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起了风,吹过青草树叶发出沙沙声,在这炎热夏季倒是难得有几分清凉意。
简兮谷主抱着粉衣尸体缓缓行来,脸上看不出悲喜依旧是那一副冰山冷眸有些不近人情,但身姿妖娆举止间透着股诱人韵味。
思音抬手拍了一下还在磕瓜子的师妹,当即两人整理了一下仪容。
后者捻着白胡一副悲天悯人模样,嘴中念念有词,等到念完这才挥舞手中浮沉掐了一个道家手决,“世人常说我道家渡人不渡己,佛家渡缘不渡苦,却不知其中原由,今日贫道破例为你念诵往生咒,敕早日以正,脱人间苦。”
忽一阵狂风骤起,席卷着尘土青叶打着旋直冲九天,简兮朝着他点头表示感激,叹道:“怜幽以死自证我桃花谷剑法无双,可证明了又如何,男尊女卑的陈旧观念不除又该当如何?我与姐妹创立桃花谷本意便不在于此,只愿护得浮世一隅,让天下苦难姐妹有一处僻静之地可以栖身立足,但自今日起谁再敢评说我桃花谷女子皆是插花之瓶呼!?”
盛世女人如黄金,乱世女人一斗米,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许南烛幼时母亲也曾言道,‘天下女子多苦难,若以后你游历四方,能帮则帮,不能帮亦不要欺’,这番话始终记在心里。
简兮谷主抱着怀中尸体缓步离去,思音美人将绣着桃花满枝头的绣帕放到他手中羞涩转头,一路小跑跟上。
望着佳人俏丽背影,愣愣出神。
老神棍看了眼绣帕,呵呵道:“桃花谷女子皆有一个传统,贴身绣帕若赠与一人便是应允对方一件事,至死不渝。我不知你小子打什么鬼主意,动什么歪心思,这些我都不想管,也懒得管,可桃花谷女子居不是好惹的主,动歪心思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许南烛乐了,当即感激的看了眼老容将布袋还了回去。心说这一顿花生米就能换人办一件事,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莫不是老天终于开眼啦?
瞧着顽徒那一副痴笑模样,李清风又不怀好意提醒了一句:“保管好,若弄丢了或转赠她人倒时说不清可就毁了一女子一生,到那时桃花谷那三位冷艳美人可是要拿你头颅,当肥料养花喽。”
笑容逐渐凝固,破天荒以为今天转了运谁知却是运字加身头顶了个大大的‘霉’字,当即苦着脸问:“现在还回去还来得及嘛?”
老神棍爽朗一笑,故作沉思道:“现在还回去定能保住小命,但你这双腿可能会被打断挑筋。”
许南烛蓦然侧头看了老容一眼,后者则是端着酒葫芦打了个冷颤。
静悟山,思巧小妮躺在竹椅上品着茶瞧着她在菜园里翻弄着,后者则一脸不满起身骂了句:“你出手伤了他,还恬着脸跑来当真不要脸。”
思巧小妮起身,略带怒意的出言讽刺道:“你要杀他,现在不也待在这里,我不要脸你就要脸啦!”
李婉儿憋了个大红脸,面如桃色气结道:“他命是我的,我要杀便杀,可你不行。”
满脸愁苦攥着绣帕刚走上山,居是见到两人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让着谁。许南烛哑然,心说这女人打架可比男人狠多了,下手没轻没重,直往脸上招呼啊,要是破相了能划的来嘛。
老容抱着酒葫芦,咧着嘴愁眉苦脸道:“我还是下山吃地瓜好了”。
瞥了眼下山老容再转头看着闹翻的两人,当即欲要‘风紧扯呼’,却是被眼尖的婉儿小妮呵住:“许南烛,你赶紧将这不要脸的猪狗贱婢赶下山去。”
思巧听闻此话,心中顿时燃起滔天怒火冲到桌前拔剑就要刺死她。
许南烛赶紧上前护在婉儿小妮身前,当即呵道:“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出剑,不是江湖儿女所为,你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思巧小妮抹了把脸上泥土,最终将剑归于鞘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要是让李当心那护短的老混蛋瞧见还不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祸事,当下将手里的绣帕小心翼翼塞进怀里生怕弄丢了,赶紧上前安慰道:“婉儿小妮,头发长见识短,一副小肚鸡肠,你宽容大度岂能跟她一般见识,那不自降身份了嘛。”
“许南烛,你混蛋,你不是人!”羞愤胜过疼痛的李婉儿抄起一块泥巴扔了过去,糊在了他半边脸上气冲冲转身进了屋。
思巧小妮瞧着他这幅狼狈模样破涕为笑,内屋那位又开始啜泣起来。
赶忙起身欲要进屋却被思巧小妮拽住衣袖,绷着脸道:“你若去了,我就跟爹爹告状,说你欺负了我,还对我做了下三流的事。”
抿去脸上泥巴,心说这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能够说出来的话?就不怕落个名节不保的悲凄下场?瞅着她一脸认真模样,许南烛抬手将手心里的泥巴糊在她脸上,好不容易破涕为笑的小妮居是又被惹得瞪腿羞恼的哭了起来。
许南烛拧眉,轻声道:“你哭她也哭,谁都不偏袒,待你俩不哭不闹了我再回来。”
趁着黄昏余晖下了山,却是正撞见桃花谷的思南姑娘,瞅着少年郁闷至极模样,少有的露出个笑脸,讽刺道:“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啦,不如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许南烛幽怨瞥了她一眼,心中道了句‘好男不跟女斗’便是绕开继续往山下走,刚走没两步突然驻足转过身朝着思南吆喝了一声问道:“你来干啥,莫不是也喜欢这山中风景来小住几日?”
思南俏皮一笑,顶着山峦险峻一起一伏,潇洒转身继续朝着山上走。
犹豫了半响,许南烛还是打算跟上去看一看,最近这山上居是不太平。
思南上山撞见个泥人还在蹬着脚抽泣,一边哭一边羞愤的揪扯菜园里的蔬菜叶,呢喃着:“我让你种菜,都给你薅秃噜了,吃,吃菜根去吧。”
李婉儿换了身干净衣服,背着事先收拾好的包裹出门撞了个满怀,抬眸看去眼里居是失望神色。
思南捂着有些疼痛的胸口,倒抽一口凉气,“就算要走,也没那么着急吧。”
许南烛远远望着这一幕,心说婉儿小妮莫不是要离家出走?
“我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了,现在就走。”
瞧着气愤恼羞的李婉儿,居是长叹一声,委屈道:“有气也别往我身上撒啊,你等等我啊。”
不会武功却将思南姑娘甩在了身后,脚下越走越快仿佛多呆一秒都会窒息而亡。
许南烛拦在面前,她绕开继续走却被抓住了手,轻声问道:“你要去桃花谷为什么不早些跟我讲。”
婉儿小妮挣脱,转过身羞恼道:“我不学武,你帮我报仇?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连疯丫头都打不过的能耐?”
许南烛眼里闪过一丝悲凄不舍,闭口不言了。
李婉儿狠狠踩了他一脚,不顾身后思南呼喊跑没影了。
许南烛转过身看了她一眼,摘下佩剑塞到思南怀里说了句“交给她”,独自一人朝着山上走。
李婉儿站在山口回头眺望,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谈不上难过却格外伤心入骨。
前些时日李清风来寻过婉儿,表示愿意牵线让她拜入桃花谷门下,到时就算内廷想要动手也不得不重新衡量其中利弊。
而近几月内廷派人来武当越发频繁,刚开始李清风还能搪塞过去,可一来二去已是百口莫辩。
她想跟许南烛告别,可思来想去却不知道跟这位痛恨的男人说些什么,但也没有料到会用这种方式告别。
见许南烛没有追来,心里落寞同时也庆幸几分,若真追来恐会忍不住留下,到时牵连武当又该找谁哭去。
今夜天空阴沉,不见星辰皓月,正如许南烛现在的心情。
婉儿小妮走了,那位泥人到是乐呵洗澡进屋睡觉,可这净悟山却是清冷了几分。
起身弯腰收拾着一片狼藉的菜园,匆匆赶回来的老容见状赶忙上前帮忙。
许南烛抿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笑骂道:“走了好,免得留下来惹我生气,更不用再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自今日后,咱们打猎捞鱼掏鸟窝,顿顿换着花样吃,让那小妮子后悔去吧。”
老容露出悲苦表情,默不作声老老实实弯腰将泥坑填平,将一簇簇秧苗插好扶正。
直至深夜,两块菜园才终于恢复了原貌,许南烛一屁股坐在地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漆黑夜空失神。
老容端着一碗水递到身侧,才缓过神来喝了一口,惆怅道:“在我这个年纪,哪个不是鲜衣怒马游历四方,又有几个像我这般悲惨?”
“老容啊,你说婉儿小妮怎如此狠心连个招呼都不打?除了我甘心让她欺负外,谁能忍受她那暴脾气....”
许南烛絮絮叨叨说着便是落下了眼泪,坐在一侧的老容瞧见自家少爷这般模样当即眼眶泛红,泪珠打转。虽没掉下几颗泪珠但心里也十分不好受,这三年来,什么事情没有遇到过,内廷施压,被人欺辱谩骂‘北玄丧家狗’都是一笑置之,可有今日这般泣不成声,自是没有。总以为自北玄遭难后,便不会有心更不会知疼,可今日才发现那都是意想,人心终是肉长的不知冷暖悲疼那是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