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秤,你咋不水瓶呢?

唐缨来到崖边,向远处眺望,只见晨雾轻绕,一派幽静,令人心旷神怡,两日来萦绕在胸中的烦苦,也似乎消散了许多。

这道观和山上景致,竟然别有洞天,唐缨自六岁回到令都,这许多年里,却从未曾听闻过清溪山有如此好的景致,也是惊奇。

此情此景,她突然间记起了唐朝太守李翱的《问道诗》,不由自主地脱口吟出: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前世,她虽不专于文学和历史,但一些经典史集和诗书,还是读过一些。

此时这首《问道诗》,于情于景,倒真的是太合适不过了。

“好诗!仙友好文采!”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赞叹。

唐缨一回头,原来是昨夜一同品茶的住持,连忙见了礼。

“住持谬赞!”唐缨想说这并非自己所作,但又想到这道长忒爱刨根问底,要是他一直追问起原作者?她反倒解释不清楚。

谁知道他会不会盯着她去引见认识,到时候她上哪给他找人去?

想到此,便不置可否,含混了过去。

在这个朝代里生活了二十年,唐缨知道,那些在她的世界里灿若星辰的诗词,并不存在于这个架空的朝代里。

如此,她倒是可以大肆奉行拿来主义了。

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内心不禁无声地一笑。

“云在青天水在瓶,云在青天水在瓶……”那住持还在摇头晃脑地反复吟诵,如同痴了一般。

唐缨也不管他,自顾看了一会景,想着云儿和星儿怕是已经准备妥当了,于是便准备辞行。

昨夜打扰了一晚,她和住持也没有相互认识,终究觉得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她便转过身来,微微欠了欠:“昨夜得宝观留宿,多有打扰,在下唐英,感激不尽。”

那住持正如同痴狂一般,反复吟诵着那几句问道诗,听得唐缨的话,愣了一下。

“哦,原来仙友姓唐?”

“正是,请问住持仙号,唐英日后定当回谢住持今日相助之情。”

“不必介怀。”那住持豪不在意在挥了一下宽大的衣袖。

顿了一下,又突然笑道:“山人道号天秤。”

天秤?

唐缨一愣,心说,我还是天蝎呢,你咋不水瓶呢?

却也不便出言,只是微笑颔首。

“刚刚换的道号。”那住持狡黠地眯了眯眼:“云在青天水在瓶。甚好!”

原来是天瓶。

唐缨有点哭笑不得。

懒得再理他,唐缨转过身,正待回去,那刚刚自称“天瓶”的道长却慢悠悠地说道:

“前日,上柱国唐公满门被诛,真是天人共泣。不知仙友是否和唐公是一个姓?”

唐缨内心翻腾,稳了心神,转回身,面色平淡:“如此说来,却是一个姓,可惜,在下并不认识什么显赫大族世家。”

“正因显赫,所以才树大招风啊。”天瓶道长叹了一息。

似觉不妥,便又掩饰了话题:“本朝,唐姓可不算多。故而一问,失礼了,仙友莫怪。”

唐缨微微摇头,面无表情地望向远方。

因为莫名其妙扯到了这个话题,两人都感觉有点尴尬。

唐缨便刻意岔了话题:“不知住持昨夜那位朋友,身体可安好了?”

“仙友莫称我住持,我在这里修玄是胡弄给别人看的,并不认真,游山玩水罢了,仙友唤我天瓶吧。”天瓶道长随意挥了挥袖袍,突然间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

道家修玄,也可以随意胡弄吗?

这道长倒真是奇怪得紧。

“山人今日言语颠痴,不成体统,仙友莫要介意。”天瓶道长眉头紧蹙,“只因我那小友,天不假年,怕是过不了这两日了。”

目光也跟着黯淡下来。

唐缨犹豫了一下,按着她现在的心性,本不愿意多管闲事,只是她对面前这位言行随性的道长,心中却不反感。

因为他适才言语中,似乎对唐氏一族颇有同情之意。

“道长,可否让在下看一看您的这位朋友?”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问了一句。

“怎么?仙友懂得医术?”

“略懂。”唐缨心想,到底什么情况,先看一看再说。

“他这是从小所带的弱症,身边本有良医,但也是无济无事,昨日上山,竟然两度昏厥,他的医师私下断言,恐怕过不了这两日了。”天瓶道长忧心忡忡。

“如无不便,带我前去看一下,我懂得一些奇门医术,说不定能对症,也未可知。”唐缨简洁的说道。

一旦下了要看的决心,她便决定不再拖延。

天瓶道长看了看唐缨,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她前往上殿。

星儿刚好问路回来,她便让她知会了云儿一声后,随着她一同跟着天瓶道长往后殿而去。

但见后殿精舍里,一个面色青白、气息羸弱的十五、六岁少年,半昏半醒地平躺在一个锦榻上,榻前,跪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为他施针。

精舍内还有两名青衣侍从,一人手捧着茶巾水杯等物,一人在用帛巾轻拭少年额上冷汗。两人皆双目含泪,神情悲痛欲绝。

见他们进来,那站着的青衣侍从立即躬身行了一礼,“王……”。

“从今日起,唤我天瓶道长。”天瓶道上打断了他。

“天瓶,道长。”侍从明显愣了一下。

“陆师傅,如何?”天瓶道长看到那施针的老者起了身,连忙问道。

“唉,”陆师傅摇了摇头,面色沉重。

“陆师傅,可否让在下看看?”唐缨第一感觉,这榻上少年气息极其羸弱,怕是重症难治了。

陆师傅看了看唐缨,见是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脸色有些惊异,侧了一下身,让唐缨近前。

唐缨坐于榻前,拈起三指,轻轻搭了少年的腕脉。

只一搭,便觉得脉息微弱欲绝,摸了摸四肢,四肢厥冷,额上却大汗淋漓。

正在全身一处处敲摸检查之时,突然之间,那少年眉头紧蹙,用手猛然按住胸部,口鼻大张,发出难以忍受的痛苦呻吟。

唐缨连忙再搭脉搏,只觉得他心率突然剧增,心中已经了然。

这个少年,大体是心绞痛发作了。

从这症状上看,应该是多次发作了,此时刚好正逢发作期,意念一动,手心里悄悄多出两片硝酸甘油,轻轻掰开少年嘴唇,将药片塞在他的舌下。

由于背对着众人而坐,谁也没有看到她将药片塞入少年口中,她装模作样地掐着人中穴,吩咐众人散开,打开门窗通风。

少顷,那少年疼痛缓解,身体和四肢慢慢放松下来,不一会,竟然睁开双眼,痛苦的表情似乎一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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