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空屋

黎云手头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要寻找胡大师,他还记挂着易心的恋情和那个无辜的医生池鸿飞,除此之外,便是庄雪霞一家遇鬼的麻烦。

但第一项,是他自己身上的麻烦。

黎云飞回到了宾馆,拿了身份证,下楼去办理退房手续。

前台的小姑娘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拽着鼠标,不知道在电脑屏幕上操作什么。

黎云坦然自若。

他很清楚对方的怀疑。

他一个单身男性在这小城市里一连住了好几天,每天唯一的活动便是进食三餐:外出堂食,外带回来,点外卖……他几乎是将这附近的店家都吃了个遍。

这行为模式,和这小旅馆接待的其他客人们完全不同。

旅馆前台就这么一个值班小妹,当然会留意到他的不同寻常。

另一方面,城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警方封锁了消息,但调查已经全面展开。死者的身份尚无法确认,可对于这样的大案来说,人手早就被洒了出去。附近宾馆酒店首先就被警察走访了一波。

黎云前两天还被敲过房门,查了情况。

他这个恰好在爆炸当天入住的外地人当然有进入警方的视线。但这小旅馆监控齐全,黎云那天进了旅馆之后,一直到晚上才出门吃饭,吃饭的面馆有账单记录、也有监控记录。这就排除了他的嫌疑。

暂时排除了嫌疑。

黎云这么想着,任由那前台小妹打量,慢吞吞地办理着退房手续。

那个中年女人不知道有没有在那现场。如果她的尸体也在那里,那警方迟早查明她的身份,接着会查到她的亲属阿正,这要继续查下去,就有可能查到他加了阿正他们的那个群,从那个“林”那儿得知了这边的地址……又或者是反过来,顺着这些搞迷信诈骗的人,顺着那个“林”查到他。

退房手续终于办好,黎云冲前台小妹点点头,转身离开。

警方的严密调查会给他带来麻烦,但在这样的侦查下,他们也一定会查到那个胡大师的很多信息。

胡大师不管是人是鬼,总有个在人间活动的身份——就像他这样——从胡大师的诈骗活动来看,他应该还有不少钱,有不少下线,在各地都有房产或落脚地。

警方捉不到恶鬼,但能拔掉他经营的那些东西,也是好事。

黎云这么想着,打车去了高铁站。

他决定暂时放一放和阿正那边的联络。要查胡大师,还是得另寻线索。最近就不要联系阿正了,免得之后和警察打交道。

老板帮他办的新身份也不是万能的。他总不能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重大案件现场,上了警方的黑名单。那样,以后行事就不方便了。

先去看看庄雪霞那小姑娘吧。

黎云望着列车窗外飞速后掠的景色。

那小姑娘没再联系他。他用微信和微博发过去消息,都得到了已被拉黑的提示。

这可不符合那小姑娘之前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他这个大V、被他挂出来网爆的模样。

也有可能是那个年纪的小孩冲动之下,不再考虑后果,随手而为。

黎云想着,翻了翻庄雪霞微博的内容。

什么都没有。

以前还有些追星啊、转发段子、抱怨学校的内容,最近这段时间却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但最近一次登陆是在昨天。

她还有在用微博。

黎云不解,猜不到十七八的女生是怎么个思路。再加上他和庄雪霞、庄宝力的那种隐隐的联系早就断了,完全接收不到他们的情绪和想法,就更没办法猜测他们的情况了。

可以确定的是,那个鬼是真的。

他的确有在他们身边看到过那种东西。

或许是那个鬼放弃骚扰他们家了?像孔冬梅、牛海西他们说的那样,就是偶然撞鬼,被纠缠一阵,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黎云怀着种种疑惑,下了车,出了车站,打车到了庄雪霞家所在的小区。

他仔细观察着小区的环境,凝视庄雪霞家的那栋楼。

好像有点什么,又好像……是一种错觉?

黎云皱眉。

他进了楼,按下了电梯按键。

上楼,到了楼层,那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黎云走近房门。

是屋子里面传出来的……

黎云的视线穿过了房门,看到了屋内的景象。

房子里安安静静的。门窗紧闭。因为没开灯的缘故,看起来非常昏暗。

明明是工作日的晚上,明天还要上班上学,庄宝力一家应该都在才对,屋子里却空无一人。

难道是外出吃饭了?

上次来看到的奇怪供桌已经被收拾掉了,就只剩下了一张空桌子。

黎云的视线在屋子里逡巡一圈。

他感觉到了异常。

不仅是灵异方面的异样感,还有……

他望着庄雪霞房间的方向,愣住了。

书桌很干净,跟外头的供桌一样干净。

书柜里的书也少了一部分。

床铺是空的。

庄雪霞的床铺是空的,主卧里的床铺也空了。

可视线一扫,那些柜子的敞开格、玻璃门内又都摆放着东西,没有被搬走。

黎云心中不安。

该不会是被那只鬼吓得举家搬走了吧?

黎云还从来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不说那些恐怖片、鬼故事里死活不搬家的主角们,就是他死后遇到的这些灵异事件,都不是简简单单搬家就能解决的。

乌经纬和俞丽那对夫妻,那么多的房产,搬了家了,也逃不过恶鬼索命,反而是将恶鬼引到了家里,害得满门被灭,“邻居”也没逃过去。

搬家有什么用?

而且,无论是庄雪霞,还是庄宝力,都将这闹鬼的根源锁定在他们之前邮轮旅行上,又不是什么地缚灵,不是他们住的房子闹鬼。怎么会搬家呢?

黎云百思不得其解。

他更努力地去分辨房间里怪异的气氛。

恍惚间,他好像置身在了荒野,仰望着远方遮蔽天日的巨大城墙,仰望着那城墙内露出来的云雾缥缈的山峰……

酆都……

不,不是酆都。

房间里的气息不是酆都的气息,但和酆都有些类似,都有种奇妙的震撼感,让人有顶礼膜拜的冲动。

这种感觉太过诡异。

如果是生前,黎云可能会以为这是环境氛围所致。就像是寺庙、陵寝那种特殊建筑,整体氛围就会感染到参观者的情绪。可这里不是什么景点,不是建筑师精心打造的建筑物,这就是个普通住宅。

这诡异的气氛来源于其他东西。

黎云找不到它的根源。

就好像只是某种东西经过,并未停留,但已经在这地方留下了自己的气息。

像是恶鬼经过后会留下的那种阴气。

但不是那种……

黎云绞尽脑汁地思考。

电梯门在此时打开。

黎云一惊,回头发现来人不是庄宝力一家。

那陌生人诧异地看看他,迟疑着,进了对面门。

黎云叫住了对方,“请问住在这边的……”

“你去楼下找人问问吧。就楼前面那些大妈。里面有个我们楼的赵婶。”那人快速说道,直接关上了房门。

这下换成是黎云诧异了。

对方那避之不及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庄雪霞家里发生了什么?

黎云心中不安,按照那人所说,下了楼,在楼前岔路看到了聚在一起聊天的大妈们。

他进来的时候就有遇到她们,但没当回事,这些人在后面观察自己,他也没放在心上。

黎云上前,打了声招呼,说明来意。

大妈中有一人立刻脸上放光。

赵婶问道:“你是谁?你怎么打听老庄家的事情啊?是老庄的单位,还是兰君她单位里的啊?”

黎云一时愣住,没想到先被一个大妈盘问了。

之前遇到警察调查,都没这么问问题的。

“我是他朋友。”黎云用了个含混的说法,同时轻车熟路地对赵婶的心境施加了一点影响。

他很快就后悔了。

很显然,不用他施加影响,赵婶都会滔滔不绝地告诉他庄家发生的事情。

“……老庄他家暴啊!他打了闺女,要掐死她啊!我亲眼看见的!不只是我,好多邻居呢!我们那么多人,他还敢动手!不知道关起门来要打成什么样呢!霞霞脸上那么大个手掌印!脸肿得老高了!可怜啊!多好看的一姑娘,平时那么文静,不像是调皮捣蛋的,成绩也挺好的。不知道老庄发什么疯!可能是加入什么邪教了!上次去,也是半夜,他打女儿,我们去就看到他家供了东西!那天晚上也看到了,供了东西!还怕人看见,拿个箱子罩住了——”

黎云打断了赵婶一惊一乍的叙述,问道:“供了东西?供了什么东西?”

他上次去见到了供桌上的木盒,但那就是个木盒子,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东西。他还以为庄雪霞拒绝了他之后,庄宝力另外找了什么人,被人骗了,供奉了个假货……

他这么一想,忽然思绪停住。

“我看着像是老早以前村里的保家仙,脑袋是个狐狸还是什么的,下面就是和尚那种衣服。”赵婶答道。

黎云一怔,“兽首人身?是雕像?”

“啊,对对对!兽首人身!小伙子你有文化,说话跟电视里那种鉴宝节目一样!”赵婶连连点头。

“是什么雕像?什么材质的?”黎云追问。

“材质……好像是木头的吧。”赵婶回忆着。

黎云脑海中有炸雷落下。

庄雪霞一家和胡大师有联系!

兽首人身的雕像也未必就是胡大师的,可加上那个他视线都穿不透的木盒,加上庄雪霞在微博上联系他……

黎云在这一刻都想要飞回金荣大厦,找老板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婶却是不等黎云理清思路,就开始和其他人继续说起庄家的事情来。

“……我前两天看到她们母女两个搬走了。叫了个辆小面包车,拖着行李。肯定是逃走了。”

“老庄也是好几天不回来了,肯定是躲外面了。那天警察都来了,他跑了。”

“兰君也是想不开,那天晚上还帮着老庄说话呢,还掐着霞霞,不让她说。小姑娘脸上那么大个手印子,脖子上也是手印,人家警察又不是眼瞎!”

“那天晚上是小荣来的吧?”

“哪个小荣?”

“我们这边的小荣啊。就这边负责的小警察。”

“那天晚上不是。后面小荣来过。我还碰到了,问了他了。他让我看到老庄回来就给他打电话。肯定是通缉他了。要抓他了。”

“哪有那么严重的!就是打小孩。你小时候把你儿子打成那样,也没被抓起来嘛。”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让打了嘛。再说了,老庄是要杀了霞霞啊!你是没看到那天,下手可狠了!”

黎云脑袋里嗡嗡的,先抬手阻止了这群大妈们的叽叽喳喳,问道:“庄宝力一直没回来?他家人搬走了?知道搬去哪儿了吗?”

“这我们怎么知道?”

“娘俩个能去哪儿啊?肯定是回娘家了。兰君父母住在共和路那儿。”赵婶提供了一点线索,又自己否定掉,“老庄肯定也知道那里。她们不会躲在那里吧……可能在外面借了房子。”

“夫妻两个,能躲到哪里去啊!还有小孩,总要上学的。”旁边有人开口。

“怎么不能躲?我看他们迟早要离婚。都闹成这样了,肯定得离!”赵婶振振有词。

黎云决定去找庄雪霞。

她们应该是将那雕像给带走了。

而庄宝力突然动手打庄雪霞,甚至到了杀人的地步,恐怕也有那鬼魂和雕像的缘故。

黎云谢过了这些大妈,准备离开。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那些兴高采烈讨论庄家变故的大妈们,不知为何想到了那天登上出租车的庄宝力,想到了那荒屋里吊着的尸体,想到了更久以前在密室逃脱游戏里看到的几个年轻人……

黎云又走回到了那些大妈身边。

“小伙子,还有什么要打听的啊?”赵婶热情地问道。

黎云说道:“你们要是看到庄宝力回来,离远一点。”

赵婶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都动手打女儿,要杀人了,谁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黎云警告道。

赵婶打了个寒颤,又挺直了腰背,“我看他敢!”

黎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在这些大妈心中留下一个警告,便离开了。

庄宝力未必敢杀人,可要是庄宝力的灵魂被人换掉了,换成了某个恶鬼的灵魂呢?

已有前车之鉴,难保那胡大师又用这样的手段,李代桃僵,让死掉的人借尸还魂。

黎云走远了,又回头看了一眼。

刚才还兴致勃勃八卦着的大妈们转瞬已经散了。只剩下赵婶站在路灯下,脸色不断变化,最后跺跺脚,跑进了楼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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