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九

唐缨因为离得稍远,只是一只脚面上飞溅到一些水珠,连忙脱了鞋袜,幸未大伤。

云儿却是伤得较重,半壶开水几乎倒在了右脚之上。

“快,把云儿鞋袜轻轻脱下来,注意不要伤到皮肉,不要碰到水泡。”

唐缨拦住了向自己扑来的两个侍女。

忍着痛拿了屋内一个铜盆,掂着伤脚来到屋外,迅速进了空间。

来不及过多思索,到灵泉那里打了半盆水,先将自己红得快要起泡的伤脚放了进去,脚面一阵沁凉,脚面烫伤的红色皮肤立刻淡了下去。

感觉不怎么疼痛了,唐缨便又在架上拿了卷纱布,两支金霉素眼药膏,端了半盆灵泉水出来。

这灵泉水,并不会溢出,用后也不会减少下去。

刚出了空间,端着东西正要进屋,院外,阿九和兼伯已经冒着雨抱了几条棉被匆匆赶了回来。

两人一回屋,便看到了屋内一片鸡飞狗跳的状况。

星儿已经将云儿的鞋袜脱了下来,将胡服的裤腿挽到了膝盖上。云儿的右脚面直到小腿,已经全是一串串的亮汪汪鸽子蛋大小的水泡。

唐缨看了看,云儿脚面虽然起了泡,但好在没有破皮。

连忙握住她的伤腿,轻轻放入装了灵泉水的铜盆中,用阿九先前拿来的干净帛布,轻轻的沾了水,慢慢淋淋在烫伤的小腿上。

云儿刚才已经是痛得眼泪横流,但随着小姐这一淋水,加上脚放在盆中一泡,似乎疼痛很快便消减了一大半。

兼伯拿了一个碗,里面打入了两只鸡蛋清,和着一些茶油,端了进来。

唐缨本来已经拿了金霉素软膏,准备用来给自己和云儿烫伤消肿止痛。

现在看到兼伯拿来的东西,也是消肿止痛的土法,便没有将软膏拿出来,悄悄的收回了空间。

星儿接过兼伯的碗,用一根鹅毛沾着蛋清茶油,先给小姐搽药。

奇怪,明明刚才看着滚烫的开水浇到了小脚的脚面上了,此时看去,小姐的脚面竟然已经消肿得差不多了,只有淡淡的一层红印。

星儿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了,小姐的脚,并没有烫伤。

星儿发着烧,内心又惶惑不安,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蛋清抹得满脚面乱流。

唐缨看不下去,便自己拿了碗,蹲下身去,轻轻地给云儿的伤口上抹。

云儿看见自家小姐蹲在地上为自己涂抹药,又感动,又惶恐不安,脚上便乱动起来,想要自己动手。

“别动!”刚一挣扎,便被头也不抬的小姐一声冷静的呼喝止住。

云儿不敢再动了。

星儿扶着云儿,痴呆一般地看着自家小姐熟练地做着这一切,也是不敢动弹。

唉,今天真是折了寿了,两人服侍了小姐二十年,现在出了宫,反过来倒是小姐服侍她俩了。

不过这小姐,好生历害,云儿脚上刚才还亮汪汪的水泡,此时竟已经慢慢软了下来,疼痛也不那么历害了。

兼伯重新烧了热水。

唐缨将碗里的冲剂药冲开了,端了给星儿和云儿服下。

“小姐,这药,怎么不需要煎服就成了呢?”星儿疑惑地问道。

云儿也是同样的心思。

她们还没敢问,这药,小姐是放在什么地方带出来的?

毕竟,包袱是她们收拾的,里面可是没有什么药。

“这是提前制好的药粉,我贴身带着,就是防止伤寒救急的。”唐缨轻描淡写。

小姐在皇宫里做娘娘,虽然从荣宠一时的离国夫人降为婕妤,但位分还在,不至于要贴身带着药吧?

云儿和星儿觉得不可思议,但自从出宫,这一连串的事情也容不得多想了。

兼伯已经将旁边的小屋收拾了出来,炕上铺上了新买来的棉被。

云儿的脚在灵泉水里泡了差不多一刻时辰,此时又涂了茶油蛋清,已经觉得不太疼痛。

唐缨用从空间拿出一根消毒银针,将云儿未消散的水泡一一挑破,又涂了一层蛋清茶油,便让星儿扶着她进了小屋。

两人上了炕,按照唐缨的吩咐,盖了被子发汗。

云儿的伤脚放到被子外面,好在现在是夏天,外面又正在下雨,倒也不怕冷热。

做完了这一切,唐缨稍稍松了口气。

刚才已经听到城中鼓楼报了申时,从她们逃出宫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了。

很快,天色就快要暗下来了。

可是她还不能休息,还有大事未了。

“兼伯,我让您找的车和人,能不能找到?”唐缨回到方才烧水的小屋。

“能,如果是办那件事,可能得花点大钱。”兼伯沉吟着说道。

唐缨不由得深深地盯着兼伯看了看。

找人办何事,她并没有明说。

不是不打算说,而是还没来得及。

她刚才还在想着要怎么说出自己的计划才不会吓到他们,这个兼伯,却似乎已经是知道了她要办什么事。

“兼伯怎么知道,我要办何事?”唐缨语气冷了下来。

“阿姐,你是要为今日被行刑的唐国公一家收尸,是吗?”阿九在一旁,抢先问道。

唐缨心里暗惊。

想到自己本来就是要做这件事,目前,她只有这一老一少两个人可以求助,既然他们已经猜到,倒也不必再隐瞒。

“正是,可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她盯着面前的一老一少,内心在盘横着各种可能。

听见她并无隐瞒,直言不讳,兼伯和阿九面上均有了敬意。

“阿姐,我们午时去了云雀大街观刑,唐国公一族被斩的景象,真是惨绝至极。”

唐缨内心剧痛,闭了闭眼,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子。

此刻,容不得她被悲痛打倒。

也不能再有一丝软弱。

她紧紧攥握的手指甲,已经不知不觉将手心掐出了血痕。

“阿姐,我方才在街上,听得一起行乞的伙伴说起,他们在宫墙外听到宫人议论,今日午时唐国公全家被斩,上天震怒,一把天火烧了皇帝后宫。”

“可还有别的议论?”

“听宫里人悄悄说,宫中烧死的宫人数十人,皇上和一位娘娘受了伤,还说。”阿九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唐缨。

“还说什么?”

“还说老天不长眼,将离国夫人也烧死在宫中,尸首都烧成了灰烬。那离国夫人原是唐公之女,真是天不顾唐家。”

果然外界认为她们已经葬身火海了。

“我与那离国夫人有些交情,她是我们服侍过的主子,生前对我很是关照,今日她全家遭此大难,我为报恩,要为她将家人尸身收了,找了地方安葬,决不能让他们成孤魂野鬼。”

唐缨斟酌着说到。

她终究还是没有言明自己就是离国夫人。

人心叵测,这对相识不过两个时辰的人,虽然帮了大忙,却也不敢全然相告。

否则,日后事发,若是追究起来,也是无辜连累他们。

不过,凭着阿九的机灵,应该已经猜到了。

阿九和兼伯倒也很是识实务,并不追问。

“阿姐,唐国公神武磊落,是个真正的大丈夫!我阿九内心敬服!你放心,唐国公家人的尸身,待天黑后,兼伯和我自会找人相帮,装入大车,明天一早送出城外安葬。”阿九说话语气仿佛大人。

唐缨内心轰然一热,忍了半日的热泪流了出来,迅速用衣袖擦净。

“阿九,你和兼伯究竟是何人?”

她觉得,面前的一老一少并非普通人,尤其是阿九,虽然是个半大小乞儿,做起事来,却分明有门有道。

“阿姐,我也不愿瞒你。我们赵家原是令都五大士族之一,八年前,家族遭仇家陷害被灭了门,我当时只有5岁,官府抓人时,我刚好隨兼伯去城外庄子里玩耍。兼伯拼死将我藏在庄园地窑中,才逃过一劫”。

“那,你可还有家人活了下来?”唐缨内心凄然,又是一个和她同样遭遇之人。

“事后兼伯回城打听情况,才知道我阿娘已经自尽,阿姐被没入宫中浣衣局为奴,我便在宫墙外行乞,盼望能见她一面,前年,阿姐也在宫中被活活打死。”阿九眼泪哗哗流了出来。

“公子,老奴无能,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兼伯见阿九说起往事,也不禁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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