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父亲

大家伙都涌向我的跟前,一个个的用手指量着我,杂七杂八问起我在这十几年在山外都干什么了。

我没有回答。

其中一个乡亲算是替我回答了大家。“唉!看样子,孩在外面受罪了,没弄好,朽了。”

这时父亲站起来佝偻着腰走了。

从后面看,父亲就像一个问号一样,对于我突然的出现,他的心里也是满满地问题。

这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已经分别十几年了,那种亲情从心底升起,好想与他走近一些,好想扶着他走。

但十几年的分别,我们之间已经有了隔阂,这种隔阂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掉的。

快到家了,还是用石头磊的两间草房,从离开就没有变样,在我梦中多次出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我的眼底涌着泪水。

父亲用力推开院门,我跟着进了院。

我以为能看见母亲,她应该正在家里那石磨盘上推磨,看见我,会高兴地说一声:“二孩回来了。”

我会高兴地跑到母亲身边,帮她推一下磨。

但石磨盘还在,却没有母亲的身影。

进了石头磊的屋里,明显感觉到阴暗。

父亲竟然客气让我坐下,哆嗦着给我倒了一碗水,冒着热气端到我的跟前。

“您喝,放野浆了。”父亲客气地说道。

这是山里人待客的礼遇,就是热水里放野蜂蜜浆。

父亲把我当作一个客人看待,不是当做他的儿子。我立马感到心塞。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子风风火火地跑进家来。

我以为是姐姐。

“大,我要吃六。”这个女子明显有点傻,一说话口水流了下来。

“是小国媳妇,二英。你去喊小国小华,就说他哥回来了。”父亲朝那傻女子苛责地说道。

“我娘呢,怎么没有看到我娘。”我着急地向父亲问起母亲。

那个在我梦中多次出现慈祥的母亲,让我无法用脚步追逐像树叶一样飘走的母亲,在黑暗中多次保护我的母亲,你的儿子回来了。

父亲沉默了半天说道:“你娘,在你走后三个月后就死了。”

听到这里,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

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娘啊,二孩来看你了,俺娘啊,你的二孩来了。娘啊。”

只有哭出来,才能减轻我的痛苦。

但是父亲却赶紧制止我,说道:“哭啥哩,人都死十多年了。你来,你姨,不,你爸爸知道吗。我们之间可是有契的。”

看样父亲很害怕那个契,因为我如果私自回家,那五千块钱就要还给姨夫。

五千块钱那可是要了父亲的命。

我擦擦眼泪摇摇头,说道:“他不知道我回来。”

“啥,赶紧回去,趁着没有多少人知道,咱山里人可不能毁约。”望着父亲那着急的样子,我心里在冷笑。

“怕啥,不就五千块钱吗,咱还他,把那契给我。只把我卖了五千块,我太不值钱了。”我朝父亲冷冷地说道。

“二孩,我知道你生爹的气,当年我真没办法,你娘有病,两个弟弟都要吃饭,你爹也没本事,原指望这五千块钱给你娘看病,可是钱花了,你娘也没救活,还落了不少债。

你恨就恨吧,谁让咱生在这老山里呢,谁让咱穷啊,喝了这碗水,你就走吧,咱爷们的缘份就到这了。”说完,父亲把眼一闭,他的眼泪下来了。

我心里有那么多的怨恨语言,想想自己这些年的受的罪,受到的各种侮辱,今天就想在这老家伙面前一吐为快,我把这老家伙的脸一层层地撕开,我要让他感觉到疼。

可是望着父亲的眼泪,我竟然说不出话来,多年的痛苦仿佛一切烟消云散了。

“什么哥,回来了。”

“咱哪有哥。”两个弟弟一前一后说说笑笑地进了家。

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两个弟弟一个耷着头,一个弓着腰,像两只蔫巴鸡一样。太让我失望了。

“我起两个炸,一把好牌。”

“大小鬼在我手里。”兄弟俩继续讨论着牌桌上的事。

“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我怎么养的你们啊。”父亲用手指着他们俩。“这是你们的哥,从老远的地方来看咱爷们的。”

我走的时候,他们大概在五六岁样子,脸上挂着鼻涕。但是他们对我是没有任何印象的。

两个人很木然地看着我,呆呆地喊了一声:“哥。”

我对他们俩是有印象的,他们那时多么可爱,长的十分相似,根本分不出谁是老大老二,我和姐姐就用绿布条红布条分别系他们的手腕上来区分。

我看着这俩个弟弟,眼里充满了爱意,伸出手分别拍拍他们的瘦弱的肩膀。

“爹,还有事吗,那个牌场正缺人呢。”小华说道。

“哥,我们认完了,你们拉呱。我和小华先走了,下午吃饭别叫我们了。”小国接着说道。

“滚,赶紧滚。”父亲气坏了。

两个弟弟理也不理父亲,笑嘻嘻一前一后地走了。

“我怎么没有看到姐姐。”我朝父亲问道。

“嫁北山上去了,三家子转亲,这个小国媳妇就是你姐跟人家转亲换来的媳妇,就是有点疯,想给咱老赵家留个后。”父亲无奈地说道。

北山那是比葫芦套还远的山村。

转亲是我们山村的风俗,一般找不媳妇的青年,用自己家姐妹去别人家换回一个女人结婚好生育。

这种婚姻是没有任何幸福可言的,因为你找的对象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女人是变相的生育工具。

姐姐的命运可想而知。

“你晚还在这留饭吗,我去割块羊肉去。”父亲向我轻声地问道。

父亲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我没有什么事,可以走了。

等于下了逐客令。

父亲的冷淡让我极度失望,可是我能回哪里去,齐河、城北镇都回不去了。

我目前,只能在这葫芦套先生存下来。

我从口袋摸出拾元钱给父亲说道:“晚上割点肉吧,咱爷们吃顿饭。”

父亲看到我竟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很是不情愿。

我明显看出来,我给他的十块钱,他想伸出手想接却又不好意思接。

我直接把钱塞到父亲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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