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颠倒黑白

桑伯婴的死已经令人悲痛,桑老夫人的死更激起了周围人的愤怒。禁军守卫们僵立在当场,侍女云儿更是吓得动弹不得,就是见过了许多大场面的包德胜,一时也不能做出什么有意义的反应了。

跟着桑老夫人请愿的,都是饱读圣贤书的君子,君子恪守的原则是不允许任何人冒犯的,哪怕殃及性命。很多人悲泣起来,更多的人则是红着脸,朝着宫门闯进去。

包德胜瞪大了眼珠子,忙命令禁军无论如何守住宫门,自己则原路折回,去向司瑞禀报。他还算“仗义”,临走之前对云儿怒吼:“滚回去!要是不想给主子惹麻烦,就当没来过!”

云儿浑身哆嗦,哭着跑走了。

宫门口的“请愿”几乎成了“暴动”,人们红着眼往宫里冲,又被禁军勉强拦下。被圣贤书熏陶着长大的人们本不会说什么鄙陋的词,甚至不愿多做一个不和礼法的举动,此时却把那些酸腐的规矩抛诸脑后,把“滚开!”“畜生!”“混账东西!”之类的词句抛得满天飞,偶尔还要扬起满是水墨味的胳膊,在禁军们的盔甲上奋力敲打几下,以示愤怒。

禁军呢?没了手持万凰金令的云儿,没了太监总管包德胜,他们就没了驱赶这些人的凭据,再加上为夫寻求公道的桑老夫人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触柱而亡的,就是借他们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只好在保证宫门不会被闯入的情况下由着他们打骂和折腾。

金殿上,楚王司砚的发言已经告一段落,赢得了朝臣们一顿心不在焉的赞美。谢迎天眼皮直跳,别说赞美,就是一个笑脸也扯不出来了。站在他对面的叶明德好像也若有所思,一直垂着眼睑,瞧不出表情。

等人们赞美够了,楚王谢过恩赏,司瑞换了个更轻松的话题,说:“正值初夏时节,天气温和,可巧太子和玉镜公主的身子都已大安,两日之后的大婚可以正常举行。事关瑨、黎两国的邦交友好,这场成婚盛典自然应该极其隆重,不可出半点差错。楚王,你之前一直执掌礼部,现在既然川蜀的事情处理完了,就立刻备办这件大事吧,不可马虎懈怠!”

楚王面无表情地领旨。

嚯,大婚的一切事宜早在一个多月以前,礼部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到了现在,几乎一切就绪,就剩功成受赏了,这倒好,楚王什么都没做,白白得了个大功劳。不得不说,陛下偏爱楚王,委实明显了些。

一切顺利,司瑞还算满意,说:“最近两日宫中为筹办太子大婚,过于忙碌,暂时休朝三日,一切紧急要务,交由叶丞相处理。退朝吧。”

朝臣们如释重负,急忙山呼万岁。正准备各自散去,就见包德胜满头大汗、衣摆乱飞闯进来,“咕咚”一声,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头。

金殿上的人们都愣在当场。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发生什么事了?”司瑞拧着眉说。

包德胜掐着嗓音回答:“回陛下,桑伯婴遗孀窦氏,聚集许多士子、官员在宫门口闹事,被禁军好言劝止,谁知窦氏不听劝阻,竟撞柱自戕,引得那些无知的士子吵闹起来,还和禁军对抗,试图闯宫。如何处置,请陛下示下。”

司瑞面色一凛,说:“岂有此理!立刻着禁军将闹事者驱逐,胆敢闯宫者,一律按谋反论处,至于窦氏……”

“陛下且慢!”出言阻止的人竟是赫连约,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司瑞望向他。

赫连约站在大殿中央,说:“臣民于宫门外跪诉冤情自古有之,前朝民女于纯迎在宫门口为被诬告的父亲喊冤,武帝当即派了廷尉调查其父的案子,其父得以脱罪,此事传为千古佳话。如今,前丞相遗孀窦氏上诉无门,于宫门口喊冤,引来士子们助力,怎么就成了‘闹事’?那些心有怨气的士子们,怎么又成了‘谋反’?”

“你当如何?”

赫连约从容答曰:“窦氏触柱而亡,乃是因为极其愤恨不平,若是随意了之,怕会掀起轩然大波,有损陛下威信。臣以为,窦氏只是一介老妇,刚还在哭诉冤情,转眼便自戕丧命,此事蹊跷,定有人从旁怂恿或中伤。故而,朝廷当调查窦氏死因,惩处在场的禁军,厚葬窦氏,对窦氏生前所求,尽力满足。”

“尽力满足?”司瑞冷笑了一声,脸色更是黑沉,“如果窦氏求朕惩处英国公呢?”

谢迎天闻言,眉尖一跳,仰头望向司瑞。

司瑞说:“众所周知,桑仁宇当众杀害英国公小公子,且不知去向。桑伯婴就算没有纵容儿子杀人,也有包庇和教导不严的罪责。他已是平民,为英国公所杀,于国法并无不妥。难道朕就因为桑伯婴的遗孀撞柱而亡,就罔顾礼法了吗?”

谢迎天感激地对着司瑞拜了拜,说:“老臣谢陛下体谅。”

赫连约没有退缩,接着说:“英国公固然无罪,但桑家父子于国有功也是不争的事实。桑伯婴甫一卸任,便被乱棍打死,岂不是令其他有志报国的文人们寒心?更何况,跟随窦氏请愿的,大多是桑伯婴的门生故旧。桑伯婴在朝野上下极受敬重,虽不结党,但被他举荐和提拔的朝臣数不胜数。这件事不慎重处理,怕后患无穷。”

当初在桑伯婴被杀之后提交弹劾谢迎天罪行的几个大臣,都颔首称是。更有站出来高呼“附议”的,神色冷冽坚定,令人敬佩。

司瑞依然冷着脸,说:“赫连爱卿以为如何?”

赫连约答:“臣以为,应善待桑伯婴及其夫人窦氏的遗体,使其返回故乡安葬;贬桑仁宇为庶人,对其罪责不做追究;桑伯婴之女桑晴兮德不配位,不适合与公主并尊,当休弃其为平民,使其终生在家中守孝,不得再嫁。臣之愚见,请陛下圣裁。”

司瑞没有马上答复赫连约的意见,只是转而对谢迎天说:“英国公以为如何?”

“这……”谢迎天犹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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