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吴轻微的鼾声，陶昕然笑了笑，小声说道。
“看来今天是累着他了。”
“怎么样？”
季寒川顺势问了一句，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车速并不快。
“龙家的人在那边，安排得挺好。”
陶昕然淡淡，如实回答，但停顿了一下，又有些无奈地补上一句。
“只不过王教授没那么快会醒，我和医生聊过了，本身没有太大的问题，就是需要静养。”
“那就好。”
季寒川颔首，在前方风驰电掣杀过来一辆大货车时，减速往边上靠了一下。
等到大货车过去后，才转动方向盘回到路中央。
看着他心无旁骛在开车，陶昕然就不准备打扰他了，这种天气开车本就需要足够集中的精神。
简单的几句交流过后，车厢里恢复了安静。
小吴睡得很死，越来越大的风雨从他靠着的车窗上拍过，都毫无知觉。
陶昕然则是安静地看着前方，雨刷不停地在工作，雨滴打在挡风玻璃上，细碎得像是开出了冰凌花。
“啪嗒啪嗒”的白噪音，车里隐约可闻，可又很微妙地和外头那个风雨飘摇的世界隔开了。
看着看着，陶昕然清澈的眸底微微一动，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这迎面扑过来的风雨，要是染上一层白色，不就是当时她从雪山回来时见到的场景。
但恶劣的环境没有根植于她的记忆，反而是她身边这位大佬接到她后，再一路开车回家的画面历久弥新。
黑夜中的行者，因为企盼黎明而不惧黑暗，那会儿真是归心似箭。
这么想着，陶昕然侧眸偷偷瞄了一眼季寒川肃穆的侧脸，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似乎她从这个角度看到的对方，无论车窗外是春夏还是秋冬，下雨还是降雪，白天或者黑夜，这个男人都岿然不动，而那些不断变换着的路边景色总是在更迭交替。
人生本就是一直在路上的旅途，唯一不变的，大抵就是他们要前进的这条路，和要回去的那条路吧。
坚守在这个位置的彼此，早已经变得密不可分。
陶昕然心有所动，蓦地伸手摸了一下季寒川的手背。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匀称又修长，没有多余的一分肉，充满了令人心安的力量感。
似乎只要是这双手把着方向盘，无论是哪里，她都可以毫无顾虑地去。
可没等她感慨完呢，耳边冷不丁听到一句。
“别闹，后面小吴还在。”
季寒川平稳地开着车，并没有分心，但手背感觉到的柔软让他很受用。
他说完，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
的弧度，映入眼帘的雨似乎都微微变色了。
陶昕然听得有点懵，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她立刻被烫到似的收回手，简直是正襟危坐。
“才不是呢，没闹……”
她的脸也一下变得通红，语气怎么听怎么心虚，说得好像她当场要干啥似的。
“哦？”
季寒川似笑非笑，熟练地再避闪一辆大车后，幽幽给了一句。
“我接收到你的力量了，会好好开车的。”
“什么力量？”
陶昕然狐疑地飘了一个眼神过来，脸上发烫得厉害，还是求知欲旺盛。
季寒川不动声色，直接给了四个字。
“爱的力量。”
“……”
陶昕然差点想伸手捂住这个男人的嘴，连忙回头看了一眼小吴，在看到对方睡得流哈喇子时，才微微松口气。
她又羞又恼，没好气瞪了季寒川一眼，就这位大佬，最近老喜欢拿她开这种玩笑。
但季寒川心情很舒畅，在冲出暴雨区后车子逐渐提速，比预想的时间还要更快回到a市。
小吴睡眼惺忪被叫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嗯？哦，到了，谢谢姐夫，您慢走……哦不是，是我要下车，组长我先回去了。”
他揉了揉眼睛，没睡醒的迷糊状态意外很可爱，下了车还鞠躬了好几次。
陶昕然看着他醉汉似的走进单元楼，直到三楼的走道灯亮起，才收回视线。
“那我们也回去吧。”
她看一眼时间，倒是和她原本的计划差不多。
但顿了顿，猛然想起了什么。
陶昕然转头看向季寒川，不假思索地问道。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这个问题她一开始就想问了，不过当时在赶路，她也就没开口。
季寒川已经将车往前挪了一点，a市的风雨虽然没那么大，但夜幕压下来，反而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
他再次将车开回主道，一路往家的方向去，平静地说道。琇書蛧
“我要提前了，来跟你道别，结果走到一半下雨了。”
季寒川说得轻描淡写，陶昕然却是有点发懵。
“要提前？”
她的重点全在这三个字上，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没来由心脏空跳了一拍。
提前去冰城，仿佛在说，这事儿很严重。
陶昕然以为自己已经做好精神上的准备，但突如其来的变数竟是有那么一瞬间让她感到莫名的局促。
也许是因为有了孩子，她对环境的敏感度变高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也有点多，她本能似乎更趋向于身边有个足够强大的人在。
可也就是短
短一秒钟的时间，陶昕然就梳理好了这种自己都有些始料未及的陌生感觉，将自己的不安全部藏了起来。
季寒川平稳地开着车，夜色映入他漆黑的眸底，只是平静地说道。
“嗯，提前去了解一下情况。”
他话音刚落，车子就在红绿灯前停了下来。
几乎是刚停稳的瞬间，他便伸出手，轻柔地抚了抚陶昕然的脑袋。
揉了一下，又爱不释手地揉乱了她的头发。
陶昕然微微一愣，但马上就有些纳闷地将对方的手拿下来，故意板起面孔说道。
“我都说我已经是等等妈了，不要再把我当小女孩来看。”
可她刚说完，季寒川又很执着地轻轻掐了一下她柔软的脸蛋，似笑非笑道。
“在我眼里，你就是。”
“季先生，你这是在耍流氓好不好？”
陶昕然简直了，但抓着对方的手，仿佛只是指尖轻触就能感觉到心跳，那些惶惶不安顷刻便消散。
听到这句话，季寒川却是微微挑了一下眉头，高深莫测地说道。
“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
陶昕然还是抓着季寒川的手，看着前方的读秒，真正的倒计时之前不想松开。
这个时候，耳边极尽的距离飘来一句。
“想用这种方式留住我？那我们快点回去。”
低哑的蛊惑人心，陶昕然本能地心跳加速，想装作听不懂，但嫣红的脸蛋泄露了她的心思。
她当下就将季寒川的手丢回去了，眼神闪烁着，却是一本正经地指着信号灯说道。
“说什么呢，后面的车要哔你了，当然要快点回去，小等等该望眼欲穿了。”
季寒川笑了一下，倒是没多说什么，在黄灯跳绿的瞬间，将车开了出去。
但安静地走出两个路口后，他冷不丁再次开口。
“咱们孩子，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季寒川的语气十分低沉，复杂的情绪藏住了大部分，但背后的遗憾还是清晰可闻。
光怪陆离的霓虹透过车窗洒在他身上，又像是隔着一层纱，模糊了他的面容。
陶昕然扭头看了看他，清澈的眸底却能清楚印出对方的侧脸。
她恬淡地笑了一下，语调很温柔。
“生在季家，这是小等等该适应的事情。”
“没理由他爸爸适应得了，但是小家伙不行，不然就是我这个妈妈不行咯。”
她紧接着又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继续说道。
“你提前去也好，早去早回。”
“好。”
季寒川余光里看了陶昕然一眼，坚毅的目光未有一丝偏移。
简单的一个字，包含了万千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