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一个复杂的问题

炎炎烈日,令小蝶欢欣雀跃的不是杨柳下的荫凉,不是徐徐微风带来的丝丝凉意,不是响个不停的蝉鸣,而是一望无垠的金色海洋。

她和木子站在田间地头,望着卯村的男女挥舞着镰刀,附近的金色浪潮便温顺下来,乖巧地伏在地上。

她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轻抚麦穗,感触着麦芒上锯齿般的细小尖刺,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奔跑在在田野中,鬓角的湿润黑发粘在肌肤之上,红扑扑的小脸洋溢着喜悦的笑容,清脆的笑声为辛勤劳作的村民们送去清凉的问候。

小蝶早已跟卯村的男女老少熟络起来,村中青翠色的石路上时常响起爷爷奶奶、叔叔叔婶婶的甜甜声音。对于温馨可人的小蝶,卯村的村民都把她当做自家子女看待,每每招呼她去家中做客。

除非有事不能脱身,她都会带着木子一起前往。她似乎具有某种不可思议的神奇魔力,能消除村民内心的疲倦和烦躁,带给他们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宁静。

此刻,小蝶的笑声让众人直起弯着的腰,他们仿佛看见了一只翩翩起舞的灵巧蝴蝶,徜徉在美丽的海洋中。他们望着小蝶,身体的疲劳和心灵的倦怠得到疏解,望不到头的麦田不再是劳累的负担,变成了生活的希望。

“小蝶,慢点儿跑,小心脚底下的麦茬和蒺藜,别扎到脚。”

“谢谢周婶儿,我会注意的。”

小蝶从周婶儿身边掠过,周婶儿注视着她的背影,脸上闪着异彩,喃喃自语道:“要是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儿,让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一声惨叫在周婶儿耳边响起,她打了个寒颤,扭头发现原来是紧追着小蝶的木子听到她的低语,一不留神踩到一株蒺藜。她看见木子跛着脚又追上去,白了他一眼,努着嘴嘟囔了几句。

自由自在奔跑的小蝶总是能避开脚下的危险,而木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又被蒺藜和麦茬扎到脚之后,他只能踮着脚尖,两眼留意脚下的田野,步履维艰地行走。他和小蝶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小蝶不跑了。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她将双手伸到身体两侧,闭上眼睛,缓缓地转了一圈,鼻子用力地呼吸着,一副陶醉的模样。

木子趁这个间隙终于赶了上来。因为炎热,他大口喘着气,想要将体内的燥热赶出去,结果反而更热了。

“小蝶,咱们回去吧。再晚点,天气会更加炎热了,宗上叔叔又该责罚我了。”木子皱着眉头,张着嘴,把手当做蒲扇,在脸庞附近挥动着。

“木子哥哥,难道你闻不到一股特别的味道吗?”

“除了燥热和灰尘,我没有闻道其它味道。”

小蝶不再说话,依旧闭着眼睛,沉醉在那股特殊的味道之中。木子知道,要么走开,要么耐心地等。他选择了后者。

片刻之后,小蝶缓缓睁开了眼睛,好像仍在回味。让木子大感吃惊的是,小蝶脸上的汗水不见了,眼睛变得更加澄澈明亮。

“木子哥哥,我们回去吧。明天村民们要开始脱麦了,应该会更加有趣。”

小蝶回去的时候,跟经过的每位村民打招呼,村民们报以敦实的微笑。木子满头大汗地跟在一身轻松的小蝶身后,在路过周婶儿身边时,还特意挺起胸脯,犹如一只骄傲的大公鸡。周婶儿冲着他挥了挥手中的镰刀,狠狠地瞪视着他。

走出麦田,踏上村口的青石路,小蝶突然叹了口气,忧伤地说:“之前我们在神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对村民们的辛苦劳作一无所知。如今亲眼目睹后,方才知晓他们的不易。真希望天底下的人都不用如此辛苦,便可衣食无忧地生活下去。”

回到先生的古宅,小蝶径自走向她的闺房,洗漱去了。口干舌燥的木子却被宗上叫住了。

宗上绷着脸,低声问:“木子,小蝶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是不是你惹她不高兴了?”

木子不满地小声咕哝道:“小蝶只要不高兴,您就怀疑是我的过失。既然这么不放心,为什么不亲自跟着她?”

宗上被木子呛了一句,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木子趁着他愣神的功夫,一溜烟地跑了。

中午,宗上做了一锅凉面,佐以精心调制的小菜,入口爽滑细腻,更兼有清热消暑的功效,令老人大呼过瘾。老人哧溜哧溜地吃着面条,与以往一样,丝毫不在乎吃饭的形象。用他的话说就是,美食当前还胡乱讲究,真是愚不可及。

瞬间,老人已然一碗面下肚。他舔着嘴唇,趾高气昂地命令宗上:“再来一碗,多放点麻酱和蒜泥。”

忽然,他瞥见了迟迟没有动筷子的小蝶,这让他颇感意外。小蝶对美食的向往与自己一般无二,今天却没有半点兴致。

“小蝶,莫非去了趟麦田被晒傻了?这么好吃的面条,我老人家可不会口下留情的。”

小蝶怔怔地望着面条,眼中再次流露出忧伤的神色。

“我们不曾出半点儿力,却在凉爽的屋中享受着美食。村民们头顶烈日,挥汗如雨,却未必如我们这般轻松惬意。先生,这是为何?”

老人举到嘴边的面条无声地滑落下来,带起几滴棕色的油渍,溅到老人灰白色的胡须上,格外醒目。

“小蝶啊,为什么要在美味面前讨论如此复杂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即使我老人家也不能诠释清楚,或许有一天能够解答这个问题的人就是你哦。所以现在不如先填饱肚子。如果你过意不去,就去帮助他们好了。”

小蝶看看老人,又想了一会儿,觉得老人并没有敷衍自己,而且似乎有几分道理。于是,她决定按照老人的建议,先吃饱饭,再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吃完一大碗面的小蝶,顾不上揩去嘴角的油迹,便打算跑到麦田帮忙,却被宗上一把拽住。

“小蝶,大叔理解你的心情,但村民们也是要吃饭休息的。如果都像你这般吃完饭便匆忙下地劳作,那身体如何消受得起?你先稍微休息一下,喝点儿水,等过了最热的晌午,再去也不迟。”

小蝶看向老人,老人微微点了点头,她只好走回自己的房间。

“先生,在这样酷热的天气,小蝶执意前往麦田,会不会中暑生病?”

老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宗上,后者预感到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果不其然,沉默之后便是老人冷言热语的讥讽。

“若是小蝶像你这般金贵,就不会忧心村民们的辛苦了。小小年纪,已经懂得体恤村民,感叹生活的不公,着实让我老人家汗颜。而你忧心的却是一个人的健康,心境之差别犹如云泥。何况哪家的子女不都是和小蝶年龄相仿,可曾有人晕倒?”

宗上羞红了脸,不能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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