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想，被无涯算计并非一朝一夕，前路断崖后方白夷，整个前后夹击，晴厉抽出腰际银剑戒备，转向后方，见密密麻麻聚在一块的白夷鬼族，各个龇牙咧嘴恶血黑泥沾着满身，差些被场面吓得干呕，因着味道确实耐人寻味。
但只要没耗子精一切好说。
晴厉想得理所应当，脚边一整个的大黑影咯吱咯吱经过，他额角冷汗直冒，苍白着脸尖叫一声后，当场祭出咒文，通引满天玄雷降灭全数白夷，连着附近数十里的大山地都被震得颤颤巍巍，待他回过神来，哪里还有大老鼠的影子。
晴厉松了口气，飞身越过断崖，跳到对面山地上，人差些跌倒，因为确实被耗子吓得腿软了，不过方才那点儿动静便亮出咒文解决，实在是小题大做，小题大做。
他擦擦冷汗，在林地间上下翻越找人，直到了月黑风高，亮堂堂的光笼在山林间的时候，晴厉抬眸望向前方，见无涯正静静站在不远处，晴厉眉头微蹙：“无涯，将他们都放了。”
无涯摊手表示不放，转身领路。buwu.org 梦幻小说网
晴厉咬牙，追上他。待手碰到无涯肩膀时，其身形却忽然化水消失，与此同时，周遭景物发生急速变化，风叶沙土缠绕回转，光影交替日月对换，一群孩子欢声笑语，快速经过他，一瞬即逝，他脚下如有引力漩涡般，动弹不得，连空气都很稀少，他透不得气，清楚是什么结界，单手结印，脚下阵法层层生出，直接破了那截乱人心眼的玩意儿。
再度睁开眼时，白光刺入，面前暖阳春下，绿树成荫，沿着弯弯曲曲的小石道往前走，便能见了一座宏伟高殿，无涯坐在殿外长阶上，怀里有一熟睡孩子，那孩子的五官全然看不清，仿若被一张纸遮住了似的。
此情此景又不像在做梦。晴厉揣测片刻，并未急着找他算账，行至无涯眼前，轻声问他：“无涯，你是什么意思？”
无涯抬眼瞧他半晌，怀中孩子却眨眼消失，他起身踏进高殿大门：“没什么意思，想试试你功夫长进多少。”
这话遭到晴厉冷笑一声：“真不是觊觎咒文才使的白夷？”
殿内空荡荡的，毫无声息，殿两旁各布了四座客席，席旁置了茶水点心，似有客来专给放的，只是茶凉了也没见一个活人，倒显得更加寂静清冷了。
无涯上阶入座，单腿弯曲，手撑脑袋，另手捧了茶盏，眼含阴笑地瞧他好会儿：“可真是冤枉，晴秋成，不过你居然孤身一人来我这里，真不怕我像上回那样对你么，崽子？”
晴厉没有魔怔了，云淡风轻道：“嘴巴放干净点。”
无涯呵呵笑两声。
晴厉沉声道：“放了沈小七他们。”
“甭急，还有好些个贵客呢。”
晴厉剑眉微蹙，前方砖板地面翻动而起，只见蛇藤将七八个人拽出泥地，直到看清那几个的面目，他微微沉吟：“罗门主。”不止罗念生，还有一位是春不度。
罗玉被蛇藤紧捆，满地打滚狼狈不堪：“晴秋成，快帮帮我。”
晴厉举剑砍断他们浑身蛇藤：“你怎么在这里？”
罗玉撒开浑身蛇藤站起来：“无涯那小子掳走了成楠，我要救他出去，要不然他会害了他。”
晴厉长嗯一声，思考阵子：“我牵制无涯，你去找人。”
罗玉摇头：“别看这座高殿构造简单，其实内含九转迷宫，错综复杂，我们方才绕了好些时候都没扰进去，只救到了春门主，其他谁也没遇上，半途还被蛇藤截路，如今关键点在无涯，抓了他，什么都好商量。”
晴厉道：“你意思是我们联手，一举歼破？”
罗玉道：“这是自然，总不能让你单打独斗。”
晴厉摊手：“我宁愿单打独斗。”
罗玉气得咬牙切齿状：“你说甚么？你是在嫌弃我不行吗？”
晴厉双手举起：“我这不是怕阿南见你浑身狼狈担心你吗，快别出手了，你这浑身伤，指不定阿南回头骂我。”
罗玉竖眉瞪眼：“少说这些矫情话，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浑身伤怎么了，碍着你了是不是？”
晴厉摸摸下巴：“这倒不是。”
蛇藤群轰然翻地而出，晴厉见机，拎住罗玉后襟翻然跃上半空，紧而握剑，剑法灵巧精绝，次次点中蛇藤弱枝，刀光瞬眼，那方蛇藤被尽数砍断。罗玉被丢到地上，他爬起来擦擦脸，道：“好死不死的佩剑不在这里，如今真只能靠你救人了。”
晴厉抛抛剑，笑道：“没剑就打不了了啊？仙法呢？结界呢？”
罗玉道：“手边有个武器靠劳些。”
晴厉又笑两笑，瞬然面色凝重，回身举剑，正面抗住了胡狗的直镖偷袭，胡狗顺势出剑刺向晴厉胸膛，被其抗住，晴厉后退，胡狗乘胜追击，来回几招，却不防被晴厉反手扣住手腕，胡狗双眼一瞪，已来不及反应，胸口硬是接住了晴厉一掌。
胡狗跪地吐血。
晴厉冷眼瞧着座上随性吃酒的无涯：“这回该轮到你了吧？”
无涯道：“急什么，我还有人呢。”朝里面摆摆手，“麻烦你了。”
晴厉原本脸上还算挂了点微笑，直见到后殿出来的某人，就真什么也挂不住了，他前前后后细想，也不该是他背叛，因他是他最好的朋友，如今怎会变成这样，他怎么也想不通，所以愣了好久，旁边罗玉出口冷笑：“好你个嘉明，晴秋成当年好不容易将你从濒死中救回来，你如今就是这样报答他的？”
嘉明二话不说，持剑冲向晴厉。
晴厉提剑抵住，却无力反击，旁边罗玉正巧手痒痒，他抢住屠龙剑柄，喝道：“我来会会他，晴秋成，你退后！”
屠龙被夺，剑内灵力却只能发挥出零星半点的威力，十几来回，任凭罗玉多厉害也被打得节节败退，罗玉咒骂一声，好歹他也是蓬莱岛门主，今儿个真算是丢了大脸了：“晴秋成，你为什么能使好屠秀这把剑，我怎么不行？”
“问得好。”晴厉笑着解释，“因为我是他师父，怎么不能用。”
嘉明冷冷开口：“确实问得好。”他举剑指向晴厉，“罗门主，我来回答你为何他使得好，你使不好。”
罗玉洗耳恭听，晴厉表情却不对劲了：“嘉明，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嘉明道：“因为我本就是无涯的人。”
“……”晴厉视线恍惚半秒，面色震惊至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在百年前就是了。”嘉明眼神凉凉，见了晴厉那张脸，笑一声，“没想到吧晴秋成，到头来背叛你的，是你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人，噢，我想想，我现在可不是你最信任的人，你如今最信任的人是姜鹤霄，是不是。”
晴厉忍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嘉明怒然发力，冲向晴厉，一剑一剑砍向他，怒吼道，“我早骗了你，子芳山结界是我开的，是我放他进来的！沈小七也是我害死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想杀了我？晴秋成，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晴厉体内咒文自动结屏抵抗剑气，愣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万分冷静：“嘉明，他是不是威胁你什么了你才会这样？你好好和我说，我会帮你，真的，我不生气，你说的话我一个字儿都不会信。”
嘉明咬咬唇，一字一顿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晴厉道：“你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怎么不可能。”嘉明哑然失笑，“晴秋成，良禽择木而栖，当年我们被逼到死胡同，我每日吃不下睡不好，总觉得明天就是我的死期，我受够了那种生活，所以我找到无涯，背叛了你们。”
晴厉咬牙：“沈小七是他害死的！”
嘉明摇头：“你错了，晴秋成，沈小七是我害死的。”疯癫癫地笑两声，指指自己，“是我啊，晴秋成，一直以来你恨错了对象，当年是我将咒印种在沈小七体内，沈小七自知会带给你麻烦，便用了姜鹤霄那柄剑当场自尽，你误会了姜鹤霄，还毁了他浑身仙根，呵呵呵，真是可笑。”
晴厉听得头皮发麻，地面如有黑洞将他双脚逐渐吞噬，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的话，事到如今，嘉明究竟为了什么一心解释当年真相。他退半步，情绪特别阴沉：“别说了。”
嘉明却道：“沈小七虽然复活了，可她终究不是当年那个姑娘。”
“我让你别说了！”晴厉猛然抬眼，灵力重压导致嘉明当场双膝跪地，他举步走到嘉明面前，“嘉明，事到如今这些还重要么？你说这些，是为了和我决裂讨他欢心，还是本就恨足了我这个人？”
嘉明艰难抬头，说道：“两者都是。”
“我知道了。”晴厉冷笑一声，望向无涯：“这就是你的余兴节目？”
无涯笑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晴厉召唤屠龙握手，气势汹汹指向无涯，“你来才有意思。”