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苇名地区信仰调查

柏荣和半兵卫回到村子后向村里的长老说明了山上的事,于是村里的警戒暂时解除了,哨兵们解下武器,重新投入生产工作中。

随后二人分开,半兵卫先回去休整,而柏荣则找长老还有些事要解决。

出于职业目的,他试图从长老们那里弄到苇名地区两位上主的书面记载,但遗憾的是,铁口村少有识字的人,至少对上主最了解的人都不识字,而且早几年就逝世了,因此没有值得信赖的记载。而口口相传的上主传说中也遗失了很多内容。

狮子猿的来历几乎全部遗失了,长老们也不知道自己的祖先从何时起尊它为山神,只知道它经常活跃在某个充满巨大石刻的山谷中,而那里凡人难以攀登,只有拥有猿猴般身手的人才能前往。但这个消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因此描述也不尽不详,难以令人信服。

关于苇名其他的神明信仰,铁口村的长老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在苇名群山的谷底居住着以部落形式生存的群体,其名蛇眼,为白蛇山神的主要信众。她们的身材颀长,皮肤灰白,相貌殊于常人,似乎全族都拥有某种怪病,日照之下必须浑身缠满沾水的布带才能缓解痛苦。

她们偶尔会离开自己的地盘,来苇名的其他村子付出报酬来借种。只是从来没见过她们中有新生的男性,村子里的长老曾恳求她们如果不要男婴,可以将婴孩送回村庄,但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在更远的薄井森林,据传会有白羽的夜枭在逢魔时刻随怨灵起舞,从翅膀中发出火焰庆祝。即使相隔甚远,外人也能在夜间看见林间窜出的火光,而且从来没有引起过山火。不过因为薄井森林是私人领地,长老对此知之甚少。

而在东边河流旁建立的水生村,村民们则和苇名的主流保持一致,信仰着关于水的神明,祭祀着从最高的仙峰之巅淌出的源之水,并且拥有一种名为“神嫁”的习俗,似乎是每隔几年就会献上妙龄少女,说是送去给神明做新娘,但方式不得而知,人反正是消失了。

有一说一,听到这个,柏荣对内府禁止源水祭祀的做法反而理解了,搞得这么野蛮,他有权力他也禁。

源之水流到苇名的这一段脉流就是龙泉川。

以龙为名,柏荣不得不联想到樱龙。毕竟除了这条不见首尾的神龙,苇名这块地方没有任何文化要素和龙有关。

他再次询问了长老,可对方对樱龙的名讳一无所知。

似乎除了仙峰寺,没有人知道樱龙的存在,苇名人每年举行盛大的祭典祭祀龙泉川,却并不是因为樱龙,似乎只是单纯的拥有亲水文化而已。

或者说,苇名人祭祀龙泉川的真正原因早已湮没在历史中。

这片土地曾经被内府统治,内府严禁了苇名的源水祭祀,但对于这么做的原因讳莫如深。直到此地诞生了苇名一心的存在,苇名才得以重新从内府的控制下独立出来,重新恢复了祭祀源之水的传统。

在这段被控制的时间里,苇名人将传统信仰遗忘了一部分也是合情合理的。

柏荣对此虽然理解,但也感到无奈。

而当他问起半兵卫的事时,长老们却体现的十分开明,这让他吃了一惊。

原来不死的传说在苇名早就十分盛行,半兵卫这样能融入人群生活的不死者虽然不多,但在苇名的历史上也并非孤例。

单纯的“不死”不会受到排斥,衰老使他们仍有极限。

长老们在半兵卫之前并没有亲眼见到过其他不死的人,但对于他们的结局倒是听说过不少——不死者们在度过漫长的岁月后开始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们无一例外纷纷走入了深山,再也不在人前出现。

长老告诉柏荣:“想要求死的话,山神能够帮助他们。”

他这么一说,柏荣就明白狮子猿的山神称号是如何来的。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巨大的野兽确实在消弭不死者可能带来的祸患,或许另一位白蛇被尊为山神上主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

只是这么一来,半兵卫就没有帮助柏荣的义务了,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此事告诉老人。

仔细一想,他又觉得隐瞒此事比较好,老爷子和正吉家相处的不错,或许还有回心转意的可能,自己要是这时候说出来,反倒是逼对方立刻去死了。

离开前,长老看他对于这些神怪之事这么感兴趣,便送了他一件据说是蛇眼一族以前来村里交易的时候留下的白蛇雕像作为谢意。

雕像的形状是白蛇绕山盘卧,是某种硬度很低的木料做成,高不过三寸,做功粗糙了些。柏荣粗略一看,还以为是一坨白色的卡通大便,还有些泛黄,颇具不必要的真实感。

不过就论这份心意,他还是很高兴(并不)地收下了。

回到正吉家,还在门口,柏荣就听到里面的人声,推开门进去,正看到玲叉着腰在对半兵卫发火。不过说是发火,语气还是温柔的要命,一点气势也没有:“真是的,半兵卫先生既然伤势恢复了就早点回来啊。在草地上躺了一晚上难道是在赌气吗?”

这下连半兵卫也必须为自己辩解了:“在下不会做无意义的事。实在是.....”

柏荣弯腰,斜提着禅杖挤进门来,尽管他无心打扰,但两人的对话还是中断了,玲看到他手上拿的东西,顿时慌张起来。

“法师,那种东西扔到门外的地上就行,虽然也算是好东西但不用刻意带进门。”

果然还是太像屎了。

柏荣沉默了,上前两步一言不发地把木雕往玲手上塞过去。

这是严重的诬蔑,他必须雪耻。

年少的寡妇惊恐地抽手后退:“不可以,不可以这样!我一会儿还要给老爷子做饭呢。”

她没有柏荣的动作快,所以最终还是碰到了。

提着的心被放下。

“什么啊,原来是木头。”玲拍拍胸口,表情宛如死里逃生一般。

“贫僧再怎么无礼也不会带着米田共来做客。”柏荣不满地收回木雕,但随即让人很不安地补充道:“就算真带了,也不会拿在手上。”

所以还是有带的可能吧?玲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节的微笑。

“说起来我也想问呢,”柏荣转过身,朝着半兵卫的方向坐下:“老爷子看到的狮子猿上主到底是什么样,我对它很感兴趣。”

老人很迷惑地看过来:“可是狮子猿这个名号就是仙峰寺赐予白猿的啊?”

柏荣:“?”

原来我该知道的吗?

“白猿高五丈,善哮,哮声能夺人心神,令闻者怖畏,故名狮子猿。”半兵卫说。“在下正是因为听到了狮子猿的哮吼被夺去心神,虽然因为附虫者的体质无法死去,但也无法独自回来,需要其他人的气才能恢复。”

“说来惭愧,面对那样伟岸的身姿,就算白猿上主不曾哮吼,在下苦练多年的武艺也对它全无用处。”

“如来大法音,外道悉摧伏;譬如狮子吼,百兽咸惊怖。”此句出自《方广大庄严经》。

柏荣倒是能明白这是什么典故,但他那天在森林里并没有听到吼叫声,不免对此产生质疑。

面对他的质疑,半兵卫也很坦然:“法师当然听不到了,白猿上主的脖颈被武器所伤,现在只能做出无声的哮吼了。”

“但即使无声,狮子猿的哮吼依旧拥有神奇的力量。”

“哮吼的力量......”这种能力勾起了柏荣的回忆。

湘楚之地自古便有这样的传闻,楚辞《招魂》中说:“魂兮归来!入修门些。工祝招君,背行先些。秦篝齐缕,郑绵络些。招具该备,永啸呼些。”

巫师们使用吼声引领魂魄的归向,而狮子猿的吼声可以驱散魂魄。想来其中也是有某种可供学习的规律技巧。

不顾他的沉思,半兵卫叹息道:“只是如今狮子猿也恐被不死之力侵染。即使在下落入它的腹中也难得安宁。”

“狮子猿也是不死的?”柏荣在意识到半兵卫已经知晓山神的使命时睁大眼睛,但随后又感到忿忿不平。

虽说这么一来半兵卫就非得取得不死斩不可了,但他怎么感觉好像就只有他拼命追求超凡却始终得不到,其他人和动物或无意或排斥,但获得不死之身都那么轻易呢?

还是说加入了仙峰寺就会被那帮秃驴传染霉运,变得和他们一样求而不得。

“伤害到狮子猿的武器仍留在它的颈部,那把太刀的大小绝不是人类能够运用的,恐怕是它尝试自刎却没有成功吧。”半兵卫脸上浮现出微妙的认同感,看得柏荣直皱眉头。

这种同好可要不得。

“不说这些了,老爷子在泥地里躺了一夜,身上都脏了,我来帮忙梳洗一下吧。”

玲也听不得这些话,她恭敬地朝他们鞠躬两下,然后施展农家女的强健臂力把看起来比她更瘦弱的半兵卫抓走了,手法十分熟练。

简直就像女儿抗走醉酒的老爹一样。柏荣摸了摸胡子想,完全没有思路被打断的不爽。

这姑且也是一种好的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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