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原来你不是残废

院子中的桃树开的正盛,柳苏洛无聊地趴在树下的桌子上,一片花瓣被风吹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跟前的琉璃茶盏里。

巧灵走近院中,放下手里的糕点,禀报道:“小姐,最后一个也被将军赶出府了。”

“这次又是为何?”柳苏洛用手指戳了戳桃花瓣,花瓣被茶水打湿,向着茶盏底下沉去,一如她此刻沉沉不悦的心情。

“将军说她吃的太多,不好养活。”

“这也算理由?烈北辰他就是存心想跟我作对!”

柳苏洛顺手抓过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费了半天劲选的那些姑娘,才没过几天,就都被烈北辰以各种理由赶出府了,他想说明什么?自己是正人君子,不近女色?

“小姐,依我看啊,这是好事。既来之,则安之,您啊,何不趁此和将军好好培养培养感情,日后也好有了托付之人。”巧灵劝道。

“傻子才把自己托付给他!”柳苏洛撇着嘴,一想到这两天白忙活了一场,心中就窝火。

柳苏洛站起来,走到桃树下,一仰头,自枝杈缝隙间洒落下来的阳光柔柔地铺在她的脸上,她深吸了一口气,生气,还是很生气!

“行动不便,整日里戴着那张灰不溜秋的面具......”

“小姐......”

“别打断我!”柳苏洛低头,将额头抵在树干上,继续发泄着满腔的哀怨,“脾气还臭!这个不许做,那个不能做,还不给月钱,小气的要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没听见巧灵的回应,柳苏洛自树干上抬起脑袋,轻轻揉了揉抵的有些疼痛的前额,半眯着眼一看,惊得整个身子都抖了抖。

只见隔着一张桌子,烈北辰如石像般一动不动地坐着,银灰色面具下的双眼森冷阴郁,看的柳苏洛的头皮有些发麻。

“方才的话......”柳苏洛赶忙解释。

“一字不落。”

柳苏洛顶着额间的一片红,环顾四周,巧灵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心虚地瞅了瞅烈北辰,该怎么办,难道说方才的话都不是她的心里话?

“听将军说今日那姑娘吃的太多,不好养活,清婉也吃的多,怕也被将军赶出府去,所以......”柳苏洛低声嗫嚅,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扯些什么。

“所以你就辱骂本将军?”虽然看不清烈北辰的表情,但是他露出的唇畔,唇角下弯,很是不悦。

柳苏洛急急摆手,软言软语:“我这不是怕将军养不活我,也把我赶出府么,一时情急,就说了错话!”

“你放心,你一个,本将军还是养的活的。别说赶你出府,即便是你自己要走,本将军也不会让你走。”烈北辰幽幽道,面具下的一双眸子幽深莫测。

异常安静。

忽然,一声鸟鸣打破了这异常安静。

柳苏洛蹲下身去,在地上扑棱的小鸟,羽翼还没张全,想要飞却飞不起来,只好急得喳喳直叫。

柳苏洛轻轻捧起小鸟在掌心里,伸出一只手指,爱怜地戳了戳鸟儿的小脑袋:“让你不安分,这下好了吧,从树上掉下来了吧?回不了家了吧?”

烈北辰微微地看着她,这个时候总算是有些温良敦厚、娴熟大方了。可是刚这样想着,下一刻他就觉得自己想错了。

“你要干什么?”烈北辰皱眉。

柳苏洛解下腰间的钱囊,将里面的铜板统统倒在地上,又将掌心里的小鸟儿小心翼翼地装进钱袋子里,栓子腰间,还特地留了一个小口。

“送它回家。”柳苏洛拍了拍手,敛起裙裾,在腰间打了个结。

“这些事,交给侍卫们去做就好了,堂堂将军夫人,成何体统!”烈北辰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挂在树干上的柳苏洛。

“那怎么能一样?行善积德,怎么能假手于他人去做呢!”柳苏洛自从有了上次爬树出府的经验,这次爬树更是熟稔了,没几下就爬到了鸟窝边上。

她居高临下,扭头俯瞰一眼树底下的烈北辰:“你看,我这不是上来了吗?”

烈北辰仰头,树上那个女子的笑颜和树梢间的光亮一样,明晃晃地有些刺眼,不可否认,赫清婉确实是个美人儿,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挺美。

柳苏洛解下腰间的钱囊,小心地将里面的小家伙倒在鸟窝里,又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家伙,回家了,这下高兴了吧?下次可不要顽皮咯,不然......不然你就和我一样,见不到父母双亲了......”

柳苏洛说到后面,声音一点一点轻下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在上面一个人嘀嘀咕咕什么呢?赶紧下来。”烈北辰在底下喊。

“知道了!”柳苏洛又摸了摸小鸟儿,这才开始往下爬。

桃花盛开,灼灼其华,绿叶间是一大簇一大簇的淡粉色,可人的很。

“阿辰,我摘朵桃花赠你可好?”想着刚才说烈北辰坏话被他听个正着,他定是还没消气。

古有负荆请罪,今有折花消怒。

柳苏洛伸手去够眼前开的正盛的桃枝,手还没碰到枝杈,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头皮也跟着开始发麻:“虫子!有虫子!”

双手双脚一松,身子就从树上坠了下去,惊动了一树桃花瓣簌簌而落,如雪纷飞。

纷飞间,四目相对。

她愕然,他眸色淡淡。

落地,柳苏洛一个趔趄,烈北辰搂在腰间的手一紧,她便毫无防备地跌入了烈北辰的怀里。

柳苏洛方才是愣神,此刻是失了心神。

“夫人竟然怕虫子至此?”烈北辰温热的气息拂在耳畔,痒酥酥的。

柳苏洛紧咬着下唇,真是该死,竟然让他知晓她的软肋,这语气里分明是满满的讥讽。

“夫人怎么不说话?莫不是被虫子吓傻了?”

说话,她当然要说话。

柳苏洛双手撑在烈北辰胸前,努力让自己和他有些距离,质问道:“原来你不是残废?”

“我何时说过我是残废了?”烈北辰反问。

“可是你坐着轮椅......”

“坐着轮椅就是残废吗?”

“你没残废你坐着轮椅干嘛?”

“本将军不想走路。”

“......”

柳苏洛心里一阵呵笑,不愧是陈王亲封的将军,如此桀骜不驯。

“我还想着给你治腿,现在看来还省心了。”柳苏洛又推了推烈北辰,但是好像推不动。

“哦?你还想给本将军治腿?”烈北辰俯下身子,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烈北辰站起来的身躯高大挺拔,要比她高出大半个脑袋,之前都是她俯看他,如今却要仰着脑袋看他。

“既然你都让我知晓你没有残废,那何不把面具也摘了,让我一睹你的真容?”柳苏洛仰着脑袋问道。

“礼尚往来,将心比心。既然本将军向夫人坦白了一事,那夫人是不是也该主动向我坦白一事?”

柳苏洛思索了一番:“我有什么好坦白的?我又不曾瞒你什么。”

“既然交易失败,而夫人又知晓了本将军没有残废,那只能......”烈北辰说到一半忽然不再说下去,勾着唇角笑看着在怀里挣扎的人。

“只能什么?”

“杀了灭口。”

柳苏洛停止了挣扎,瞪大了眼睛,即刻柔声道:“阿辰,我可是你的夫人,你怎么能下如此狠手呢?人不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狠心杀我呢......”

“那你就乖乖地与本将军约法三章。”原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柳苏洛点头。

“第一,不得把今日之事告知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就割了你的舌头喂狼;第二,以后本将军的衣食住行,全都由你亲自照顾;第三,等本将军想好了再告知你。”

柳苏洛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又不是她试探他有没有残废,是他自己在她面前揭开真相的,她是一点都不想知道!

她要是不知道,也就没有那么多一二,还有一个没想好的三。

尤其是二!

万一哪天她管不住自己的嘴,万一哪天她醉酒说漏了嘴......柳苏洛慌忙捂紧了嘴巴,她决不能没有舌头......

“你想干什么......”柳苏洛看着眼前一点一点放大的面具脸,双手下意识地揪住了领口。

“本将军忽然发现,夫人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比起夫人寻来的那些莺莺燕燕的女子要好看不知多少倍。”烈北辰面具后的双眼眯了起来,眼神中的意味未明。

“......”柳苏洛说不出话来,紧紧捂着胸口,胸膛里的一颗心跳的很剧烈。

烈北辰忽然一抬手,手臂自耳边绕到柳苏洛的头顶,拔下她斜插在发髻上的簪子,一头乌丝轻垂,落在发丝间的粉色桃花瓣如蝶翩飞而下。

美,真的很美。

“看来你很喜欢本将军送你的簪子,这几日日日都见你戴着。”烈北辰松开了柳苏洛,举着手里的簪子问道。

柳苏洛撩开散落在额前的碎发,翻了个白眼:“本夫人只是没钱买首饰罢了。”

言下之意是等有了钱,谁还会戴这破玩意?还有一层意思是,你什么时候将陈王赏赐的那一半金银还与我?

烈北辰把玩着手里的素玉簪子,眼前的女子,身是一副柔弱的身躯,言行举止却偏偏带着与身份不符的豪气,莫名吸引人。

“你什么时候能摘下面具?”柳苏洛一把夺过烈北辰手里的簪子,握在手里,追问到底。

烈北辰轻笑着看着她手里的簪子,忽然抬眸道:“什么时候真正洞房花烛,什么时候就让夫人一睹真容。”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