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生前身后
从画眉村到洪家段的一路上，我忍不住回想曾经路过这里的点点滴滴。奶奶的姐姐住在这段路中间一个姓卢的小村里，每次姨姥姥见了我都会用她独有的带有威严的大嗓门喊“我的心肝”。态度比奶奶对我还要亲切。虽然她不可能比奶奶还要喜欢我，但至少看起来像是那样的。
奶奶在世的时候，我觉得姨姥姥跟奶奶长得不像，可是奶奶去世之后，我越来越多地觉得姨姥姥身上有奶奶的影子。
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因素，我尽量避开她。或许是我不习惯“奶奶”以这种过于亲昵的态度接近我。奶奶有属于她的方式。
洪家段的舅姥姥也是这样。奶奶在世的时候，妈妈说，你看奶奶跟舅姥姥多相像！连下巴上的痣都长在同样的地方！可是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们相像。奶奶不在后，我又在舅姥姥的身上看到许多奶奶的影子。
舅姥姥跟姨姥姥不同，他虽然是男人，但是说话的方式跟奶奶有几分相似。
奇怪的是，我仍然尽量避开他。
奶奶在我心里的位置，容不得他人踏入，甚至是身影的遮挡。
所以到了洪家段后，爷爷问我要不要先去舅姥姥家坐坐，我立即摇头。buwu.org 梦幻小说网
爷爷是一个很讲究礼节的人，每到一个地方先要去熟识或者有点亲戚关系的人家去坐一坐。如果来不及，在回去之前也要过去打个招呼。妈妈如果出去做客忘记去哪位熟识朋友或者亲戚家坐一坐，爷爷就会说她。
可是爷爷见我摇头，立即带我去了晚霞家。
晚霞的父亲——暂且这么称呼吧——仿佛能嗅到爷爷的味道，早早在门前等候着我们的到来。他手里抱着晚霞的儿子。
晚霞见了有些慌张，急忙上前去把孩子抱了回来，搪塞道：“外面风大，我把孩子抱到屋里去。”
爷爷拍拍我的肩膀，说：“还不叫伯爹？”
我明白爷爷的意思，立即喊了一声“伯爹”。
晚霞走进了屋里，但立即站住回头来看。
果然，晚霞的父亲满脸惊讶，指着我愣了一会儿，然后尴尬道：“马姑爹，这孩子是哪里的？”
晚霞的脸顿时如落了一层灰，暗得吓人。他知道，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对他来说，他的父亲是这一刻才离去的。他肯定很伤心，但是不能当场表现出来。他知道旱骨桩的厉害。何况家里还有孩子，妻子，母亲。
爷爷的目的已经达到，再隐瞒我的身份没有任何作用。爷爷笑笑道：“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外孙呢？当年打旱骨桩，他也在这里呢。”
在爷爷跟他对话的时候，我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容貌和穿着。从外表上确实很难分辨他是人还是旱骨桩，但是我闻到了一股水气味，像是夏天站在水塘旁边然后迎面吹来一阵风的那种水气味。
要不是事先怀疑他，我想我也会忽略掉这点若有若无的水气味。
旱骨桩已经露出马脚却还要做掩饰，他拍拍前额，笑道：“哈哈哈，你看你看，人一上了年纪记性就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