好吃,最主要的就是麻酱汁儿,鱼露汤儿还有香辣子油了。

这麻酱汁儿当中并不是纯真的芝麻,因着老百姓的小吃,四分之三的料竟全是一样喷香的花生,剩下四分之一为里边增加点细腻口感的,那才是家家户户院子后边都会种上一排的白芝麻,炒制出来,打熬成酱,就成为了搅拌焖子,提味增香的一大主料了。

至于香辣子油,这个人人都知,只是这胶东吃辣的人不多,更多的是为了外地客商们的口味所留的。

这焖子最主要也是最难做的,那就是这鱼露汤了。

说是鱼露,却不是多么值钱的材料购得。

这靠着海的唯一的好处,那就是在海港边上总是能见到席地而坐,挎着一平条的篓子,贩卖每日渔货的渔民。

那当中卖的最便宜的,就是一斤只要几个板子的小杂鱼。

这做小吃的摊主们最喜欢在渔市快要收摊的时候,为自己的摊子上来上两三斤的食材。

至于这家卖焖子与面条的流动小车摊,用小杂鱼做成的菜也是有五六种之多的。

而这鱼露汤汁,正是用这种小的只有一根指头大的杂鱼,并着一点点的肉渣,合在一处,熬制出来的浓汤。

别小瞧人家杂鱼不值钱,可这鱼汤去了腥味,增了肉香,小瓦罐中咕噜噜炖煮了一整天,装到罐子当中那是浓香奶白,闻起来就是香飘一里。

就着这温突突的劲儿往麻酱焖子当中一拌,那邵年时往嘴里边吃的时候,都快成了往嘴里边倒了。

说起来这吃焖子也是有趣,因着这绿豆的冻粉用筷子一夹就容易碎成两段,吃起来着实不太方便。

一般要了焖子的食客们,都能得到老板娘递过来的吃焖子的特殊的叉子。

用一根铁丝往当中间一搅,拧成双叉的模样,往一小方块当中一叉,嘿,一整块的焖子就在其上颤颤巍巍了。

所以这老板娘现在才会是这种表情,她手中的四把小叉子一把都没给出去,就瞧见邵年时带着三个半大的小子,把脸埋在碗里,已经给吃了一个掉底儿了。

“老头子,瞧这几个孩子饿的,你那面条赶紧的下下去啊!”

那守着煮面条的大锅边上的老板也被逗乐了,忙不迭的就将一笊篱澄黄色的面条给捞到了分装的四个碗中。

你以为这四碗面是分别给邵年时以及他带着的三个孩子的?

错,大错特错了。

何所谓一面四吃啊,当然是一份比普通面量稍微多出一成的面量被分装到四个小碗当中,而每个小碗当中放着的料汁儿那是各有不同,这才是一面四吃的最终精华所在。

所以,现在的这四份儿面条,其实都是给邵年时一个人准备的。

只是他作为四个人当中最年长,也相当于老板的存在,跟一群半大年龄的雇员来抢吃的,怕是有些不合适的。

于是,对谁都挺有耐心的邵年时,十分大方的等到了最后一份儿的到来。

说实在的,若不是这老板手中端着两个笊篱,那是一次下锅就能出得两人份的。

被焖子只填了一成饱的邵年时,说不定能把面前的空碗先给吃了。

也多亏了这好吃不贵的一面四吃上锅的时候挺简单的,否则邵年时这里正事儿还没说完呢,自己就要被胃疼给打败了。

瞧瞧面前的这四小碗是多么的难得吧。

两凉两热,分布的是相当的均匀。

二凉分别是炸酱面与麻汁凉面,而二热则是打卤面与清汤捞面。

这秉承着先凉后热的原则,吃到最后,心里都是暖呼呼的。

待到将最后一碗负责清口的清汤面连面条带汤汁的灌到嘴中的时候,邵年时这才十分满足的叹了一口气,朝着老板递过去两块钱,吩咐了一声不用找了,招招手带着三个娃娃就往与渤海酒店同一条街上的福隆客栈的所在走去。

也沾着渤海大酒店的光,在这条街边上开的第二多的就是客栈了。

有些图这里交通便利,亦或是房费便宜的小客商们,还是很愿意选择他们这些客栈下榻入驻的。

先不说在这里进进出出能寻找到多少的机会吧,就说与那些大人物擦肩而过有可能遭遇的缘分,就够让他们将下榻的地点选择在这里了。

邵年时若想在青城市中心短暂的待上一晚上的话,渤海大酒店对于他现在的身份,并不是不可以入住的。

但是只要想想当中住一晚上的价位,依然还算是节省的邵年时,自然是会选择更为经济实惠的客栈的。

再加上他还带着三个孩子,若是让人连夜赶回去也有些不太好。

故而他在福隆客栈这种地方开两间面对面的房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的。

三个孩子都是在初家商行当中当学徒的本地孩子。

对于城市当中给人当学徒的孩子们来说,替商行干活是拿不到一分钱的。

饶是这样,管吃管住还管穿的初家商行也是这城里最受欢迎的去处了。

因着初老爷心善,去年过年的时候,每人给分了一袋两斤的杂粮面,一袋三斤的咸鱼干,就这样,那些个将孩子送到初家商行当学徒的人家,那是一整个的年都在炫耀自家儿子挣来的东西的。

这乱世道,有口吃的就是救了一人的性命。

谁还会像是邵老板这样的,让办一点小事儿就真金白银的给人大子儿呢?

所以,当邵年时在客栈的椅子上坐定了之后,站在他对面的三个孩子就将邵年时给吩咐的事儿全给汇报了。

对着报信跑腿活的孩子邵年时并没有多问,他主要是详细的问询了一下那盯着黄大爷盯着的那两个人的后续的动作。

“邵老板,那两个人我打听清楚了,他们就在胶澳日报社里边上班。”

“一位是当中的副主编,而另外一个说是从日本归国的专栏撰稿人。”

“他们就住在距离日报社不远处的一处大房子里边。”

“那边来来往往的都是穿长衫的文化人。瞧着就跟附近搞得文会与社团里的教授们没有多大的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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