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云中锡 III

“撑死我了!”一口吃下两个鲜肉月饼,肚子似乎一下子变圆滚滚起来,撑得我走路似乎都得扶着墙壁。

“鲜肉月饼两个,糖人一个,糖棍儿一支,叫花鸡半只,蜜饯一个,白印糕半块,枣泥饼半个,酒酿饼一个,小馄饨一两,糖粥半碗,你说你不撑谁撑?”

他怎么把我吃的东西全都记下来了?怪不好意思的,我小脸一红:“难道你还养不起我嘛?”

“当家才知柴米油盐之苦,你是我的妻子,当家也有半年了,难道还需我另说?”

“哼,”我哼一声,“第一次来姑苏我开心嘛,明儿就不会这样了。”

“吃吃吃,今日你想吃什么咱们都买,好不好?”他笑眼盈盈地摇了摇我的手,仿佛哄小孩儿似的。

“我倒也吃不下了,”我笑了笑,手撑在身后拱桥的桥梁间,一抬头便是一轮皎洁的明月,“月亮好圆啊。”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等到十六那日月亮更好看。”

“我偏觉得今日的月亮最好看。”

他闻言也扬起头眯眯眼,似是仔细品赏:“我从来不知道月亮会这样好看。”

“嘿嘿,”我憨憨地笑笑,小声应和道:“我也是。”

“还记得那日羌城的明月吗,和今日一样也是这么圆、这么亮。”

“记得。”我的头软软地倚在他的肩膀上,鼻尖还萦绕着好闻的龙涎香:“你瞧,那两颗最亮的星星还在呢。”

“自然是丢不得的。”他紧紧捏住我的手,轻声道。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中秋佳节天下所有的游子都会回到家乡,家家团聚,真的是一年里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了。”末了,我感叹道。

“是啊,最幸福、最快乐。”

我仰起头看看他,却看见他还紧紧蹙着眉,眉宇间尽是无尽的忧愁和落寞,我笑笑,踮起脚抬起手轻轻地将他眉间拧成的“川”字抚平。

他似是有些意外,怔怔地看着我。

“咱们偏不要江枫渔火对愁眠,而是要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我的脸凑到他跟前,鼻尖快要对上他的鼻尖,右手也紧紧扯住他的衣领,嘴角一弯:“皱着眉就不好看了。”

“好。”末了,他的薄唇轻轻一勾,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我的脸上,只在我的额上落下淡淡一吻。

渔火边,拱桥上,明月下,能与心爱之人留下这淡淡一吻,已是无尽的美好,美好得仿佛就是一场梦,一个我永远都不愿醒来的梦。

“怎么了?”他似乎感受到我在他怀里一颤,问道。

“这么美好的时刻,我要记下来。”我突发奇想,从他的怀里钻出,恰巧瞥见桥边正好有一家写大字的老板,便急忙跑上前:“老板!快拿纸笔来!”

姑苏当真是以小家碧玉出名,这纸都是不大的鎏金宣纸,狼毫也是十分秀气,既是如此,那这字也该是小巧的簪花小体。

“这是做什么?”他笑了笑,坐在我对面。

我并没有理会他,只是蘸好了刚研磨好的墨,思索了良久才下笔,如此好的良辰美景哪有不做诗一首的道理?

“写好了,你瞧!”

洛殷离接过纸,轻声念道:“姑苏清江渔火畔,隐都城外灯火隅。欲道心中惆怅事,月中羁人斗婵娟。”

“不过随性赋诗一首,你可不许挑我毛病啊!”

“爱卿当真如此才高八斗,是——朝中言官都及不上的。”他凑近来轻声道。

“你就恭维我吧!”嘴上虽自谦着,心里也不免有些小得意,曾经我与他在羌城可以一人一句凑成一首诗,如今在姑苏——也算是了。

“这诗我得好好收着,日后虽是拿出来翻看。”

“哎!”见他作势便要贴身收起来,我一把夺回,傲娇地放进我的内衣兜里:“这可不行,我答应泠鸢要送她一幅字,这首诗也算上了。”

“啊?”闻言,他大有不满:“咱们二人待在一起,你却要把诗送给他人?”

“做什么和泠鸢争高低嘛,她又不懂,哄她高兴罢了。”我笑了笑,摇了摇他的手:“你若喜欢,日后我再写给你就是。”

“哼,你就疼她吧,我瞧这满宫里就属你最疼她。”

“喂!她明明是你的妃子诶——”

“嘘!”他急忙起身捂住我的嘴,“这话在这儿可说不得。”

我也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也乖乖地点头,他这才松开了手。

“谢谢老板!”拿过一个小银锭子,我笑眯眯地递给老板,拉着洛殷离便离开了。

我与洛殷离后半夜才悄悄回了宅子,估计也有了子时,园子里也都乌漆嘛黑的,我与他还是按着出来的方法又翻回了大院儿里,有了景烁的接应我们也应该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否则那些言官又不知该怎么满口酸话了。

“我好累啊。”简单的洗漱后,我便一下子倒在了床榻上,浑身酸痛,疲倦一下子席卷全身。

“走了一晚上,我的腿也有点儿酸了。”洛殷离自己脱下靴子,自己换上睡衣,赤裸着上半身坐在床榻边,没了下人的服侍他倒也十分自然。

“被人伺候了这么久,一下子全都自己来你习惯吗?”

“这有什么的,从前领兵打仗,条件艰苦的多了去了。”

“那你身上的疤痕除了腰上那个箭伤和那日在羌城替我挡下一刀留下的疤,便都是打仗留下的吗?”

“嗯,战场上刀光剑影,沙场无眼,身上的疤便多了。”他的语气平淡如水,仿佛就只是在说明日吃什么似的。

“那为何不多抹一些祛疤的药膏?”我的下巴抵在他赤裸的肩膀上,呆呆地看着他白净的上半身上的无数疤痕,轻声道。

“疤没了可伤痛永远都在,祛与不祛又有什么意义?”他轻声一笑,扭过头来,淡淡道,眉宇间更多了分愁绪。

“可这总归有损天颜。”我不自觉地抚上他后背处一个最明显的圆形伤疤,看样子似是箭头留下的,明知这疤痕已经不会痛了,可心里还是十分心痛,这样大的一个疤痕在受伤的时候该有多痛啊?锥心之痛想必也不过如此。

“这又有什么要紧?”直到他的指肚抚上我的脸颊,我才知道我不知何时眼角竟落了泪,“泱儿肌肤胜雪,才不能留下什么疤痕。”

“哼,”我鼓起腮帮子:“如若我毁了容或是年老色衰了,你便不喜欢我了?”

“你若毁了容便正好与我这残躯相配。”他笑了笑。

“你就会开玩笑!我才不要毁容!”

“有我保护你,你必不会伤着半分。”

“我信你!”感觉脸上烫起来,我圈住他的腰身,紧紧缩在他的怀里,如同痴女似的痴痴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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