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迟暮叹萍

“不不不,大哥不要听他胡说。遗诏上写的真是让朕来继承皇位,不信朕可以拿遗诏给你们看。”

虽然嘴上这么说,游离的目光却表露出新皇的心虚。

“不要满口自命为朕,你配吗?篡改过的遗召,你认为有必要看吗?可笑啊!”环顾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平天王不甘而愤怒地指向了皇座,“这皇椅,还有那大殿之上的宝座,这里所有的一切。你敢说你能正大光明的拥有吗!”

“大哥,喝了这杯酒三弟就要走了。临走前想问一句话,你也不必答我,只需问你自己的心。如果父皇根本不是得病而亡,而是有人毒害至死的,你意如何?”高擎起酒杯,平天王最后一杯酒敬给大哥,一尘只得也将酒杯举起。只是三弟这一问,让他实在难以饮下此酒。如果父皇真是二弟所害,他会如何,他应当如何……

“这……”一时一尘哑然,端着酒杯默然垂首,也许他根本无法承受那样的事实。这也让他自感羞愧。

“哈哈哈哈!”

一声狂笑,一声从来就是这般恣意倨傲的狂笑,然后平天王一仰脖子将杯中酒饮尽。松开手指让那酒杯落地成为碎屑后,他死死盯住新皇的双目几乎暴裂,直至新皇面色发虚。突然他一头撞向新皇脚下的阶陛……

“三弟!”

大哥伸出的手没能拉住三弟,如同被冰雪冻住般久久地停滞在空中……

而表情木讷的新皇不住地摇头重复着:“大哥,我没有害死父皇,真的没有……”

……

夜无月,宫中死寂。只有那灯檠上层层叠叠的宫烛微微颤抖着的火苗,似有息息生气。新皇的脸上似木刻的面具一般毫无表情。

许久,柳无情小心上前躬下身子细声道:“皇上,时辰已晚可否就寝啦?”

新皇却似半梦半醒。

“你说是朕害死了父皇吗?”

“皇上,您说什么呢?先皇乃是暴病而亡。您忘了吗?”微抬凤眼,柳无情暗暗窥探皇上表情。

“那太后呢?太后是怎么死的?”皇上略显疲惫的双眼不曾离开那灯檠上的烛光。

“太后也是暴病而亡的。”

“胡说,哪来那么多暴病而亡!”似乎新皇不愿再信柳无情,或许他如今也曾感到些许的无奈?!

“皇上不必忧心,即便不是暴病而亡,那也不会是皇上害死的,再凶恶的人也不会忍心谋害自己的父母呀!”不知有没有意识到这话于他自己如何,但柳公公总是那么善于开导,让新皇可以自欺而不会自觉。

“不是朕所为,那便是你干的啰!”

冷不丁皇上冒出这句话,让一直弓着身子颇有些疲惫和厌烦的柳公公听罢大惊,赶忙伏地苦着脸道:“皇上啊!您说是奴才干的,那便是奴才干的。奴才只要看到皇上能够稳稳当当在这宝座上坐着,没有人能敢夺了去,就算现在就肝脑涂地,心里头也会像喝了蜜一般甜滋滋的。”

“起来吧,朕知道,你对朕是一片忠心。”

此时,语气淡如烟缈的新皇似是觉得、他和柳无情的对话毫无意味,于是起身欲寝。

像先皇就寝时一样,柳公公从袖中掏出一粒指尖般大小的红丹,道:“皇上,问天阙的易阳,易阴炼出一粒仙丹,食之可延年益寿。奴才听说长年服用此仙丹便可长生不老。”捏住仙丹仔细察看,新皇并未急于服用,只道:“天下若果真有如此神丹?可令他二人多炼些。那个叫玄天的道士可有消息?”

“回皇上,玄天正在监造大船欲渡海寻遍南海诸岛,想必无须多久,就能找到天外之星的殒落之处。”

新皇听罢只嗯一声,打了个哈欠后更衣就寢。

……

见一尘实无谋位之心,张廷鹤已然心灰意冷。遂道年老多病,请奏皇上准予告老还乡。倒是遂了朝中新权之意,皇上自然准奏。

只允张善、张蔷同去,携三五侍从,一架马车。张廷鹤悄然出城欲还乡而去。一尘闻说,遂同墨离等人十里相送。行至郊外一村廓,只听身后马蹄声扬,一队人马飞驰而来。打头一位锦衣玉带,英姿勃勃。众皆认得乃是赵贤,跟随其后的人群中不乏朝中重臣。

“丞相慢走,容赵贤等前来相送!”

贤王下了马令随从于驿亭摆酒。

于是众人相互劝酒话别一番。见暮色沉沉,夕阳已下。寥寥余辉,辉映着此处小亭傍着荷塘。小亭倚栏,醉眼模糊的张廷鹤仰望暮天,又凝视池中浮萍,却见荷花无几,多的是绿萍,簇拥着一叶孤舟。老臣捋须长吟一首五律。

浮生一叶舟,终旧是飘流。

怎奈汪洋阔,不堪风雨稠。

早知时不待,何必梦残留。

可叹浮萍绿,小池到尽头。

“皇上同意老夫告老还乡,今后老夫再也不必为诸事忧心啦。闲云野鹤,自得其乐也!”

“丞相劳苦功高,为朝廷鞠躬尽瘁,是我等之楷模,我等理当效为榜样!”

两位帝国贤臣又于一旁叙别。

回头看看忧心忡忡的张善等人,又看看难隐几分愧疚的一尘。张廷鹤似想到什么,拉住赵贤袖角道:“听说老夫隐退了,义子张善等人曾问,他如今在朝中又无实权,今后当如何立足?老夫告诉他们,既已随了新皇当尽力为朝廷效力,贤王如今乃朝臣首要,位高权重。本也是出将入相人才难得,为人又心胸宽阔,惜才爱贤,可以依附。正因有贤王,所以老夫才可以放心隐退呀!”

张廷鹤认定贤王深明大义,却不敢全信与他同来的朝臣。于是又道:“老夫犹不放心大皇子,深惧朝中巧言令色之徒撺掇一气对他不利呀!”

微微颔首的赵贤当然明白张廷鹤的苦心,这是他最要紧的托咐。蓦地,贤王摔杯肃立,抽出青泓剑,咔一声斩断一根白石栏杆,“谁若罔顾皇上之意,对旧臣、皇裔肆意妄为,犹如此杆!”

身后众臣当然明白此话的意思和份量。自此后,心中多少能有些忌惮。不敢对张廷鹤,一尘等加以谋害。这让一尘心中犹是感怀。他感激丞相此时仍牵挂他的安危,也欣慰贤王可堪重任。

此后张廷鹤夜宿农舍,次日起程从此归隐。

一来新皇怕大哥久留都城生出事端,二者一尘也无心久居都城。正好玄天真人启奏,道大船已近完工,请拨人、财以备远航,去寻找天外之星的殒落之处。新皇便心生一计,道是大哥爱四处周游,不如与玄天同去。他深知殒星一事焉知子虚乌有,此去路途艰险,又远渡深海,兴许数年,兴许十数年数十年,或者根本就回不来。这样自然解除了心头之患。

而一尘又怎会拒绝,当即就满口应允,正是:

不恋庙堂上,且趋瀚海行。

风急与浪险,也好逞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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