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胆子不小呀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呀!”

苏小慧躲在厕所里,借着尿遁偷偷给陆湛阳发微信。

“我是看出来了,我妈就是来搅和咱俩的!怎么办呀?再这么下去我非抑郁了不可!”

此刻,健身房里,原本正阴着脸给顾客做指导的陆湛阳,立马眉开眼笑。眼前仿佛一下子就显现出苏小慧满脸幽怨地撅着嘴,偷偷躲在哪个角落给他发信息的样子。

被指导的顾客冷不丁吓了一跳。这位不是个冷面教练吗?怎么眨个眼的功夫就变成个弥勒笑佛?

反正陆弥勒此时一扫之前的郁闷,在看到苏小慧微信的那一瞬间,被棒打鸳鸯的苦逼感当即就荡然无存,心里反而甜滋滋的直冒泡儿。

“对呀,怎么办呀?再这么下去我非得相思病不可!”

“别闹!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都快烦死了!”

“我没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好了好了,你放心,我说过让你相信我,我来处理就好了!”

“你?怎么处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明天就请假,亲自去找你爸‘谈判’!”

“胡说八道!哪儿是虎穴?谁是虎子?你这是拐着弯地说我是母老虎呢吧?还有,我爸当了三十几年的警察!你还找他‘谈判’?小心让他把你给收拾了!”

陆湛阳抱着手机,旁若无人地“嘿嘿嘿”傻笑起来。

杨刚和正在给他做指导的大黄对视一眼。

杨刚挑了挑眉:完了,完了,湛阳这是彻底没救了!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货刚刚还苦大仇深跟个杨白劳似的。苏小慧不过就发了个微信过来,你再瞅这家伙,立马就喜笑颜开,嘴咧得跟朵喇叭花似的。啧啧啧……没眼看呀,没眼看。

大黄翻了个白眼:呵呵,你还指望他有什么抢救的可能性吗?

这小子早就自挂东南枝,把自己吊死在苏小慧那棵歪脖树上了!

……

别看苏小慧在微信里插科打诨说得轻松,可她心里却直打鼓。陆湛阳要去找她爸“谈判”?这可一点都不好玩!

她爸那不是一般的犟,那就是顽固!这个世界上,能对付苏建设同志的,唯有她妈李云青女士。她这个亲闺女都得靠后,更何况这事儿还是因她而起。

李女士对付她爸那还是相当有一套的。最擅长迂回战术,旁敲侧击,以柔克刚。可现在李女士却站到了老苏同志那一队……

苏小慧不禁皱起眉用食指点了点下巴。既然陆湛阳一直在努力,那么她也要加油了!

她的行动目标是,搞定老妈!

第二天下午,瓦县某派出所的所长办公室里,苏建设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笑容可鞠、做着自我介绍的小伙子。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半天才说出一句:“好小子!竟敢单枪匹马找到这儿来!你胆子不小呀!”

……

陆湛阳前一晚对着苏小慧把胸脯拍得咚咚响,誓要拿下苏建设。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学校请了假,随后马不停蹄地驱车直奔瓦县苏建设的单位。

此刻,他笑嘻嘻地站在未来岳父面前,虽然脸上笑得阳光灿烂,可手心里却满满的全是汗。

苏建设可不是李云青,这是一个目光如电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他眉头微蹙,眉心处有一个很深的川字纹,即使眉头舒展时那纹路似乎也不会平展,使整张脸看起来更加刚正严厉。

他看向陆湛阳的眼神凌厉而敏锐,带着穿透人心的犀利,让与之对视的人瞬间生出一种被洞悉的不安。

陆湛阳默默咽了咽口水,双脚下意识地挪了挪。刚刚的表现是不是太冒失了?上来就自我介绍说是小慧的男朋友,要找小慧的父亲谈一谈。老头儿当时的脸色差点儿要生吃了自己!

完了,他在老丈人这儿的第一印象不会得了零分吧?

苏建设坐在办公室桌后岿然不动,面上不露一丝情绪,看着陆湛阳的这些小动作,不禁暗暗一笑。

这小子定力还行,被自己吼了一句后晾了这么久,竟然还能气势不减。虽然算不上镇定自若,可也仗着胆子坚持着和自己对视,不躲不闪。

嗯,眼神清亮正派,是个心术正的。看这身子骨,应该是个练家子,根骨不错。长得……有点扎眼!

怪不得老伴儿会觉得这小子不错,看来又犯了年轻时爱以貌取人的老毛病了。自己那傻闺女估计也是被这张脸给骗了去。苏建设酸溜溜地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吃陆湛阳的飞醋。

可惜倒底是年轻啊!凭得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股冲劲,心里到底还是紧张慌乱的。

“坐吧。”过了好一会儿,苏建设才开口,抬了抬巴,示意着自己对面的一把椅子。

陆湛阳慢慢走过去,然后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不迫沉稳老道。苏建设在心里又笑了笑。

“既然要找我谈谈,那就开始说吧。”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胸前,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陆湛阳顿了顿,于是便缓缓从他的童年开始说起……

苏建设皱起眉头听着,时不时地看他一眼。

像陆湛阳这样的原生家庭,很容易出少年犯或是心理偏执有人格缺陷的孩子。不过这小子在讲述自己的经历时,虽然沉重,却十分坦然。看来他的奶奶和父亲把他教的很好。当然,这也说明这小子本身心理素质很强大。不过,这些也有可能都是一时装的……

苏建设的有色眼镜并不准备马上摘下来,看着陆湛阳还是横竖不顺眼。

“讲完了?”听对面的人突然不说话了,他抬起头问道。

“讲完了。”

“我听明白了。对于你的经历……我也是做父母的,听到这样的事很心酸……诶,你先别高兴得太早!

“这话我和小慧也说过,不管你和宋艳霞的关系怎么样,你们是母子这个事实改变不了。如果你和小慧在一起了,这个婆婆,这份姻亲关系,就要跟着她几乎一辈子!你忍心让她管……那样一个人叫妈?”

苏建设说到这里声音陡然提高不少。他一回来就翻了以前的老档案,二十四年前是有个聚众/淫/乱的案子,哦,那时候还叫流氓罪。他当时是此案的办案民警,那个叫宋艳霞的卖/淫/女好像确实是他讯问的。

“我会处理好宋艳霞的事,不会让她再打扰到小慧!”

“你处理?哼哼……”苏建设冷笑了两声,“宋艳霞有手有脚,行动正常,你怎么处理?她将来就是要往小慧身边凑,你能怎么办?是把宋艳霞关起来?还是不让小慧再见外人?年轻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把什么事儿都说得那么简单,一切就真的能变简单了?

“退一万步说,即使宋艳霞将来真的能做到不打扰你们生活……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敢保证宋艳霞之前的所作所为不会对小慧产生任何负面影响?

“甚至如果你们将来有了孩子,能不对孩子产生半点影响?有那么一个……你想让他们一辈子都被指指点点?”

陆湛阳垂下眼睛,死死地咬着下颌,因为太过用力而两颊微微突起。他此时浑身绷得笔直,犹如一支一触即发的箭,却又沉默得像座雕像,隐忍而安静地端坐着,努力压制着身体里的那股羞耻与难堪。

小慧父亲说得没错。别人也许体会不到,可他……从小,至少是在去省队之前,就是在这样鄙视的目光下长大的!

他还记得小时候那些欺负他的孩子是怎么骂他的,那些话……那是一种锥心刺骨的羞耻感,常常让他半夜惊醒,大汗淋漓。

苏建设看着这样的陆湛阳,心里微微有些不忍。可他却不想因为一时心软就自毁长城,此刻只能乘胜追击。

“再者,我和小慧她妈当了一辈子的警察,很多亲朋故旧也都是这个圈里的人。你让我们有这样一个亲家?不说别的,就说假如你俩结婚办婚礼,让不让宋艳霞到场?她如果到场,我的那些同事们个个都是人精,会看不出来?这不是啪啪打我们老俩口的脸吗?”

“我和宋艳霞根本就没什么母子感情。我和小慧以后的生活不会让她参与一丝一毫。我和小慧的婚礼也不会让她参加……”

“胡说!你母亲健在,却不让她参加你的婚礼?这种冷心冷肺的人,我更不敢把小慧托付给他!

“听我的!你和小慧根本就没有可能!你要是真爱她就应该离开她!那才是为她好!”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陆湛阳垂着眼睛盯着脚尖一动不动。西晒的阳光打在脸上,像一道白而亮的剑紧逼着他,让他的沉默显得那样萧瑟无助。

苏建设慢慢放松下来,悠悠地点燃了一根烟。陆湛阳的心理防线应该正在崩溃,接下来,他等着就好了……

“我不会离开小慧!”说这话时,陆湛阳仍低头垂着眼帘,看不出情绪。但苏建设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些不一样,那里面多了极力掩盖的脆弱,多了义无反顾的坚守,却唯独少了刚刚一瞬而过的挣扎。

“您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混蛋也罢,反正我不会离开小慧!除非小慧她,她亲口对我说,她不要我了……”最后五个字,陆湛阳说得异常艰难。

“如果她亲口对我说,她,她不爱我了,我绝不会纠缠她!可只要她一天没说不要我,我就一天不会离开她!

“我不相信什么离开她才是为她好这样的话!我只知道我会用我的一生甚至是我的命去好好爱她,珍惜她!

“我会让您知道,苏小慧和我在一起要比您能想像到的更幸福!”陆湛阳抬起眼睛,目光一片清明坚定。

“你以为我听到你这么说会很感动?”苏建设声色俱厉,“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他说着站起身来,气场瞬间全开,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陆湛阳也慢慢站起身来,看着苏建设的眼睛,不躲不闪,用一种恭敬平和,却又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和苏小慧在一起!”

谈判彻底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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